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型经济背景下的新创企业关系网络研究前沿探析与未来展望

李雪灵,马文杰,白晓晓,任海波

(1.吉林大学管理学院,吉林长春130025;2.复旦大学管理学院,上海200434)

一、引 言

社会网络理论作为研究新企业创建和成长的重要理论,一直受到创业研究者[1-4]的青睐。近年来,有关转型经济国家文化、价值观和社会网络的研究[3-6]以独特的语境表述方式(如中国的“GUANXI”)出现在西方社会学、经济学和管理学等主流学术期刊上,为社会网络理论体系的构建和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然而,目前我们对上述研究成果的认识和把握还只是一些零散的“知识碎片”的堆积,缺乏置于一定理论框架下的系统整理和归纳,这既不利于借鉴现有研究,也不利于把握和引导未来研究。因此,基于特定的视角和理论框架,对现有转型经济新创企业关系网络研究的知识碎片进行逻辑梳理和系统分析,就显得尤为迫切和必要。本文对现有转型经济新创企业关系网络研究文献进行了系统整理,在评介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指出了现有研究所存在的不足,并对未来研究进行了展望。

目前国外关于关系网络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关系网络的结构和属性、作用机制及其对企业绩效的影响三个方面。这三个方面有其内在的逻辑关系:关系网络的结构和属性能够反映关系网络的自然特征,作用机制能够反映在关系网络特征影响下的作用过程,而企业绩效则是关系网络作用的结果。因此,本研究主要按照如图1所示的逻辑框架展开。

图1 关系网络研究逻辑框架

二、转型经济背景下的新创企业关系网络研究综述

与成熟经济国家相比,转型经济国家的传统文化影响和政府的强势作用导致其关系网络具有自己的结构特殊性,从而导致转型经济关系网络具有自己特有的属性;不同结构和属性的关系网络当然会有自己影响企业绩效的作用机制。因此,有必要从结构、属性和作用机制三个方面来梳理现有的转型经济新创企业关系网络研究文献。

(一)关系网络结构研究

Granovetter(1973)[7]是最早系统研究社会网络结构的学者,他根据人际关系密切程度差异,把亲属和朋友关系归入强关系,而把其他熟人关系归入弱关系,并认为强关系有利于创业者获得更详细的信息,而弱关系则能帮助他们获得更广泛的信息。也有学者(如Cooper和 Emerson,1984;Ostgaard和Birley,1994)根据关系结构差异,把新企业的关系分为组织关系和个人关系,并把组织关系视为构建和支撑权力与承诺的稳定结构因素,而把创业者个人关系看作新企业早期发展赖以获得资源的最重要支撑。后来,有研究者[2]认为,对于新创企业来说,企业个人关系和组织关系往往是趋同的。Kiong和Yong(1998)以及Watson(2007)则根据是否签订契约把关系分为正式和非正式两类,并认为正式关系有助于明确关系各方的责、权、利,而非正式关系则有助于创业者相机处理企业间的合作或竞争问题[8,9]。此外,我们发现在营销学研究中,企业组织的关系更多依据市场链条分为企业同上游供应商的关系、同下游经销商和顾客的关系以及同竞争对手的关系等。

上述关系网络结构研究均是在西方发达国家社会、经济和文化情境下展开的,运用社会心理学和创业学理论,采用“文化自由”的视角来构建普遍意义上的社会关系结构。转型经济国家的关系网络受其传统文化与转型时期价值观念转变的影响,有其特殊的结构。有学者(如Jacobs,1982;Nee,1992;Davies等, 1995;McCarthy,1995)认为,在转型经济国家,关系是一种典型的经营手段,通过关系可以大大降低交易成本,谋得政府或政治支持,提高新创企业的经济效益[6,10]。关系网络可以进一步细分为不同类型[5],如Jacobs(1982)把关系分为家人关系、熟人关系和陌生人关系三种。

在转型经济国家,由于存在由制度空白和制度断裂所导致的“制度洞”(Yang,2004),新创企业为了保证经营活动的顺利进行,除了努力营造与供应商、客户、合作伙伴和竞争对手等市场主体的商业关系以外(Luo,1999、2003和2005),还必须克服市场机制和法律制度的缺陷,主动与掌握话语权和稀缺资源配置权的政府建立并保持良好的关系,以便获得市场合法性和稀缺资源[11,12]。因此,对于转型背景下的新创企业来说,与政府建立和保持良好的关系同与市场主体建立和保持良好的关系具有同样甚至更加重要的意义[6,13]。此外,在转型经济不确定的市场环境中,血缘、亲缘、地缘等关系是创业者在创立和经营企业的过程中可以利用的重要资源[6,10],对新企业的创建和成长起着非常关键的作用[8,14]。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围绕亲友关系、政府关系和企业关系来探讨转型经济条件下的新创企业关系网络结构问题。

1.亲友关系。这里的亲友关系主要是指创业者与其家人、亲戚、朋友、邻居或师生等建立的人际关系(Yang,1993;Farh、Tsui、Xin和Cheng,1998),这种关系具有家族主义倾向比较明显,伦理本位,“熟、亲、信”和强情感等特征[10,14]。新创企业由于存在“新”和“小”的先天性缺陷[3],其合法性往往受到市场的质疑,在克服各种资源约束的过程中很难从外部获得帮助,因而不得不依靠亲友关系。基于亲友关系的资金、人力和精神支持不仅能够帮助新创企业改善资本短缺的状况[13],减少创业者在协调企业内部工作方面所耗费的精力(Sanders和Nee,1996),而且还能缓解创业者为应对复杂多变的外部环境而承受的巨大压力,帮助他们度过艰难的初创期[13]。例如,Rivera(1998)[15]实证发现,在转型经济背景下,古巴的政府政策和法规经常会发生“突变”,致使大多数古巴创业者倾向于从亲戚朋友那里筹集创业所需的资源。

2.政府关系。这里的政府关系是指企业与政府之间的关系,包括与中央政府、地方政府、监管部门和资源配置部门等政府管理机构的关系[14]。近年来,在借鉴战略管理、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财政学等学科理论的基础上,有关政府关系的研究取得了不少进展(Hillman等,2004)。值得注意的是,成熟经济与转型经济的政府关系存在相当大的差异。在成熟经济中,企业通过政治行动支持组织或开展游说活动等(Sethi,1982;Baysinger等,1985;Keim和Zeitham l,1986)来支持对自己所在产业发展有利的政党执掌政权。因此,企业的规模越大,支持或参加政治行动的可能性就越高(Keim和Baysinger, 1988;Boddew yn和Brewer,1994)。同时,Hillman和 Hitt(1999)研究发现,企业拥有财务资源和无形资产越多,就越倾向于直接支持或参与政治行动;而拥有资源越少,则越倾向于结盟参加政治行动。

在转型经济国家,制度环境对企业的影响最为深刻、复杂,也最难控制(Tan和Litschert,1994),同时也是创业者在组织实施企业行为时必须认真对待的关键因素(A lston,1989)。制度环境不确定、新创企业缺乏合法性,决定了其与政府关系的特殊性。例如,受“官本位”思想影响至深的转型经济国家政府对稀缺资源掌握着强势配置权,企业不得不营造政府关系来获取为自身发展所必需的资源,以求得生存和发展(Nee,1992;Walder,1995;Khanna和Palepu,1997;Peng,1997)。同时,转型时期的制度环境往往存在诸多漏洞(Khanna和Palepu,1997),与政府部门的关系能为企业提供保护(Nee,1992),克服许多不必要的行政干预[14],帮助企业应对政治环境的不确定性(Child,1994)。此外,由于缺乏外部合法性,新创企业在培育市场方面要比成熟企业面临更多的挑战(Stinchcombe,1965),因此,新创企业迫切需要建立良好的关系来提高自己的合法性,与政府建立和保持良好的关系自然对增强新创企业履行合同的能力和约束它们履行合同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Khanna和Palepu,1997)。

3.企业关系。这里的企业关系主要是指新创企业与供应商、分销商、最终客户以及竞争对手建立的关系[14]。无论是在成熟经济还是转型经济中,创业者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建立和经营这种关系(M intzberg,1973)。但相比之下,转型经济创业者更加依赖这种关系来获得市场地位(Child, 1994)。例如,Halle’n和Johanson(2004)[16]对俄罗斯企业的研究表明,进入转型时期以后,俄罗斯企业开始通过积极构建企业间关系网络来获取相关资源。因此,转型时期俄罗斯新创企业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其企业关系的动态性明显增强(Batjargal,2000)。Kaminski和Smarzynska(2001)对转型时期波兰的研究也表明,经济交易的快速发展促使企业间关系变得更加活跃,并且在企业发展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有研究(如Freeman,1999;Hoang和Young,2000)表明,创业者是通过持续利用企业间关系网络来获取灵感、信息及资源,进而识别和开发创业机会的。环境的不确定性越高,创业者就越注意与其他企业高管建立和保持非正式关系[11]。与供应商的良好关系可以帮助企业获得高质量的原材料、优质的服务和及时的货物配送;与客户的良好关系可以提升客户的忠诚度,有利于新创企业赢得市场份额和有利的支付条件;与竞争对手保持良好关系则有利于形成合作与共谋机制,尽可能降低环境的不确定性[11]。

(二)关系网络属性研究

现有关系网络属性研究大多运用目前在西方占据主流地位的社会网络理论,从关系强度、关系规模、关系密度、关系多样性以及关系冗余度等方面展开(A dler和 Kwon,1999)。Granovetter(1973)[7]认为网络关系强度包括网络成员交往和接触的频率以及网络成员交往和接触所涉及的资源数量两个方面,并且用交往时间、情感融洽度、熟识(相互信任)程度以及互惠服务四个指标来界定关系强度。我国学者边燕杰(2000)针对我国特殊的文化背景提出了“强关系”假设,并且认为在转型时期,我国以亲缘、血缘、地缘为特征的传统文化观念仍然影响显著,社会人际交往的强关系而不是弱关系发挥着桥梁作用。这与西方学者(如Burt,1992和1997)认为弱关系在创业者信息获取和机会识别方面发挥更重要作用的结论大相径庭。随后的相关研究(如Row leyet等,2000)趋向于采用权变观,认为关系强度因创业者在创业过程中所处的不同阶段而异(Zldrich等,1987;Larson和Starr,1993;Greve,1995;Hite和 Hesterly,2001)。其他关系属性的研究比较典型的有 Hoang和Antoncic于2003年完成的研究[4]。这项研究显示,关系规模(创业者与其他创业者之间的直接联系数量)可用于衡量创业者可动员的资源数量和组织能力。此外,Goerzen和Beamish(2005)实证研究发现,网络异质性较高的企业绩效不如网络异质性较低的企业;Burt(1990)认为,较低的社会网络冗余度能为创业者提供质量更好的信息,有助于创业者获取资源并最终取得较理想的绩效。但是,Jenssen和 Greve(2002)的看法则截然不同,他们认为创业者的冗余关系越多,获取信息越容易,因而也越能够获得支持。

(三)关系网络作用机制研究

社会网络理论表明,管理者以较低的成本在其控制范围以外获取资源的能力对企业取得成功具有重要的意义(Zhao和A ram,1995)。同时,异质性较高的关系网络能给企业带来更多的机遇。此外,对于新创企业而言,与社会地位较高的人或企业建立良好的关系对于提升企业的合法性具有重要的作用。因此,本文从机会识别、资源获取和合法性获得三个方面来梳理有关关系网络作用机制的已有研究。

1.关系网络与企业绩效。关系网络会对企业的财务绩效(Luo和Chen,1996)、市场收益(Davies等,1995)和竞争优势[6,10]产生影响。目前,关于关系网络对企业绩效的影响,研究结论并不一致。多数学者(如Po tts,1977;Mohr和Spelanari,2001;Larsson等,2003)认为,基于相互信任的关系网络为企业构建了获取资源和提升能力的平台,因而能够促进企业绩效的提升。与此同时,也有学者研究发现,关系网络与企业绩效之间并不存在显著的正向关系(A ldrich等,1987;A ldrich和Reese,1993;Cooper等,1994),甚至在某些条件下呈现负向关系①(Bates,1994)。他们认为,创业者构建并维持其关系网络需要一定的时间、精力和成本投入[8,12]。对创业者而言,时间是最宝贵的资源,时间分配合理与否决定其创业结果的好坏(Uzzi,1997)。因此,创业者为构建和维护关系网络花费过多的时间,必然会与其他方面的工作产生冲突,未必能为企业带来理想的绩效。此外,由于关系网络本身存在边际效应递减的规律,随着规模的不断扩大,关系网络能为企业带来的回报趋于减少。关系网络对企业绩效的作用取决于投入与产出的比例关系,创业者必须在网络成本与网络收益之间寻求平衡[8]。另有部分研究表明,关系网络与企业产出的关系受外部环境、组织形式[3]、关系特点(Farh等,1998)、网络中心度以及吸收能力(沈必扬和陈炜,2007)等调节因素的影响。

在转型经济条件下,关系网络对企业绩效的影响更为突出[2]。由于市场支持制度缺失,东欧和前苏联等转型经济国家均存在大量的制度漏洞(Khanna和Palepu,1997),新创企业更需要通过关系网络来获取市场信息,增强合同执行力(Khanna和Palepu,1997)。在法律和规制等正式制度缺失的情况下,企业高管之间的非正式关系网络对于增加各相关方的经济利益交换、提升企业绩效起到了重要的作用(Peng和Heath,1996)。因此,转型经济国家的创业者普遍拥有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而且关系网络影响着他们对社会和商业关系的态度[5]。Peng和Health(1996)认为,转型经济国家创业者与政府官员之间的个人关系会催生法律界限模糊的战略,对提升企业绩效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因此,桥接新创企业和地方政府的网络化战略有利于改善企业绩效(Nee,1992;Walder,1995),这种网络化战略赋予企业一种新的能力,即网络能力。

2.关系网络、机会识别与企业绩效。有研究(如 Smelteer等,1991;Singh等,1999;Hoang和Young,2000)表明,创业者是通过利用关系网络来获得识别创业机会的灵感和信息的。Coleman(1988)研究发现,信息对于创业者识别机会和做出创业决策至关重要。获得信息是要承担一定成本的,关系网络是一种以低成本获取所需信息的重要途径。转型经济国家的信息标准化程度较低,市场的传递功能相对较弱(边燕杰,2006),因此,关系网络在转型经济国家传递信息方面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首先,顾客和合作伙伴对创业者取得创业成功起到重要的作用[13]。创业初期,作为第一批顾客和合作者的朋友或熟人通常会通过自己的关系网络来传播有关新企业的信息,免费为新企业拓展市场, Bögenhold(1989)把这种现象称为“雪球效应”。在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东亚转型经济国家,亲友的帮助对于新创企业来说是一种不可多得的情感支持,不会掺杂过多的功利性(Hwang,1987)。

其次,制度经济学家Baumo l和No rth指出,制度环境对创业活动会产生很大的影响,而政府是制度的制定者和维护者。在转型背景下,不健全的制度环境和“官本位”的传统观念往往催生一批专门利用制度漏洞或是刻意寻求政府支持的制度创业者(DiM aggio,1988),他们通过与政府职能部门建立密切的关系,要么先于其他创业者获得政策调整或新政策出台的重要信息,要么在政府的庇护下获得市场交易的垄断权,从而在识别和开发创业机会方面享有无可比拟的优势[14]。

最后,随着新创企业的发展,其自身拥有的资源、运营能力和市场合法性也会逐步增加或提高,企业会更多依赖市场关系网络来获取商业信息(Hite和Hesterly,2001),通过这种工具性关系,以经济交易为目的来寻求并利用机会[17]。Human和Provan(1996)的案例研究证明:积极构建并维护市场关系网络的企业更有竞争力,可获得更多的信息并完成更多的商业交换。

3.关系网络、资源获取与企业绩效。关系理论认为,个人和组织间的关系是行动主体从其他资源掌控者手中获取资源、取得竞争优势的媒介(Light,1984;Bates,1997)。创业初期,创业者很难从银行或风险投资者那里获得融资,因而往往求助于亲戚朋友来排除财务障碍[13,17]。同时,转型经济国家政府在资源配置方面占据了主导地位,并且直接影响企业获取外部资源的可能性。有研究[13]表明,通过政府关系可获得市场上买不到的紧缺资源。此外,企业的市场关系网络会对交易效率和交易频度产生一定的影响。Wong和Chan(1999)指出,买卖双方的关系越密切,交易频度越高,双方就能获得越多的资源。边燕杰(2006)也认为,当新企业能够面临长期稳定的市场需求时,就更倾向于建立长期关系来动员更多的社会资源。广泛的关系网络也有助于创业者找到资金、技术等关键资源。创业者可以通过关系网络,以较低的交易费用与成本来获得资源,这对于新企业的生存和成长具有重要的意义(宝贡敏和余红剑,2005)。

4.关系网络、合法性获得与企业绩效。对于新创企业来说,关系网络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Deeds等,1997)。合作者或参与者的威望越高或者声誉越好,新创企业就越有可能取得优于一般水平的绩效(Stuart和Hybels,1999)。创业初期,新企业对公众而言是陌生的,未来高度不确定,潜在投资者和雇员会搜集各种相关信息来判断新企业的发展潜力,并做出是否投资或者受雇于新企业的决策(Hoang, 2003)。在转型经济背景下,制度环境的动荡不定会加剧新创企业未来的不确定性。因此,新创企业应该尽量通过与社会名流或著名企业建立关系来获得合法性。在俄罗斯,创业者通常会想方设法地与社会名流和著名企业拉上关系,凭借他们在市场上无可比拟的权威与影响来提升自己的合法性,并最终取得创业成功(M cCarthy,1995)。Stuart等(1999)发现,如果私营生物技术公司能与著名机构缔结战略联盟,那么,其产品就能得到市场认可。在越南,如果新企业与知名企业建立关系,那么就能显著提高自己的信用等级[18]。

(四)现有研究评价

首先,在转型经济背景下,对新创企业而言,关系网络既是一种为了获得市场信息和资源而建立的具有工具性和契约性的经济交换对称关系,又是一种沿袭了数千年的亲情伦理和不对称社会交往模式[19],而且还是转型时期应对制度性支持缺失和环境不确定性的必要战略选择。因此,其所蕴含的意义和发挥的作用比在成熟经济下更为复杂(Luo,2004;Tan,2005;Zhang等,2006)。然而,目前的关系网络研究更多地沿袭了西方工具主义概念框架和理论体系,对于转型经济背景下新创企业关系网络内涵、属性、分类和作用机制的挖掘远远没有到位。

其次,目前有关转型经济关系网络的研究比较关注关系的实用性,而忽略了对企业不同成长阶段关系演变机理的研究[5]。企业在度过初创期步入成长期以后,面对搜集信息、开拓市场等一系列发展问题,仍要依靠关系网络来寻求解决途径[4]。Brüderl和 Preisendörfer(1998)[13]研究发现,进入成长期后,关系网络规模和强度较大的企业绩效仍要远远高于一般企业。然而,现有研究根本没有开展针对不同发展阶段企业的关系网络演变机理研究。

最后,现有的关系网络特征研究大多沿用西方网络结构观视角,强调接触频率、接触时间、接触范围等有关关系强度、关系密度和关系规模等的网络特征(Adler和Kwon,2002),而忽略了对关系质量的研究,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转型背景下关系网络研究结论的准确性。例如,网络结构观认为,人不仅仅是地位、资源、角色扮演者的抽象的人,更是具有情感的活生生的人,人情比信息更加重要,信息传递往往是人情关系的结果,而不是原因;因此,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情感关系、工具交换关系、合同契约关系的复合体。宝贡敏等(2008)也研究发现,在转型时期的东亚国家,“面子”在商业交往中发挥的作用要远比成熟经济国家显著。可惜,目前还没有开展关于信任、满意、承诺、人情、面子等关系质量因素的系统研究。

三、未来研究展望

基于以上分析,我们认为未来转型经济背景下的新创企业关系网络研究可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

(一)深化转型经济下的关系网络属性、结构和作用机制研究

近年来,关于转型经济关系网络的绩效影响研究(如Li和A thuahene-Gima,2001;Luo,2003;Julie等,2008)往往不能得出比较一致的结论。究其原因,主要还是研究者们忽略了转型经济背景下新创企业关系网络不同于成熟经济的特殊属性、结构与作用[17]。因此,未来应该基于转型经济背景开展相关研究。

1.关系网络结构研究。事实上,关系网络结构并没有一种唯一的划分方法。Li和Liu(2010)[17]在综合创业、战略管理和社会学研究的基础上,把转型时期中国关系网络划分为嵌入性关系和市场性关系,并认为前者以社会关系及非经济合约作为基础,而后者则以市场谈判合约作为基础。Hwang等学者(1987)根据建立关系的目的把关系分为情感性关系、功利性关系以及混合关系(Lin,2001),并认为情感性关系主要涉及情感交换,相关方交往是为了满足情感需要,如与家人或其他亲属的关系;功利性关系是一种资源交换性市场关系,相关方交往主要是为了满足物质需要,这种关系多发生在市场上,如买方和卖方之间;而混合关系则既包含情感性关系又包含功利性关系,这种关系通常发生在同学和同事身上。因此,未来应该从不同的视角创造性地对转型经济背景下的关系网络进行分类研究,构建更加完善的转型经济关系网络知识体系,从不同角度更加全面地阐述关系网络结构及其作用机理。

此外,就本文划分的关系网络结构(亲友关系、政府关系和企业关系)而言,三种关系网络分别涵盖不同的关系主体,这些主体对企业绩效未必产生一致的影响。笔者所在的研究团队在前期的问卷调研及案例访谈中发现,对创业者而言,家人关系的强度和质量明显高于朋友关系。因此,今后应该开展更加细化的关系研究。例如,亲友关系研究可以从家人关系、亲戚关系和朋友关系三方面展开;政府关系研究可从中央和地方政府关系、监管部门关系以及资源配置部门关系三方面展开;而企业关系研究则可以从竞争对手关系、供应商关系和客户关系三方面展开。

2.关系网络属性研究。转型时期的新创企业关系网络有其独特的理论知识体系。例如,从社会学的角度看,中国社会的关系网络是一套关于伦理本位,关系导向,以“熟、亲、信”为特征的知识体系[15]。因此,在很多情况下,决定企业绩效的重要因素并不是关系强度、关系密度、关系规模,而是关系的质量。关系成本理论也认为,关系质量是一个高阶变量,新创企业关系网络的质量越好,就越有利于提升企业的绩效(余红剑,2007)。因此,对关系质量、关系伦理等问题的深入研究,有助于揭示转型经济新创企业关系网络的本质因素。

3.关系网络作用机制研究。新创企业如何利用关系网络来增强自身的生存与发展能力,进而影响企业绩效的作用机制也是一个值得深入探究的问题。例如,Gu等人(2008)的研究显示,关系网络能够增强企业的响应能力,进而影响企业品牌的市场绩效;Park和Luo(2001)研究发现,关系网络为企业提供了技术转移和知识共享的机会,因而有可能增强企业的能力。因此,企业的关系网络可能通过影响企业培育自身的能力进而影响其绩效,且不同类型的关系网络对企业不同能力的影响可能是不同的(Chen和W u,2011)。此外,笔者所在团队前期的案例调研表明,有较高水平创业导向的新创企业可能更倾向于通过创新来提高企业绩效,而对关系网络的依赖则会相对较弱。因此,后续研究应该深入探究关系网络的作用机制,努力发掘企业关系网络与企业绩效之间可能存在的调节和中介变量。

(二)关系网络实证研究

1.关系网络测量指标的确定。与成熟经济背景下的社会网络相比,转型经济的关系有以下三个主要特征:一是家族亲情伦理的社会延伸,二是基于特殊主义和工具主义两种矛盾视角的关系概念在创业者行为层面得到了的有效结合,三是非对称社会交换关系(相对于成熟经济中的对称性经济交换关系)(边燕杰,2010)。显然,西方社会常用的网络强度、网络规模、网络密度等工具和契约型测度指标在研究转型经济下的关系网络问题时受到了适用性和科学性方面的挑战。因此,开发适用于转型经济的关系网络测度量表,是开展转型经济背景下新创企业关系网络实证研究的基础和关键所在。

2.案例研究在新创企业关系网络研究中的运用。从以上论述的转型经济关系网络特征可以发现,要想有效地解释和解决转型经济发展的理论和现实问题,必须在现有西方知识体系和理论框架的基础上实现新的突破。案例研究尤其是探索性案例研究能够通过深入剖析有关案例具体的复杂问题来解答为什么的问题,因而是构建新理论的重要途径和手段(Yin,2005)。因此,开展转型经济背景下的典型案例研究,有助于转型经济新创企业关系网络研究实现新的突破和完善创业理论体系。

(三)针对不同成长阶段的关系网络动态研究

我国学者边燕杰(2000)曾指出,从现实来看,关系情结在企业发展的各个阶段无处不在。国外学者Hoang和Antoncic(2003)[4]也认为,企业对社会网络的依赖不仅仅停留在创建初期。在成长和成熟阶段,企业也会面临类似的问题。可见,转型经济下新创企业构建和维持关系网络有可能并不一定就局限于初创阶段。但迄今为止,相关的动态跟踪与比较研究寥寥无几[13]。因此,后续相关研究应该根据企业不同发展阶段的特点和能力来考察其关系网络属性如何演变、网络结构如何变化、企业对关系网络的依赖程度和需求会发生怎样变化以及企业的产出如何变化等问题。

(四)制度环境影响研究

著名制度经济学家Baumol(1990)和North(1995)指出,制度环境会对创业活动产生巨大的影响,制度合法性更是转型经济创业研究的重要问题。转型经济的制度环境表现出更大的不确定性、复杂性和动态性:政府越位与市场机制缺失并存,导致规制环境表现出较强的不确定性和复杂性;传统文化和价值观念与经济活动逐利性之间的冲突和矛盾造成了敌对性规范环境;认知环境表现出个体创业意愿与创业结果之间的不匹配性[19]。为了适应上述制度环境,同时弥补正式制度规则的缺失(North,1990和1995;Baker, 2005;Phillips和Tracey,2007;Mair和Marti,2009),创业者通常会发挥关系网络这种非正式规则的作用[18,19]。因此,后续研究有必要深入探讨转型经济制度环境对创业者关系网络战略的影响。

注释:

①Bates针对美国的亚洲移民和非少数民族创业者开展的大样本调研表明,过度使用社会网络会导致低利润和更多的商业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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