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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阿特伍德作品中的冥河意象

2011-02-10

关键词:格雷斯特伍德死者

佴 康

(1.南京工业大学外语学院,江苏南京 210009;2.南京大学中文系,江苏南京 210093)

论阿特伍德作品中的冥河意象

佴 康1,2

(1.南京工业大学外语学院,江苏南京 210009;2.南京大学中文系,江苏南京 210093)

在西方文学传统中,冥河意象是一种应用甚广的文学原型。对于冥河意象,阿特伍德认为畅游冥界是为了从死者那里获得秘密和力量。阿特伍德不仅让女性们潜入水下和死者进行交流,而且让她们借助水的沟通功能在水中找到自己内心的阿克隆河——潜意识,并唤醒那里的唯一死者——被男权社会扼杀了的自己的“化身”。同时,让女性们在水中经历死亡,完成获得新生的“通过仪式”。本文通过文本细读,分析冥河意象和女性的密切关系,研究它如何成为了女主人公们寻找自我、获得新生的既具有关键作用又富有深意的仪式。

阿特伍德;女性主义;冥河意象;潜意识;通过仪式

被誉为“加拿大文学女皇”的著名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在世界文坛享有很高的声望,布克奖的授奖词称赞她创造了“一个突破了时空、性别和文体的世界。”由于曾经师承原型批评大师弗莱,并且受到加拿大文学中热爱自然、富于想象的文化传统影响,阿特伍德常将一些特殊意象信手拈来,用以隐喻或影射现实,而且在经典原型的基础上也有所创新。

冥河意象是西方文学作品中经常出现的意象。在古希腊神话中,冥河阿克隆(Acheron)是死者聚集与重生的地方。维吉尔、但丁等大诗人穿过阿克隆河前往地府探求生命的秘密。奥德赛、埃涅阿斯等英雄也都曾经历了冥河之行,和死者交谈之后获得启蒙,获得智慧和能量。同时,冥河也是充满着神奇力量的地方,《伊利昂纪》里的大英雄阿喀琉斯正是被母亲手提脚踝浸在其中,才变得刀枪不入。而冥河意象也在阿特伍德的作品中大量地出现,带着死亡气息的水无处不在,在她比较有代表性的12部长篇小说中,有11位重要女性角色曾经有过水浸、水淹经历①阿特伍德12部长篇小说中11位经历水浸、水淹的重要女性角色分别是:《可以吃的女人》(The Edible Woman)(1969)中的玛丽安(Mary Ann);《浮现》(Surfacing)(1972)中女主人公“我”;《预言夫人》(Lady Oracle)(1976)中的琼·弗斯特(Joan Foster);《人类之前》(Life Before Man)(1979)中的伊丽莎白(Elizabeth)和其姐姐卡洛琳(Carolin);《肉体伤害》(Bodily harm)(1981)中的雷妮·威尔弗德(Rennie Wilford);《使女的故事》(The Handmaid’s Tale)(1985)中的奥芙弗雷德(Offred);《猫眼》(Cat’s Eye)(1988)中的伊莱恩(Elena);《强盗新娘》(The Robber Bride)(1993)中的詹妮娅(Zenia);《别名格雷斯》(Alias Grace)(1996)中的格雷斯(Grace);《盲刺客》(The Blind Assassin)( 2000)中的劳拉(Lora);《珀涅罗珀纪》(The Penelopial)(2005)中的珀涅罗珀(Penelopial)。;而故事中的女人们几乎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淹死作为她们的死亡或是假死方式。不仅如此,它通常在小说叙事的转折点出现,为情节推波助澜;或在人物性格形成的关键点出现,助主人公一臂之力。女人们在作品中的“冥河”里或与死者交流,或发现真正的自我,或经历假死般的通过仪式。由此可见,冥河意象的反复出现并非偶然巧合,而是在阿特伍德小说中充当着重要角色,为女性主义、生存问题等主题服务,是作者表现思想心声的载道利器,值得我们深入探讨,从而更进一步理解阿特伍德作品的内涵。

一、对话死者,在冥河中获得智慧

阿特伍德作品中的江河湖泊大多能找到阿克隆河的影子,很多水场景都给人深邃神秘的感觉。这些阴冷的水域或多或少与死者有关,大都是死者的容身之地:《浮现》中的父亲、《葬身风景的女孩》中的露西和《强盗新娘》中托尼的妈妈都葬身在湖底,《别名格雷斯》里,为格雷斯母亲举行的葬礼也是海葬。

阿特伍德一直深深迷恋死者、死亡的话题。她曾说过,她对这一主题的采用是源于维吉尔的史诗《埃涅阿斯纪》,诗中埃涅阿斯去往地下世界向冥河中的死者询问他的未来,试图“从死人那里获知秘密”[1]。《浮现》也特别提到了类似的情节,当女主人公想象哥哥溺水的情形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说到:“这事如果发生在我身上,我就会觉得我身上会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就像又从死神那儿转了一圈的感觉。我会带着秘密回来,我会知道大多数人不知道的东西。”[2]对于这段话的深层意义,我们可以在阿特伍德的著作《与死者协商:玛格莉特·爱特伍谈写作》中找到答案。她在书中提出,与死者对话可以得到智慧和神启:“一切创作其深层动机都是来自于‘人必有死’的恐惧和惊迷,想要冒险前往地府一游、并将某样事物或某个人带回人世。”[3]206“……身在地底那片危险国度的死者,掌控了一些非常珍贵的好东西,而这些东西当中有些可能是你自己想要或需要的。”[3]217而人们最想要的,并且能从死者那里获得的财富就是“知识”,或者说是“对秘密的透彻认识”[3]217。因为时间承载了我们的世界和生活,承载了每个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直至死亡,“死人是在时间之外的,活人仍置身其中。”[3]209而“死者在时间之外,因此能知道过去也能知道未来”[3]218。

阿特伍德认为人们一旦通过和死者交流获得“知识”后,便会解决很多的心理困惑,得到巨大的精神启发。正如阿特伍德在她的短诗《地下的历程》中所描述的那样:住在那里的人总是饥饿;/……从他那里你可以学到/机智和超群的才能,/如果你还能潜入又安返[4]。她也曾借用魁北克诗人安·鄂柏写过的一首名为《诸王之墓》隐喻这种自我更新:“诗中有个做梦的孩子——进入一座坟墓,穿过地底迷宫,手握拳攥着自己的心,那颗心是一只盲鹰……在地底,她找到了死去的诸王,并展开交流,经过这一番折腾,她的心——那只盲眼鸟——出现了能够视物的迹象。”[3]227-228这个寓言般的诗告诉我们的真理是,进入冥界和死者交流之后的人便可以“得到视物之明”,看透更多的事实,从而“身份也得以完整”[3]228。不仅如此,水和死者、死亡一直都有着隐秘的联系。“水历来属于人世间的下层,那里人们肉体死亡后处于混沌或消解状态,也即又回归到了无机界去。所以说,人死时,其灵魂往往飘过水域或沉入水底。”[5]在西方文化中,有机界和无机界的能量一直在转换,于是死亡和生命也一直在循环,死亡并不是永恒的消灭,而是新生的开始。而用于传递能量,连接死亡和生命之间的便是那一条碧水——冥河阿克隆。

阿特伍德笔下的沟壑、湖等水场景,都被赋予了冥河的神奇特性:在那里死者聚集;在那里女主人公们可以与死者进行精神对话,从而获得“知识”,解开关于生死之间、两性之间、自我价值与社会价值之间的秘密;在那里人们便可以像埃涅阿斯一般从死者那里获得通晓的能力。《浮现》中的女主人公“我”跳进湖里寻找父亲失踪的秘密,恍惚中,却在湖底看见了父亲的尸体,并在象征性的交流之后,看到了自己惨淡生活的根源被世俗生活压抑的痛苦。在《别名格雷斯》里,格雷斯的母亲被酒鬼父亲折磨致死。一天,格雷斯梦见了葬身海底的母亲,可以看成是她和母亲在冥河里的一次交流:“在蓝色的冷水里下沉……那头发的颜色比母亲的深,然后我便知道这并不是母亲,而是另一个女人。”[6]那个深色头发葬身海底的“另一个女人”的形象,也许就预言着好友玛丽的悲惨命运,她被少爷始乱终弃,堕胎大出血而死。这个预言一般的梦无疑对于格雷斯是一个提醒,暗示着如果她和母亲、朋友一样,把所有的生活寄希望于男人的话,就只会落得个坠落冥河的结果。

《猫眼》的女主人公伊莱恩在成长的道路上,也经历过“阿克隆河之旅”。她原来是个胆小怕事的小女孩,对欺负自己的所谓朋友科迪莉亚唯唯诺诺,但正是由于朋友们的一次“惩罚”,让她掉进坟场下游的沟壑里。冰冷刺骨的水让伊莱恩昏死过去,但却奇迹般地给了她勇气,“小溪的水冷而静,它直接来自公墓,来自墓穴,来自墓穴中的尸骨。水是由死人的身体化解而成的,澄澈清亮,而我就站在这水里。”[7]191这条小溪的水里融进了死者的一部分,也包含着从死者身上渗透而来的智慧和力量,不仅是死者之水,也是智慧之水和灵通之水。由此,伊莱恩能够获得全新的信息和回归自我的能量,仿似拥有了阿喀琉斯刀枪不入的魔力。从此,科迪莉亚的折磨伎俩便再也伤害不了她了。在这里,充满死亡气息的水域起到了通灵的媒介作用,使人们可以和这些逝者进行精神对话,在精神层面上死而后生。

二、对话本我,在冥河中找回自我

阿特伍德笔下的水,无疑继承了阿克隆河作为沟通媒介的特性,但是除了有助于和死者沟通之外,水更多地帮助女性们和自己的内心对话。阿特伍德认为,人们潜入冥界,除了想获得精神上的指引之外,还有看见某人,将某人带回来的深层欲望。实际上,那位静静地沉在冥河之底的死者,有时不是别人,而正是这潜水之人的另外一面,是这个人的“孪生姐妹”或是“化身”。阿特伍德曾提出,孪生子和化身是非常古老的神话主题,她从谈活人献祭的《最高祭坛》一书中得到启发:“一对孪生子中成功的那一个代表活人现世,失败的那个则代表他的黑暗面——被牺牲献祭,然后埋在地基底下去跟冥界打交道。”[3]76

另一个自我被打入冥界,这样的原型意象可以看成是本我被压抑在无意识领域。根据拉康心理分析理论以及女性主义学者伊丽格里的论述,由于女性长期处于男权社会的禁锢之下,为了迎合这个社会,她们把原始自我中凡是能扰乱男性权力的成分都压制到了无意识中去。因而无意识是与菲勒斯中心的象征秩序相对抗的能量聚集地或存储地[8]。而这些无意识的区域便可以看成是女性们深埋在意识底层的自己内心的冥河,这里面的唯一死者是被男性社会扼杀了的本我。对阿特伍德笔下的人物来说,她们对于无意识的求助是反抗父权的标志,是对初始愿望的追索,她们“只有通过潜入心灵深处,重新发现内心与世界的原始和神秘图景,才能实现完整的自我。”[9]454于是女性们潜入自己的“阿克隆河”,想要和另外一个自己对话交流,想要将被扼杀了、被献祭了的自己唤醒并带回人世。这种潜入水下的举动,预示着一个自疗的过程,表示她们的自我发现,对新自我的定义,是她们对象征秩序造就的所谓女性表现的弃绝,同时也是对男性秩序的颠覆。

荣格认为“水是对无意识的最普遍象征。”[10]阿特伍德本人也毫不讳言喜欢用水淹意象暗喻潜入无意识。她指出,淹死或者因水而死是加拿大作家普遍喜爱的一种写作主题。例如,她在《存活》中说,“加拿大作家在处置他们笔下的牺牲者时偏爱的两大‘自然’方式是淹死和冻死,诗人更喜欢淹死——可能因为淹死可用来暗喻潜入无意识。”[11]的确,经历水淹不仅从象征层面上有着进入冥府和死去的自己对话的意义,而且从实际感受上来说,当人们浸泡在水中时,景象在摇曳恍惚中便有了梦境感,使身在其中的人有某种超验的体会。在《浮现》中有一段描写主人公在水下看到了一个不断变化着形状的东西,就很像是进入到了非理性的梦境状态。通过仪式性的“冥河之旅”,阿特伍德笔下的女主人公有机会潜入无意识,能够卸下被俗世带上的面具,认真倾听自己的内心世界。

阿特伍德作为一位女性作家,一直坚持为女性自我意识解放和女性未来之路不断思考,她也希望能借冥河意象,促使女性同胞们找回被压抑的潜意识,认知自我,从而肯定自我。在她的小说中,女性经常在浴缸里、深湖中展开冥想。在成名作《可以吃的女人》中也多次出现女主人公玛丽安在沐浴时冥想的片断。在水中,玛丽安开始认真观察自己,“她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这并不真正是她自己。她突然间害怕自己会化为乌有,就像泡在以往脏水里的硬纸板一层层剥落掉一样。”[12]在水中“层层剥落,化为乌有”的是被社会、被强势丈夫所规范的“自我”,而那“不是真正的自己”,这段看似梦魇般的冥想过程也可以看成是一次自省和内心的呐喊,沐浴不久之后,她便开始了对男女关系和婚姻真谛进行思考,自我意识渐渐复苏,逃离了无法相互理解的丈夫,不再作为男人的装饰品而活着,不再作为只是被男人享用的“可以吃的女人”。

同样的主题在短篇小说《来自火星的人》里也能看见,女主人公克里斯汀在家人眼中是“肌肉发达、身高体胖、沉闷苦干、头脑简单的人”,在男性伙伴眼中是“不属于他们平时谈论女孩子时所划分的任何范畴”。这些世俗的评论禁锢着她,成为她的“自我”部分,存活在世上。当这个被压抑着的女子浸泡在水里时,却能“不知廉耻”地展开想象,“把自己想象成一个难以捉摸的水中精灵”,还想象会在水中被男子性侵犯,被“抓住喉咙,撕破衣服”[13]。这些大胆甚至挑衅的臆想是那么让人面红耳赤,本该是一无是处的克里斯汀在日常压抑的生活中想也不敢想的画面,却在水中被激发了出来,也许这些想法正是她希望被关注、被追求、被爱的潜意识。而她幻想出来的那位性感、挑逗又美丽的女孩子,正是被世俗审美观扼杀在“阿克隆河”的“本我”,是被献祭给了扭曲的社会价值观的“化身”。

《浮现》中女主人公也同样通过经历冥河之旅,寻找淹死在多伦多城北湖中的父亲的过程变成了她在水下对自我的追寻过程。女主人公在潜水前凝视着湖面,看见自己“在水中的另一个形状”,“那不是我自身的反射,那是我的影子”[2]152,这个影子象征着她过去的自我,也就是保罗的情妇、乔的女友,并不是真实的自己,因为她“什么也没发现”[2]152。潜入水中后,她感觉仿佛看见了一个杂乱的幻想,怪物或者抽象的形状,甚至是“一个人形”,这些怪像都可以看成是她被压抑进潜意识的“本我”,沉在了安大略湖这条埋葬自己过去的冥河河底,经过象征性的对话,她看见了一个死婴的形象,这时候,她终于正视了自己被人抛弃,曾经被逼流产的事实,明白了安稳甜蜜的现世生活是自己为了逃避真相而臆想出来的,获得了摆脱虚伪生活、面对过去和未来的力量。就这样,女人们在潜意识“冥河”里,揭开了“秘密”,坦然接受了被打进了冥界的失败的自己,使自己获得了“身份的完整”。

三、对话死亡,在冥河中完成通过仪式

阿特伍德笔下冥河意象的内涵除了获得智慧和找回自我之外,还是一个获得新生的“通过仪式”。古典神话中循环往复的“死亡—复活”主题是文学的主要母题之一,弗雷泽在《金枝》中描写了原始人把植物神阿多尼斯神像或是扮成神的人扔进水里的仪式,因为经过水淹的神就通过了“死亡—复活”的仪式,会充满新的生机和力量,能保证人们来年的收成[14]。“潜入冥河”意象之中也蕴含着这一古老的主题,进入地下,游历冥府,而后复活的冥河之行也多被看成是新生的隐喻。《神话简史》的作者阿姆斯特朗追溯了这种“通过仪式”:西方原始社会中,男孩子往往要经历一个进入坟墓,潜入地下假死的成人仪式,“这种经验是如此强烈和痛楚,参与者将从此脱胎换骨,转变成了另一个人”[15]36。仪式中,他们依赖他人的脐带被割断,个体被彻底隔绝,感觉被完全剥夺;但如果控制得当,它并不会带来人格解体或倒退,反而还能激发个体的力量进行人格重建。在仪式结束时,“男孩已经了解到:死亡是一个新的开始。……是获得新生的一个‘通过仪式’。”[15]37

阿特伍德对潜入地下的意象一直非常着迷,她曾坦言:“我所使用的迷宫是潜入地下世界。”[16]她的作品中也出现过很多潜入地下的假死情节,她的主人公在进行自我更新的时候,便会经历这种冥界游历般的“通过仪式”。《猫眼》便是其中一例,一次伊莱恩被朋友们关在洞穴里,这时的她也许能感受到经历成人仪式的地下体验:“感到黑暗向我压来,再之后便是恐惧……只有那么一个漆黑的长方形……也许这个长方形是空虚的,也许它只是一种标志,一种时间的标志,它将此前后的时间分段,而就在这个分段点上我完全失去了力量。”[7]112这样的描述活生生地展现了被埋孩子的心理历程:“恐惧”—被剥离真实感的“空虚”—“失去力量”—经历“时间分段点”—进入新的世界,当然在这种新旧更新的“时间分段点”上失去力量,也意味此时的失去是暂时的,是为了在下一个时间段里更好的重建力量作准备。

“在神话传统上,浸在水里本身就意味着一种‘通过仪式’”[15]36。冥河意象出现时,主人公在水中窒息、与世隔绝的效果和潜入地下的“通过仪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猫眼》里的伊莱恩掉进了冰冷的沟壑之后,“她死而复生了,一个更坚强的伊莱恩宣布‘我是自由的’。她用一个坚硬的面板和面具保护自己,强化了新形象。”[17]275《珀涅罗珀纪》中婴孩时的珀涅罗珀被父亲扔进了海里。虽然她用戏谑调侃的语调告诉大家,她想不起来“浪头是否吞没了我”,是否“肺部没了气息”,是否听见“人们所说的溺水之人听见的那种钟声”[18]11(这些都是水中“通过仪式”必有的感受),但很确定的是,这次水淹经历使她“形成了对他人的意图总采取保留以及不信任的态度”[18]11。从另一个角度讲,这次水下的“通过仪式”就是她不再依附任何人,不再为他人意志所左右的开始;是自我意识萌发,走向成熟坚强的开始。《预言夫人》中的主人公琼·弗斯特为了隐藏自己不堪回首往事,而故意投入安大略湖,安排了一场假死。“她假装淹死,……以此来抛却她的旧生活。……她相信自己已经重生,在意大利自由自在地过起了新生活。”[17]275她通过这场自编自导的溺水事件,在水下使代表她过去的胖女孩、女占卜者的形象以及托身于琼·弗斯特的现在的自我死去,“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完全不同的人”[17]275,成为一个自由的女人。可以说,在上文提及的几篇小说里,落水事件都成为了这些女孩子们从依附他人到坚强成熟的人生转折点,通过冥河之行完成了走向成人的“通过仪式”,这也体现了阿特伍德一贯的女性主义主张:女性的自我救赎、自我更新无需男性的启蒙,也无需神的施洗,应该在不受外界干扰的情况下,通过痛苦修炼,在生死临界点获得一刹那的顿悟,从而走向成熟和新生。阿特伍德正是这样用独特、细腻的女性笔触,将一直流传于西方的冥河隐喻,有意无意地融入了作品之中,使冥河之行成为了女性主人公们认识自我、摆脱旧我、重塑新我的重要仪式。

[1] W.J.Keith,Introducing Margaret Atwood’s The Edible Woman,ECW,Press,1989:48、3、49.

[2] (加)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浮现[M].蒋丽珠,译.译林出版社,1999:77.

[3] (加)玛格莉特·阿特伍德.与死者协商:玛格莉特·阿特伍德谈写作[M].严韻,译.麦田出版社,2004.

[4] Margaret Atwood.The Circle Game[M].Anansi, 1978:122.

[5] (加)诺思洛普·弗莱.批评的剖析[M].陈慧,等,译.百花文艺出版社,1998:207.

[6] (加)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别名格雷斯[M].梅江海,译.译林出版社,1998:171.

[7] (加)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猫眼[M].杨昊成,译.译林出版社,2002.

[8] 丁林鹏.阿特伍德小说中“潜入地下”主题的反复再现[J].国外文学,2002(1).

[9] Sandra M.Gilbert,Dusan Gubar,eds..The Norton Anthology of Literature by Women:The Traditions in English[M].2nd ed.,Norton,1996.

[10] (瑞士)荣格.荣格文集[M].冯川,等,译.改革出版社,1997:56.

[11] Margaret Atwood.Survival:A Thematic Guide to Canadian Literature[M].,Anansi,1972:55.

[12] (加)马格丽特·阿特伍德.可以吃的女人[M].刘凯芳,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241.

[13] Margaret Atwood.The Man from Mars,Dancing Girls,Seal Books,1977:19-31.

[14] (英)詹·弗雷泽.金枝精要——巫术与宗教之研究[M].刘魁立,编.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304-314.

[15] (英)凯伦·阿姆斯特朗.神话简史[M].胡亚豳,译.重庆出版社,2005.

[16] Margery Fee.The Fat Lady Dances:Margaret Atwood’s Lady Oracle[M].ECW Press,1933.

[17] Patricia F.Goldblatt.Reconstructing of Margaret Atwood’sProtagonists[M].World Literature Today,Spring99,Vol.73,Issue 2.

[18] (加)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珀涅罗珀纪[M].韦清琦,译.重庆出版社,2005.

Acheron Image in Atwood’s Works

NAI Kang1,2

(1.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Nanji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Nanjing 210009,China;
2.Chinese Department of Nanjing University,Nanjing 210093,China)

In western literary traditions,Acheron image is a literary archetype of highly extensive uses. For the Acheron image,Atwood analyzed that the reason for females’traveling through the ghostdom was that they want to get secrets and strength from the dead.Atwood not only let the females go underwater to communicate with the dead,but also let them find Acheron in their mind(subconscious ness)by means of water’s communicating function and wake up the only dead there(her own incarnation strangled by male chauvinism).At the same time,the females can complete their“growth ceremony”to regain new life by experiencing death in the water.By the careful reading of the works by Atwood and the analysis of the clos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Acheron image and the females,the present article studies how the Acheron image becomes the crucial and significant rituals described in the works which help the heroines to find themselves and to regain their new lives.

Atwood;feminism;Acheron image;subconsciousness;growth ceremony

I711.54

A

1009-105X(2011)01-0137-04

2010-10-17

佴康(1980-),女,南京工业大学外语学院讲师,南京大学世界文学与比较文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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