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留学生习得“在”字方所短语的句中位置偏误研究

2010-12-12赵燕华秦晓洁

湖北文理学院学报 2010年9期

关键词：方所句末语序

赵燕华,秦晓洁

(广西师范大学国际文化教育学院,广西桂林 541004)

越南留学生习得“在”字方所短语的句中位置偏误研究

赵燕华,秦晓洁

(广西师范大学国际文化教育学院,广西桂林 541004)

越南留学生在使用汉语“在”字方所短语时,常常出现句中位置上的偏误。文章采用抽样统计以及问卷调查的方法,对越南留学生习得“在”字方所短语的句中位置偏误作了统计和分析,针对性地提出了两种教学策略:(1)标记理论与“在”字方所短语的偏误教学策略;(2)汉越句法成分对比与“NP+VP+在 +方所”结构的偏误教学策略。

越南留学生;“在”字方所短语;标记理论;对外汉语教学

方位短语是语言中的一种普遍现象,汉语的方位短语常常由介词“在”来引导,组成“在 +方位或处所”结构,即本文所说的“在”字方所短语。其中的“方所”既可以是具体的,也可以是抽象的。前者如“在学校”、“在家里”、“在黑板上”等,后者如“在我的记忆里”、“在民间传说中”等。“在”字方所短语在句中的位置随不同的语境或表达需要而不同。它可以置于句中,也可以置于句首或句末。

在越语中,与“在”字方所短语相对应的成分在句中的位置与汉语不同,因此,越南留学生在使用汉语“在”字方所短语时,常常出现句中位置上的偏误。

一、“在”字方所短语的句中位置汉越比较

(一)汉语“在”字方所短语的句中位置

本文采用抽样的方法,以《人民日报》2008年 2月 1日、2月 10日、2月 20日、2月 29日的全部语料为检索依据,共检索到该语料中含有“在”字方所短语的例句 900个。我们对这 900个例句进行定量统计,统计结果见表 1:

表 1“在”字方所短语的句中位置统计

关于此表,有两点需要说明:

第一,有的句子包含两个或两个以上“在”字方所短语,我们将这个句子算作两个或多个句子。如:

(1)在伦敦市政厅亮相的“中国妇女摄影展”,是中国首次在英国举办以妇女为主题的展览。

——《人民日报》2008.02.20

(2)中毒事件中的两起发生在千叶,一起发生在兵库县,而这两地大约相距 700公里,这两批货物在运输过程中,在日本本土没有交叉。

——《人民日报》2008.02.29

其中,例(1)包含两个“在”字方所短语,例 (2)包含三个“在”字方所短语,我们把它们分别算作两个句子和三个句子。

第二,在语料中,“在”字方所短语所在的句子并不是严格地表现为“NP+在 +方所 +VP”、“在 +方所,NP+VP”、“NP+VP+在 +方所”三种结构,有时会出现某个成分的缺失或移位。如:

(3)滞留在广州火车站的人最高峰达到 20万之众。

——《人民日报》2008.02.01

(4)停电了,社区干部给卧病在床的孤寡老人喂饭。

——《人民日报》2008.02.01

(5)1月 20日至 25日,每天早晨站在屋檐上用竹竿敲打电线上的积雪,防止电线被压断,到各家各户宣传雪灾期间的安全工作。

——《人民日报》2008.02.10

其中,例(3)的“滞留在广州火车站的人”和例(4)的“卧病在床的孤寡老人”都是NP后移至定语中心语位置,我们在统计时将它们算作“NP+在 +方所 +VP”结构;例(5)的“站在屋檐上”主语省略,这种省略在语篇中是常见的现象,我们在统计时将主语NP还原在适当的位置,将例(5)算作“NP+VP+在 +方所”结构。

通过统计我们发现,“在”字方所短语在句中倾向于句中的位置,即“NP+在 +方所 +VP”结构是含“在”字方位短语的句子最常见的结构。“在 +方所,NP+VP”结构和“NP+VP+在 +方所”结构的使用频率差不多,都不到20%。

(二)越南语“在”字方所短语的句中位置

在越语中,与“在”字方所短语相对应的成分一般位于句末或句首,位于句末是普遍现象,位于句首一般要用逗号与后面的成分隔开。越语中的“在”字方所短语位于句末时是作地点状语,这与汉语句末的“在”字方所短语作结果补语是不同的。如越语表达“在我的记忆里,那儿很穷”这个意思可以说成例 (6)或例(7)两种不同的语序:

二、越南留学生习得“在”字方所短语的句中位置偏误及分析

(一)问卷设计及问卷调查结果统计

由于汉语“在”字方所短语在句中的位置主要表现为 3种结构:“NP+在 +方所 +VP”、“在 +方所, NP+VP”、“NP+VP+在 +方所”,我们以这 3种结构为内容设计了问卷 (见附录),以考察越南留学生习得汉语“在”字方所短语的句中位置偏误。

该问卷的调查对象为在广西师范大学就读的汉语言文学专业三年级和四年级留学生,一共 86人。他们的汉语水平为中高级,大致相当于HSK6-8级水平。他们已经习得了汉语“在”字方所短语在句中的这3种位置。收回的问卷中有一份没有完成第三大题,所以视为无效问卷,其余 85份均为有效问卷。该问卷的调查结果见表 2—4。

表 2问卷第一题各选项人数和频率统计

表 3问卷第二题正确人数和正确率统计

表 4问卷第三题使用“在”字方所短语不同语序的人数和频率统计

(二)问卷调查结果分析

1.问卷第一题偏误分析

从表 2我们可以看到,“NP+在 +方所 +VP”结构已被具备该水平的大多数越南留学生所掌握。虽然“NP+在 +方所 +VP”结构在越语中没有在语序上相对应的表达,但越语的语序没有使越南学生在学习汉语的这种结构时产生负迁移。

第 1、2、4题中的“在”字方所短语不能位于句首。第 1题和第 2题中,“在一旁”和“在衣袋里”是非自足型的“在”字方所短语。王灿龙[1]指出:“所谓非自足型,是指短语本身不能直接独立表义,即它所表示的处所一般需要借助某个参照物才能确定。”所以汉语中一般要先交代参照作用的人或物,“在”字方所短语与参照物结合紧密,位于参照物之后。也就是说,这种非自足型的“在”字方所短语“必须以句中分布的方式出现”[1]。第 3题和第 4题的“在照片上”和“在黑板上”表示的都不是动作主体所置身于其中的空间,只是动作的宾语或客体所在的空间。那么,为什么第 3题的“在”字方所短语可以置于句首,而第 4题却不行呢?这主要取决于VP的特征。我们认为,“在 +方所,NP+VP”结构中,VP除了表示已经完成的动作外,还可以是包含能愿动词的句子、表示将来时态或进行时态的句子、判断句或存现句。第 3题的VP“见过他”表示已经完成的动作,所以可以在句首使用“在”字方所短语。而第 4题的 VP“写字”既不能表示动作的完成、进行,也不能表示将来的情况,而且不包含能愿动词、不是判断句或存现句,所以在“他写字”前面不能使用“在”字方所短语。如果将“写字”改写为“写了一个字”、“写字写得很漂亮”、“想写一个字”等,则可以进入“在 +方所,NP+VP”结构。

虽然在越语中与“在”字方所短语相对应的成分位于句末比较常见,但选 C的人比较少。因为汉语中“在”字方所短语作地点状语时一般不会出现在句末,如果出现在句末则是作结果补语,这条规则是比较明晰的。但仍有少数学生错选了 C,这可能是由于母语中“在”字方所短语相对应的成分位于句末这条规则负迁移的结果,也可能是个别学生对汉语“在”字方所短语位于句末时的语法功能了解不够。

2.问卷第二题偏误分析

问卷的第二题是考察越南学生对“在”字方所短语位于句末和句中这两种位置的习得情况。从表 3来看,第 3题和第 4题的正确率较高,达到了 85%以上。第 1题两个句子和第 2题的两个句子都是正确的。1(1)和 2(1)中的“在你家”和“在地上”位于句末作结果补语,1(2)和 2(2)中的“在你家”和“在地上”位于句中作地点状语。从表 3来看,这四个句子除 2(2)“在地上跳”的正确率在 85%以上外,其余三个句子的正确率都不高。这是因为“在”字方所短语位于句末时,汉语和越语在表义上是有差别的,汉语的“在你家”和“在地上”是作结果补语,而越语相应的“”和“”则是在句末作地点状语。如果学生习得了汉语中“在”字方所短语作地点状语时一般不放在句末这一规则,并且比照越语将汉语句末的“在”字方所短语看作地点状语,那么他们就会将 1(1)和 2(1)视为错误的句子,这就产生了偏误。1(2)和 2(2)的偏误率相对低一些,这说明越南留学生习得“在 +方所 +VP”结构的效果较好。

3.问卷第三题偏误分析

问卷第三题中的“在”字方所短语比较特别,它们所表示的方所比较抽象。我们对“在我的记忆里”、“在民间传说中”、“在我的眼里”这三个短语在“人民日报图文检索系统 (1946—2008)”中的句中位置情况进行了检索,结果表明,虽然较为抽象的“在”字方所短语位于句首的情况比较常见,但跟“在”字方所短语的其他语序相比,频率并不是最高的。

越语中语义较为抽象的方所短语可以位于句首,所以在用此类“在”字方所短语造句时,越南学生大多采用了“在 +方所,NP+VP”结构。如表 4所示,使用“在 +方所,NP+VP”结构造句的人数在 65%以上。也有少数学生使用“NP+在 +方所 +VP”结构来造句,如:

(1)我的童年在我的记忆里是非常美好的。

(2)龙在民间传说中是一位守护神。

因为“NP+在 +方所 +VP”结构是“在”字方位短语使用频率最高的一种结构。所以有些学生在使用“在”字方位短语造句时,有意回避其他结构,在任何语境下都将“NP+在 +方所 +VP”结构当作首选结构。

用“在我的记忆里”造句时,有 11个学生采用了“NP+VP+在 +方所”结构,如:

(3)一个美好的风景留在我的记忆里。

(4)跟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NP+VP+在 +方所”结构中的介词“在”往往跟动词结合得比较紧密,常见的有“放在”、“住在”、“坐在”、“站在”、“走在”、“留在”、“排在”、“摆在”、“写在”、“生活在”、“出现在”等。“留在……记忆里”是一个常用搭配,我们在“人民日报图文检索系统(1946—2008)”中检索到的 88例使用“在我的记忆里”且语序为“NP+VP+在 +方所”的句子中,有 63例使用了“留在我的记忆里”这个短语,占 71.6%。学生使用“NP+VP+在 +方所”结构来造句,就是因为介词“在”出现在动词“留”后面的频率比较高,他们将“留在”当作一个整体来使用了。

三、解决偏误的教学策略

(一)标记理论与“在”字方所短语的偏误教学策略

从表 1的统计我们认为,“NP+在 +方所 +VP”结构可以看作是无标记语序句。正如俞咏梅[2]所指出的:“应该认为‘NP+在 +处所 +VP’的语序为状语性处所范畴的规约性语序,即无标记的自然语序。”相应地,“在 +方所,NP+VP”结构和“NP+VP+在 +方所”结构就是有标记语序句。

在越语中,与“在”字方所短语相对应的成分位于句末为无标记语序句,位于句首则为有标记语序句。

越南留学生在习得汉语无标记语序句“NP+在 +方所 +VP”结构时,往往会比照越语的无标记语序句进行学习和使用。实际上,作为无标记语序句,汉语的“NP+在 +方所 +VP”结构和越语中相应的“在”字方所短语位于句末的结构对应是比较整齐的,可以利用母语的正迁移来习得汉语“在”字方所结构的无标记语序句,不需要在教学中过多强调汉语“NP+在 +方所 +VP”结构在语义上的种种限制条件。孙德金[3]提出,在对外汉语语法教学中,“属于共知范畴的不教”。“在”字方所短语的无标记语序句就可以看作是汉语和越语的“共知范畴”,在对越南学生的对外汉语教学中不用刻意去细细讲练。

“在 +方所,NP+VP”结构中,一般要在“在”字方位短语后面加上逗号,这个逗号可以看作是“在”字方位短语位于句首时的标记。越语中,方所短语位于句首时,通常也要在其后加上逗号作为标记。这种标记上的同一性,在越南留学生在学习汉语时会产生母语的正迁移。汉语中,什么时候“在”字方位短语可以放在句首,这主要取决于VP的性质。我们在第二部分已经分析出:VP除了表示已经完成的动作外,还可以是包含能愿动词的句子、表示将来时态或进行时态的句子、判断句或存现句。这条规则里所提到的各种句子在越语中都是比较常见的,越南留学生理解和记忆起来都不会有太大困难,因此可以直接将这条规则教给学生,并举一些典型的例子帮助他们记忆。

在教授“在 +方所,NP+VP”结构时,显然不能直接教给学生自足型“在”字方位短语和非自足型“在”字方位短语的概念,因为对外汉语教学应尽量避免语言学术语的使用。但是,我们可以换个角度,告诉学生有些“在”字方位短语所表示的处所是以句子的主语为参照的,或者是属于句子的主语的。前者如“他在一旁笑”,即“在他的一旁笑”;后者如“她在衣袋里摸了摸”,即“在她的衣袋里摸了摸”。在这两种情况下,“在”字方位短语一般是不能位于句首的。

至于语义较为抽象的“在”字方所短语,汉语和越语的情况是相似的,既可以使用无标记的自然语序句,也可以置于句首。这也可以算作是汉语和越语的“共知范畴”,在教学中可以利用母语的正迁移来进行对比说明,但不用花费过多时间。

(二)汉越句法成分对比与“NP+VP+在 +方所”结构的偏误教学策略

“NP+VP+在 +方所”结构中,“在”字方所短语位于动词后面,并不能看作是状语后置,而是“在”字方位短语作结果补语。“在”字方所短语作结果补语后置的标记是“在”字方所短语重读。因为它位于句末,在这种结构中是新信息,即语义焦点,在语流中就表现为语调的加强。由于语序的不同,“在”字方所短语作结果补语和地点状语时的句子往往会产生句义的不同,如《现代汉语八百词 (增订本)》[4]指出:“有些句子里边‘在……’可在动词前也可在动词后,但意思不同。”书中所举的例子为:“在地上跳 (跳的动作就在地上发生)”、“跳在地上 (从别处跳到地上)”、“在马背上打了一枪 (在马背上向别处射击)”、“一枪打在马背上(枪弹打中了马背)”。

在对外汉语教材中,很少有将“在”字方所短语后置作结果补语的用法作为一个语言点单独列的。某些教材即使提到了这种用法,也没有与“在”字方所短语的其他用法进行比较。实际上,对于越南学生来说,这种对比就是“在”字方所短语作结果补语的用法和越语地点状语位于句末的用法之间的对比。通过对比说明,越南留学生对“在”字方所短语作结果补语的用法理解得更好。此外,在讲授“在”字方所短语作结果补语的用法时,除了要告诉学生“在”字方所短语在“NP+VP+在 +方所”结构中表示动作的结果之外,还可以强调一下“在”字方所短语是发生在动作之后的,并不是动作的整个过程都发生在“在”字方所短语所表示的方所中。这符合汉语的顺序“临摹性(iconicity)”原则,即“句法成分的排列顺序映照它们所表达的实际状态或事件发生的先后顺序。比如,……原因在前,结果在后。”[5]通过这种先后顺序的说明,留学生们会对“在”字方所短语后置作结果补语的用法有更加直观的认识。

越南留学生在习得“在”字方所短语时所产生的句中位置偏误,既与汉语“在”字方所短语在句中的各种语义、句法限制有关,也与母语的迁移有关,此外还与对外汉语教材和教学对“在”字方所短语在句中不同位置的重视与否密切相关。本文从标记理论的角度出发,结合汉越“在”字方所短语的句中位置的比较,探讨了解决这类偏误的教学策略。对于汉越中的无标记自然语序句,可以利用母语的正迁移来进行对照教学。对于汉语“在”字方所短语有标记语序句的教学,要注意较为直观地区分“自足型”与“非自足型”“在”字方所短语,并将“在”字方所短语作结果补语的用法和作地点状语的用法进行对比,同时要注意有标记语序句在汉越之间的对比教学。

[1] 王灿龙.试论“在”字方所短语的句法分布[J].世界汉语教学,2008(1):35-48.

[2] 俞咏梅.论“在 +处所”的语义功能和语序制约原则[J].中国语文,1999(1):21-29.

[3] 孙德金.语法不教什么——对外汉语语法教学的两个原则问题[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6(1):7-14.

[4] 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M].增订本.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646.

[5] 吴为章.普通语言学教程[M].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1999:140.

Errors in Vietnamese Students’Acquisition of Chinese Locative Phrases with“zài”

ZHAO Yan-hua,Q IN Xiao-jie
(College of International Culture and Education,GuangxiNormalUniversity,Guilin 541004,China)

When using Chinese locative phraseswith“zài”,Vietnamese students often make mid-sentence er2 ror.In this paper,we analyze the error of the Vietnamese students’acquisition of Chinese locative phrases with“zài”in theMid-Sentence,based on the combined methods of statistic and sample analysis aswell as question2 naire investigation.Then,we make a Chinese-Vietnamese contrastive study on locative phraseswith“zài”in the Mid-Sentence and discussed the teaching strategies on how to avoid the error from the view ofmarker theory.

Chinese-Vietnamese;Chinese locative phraseswith“zài”;Marker theory;CTSL

H195

1009-2854(2010)09-0066-06

2009-06-28

广西壮族自治区教育厅项目(200504098)

赵燕华(1978—),女,安徽宁国人,广西师范大学国际文化教育学院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对外汉语教学。

(责任编辑:倪向阳)

附录

“在”字方所短语的句中位置调查问卷

一、在句中为“在”字短语选择合适的位置,可以有多个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