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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静为动,化美为媚——毛泽东诗词当中的飞动之美及其英译

2010-12-27张智中

大连大学学报 2010年3期
关键词:物象英译译文

张智中

(1.河南大学 外语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2.中原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7)

化静为动,化美为媚
——毛泽东诗词当中的飞动之美及其英译

张智中1,2

(1.河南大学 外语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2.中原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7)

飞动之美,构成毛泽东诗词的美学特征之一。因此,在英译的过程当中,就应该注意对毛泽东诗词意象动态美的把握;而对意象动态美的把握,关键在于诗词多层意蕴的开掘和强化感觉效果。化静为动、化美为媚,正是译者所应遵循的翻译美学原则。

毛泽东诗词;动态意象;英译

一、关于意象

意象是中国传统诗论中的术语。作为诗学的一个重要审美概念,意象最早出现在南朝刘勰的文论名著《文心雕龙》的《神思》篇。篇中刻画文章的酝酿构思阶段,说:“玄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吴战垒在《中国诗学》21页上说:“意象是寄意于象,把情感化为可以感知的形象符号,为情感找到一个客观对应物,使情成体,便于观照玩味。从语义的角度说,意象是诗歌抒写情志最基本的意义单位,是诗歌语法中的‘词’。”这就是说,意象之于诗歌,犹如情节之于小说或戏剧一样重要。小说或戏剧创作离不开故事情节,诗歌创作便离不开意象。意象构成诗歌的基本单元,诗歌思维也就是意象思维;诗歌的创作过程,其实也就是意象生成与组合的过程。因此,就诗歌而言,意象的翻译至关重要。

二、毛泽东诗词当中的意象

在诗词创作的过程当中,毛泽东对于中国古典诗词当中的意象,既有继承,也有创新,从而形成了自己的意象系统。“毛泽东作为领袖、作为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其心胸无比广阔,其眼界之高、气魄之大,无人能及。他的诗词把豪放派词风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读来慷慨激昂,热血沸腾,具有强烈的感染力。是当今最为成功的东方大意象诗。”[1]在意象的营造方面,诗人毛泽东继往开来、独具匠心,因为毛泽东诗词当中充溢着的阳刚之气,其独有的意象群多劲强力健,言多博大、辞多夸张,从而形成毛泽东诗词的崇高美。

古往今来的诗人,都非常重视意象的经营;诗人习惯运用的意象系统,成为反映其艺术风格的一种标记。换言之,诗词当中的意象,往往反映了诗人的写作风格。作为“东方大意象诗”的毛泽东诗词,其中戛戛独造的意象,更是毛泽东诗词语言风格与美学特征的集中反映。因此,毛泽东诗词当中意象翻译的得失成败,往往关乎毛泽东诗词风格的传译问题,因而也不能不是翻译过程当中的一个颇为关键的问题。

三、毛泽东诗词当中的动态意象及其英译

“中国古典诗歌的意象,动态的比较少,静态的比较多。”[2]对于以阴柔之美为著的中国古典诗词而言,此言不乏精言辟论;而对于一反传统、以阳刚之美为主导的毛泽东诗词来说,此言却是正好相反。“阴柔之美可以用几个关键词来表述:首先是偏向于宁静或静态,恰如西方美学上把优美视为宁静一样。其次是柔美宜人,含蓄委婉。最后是格局小巧,无论景物都并非阔大。阳刚之美似乎有一些相反的特征。首先是富有动感和张力,体现出急剧的变动。其次,大都粗犷有力,富有震撼力。最后,所选意象大多宏大开阔,非同凡俗。”[3]毛泽东诗词的美学特征,主要体现为后者,即阳刚之美。因此,“动感 ”、“张力 ”、“急剧的变动 ”、“震撼力 ”等特征,在毛泽东诗词当中有着极其普遍的表现。德国作家莱辛说:“化美为媚,媚就是在动态中的美”。化美为媚,正是毛泽东诗词的重要美学特征之一。

刘熙载云:“文之神妙,莫过于能飞”。飞动之美,构成毛泽东诗词的美学特征之一。而飞动之美的最显著表现,即是毛泽东诗词当中“飞”字的频繁运用。经统计,在 60首诗词里面竟有 22个“飞”字,而且“处处珠玑,处处生辉,处处工巧,处处奇绝,处处传神,表现出诗人飞动的气魄,飞扬的豪情,飞闪的风采!”[4]这些“飞”字,或状动物在空中振翅翱翔,或状物体在空中飘摇浮动,或状物体高悬半空,或状物体迅捷如飞,等等,不一而足。

毛泽东诗词当中的“飞”字,概有三解。一为使用“飞”字本义的,只有两处:“望断南飞雁”(《清平乐·六盘山》)和“怎么得了,哎呀我要飞跃”(《念奴娇·鸟儿问答》)。二为采用“飞”字的引申义,如:“九嶷山上白云飞”(《七律·答友人》),“五云山上五云飞”(《七绝·五云山》),“乱云飞渡仍从容”(《七绝·为李进同志题所摄庐山仙人洞照》),“飞起玉龙三百万”(《念奴娇 ·昆仑 》),“飞雪迎春到 ”(《卜算子·咏梅》),“雪压冬云白絮飞”(《七律 ·冬云 》),“雪花飞向钓鱼台 ”(《七绝 ·观潮 》),等等。三为采用“飞”字的比喻义,显得与众不同:“记得当年草上飞”(《七律·吊罗荣桓同志》),“泪飞顿作倾盆雨”(《蝶恋花 ·答李淑一》),“飞上南天奇岳”(《念奴娇·井冈山》),“车子飞如跃”(《念奴娇·井冈山》),“一篇读罢头飞雪”(《贺新郎·读史》),“鬓雪飞来成废料”(《七律·洪都》),“正西风落叶下长安,飞鸣镝”(《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等等。这些“飞”字,动态感强,神气十足,韵致丰盈。

从语法的角度分析,毛泽东诗句当中的“飞”字,多用作动词和形容词。“泪飞”、“白云飞 ”、“白絮飞 ”、“飞起 ”、“飞渡 ”、“飞跃 ”、“飞上”等,均为动词;“飞 ”字做动词用,是“飞 ”字的本色。当名词“飞”字做定语用时,便极大地加深了它所修饰的中心词的“动感”,如:“飞飙拂灵帐”(《五古 ·挽易昌陶》),“浪遏飞舟”(《沁园春 ·长沙 》),“飞将军自重霄入 ”(《渔家傲·反第二次大“围剿”》),“飞凤亭边树”(《五律·看山》),“望断南飞雁”(《清平乐 ·六盘山》),“飞雪迎春到”(《卜算子·咏梅》),等等。更有甚者,诗人竟将“飞”字用作状语:“一桥飞架南北”(《水调歌头·游泳》),“一山飞峙大江边”(《七律·登庐山》)。原本静态的桥和静态的山,着一“飞”字,便有了动感,变得灵动起来。化静为动,本是毛泽东诗词的美学特征之一。

既然“飞”字如此重要,现抽取三例,来看各译家对于“飞”字如何传译。①本文涉及到毛泽东诗词的 12个英译版本:《毛泽东诗词》翻译组《毛泽东诗词 (汉英对照)》,外文出版社 1999年版。赵甄陶《汉英对照毛泽东诗词》,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黄龙《毛泽东诗词英译》,江苏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赵恒元、PaulWoods《毛泽东诗词(英汉对照)》,天津人民出版社 1993年版。辜正坤《毛泽东诗词:英汉对照韵译》,北京大学出版社 1993年版。许渊冲《毛泽东诗词选 (汉英对照)》,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 1993年版。Andrew Boyd,Mao Tze-tung:Nineteen Poems,Peking,Foreign Languages Press,1958年版。M ichael Bullock;Jerome Ch’ên,Mao and the Chinese Revolution:with Thirty-Seven Poems byMao Tse-tung,Oxford University Press,London,1965年版。Wang Hui-ming,Ten Poems and Lyrics byMao Tze-tung,London,Jonathan Cape Ltd.,1975年版。Hua-lingNieh Engle&Paul Engle,Poems ofMao Tse-tung,New York,S imon and Schuster,1972年版。W illisBarnstone;Ko Ching-po,The Poems ofMao Tse-tung,New York;Harper&Row,Publishers,Inc.,1972年版。Anne Fremantle,Mao Tze-tung:An Anthology of HisW ritings-Updated and Expanded to Include a Special Selection of the Poems ofMao,New York,New American Library Inc.,1972年版。

“飞雪迎春到”(《卜算子·咏梅》):

“飞起玉龙三百万”(《念奴娇·昆仑》):

译本 译文湖南版 W ith dragonswhite in hue,Three million strong in flight.天津版 Three million flying white jade dragons.江苏版 Up soar three million white-jade dragons in white array.北大版 Like three million jade dragons in flight.中外版 Like three million white jade dragons in flight.

“泪飞顿作倾盆雨”(《蝶恋花·答李淑一》):

就“飞雪迎春到”(《卜算子 ·咏梅》)中“飞”字的翻译而言,Harper版、外文版、湖南版、江苏版、北大版、中外版都译为 flying,这是个最为常见的动词或动名词。另外三种译文各不相同:Oxford版用 fluttering,S imon版用 whirling,天津版用 flitting.如果说 fluttering(拍翅,飘动)和 flitting(掠过,飞来飞去)二词主要指小鸟的动作,因而力度比之 flying嫌小的话,S imon版所采用的 whirling(旋转,飞驰)所暗含的力度,要比 flying大出许多;而且,whirling一词所表示的动作,也比 flying更加具体。例如:The snow fell in a whirl.(大雪纷飞。)

在“飞起玉龙三百万”(《念奴娇·昆仑》)的译文中,Foreign版、外文版、湖南版、北大版、中外版等 5个译本将其中的“飞”字译为 in flight;Oxford版、S imon版、天津版三个译本选用 fly或其变形:fly up与 flying;Harper版与江苏版选用 soar;New版却选用 take off.在这几种译文当中,soar(高飞,翱翔)所表示的动作力度最大;fly与 in flight两相持平,因为 flight是动词 fly的名词形式。至于 take off,则因动作状态模糊而力度不显。

“泪飞顿作倾盆雨”(《蝶恋花 ·答李淑一 》)中的“飞 ”字 ,中外版、New版、Harper版三个译文译为 fly down;Foreign版、Oxford版、S imon版三个译文译为 break into(out);天津版译为 burst into;外文版、湖南版、北大版译为pour(forth,down);江苏版则 burst into与 fly并用。在这几种译文当中,fly down所表达的力度,可能是几种译文当中最为孱弱的一个;因为fly一词是英语当中最为常用的基本词汇,其含义也就因涵涉面广而变得笼统。Break into(out)与 burst into都强调突然开始流泪,至于怎么流,是飞流还是慢流,则表义不清。pour forth或 pour down的含义为“灌注”、“倾泻”,其力度堪与原诗的“飞”字相抵相抗。

在毛泽东诗词当中,如此众多的“飞”字,表义并非一致或雷同。因此,其相应的英译,也当有不同的处理。请看如下包含“飞”字的诗句及其英译:

原诗中外版译文飞雪迎春到。——《卜算子 ·咏梅 》 W ith flying snow it’s back again.飞起玉龙三百万。——《念奴娇·昆仑》 Like three million white jade dragons in flight.九嶷山上白云飞。——《七律·答友人》 Amid sailing white cloudsNineMysterious Peaks tower.乱云飞渡仍从容。——《七绝·为李进同志题所摄庐山仙人洞照》 Remains at ease while riotous clouds come and go.记得当年草上飞。——《七律·吊罗荣桓同志》 I remember then our Red Ar my men were fleet.

显而易见,原诗当中的 5个“飞”字,中外版译文分别译为:flying,in flight,sailing,come and go,fleet等。也就是说,5个“飞”字,译文选用了 5种不同的译法,却是无一不妥当、无一不贴切。前两个动词“飞”字,其主语都是雪(“玉龙”是雪的比喻),用 flying固然强调了动态动感,短语 in flight表为静态,却内含动态。因此,flying与 in flight虽用语不同,却具同一旨趣。Sailing一词,表示的是从容大度、仪态万方的“飞”的动作。用 come and go来译“飞渡”,正好是以双词译双字,译出了“乱云”的形态。用形容词 fleet(快速的,敏捷的)来译红军于草上“飞”之动作,可谓抓住了其精神实质。综合观之,译者所采用的同字异译的翻译策略,为译文带来了诸多的美学效果。

要之,对于毛泽东诗词当中的“飞”字,英译文应注意表现出其动态、其力度、其气势、其形象;在传译的过程当中,译者于此不可不审、不可不察;否则,译文词汇表力孱弱,便传达不出毛泽东诗词所蕴涵的气势与气魄。

毛泽东诗词以阳刚之美为主导,以动态意象为要害。因此,在英译的过程当中,就应该注意对毛泽东诗词意象动态美的把握;而对意象动态美的把握,关键在于诗词多层意蕴的开掘和强化感觉效果。这就要求译者多选用表示强大之力的动词,或者灵活运用能够带来动感的词汇与短语。可以说,化静为动、化美为媚,正是译者所应遵循的美学原则;惟如此,方能使译诗动态化:因扑扑欲动、款款欲飞,而产生一种奇妙的审美效果。毛泽东诗词当中动态意象的成功传译,全仗于此。

四、小结

所谓意象,究其本质,无非是主观的“意”与客观的“象”的融合。自然之“象”,只是一种客观存在;一经诗人观照,即融入主观的“意”,便会发生微妙的变化,呈现不同的状态或面貌。意象不是天生之物,只有经过诗人的灵感与深思的点化,一个普通的物象才能成为意象。物象是一种客观存在,只有当物象进入诗人的构思,并带上诗人的主观色彩的时候,物象才一变而为意象。物象是意象的基础,而意象却不是物象的客观、机械的模仿。从物象到意象,是艺术的创造。同一物象,因不同诗人所融入的情意不同,而导致意象的不同。这就是说,同一个物象,可以构成情趣各异的许多意象。

千百年来,自然之“象”未见重大变化:山也还是那座山,梁也还是那道梁,虽斗转星移,客观之物象本质未变;而随着历史的演进与时代的发展,人们的观念在发生着变化,诗人主观的“意”,也就随之而异、应时而生。“日新月异”云云,不过是一种虚假之象而已,与其说“新”的是日月,不如说“异”的是人心。人心之异,同步于诗人主观之“意”的变化。中国数千年的诗歌史,究其本质,可以说也就是一部诗歌的意象史:诗人总是孜孜以求、努力营构新颖的意象。诗人的创作灵感,对生命的敏感与经验都凝聚于意象之中。创造意象的能力,特别是创造新颖而独到的意象的能力,应该永远都是诗人的标志。

清人沈德潜在《说诗晬语》中说:“有第一等襟抱,第一等学识,斯有第一等真诗。”毛泽东毫无疑问地具有“第一等襟抱”和“第一等学识”,其诗词自然称得上是“第一等真诗”。毛泽东诗词的巨大魅力,源自其意象的宏博壮阔。象随意生,大象生大意,大意象出大心胸。毛泽东诗词意象之于中国古典诗词的传统意象,虽然也有继承,但更多的是创新。而意象的创造性越强,其个性特征也就越鲜明,其艺术价值也就越高。

如果说诗歌创作的过程,其实质就是意象的生成与组合的过程的话,则诗歌翻译的过程,关键就在于原文诗词意象在译文当中的转存或再生。如果说意象是诗歌的灵魂,则意象自然也是译诗的灵魂。从动与静的美学概念来看,毛泽东诗词当中的意象以动态意象为著,即便是名词意象,也往往暗含动态。因此,毛泽东诗词当中的动词意象——或曰动态意象——的翻译,直接关系到毛泽东诗词美学特征传译的重大问题,因而不容译者有任何的倦怠或疏忽。

[1]马连礼,等.毛泽东诗词纵横论[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0:180.

[2]罗朗.意象的中西合奏与变奏——庞德意象主义诗歌和中国古典诗歌的意象差异研究[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4(5):69-73.

[3]周宪.美学是什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72.

[4]路则逢,等.毛泽东的诗词艺术[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1996:166.

Translation of Dynam ic Images in Mao Zedong’s Poem s

ZHANG Zhi-zhong1,2
(1.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Henan University,Kaifeng475001,China;2.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Zhongyu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Zhengzhou450007,China)

One of the most conspicuous aesthetical characteristics inMao Zedong’s poems lies in the beauty of flying.Therefore,in their English translations,more attention should be paid to verbs or dynamic images,which entails the translators to dig into themeaning behind thewords before choosing an appropriateword.Dynamics behind statics,beauty contained in flight— this is the aesthetical principle to be observed by the translators concerningMao Zedong’s poems.

Mao zedong’s poems;dynamic images;english translation

H059 < class="emphasis_bold">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

1008-2395(2010)03-0117-04

2009-12-18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规划项目 (07JA740030)“现代翻译美学原理研究”成果

张智中 (1966-),男,中原工学院外国语学院教授,河南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士后,南开大学外国语学院典籍翻译博士,主要从事诗歌翻译美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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