中共自主建党辨析*
2011-02-18臧金峰
臧金峰
(北京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北京 100875)
中共自主建党辨析*
臧金峰
(北京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北京 100875)
本文通过梳理近代中国历史发展的线索、透析“外因决定论”观点存在的缺陷、考察中国共产党的建党轨迹以及换位思考“南陈北李,相约建党”一说,显现出了中国共产党是“五四”运动发展的必然产物,是由中共党人自主创建的事实。
自主;马克思主义;中国共产党;马克思主义者;共产国际
“中国共产党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同中国工人运动相结合的产物,是在俄国十月革命和我国‘五四’运动的影响下,在列宁领导的共产国际帮助下诞生的。”[1]这是我国关于中共创建原因分析的权威论断,也是国内大多数学者所坚持的观点。关于这个观点,国外和港澳台许多学者都予以否定,他们以上世纪公布的一些有关共产国际使者在中国活动的资料为依据,提出中国共产党是“第三国际切入的产物”,是“共产国际一手操办的”等诸多所谓“外因决定论”观点。为了反驳国外学者关于中国共产党创立原因分析中的一些错误观点,澄清中国共产党是中国共产党人自主创立的事实,特作此文,以为中共九十华诞献礼。
一、对“外因决定论”的一点评析
关于中国共产党创立的原因,一直以来都是国内外历史学界争鸣的一个热点。2006年,日本学者石川祯浩所著《中国共产党成立史》一书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在国内再次掀起了一股内、外因决定论的争论。石氏在论述该书书名时直接指出,“中国共产党成立史的展开,在思想上、政治上,乃至组织上都有其复杂多样的国际契机,这也是本书不称‘创建史’,而以‘成立史’为名题的理由”。[2]
不可否认,这些外国学者在资料的搜集、整理,具体人物、事件的考证,以及研究视野的开阔等方面都取得了显著成果,也有利于促进整个中共创建史的研究。但是令人遗憾的是,他们大都只片面的从苏俄和共产国际的角度来切入中共创建史的研究,而对于近代中国的救亡运动、政党观念在近代中国的发展以及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早期传播等方面缺乏深入具体的梳理和研究。因此他们就不能正确把握整个中国社会的历史大局,也就不能正确回答“五四运动后信仰共产主义的知识分子的集结是如何而来的?进一步说就是:近代中国何以会有共产党?”的这个根本问题。
关于如何研究中共历史,毛泽东曾提倡我们要用“古今中外法”,就是要求我们“弄清所研究的问题发生的一定的时间和一定的空间,把问题当做一定的历史条件下的历史过程去研究”,这也就是“全面的历史的方法”。[3]因此,研究中国共产党在20世纪20年代的中国的诞生,必须研究“五四”运动的来龙去脉,还必须从近代历史特别是从近代政党在中国的发展轨迹说起,然而这些都是许多国外学者所缺乏的。
二、中国共产党是“五四”运动发展的必然产物
研究中国共产党的创立,就必须厘清“五四”运动的整个发展脉络及其意义所在。“五四”运动是一次彻底的不妥协的反帝反封建运动,它使广大青年从封建教条的束缚下解放出来,是一场真正的思想革命运动。正因为有了这样一场革命,才有各种新思潮的滚滚而来,也才有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乃至中国共产党的诞生。
(一)“五四”时期各地先进报刊、杂志的创办,促进了马克思主义的宣传和一大批马克思主义分子的产生
“五四”运动促进了中国报刊业的蓬勃发展,短时间内即涌现500种左右。为了赢得读者,在报刊界拥有一席之地,各大报刊纷纷进行大规模的业务改革,其中最主要的一项就是开展各种思想观点的自由讨论,特别是大篇幅的介绍社会主义学说,这些杂志“都似乎有不谈社会主义不足以称新文化运动的出版物的气概”。[4]1919年5月,《新青年》与《晨报》(北京)分别开辟“马克思主义研究专号”与“马克思研究”专栏,随后上海的《民国日报》、《星期评论》等进步期刊也不甘落后,对版面或副刊进行了改革,马克思主义传播的浪潮很快就在神州大地上荡漾开来。以这些先进报刊为基地,马克思主义者与资产阶级改良主义、无政府主义以及其他社会主义学说展开激烈论战。这些论战的开展,进一步强化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宣传和研究,同时,“帮助当时一批倾向社会主义的进步分子划清了科学社会主义同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派别的界限,走上马克思主义的道路。不少原来受过无政府主义影响的先进青年后来成为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5]
(二)各地先进社团组织的建立以及其性质的转变,为中国共产党的创建奠定了组织基础
五四时期,在先进青年中成立社团已蔚然成风,虽然这些团体名称各异,所标榜的主义、信仰不同,甚至相左,但他们大多都以改变现状、改造中国为己任。从这些社团制定的规章来看,五四时期的这些先进社团与新文化运动时期的社团相比,有着明显的政治倾向。以互助社为例,1917年10月,恽代英学习基督教青年会的办法,和黄负生等4人创办了青年社团“互助社”,其宗旨是“群策群力自助助人”。经历“五四”运动洗礼特别是受到马克思主义传播的影响后,在中共“一大”召开前夕,恽代英、林育南等互助社会员召开“共存社”成立大会,并将共存社的宗旨定为“以积极切实的预备,企求阶级斗争、老农政治的实现,以达到完满的人类共存之目的”。[6]由此,互助社实现了由新文化性质的社团向明显带有政治倾向性质的社团的转变。同时,许多社团还积极响应李大钊关于“盼望全国各种职业各种团体……都有大联合”的号召[7],加强了各个社团之间的联系。1920年8月至9月间,天津的觉悟社与北京的少年中国学会、人道社、曙光社以及青年互助团五个宗旨相同的青年社团在北京召开“改造联合”会议。在这次会议期间,李大钊呼吁:“对内对外似均有标明主义的必要,盖主义不明,对内不足以齐一全体之心志,对外尤不足以与人为联合之行动也。”[8]会上决定统一团体的名称为“改造联合”,并通过讨论决定制定活动内容和组织大纲,这也是五四运动后进步社团走向联合的一个重要标志。
从这些社团的发展轨迹来看,他们并没有与共产国际建立直接的联系,但是他们大都在反复比较、思考各种主义利弊之后,在实际的斗争过程中自主选择了马克思主义,很快成立了以信仰马克思主义的知识分子为核心的新的团体组织。这些团体组织在当时兴起的政党政治观念和政党思想的影响下,①并在反思、摒弃国内政党的陋习的基础上,逐渐酝酿、产生了组建共产党组织的要求。如在励新学社演化出了山东共产党早期组织,在新民学会中酝酿出了湖南共产党早期组织等。
三、我国早期共产主义者自主选择了马克思主义
(一)从近代中国救亡运动的发展轨迹看,马克思主义是中国先进知识分子的必然选择
鸦片战争爆发后,以“天朝上国”自居的清政府在英国人的大炮和鸦片面前,变得更加软弱无能,民族危机日益严重。中国的知识分子为了改变积贫积弱的现状,实现民族独立和振兴,前赴后继地掀起了一轮又一轮的救亡图存思潮。
第一次浪潮来自中国的开明地主阶级和统治者掀起的洋务思潮,其理论基础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结果是这场只局限于学习西方器物文明的运动在甲午战争的炮火下宣告失败;第二次浪潮是试图改变清王朝腐朽政治体制、建立资本主义制度的维新变法运动,结果是改革派的这些措施尚未实施,就在封建势力的打击下宣告失败;第三次浪潮是辛亥革命,它的主要历史贡献是将腐朽不堪的清王朝推倒了,但是辛亥革命并没有完成实现救亡图存的任务,革命果实很快就被袁世凯窃取并给葬送掉了。此外,农民革命、实业救国、教育救国等思潮也在近代救亡浪潮中扮演过重要较色。但是,中国的近代历史表明,由于这些思潮自身的局限性以及中国国情的特殊性,他们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中国的问题。
资本主义国家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以及资产阶级的贪婪丑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以及战后召开的分赃会议——巴黎和会——上表现的淋漓尽致,中国先进知识分子对昔日憧憬的资本主义制度感到了莫大的失望。早在俄国“十月革命”爆发后不久,李大钊就在中国率先举起社会主义大旗,先后发表了《法俄革命之比较观》、《庶民的胜利》、《布尔什维主义的胜利》等文章,来宣传俄国的十月社会主义革命。在旧有的一切救国思潮被否定、思想混沌达到极点的五四时期,马克思主义的出现,中国的前途变得明朗起来。经过反复比较、思考、扬弃后,中国先进的知识分子最终认定,只有马克思主义才能解决中国的根本问题。很快,马克思主义在饱受侵略的中华大地上传播开来并逐渐成为新文化运动的主流。
(二)中国知识分子最终选择马克思主义在客观上曾受到俄国十月革命的直接影响,但并非来自苏俄的主观意识形态灌输
“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9]长期以来,人们都以为马克思主义是由俄国人传来的。其实不然,十月革命的胜利,证明了马克思主义的真理性和可行性,中国知识分子找到了通往天下大同的切实路径,由此开始更加深入了解、研究、认同马克思主义。但是在中共创立之前,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的主要途径首先是日本,而并非苏俄。中国人开始接触和研究社会主义的第一波浪潮始于上世纪初的赴日留学运动中,当时日本的社会主义运动声势正盛,这对求学若渴、心怀救国热忱的中国留学生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很快在中国留学生中也掀起了一股学习和翻译社会主义著作的高潮,这其中就包括马克思主义学说的内容。井村知至的《社会主义》,福井准造的《近代社会主义》,幸德秋水的《广长舌》、《社会主义精髓》等一大批论述社会主义的名著都被译为中文介绍到中国。据不完全统计,仅1903年一年,日文著作的中译本竟达187种之多。[10]
到了“五四”时期,研究和宣传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已经形成热潮,但主要渠道仍然是日本,而不是俄国。因为精通俄语的人非常少,加之俄国战乱不断,中国军阀政府又万般害怕俄国革命,因此这时期由俄国流入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著作就非常少。相比之下,中国留日学生的数量非常多,对他们而言日文不成障碍,李大钊、戴季陶、胡汉民、陈望道、李达、李汉俊、周恩来等留日学生都曾致力于研究和翻译过社会主义学说,特别是研究日本马克思主义学者河上肇的著作,中国许多知识分子就是在他的影响之下转变为马克思主义者的。因此,赴日留学生在日本和中国之间架起了一座传播马克思主义的桥梁,中国人最初了解、接触和研究马克思主义的主渠道是日本。关于此情形,冯自由早在1920年就这样说过:“中国的新学书籍,大半由日文翻译出来……我国主张社会主义者得许多日本文译本为生力军,便发刊各种书刊,尽力宣扬这样主义……这是我国人近来趋向社会主义的第一原因。”[11]李达也曾回忆说:“中国接受马克思主义得自日本的帮助很大,这是因为中国没人翻译,资产阶级学者根本不翻译,而我们的人又翻译不了。”[12]
承认日本是中国共产党创立之前了解和学习马克思主义的主要渠道的同时,并没有否认俄国“十月革命”在对中国知识分子最终选择了马克思主义、并将其作为救国方案的理论根据过程中的影响。资本主义制度在经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已黯然失色,相比之下,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给中国人民带来了光明,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真理性得到实践的检验。在这种情形下,中国先进知识分子选择马克思主义,坚持走俄国人的道路就成为历史的必然。但是,需要指出的是,俄国“十月革命”对中国知识分子在选择马克思主义的影响上只是客观的,之初俄国人并没有向中国知识分子直接灌输马克思主义,相反的,在当时中俄联系不通畅的情况下,中国人为了获取马克思主义真理,主动转向了日本,通过翻译日文的马克思主义著作来获得救国救民的真理。
四、从中国共产党建党的轨迹来看,陈独秀、李大钊等中国马克思主义分子在其中起了主导作用
(一)陈独秀坚持认为:中国共产党应该以信仰马克思主义的知识分子组成
中国共产党自诞生之日起就是一个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为理论基础、以阶级斗争观点来观察和分析中国问题的政党,是同无政府主义者、资产阶级社会主义流派划清了界限的政党。这是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在斗争实践过程中自主选择的中国共产党建党的基本立场。事实上,这是与俄共(布)代表威经斯基等人一开始所主张的建党方案截然不同的。威经斯基认为,在中国广袤的大地上,几乎没有一个俄国布尔什维克。在他看来,社会党、共产党,或其他社会主义派别,相互之间的转换不应当存在难以逾越的障碍,他相信各派社会主义者可以结成统一战线并兼容于共产党。维经斯基于1920年6月写回俄国的信中说:
“现在我们事实上和所有的中国革命运动的领袖人物都有了联系。……我们主要致力于将分散的各个革命小组统一到一个中心上来。“群益书局”可以成为团结这些小组的核心……以协调和集中为目的正在开始准备召开全华北社会主义者和无政府主义者大会。一位当地很有名望的教授(陈独秀)正在给各地革命者分发信函,以确定大会讨论的课题以及大会召开的地点、时间。”[13]
此时的维经斯基既不了解中国的复杂情况,也无意严格区分各种社会主义思潮,把任何宣传过社会主义,从事过工人运动和学生运动的社团和组织,不论其信仰哪一种社会主义,包括无政府主义,都一视同仁,称其为“革命小组”,并试图借助陈独秀、李大钊的威望将这些社团统一起来,组建成共产党。此时各地成立的共产党的早期组织中都或多或少的混入了无政府主义者。北京共产党小组在“一大”上作的报告称:“在去年十月(北京共产主义组织)产生时,有几个假共产主义者混进了组织,这些人实际上是无政府主义分子,给我们增添了不少麻烦。”[14]广州共产党小组则完全“被无政府主义者包围了。尽管组织了共产党,但是与其称作共产党,不如称作无政府主义的共产党。党的执行委员会的九个委员当中,七个是无政府主义者……。”[15]
1.通过论战,划清了马克思主义同无政府主义的界限
针对党的早期组织指导思想混乱的状况,陈独秀、李大钊等马克思主义分子经过深入研究、剖析无政府主义,逐渐从理性上认清了它与马克思主义的分野,主动的站出来划清了马克思主义与无政府主义的界限。陈独秀在《谈政治》、《答郑贤宗》、《中国式的无政府主义》、《下品的无政府党》与三次《答区声白》等文章中,批评了无政府主义者们诅咒一切政治、法律、强权、国家的观点,他认为,资产阶级国家、政治、法律,我们应该诅咒,但是“劳动者据以铲除罪恶的国家、政治、法律,我们是不应该诅咒的。”同时他进一步阐明,“强权所以可恶,是因为有人拿来了他拥护强者无道者,压迫弱者和正义。若是倒转过来拿他来救护弱者和正义,排除强者与无道,就不见得可恶了。”[16]针对无政府主义者主张的“绝对自由”,李大钊指出:“个人与社会,自由与秩序,原是不可分的东西。”[17]绝对自由是不存在的,个人自由产生于社会的自由,要实现社会自由,就必须有联合、有纪律。谭平山、陈公博、谭植棠等马克思主义分子坚决认同陈独秀、李大钊的观点,拒绝加入由无政府主义者组成的广东“共产党”。
在同无政府主义者的论战中,早期马克思主义者运用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有力的驳斥了无政府主义者对于马克思主义和俄国革命的攻击,广泛的宣传了马克思主义关于无产阶级专政的学说,划清了马克思主义同无政府主义的界限。
2.将无政府主义者清除出共产党组织
1920年11月,陈独秀接受陈炯明的邀请,来广东开展新文化教育运动。陈独秀与广州“共产党”苏联代表米诺尔与别斯林等人会谈后,与区声白等广州无政府主义者就“共产党是否应该坚持无产阶级专政等问题”产生了激烈争论,双方各持己见,互不相让。事后,陈独秀积极与谭平山、陈公博、谭植棠等加强了联系,于1921年春重新建立了广州共产主义小组,陈独秀任书记。区声白等无政府主义者鉴于与信仰马克思主义者不能共处,也甘愿退出了广东“共产党”。陈独秀同广州无政府主义者的彻底决裂,标志着维经斯基试图将所有“革命小组”兼容于共产党的努力全部落空。考虑到撇开陈独秀另建中国共产党是不现实的,维经斯基只得承认陈独秀组建共产党的原则和立场。1921年3月,“革命局”和青年团分别召开“肃清无政府党的大会”,进一步将无政府主义分子清除出共产党组织。[18]
(二)在威经斯基来华之前,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就已提出建党要求
“五四”运动中,中国工人阶级以独立的姿态登上了中国的政治舞台,马克思主义的传播也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时期,这样,建立无产阶级政党的要求便呼之欲出了。从笔者所见到的资料来看,迄今第一个提出建党思想的人是李汉俊。早在五四运动中,李汉俊就看到了无产阶级的伟大力量,并公开宣称自己是无产阶级的一份子。他在1919年9月7日《民国日报》的副刊“觉悟”上针对在中国建立布尔什维克政党一事时表示,“人家叫我做民党叫革命党,我应该在这一点有切实的打算。”[19]此后,李汉俊与陈独秀等人就发起组织了马克思学说研究会和上海共产党发起组。
在上海主持的《民国日报》副刊《觉悟》并曾积极参与创建共产党活动的邵力子也积极投身于宣传马列主义的行列当中,他在主持《觉悟》副刊期间,自己亲自撰写的主要作品有:《提倡社会主义决不是好奇》、《马克思底思想》、《救中国的对症良药》、《读苏维埃俄罗斯代表加拉罕氏宜言》等。1920年1月29日,邵力子在《民国日报》上发表的《劳动团体与政党》一文鲜明指出:“劳动者应该尽国民监督政治的天职,劳动团体也可以有政治的活动,但劳动团体应当自己起来做一个大政党”。[20]
因此,李汉俊、邵力子等马克思主义者在共产国际代表来华前就已经明确提出了组建无产阶级政党的要求。这种要求的提出并不是偶然的,它既是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知识分子在实践斗争中长期思考的结果,又凸现了中国近代政治发展的一种历史趋势。
(三)从组织关系来看,中共在创建之时及之后一段时间内都是独立于共产国际之外的
共产国际作为世界无产阶级政党的联合组织,是世界各国共产党的领导机构,参加共产国际的各国共产党都应接受共产国际的领导。维经斯基在到达上海之前,中国共产党在建党实践中,已经形成了陈独秀的领导核心地位。尽管陈独秀等早期中共领导人都表示过希望得到共产国际帮助的意愿,但并非是要接受共产国际的领导,相反的,陈独秀对共产国际高度集权的领导体制非常反感,他认为,“中国共产党尚在幼年时期,一切工作尚未开展,似无必要戴上第三国际的帽子……免得引起中国的无政府党及其他方面的流言蜚语,对我们无事生非的攻击”。[21]因此,中国共产党对加入共产国际组织一直比较冷淡。党的“一大”召开一年后,考虑到共产国际在中国革命中的积极作用以及出于对共产国际的尊重,1922年7月,党的“二大”通过了《中国共产党加入第三国际案》,才正式成为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并接受其领导。因此,中国共产党在创建之初仍是独立于共产国际之外的。
五、对“中国共产党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同中国工人运动相结合的产物”的观点的一点认识
对于“中国共产党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同中国工人运动相结合的产物”这个观点,一些学者提出质疑,他们认为,这个普遍原理“只适合于欧美发达国家,而不适应于中国等工业不发达国家共产党的产生”,中国共产党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同先进的知识分子相结合的产物”。[22]很明显这些观点都是难以立足的,它们过分片面强调、放大了中国共产党与其他发达国家无产阶级政党成立过程中的差别,抹杀了马克思主义政党成立的共性,忽视了对中共成立时期思想基础、阶级基础以及思想基础与阶级基础二者相结合的考察。
不可否认,中国先进知识分子在传播马克思主义、创建中国共产党过程中,在实现工人阶级由自在阶级向自为阶级转变的过程中发挥了无可替代的作用,这也是党史学界一直都承认的。但只是因为这样就认为中国共产党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同先进的知识分子相结合的产物,就太过于表面化和片面化了。其一,中国知识分子虽然在思想转变、接受先进思想过程中具有独特优势,但是他们并不能构成一个独立的阶级,也就缺乏独立创建共产党所必备的阶级基础。列宁曾经指出:社会主义学说是“由有产阶级的有教养的人即知识分子创造的哲学、历史和经济的理论中成长起来的。现代科学社会主义的创始人马克思和恩格斯本人,按他们的社会地位来说,也是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23]在中国创立中国共产党,当然不需要再从头去从事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工作的最初创造,留给中国先进知识分子的任务则是把这套理论接收过来并加以传播,使之与中国的工人运动结合起来。也就是说,将作为共产党成立所需的必要条件——马克思主义的传播——与作为共产党成立所需的阶级基础——工人阶级力量的壮大与斗争的发展——结合起来,这就是时代交给中国先进知识分子的历史使命;其二,中国先进知识分子在接受马克思主义过程中,必须有一个世界观的转变过程,他们只有将自己的世界观真正转变到无产阶级立场上来,成为工人阶级的一部分,树立起为无产阶级谋福利的阶级立场,才能真正产生创建无产阶级政党的意愿。其三,“马克思列宁主义同中国工人运动相结合”并非一次完成的,而是一个历史过程。“所谓‘相结合’特指无产阶级政党的创建阶段,其含义是指通过先进知识分子对工人的马克思主义宣传教育,使本国工人阶级由自在阶级提升为自为阶级,把本国工人阶级由自发斗争提高到自觉斗争。”[24]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分子一开始就注意深入群众,与劳工为伍。李大钊在“五四”前就指出,“要想把现代的新文明,从根底输入到社会里,非把知识阶级和劳工阶级打成一片不可。”[25]陈独秀亦在上海痛批下流政客、流氓、资本家把弄下的工会组织,大声疾呼“觉悟的工人……自己联合起来,组织真正的工人团体”。[26]特别是各地共产党早期组织建立起来以后,开始更加主动的有计划、有组织地向工人宣传马克思主义,发现和培养工人运动骨干,启发他们的阶级觉悟。
当然,在肯定“中国共产党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同中国工人运动相结合的产物”的同时,我们亦应该看到建党初期我国工人阶级与马克思主义的结合只是初步的,与俄共成立前有一个整整十年的理论准备、酝酿期相比,无论在时间跨度还是在理论传播深度上,都是很不充分的,这也是中共在建党初期的革命运动中在很多方面表现不成熟的重要原因。但是,贯穿整个中共建党历程,特别是从其思想状况、阶级基础,以及阶级基础与思想基础相结合的过程及事实来考察,中国共产党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同中国工人运动相结合的产物,这是不容置疑的。
六、关于“南陈北李,相约建党”说的一点思考
党史学界关于“南陈北李,相约建党”说的阐述,虽涉及的具体细节有诸多不同,但关于事件的线索的叙述基本上是一致的,那就是1920年初,陈独秀秘密离开北京赶赴天津的途中,与李大钊商议过建立中国共产党的问题。“南陈北李,相约建党”说的依据是几部回忆录,但追根求源,都是来自高一涵的回忆。1927年5月,他在李大钊追悼大会上所做的悼念演说中这样讲到:当时陈独秀先生因反对段祺瑞入狱三月,出狱后,与先生(李大钊)同至武汉演说,北京各报均登载其演说。先生亦因此大触政府之忌。返京后则化装同行避入先生本籍家中。在途中则计划组织中国共产党事。[27]
“南陈北李相约建党”说成为有关中共创建的一段广为流传的佳话,研究中共创建时期的学者乐意引用它来证明中共是自主建立的;而国外以及一些港澳台的学者为了推崇他们关于“中共的成立是第三国际切入的产物”的观点,势必采用任何论据、方法将其否定。这样一来,本来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却在学术争论中被升华为关于中共成立是苏俄输出革命的结果还是中国人自己进行革命运动的产物的决定性因素。这就不可避免的将中共建党这个十分复杂的历史过程具体化、简单化了,即:如果“南陈北李,相约建党”一说存在,那么无疑中国共产党就是中国人自己进行革命的产物;反之,中共成立则是苏俄输出革命的结果。[28]
很显然,这是很狭隘和片面的,我们不必将中共创建的成因纠缠于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上,事实上,“南陈北李,相约建党”说如果存在,也只是增加了“内因决定说”一个有力证据而已,即使不存在,也无法否定中共的创立是近代中国社会发展到五四时期的必然产物这个历史事实。同时我们亦应该认识到,“南陈北李,相约建党”说的真实性固然无从考证,但是它却反映了当时了解建党过程中的历史人物对李大钊、陈独秀在建党过程中不可替代的作用的肯定。特别是从陈、李分别后的一系列的建党活动过程中——关于确立党的名称、先后分别成立马克思主义研究会和马克思学说研究会、李主动把威经斯基介绍给陈等事实——表现出来的默契,都证明了陈独秀和李大钊要求建党的意愿。
独立自主是马克思主义的重要原则,也是无产阶级政党得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早在创建共产主义者同盟时,马克思、恩格斯就明确规定了“所有盟员一律平等”的原则,强调每个国家的工人阶级必须“以独立自主的形式组织起来”,[29]建立一个独立自主的工人阶级政党。中国先进知识分子在探索救国救民的过程中,在“五四”运动的刺激和影响下,经历过反复比较、思考、扬弃后,主动选择了马克思主义,并自主的开创出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中共建党之路。
强调中共自主建党,并不是否认共产国际和俄共在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特别是中共创建过程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相反的,包括《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等党的重要文件中都充分表明,中国共产党一向充分肯定列宁和共产国际在创建中国共产党过程中的巨大历史功绩。但是,历史事实不容践踏,我们必须清醒的认识到:共产国际在从思想、组织、宣传等方面推动中共创建过程中所发挥的这些作用都是外因,而外因只用通过内因才起作用,这是不言而喻的。历史事实只有一个:中国共产党是中国共产党人自主创立的。
注释:
①民国初年形成了政党林立的局面,虽然这些政党所标榜的主义、信仰不同,成立目的也各异,大多数政党也如昙花一现,很快就在中国近代政治舞台上消失,甚至很多政党沦为政客政治斗争的工具,但是不可否认,这些政党的成立催进了中国近代政党观念和政治思想在中国的传播。从这个意义上讲,通过成立政党来集合民力、救亡图存,选择这条路线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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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铭 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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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1071(2011)02-0069-07
2011-01-04
臧金峰(1985-),男,汉族,山东诸城人,北京师范大学政治学与国际关系学院中共党史专业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共建党初期的历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