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民族音乐的奇葩
2010-09-06马幔
马 幔
摘 要: 《十面埋伏》是我国民族音乐中著名的传统大套武曲之一,它是一首纪实武曲,以“楚汉相争”为背景,描写了公元前202年楚汉两军在垓下决战的情景。在长期的流传过程中,《十面埋伏》形成了众多具有各自独特风格的版本,现在只有浦东、平湖、崇明、汪派四个传派继承并演奏,而刘德海的新版《十面埋伏》在保持传统艺术精华的同时,广纳博采,兼收并蓄,深挖了琵琶艺术本身所蕴藏的无穷的艺术魅力,使旧曲新弹,气势恢弘,撼人心弦。
关键词: 《十面埋伏》 刘德海 古曲新弹
故事发生在秦朝末年,秦二世胡亥被赵高纂权后,权在赵高,指鹿为马,倒行逆施,人民生命财产毫无保障,广大民众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自陈胜、吴广首发起义之后,各地人民相继起兵响应,其中尤以项羽、刘邦两部最为强大。
公元前202年,当刘邦首先入关,攻克秦朝咸阳、秦二世投降之后,约法三章,使百姓在秦世暴政之后能安居乐业,因此深受咸阳人民爱戴。项羽以勇力著称,在古代一刀一枪的战争中,勇力善战,确能起到一定的决胜作用。项羽在战败了秦国主力后全俘了秦军,而且还坑杀了秦军20万人。项羽到咸阳与刘邦会师之后,独断专横,推翻了刘邦所订的“约法三章”,并自称为“西楚霸王”,把刘邦封为汉王,逼挤至巴蜀。
刘邦不服项羽的独断专横,不久就发生了楚汉争战。由于项羽勇武有力,屡败刘邦。汉王刘邦起用韩信为大将,在垓下(今安徽归固镇)布下了十面埋伏,把项羽的10万人马里外几层地团团紧围在垓下楚营内。项羽突围未成,楚军死伤过半,只得逃回垓下营内。
项羽见大势已去,决定于黎明前冲出重围,返回江东。项羽的爱妃虞姬自知难于一同突围,遂自刎而死。京剧中的《霸王别姬》,就是演唱了这段故事。
项羽别姬后,跨上乌骓马,带领800余名骑兵,一路厮杀,向南突围。脱围后驰至乌江,只剩他一人一骑,自感无脸见江东父老,遂拔剑自刎而死。
楚霸王自刎乌江,汉军获得最后的胜利。
以描述此故事为主要内容的《十面埋伏》是琵琶传统独奏大套曲中具有代表性的乐曲之一。《十面埋伏》,又名《淮阴平楚》,曲谱最早见于1819年的《华秋苹琵琶谱》上卷,其后又有《南北派十三套大曲琵琶新谱》、《瀛洲古调》、《养正轩琵琶谱》等十多种,虽有多种小标题和奏法,但乐曲表现的内容都大致相同。
琵琶古曲《十面埋伏》的历史悠久。唐代,白居易(公元772—846)曾寫过一首《琵琶行》,诗中写道:“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银瓶乍破水桨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划,四弦一声如裂帛。”可见那时的白居易就曾听到过表现激烈战斗场景的琵琶音乐。在明代王猷定(公元1598—1662)《四照堂集·汤琵琶传》中,有关于当时著名琵琶演奏家汤应曾弹奏《楚汉》的生动记载:“楚汉一曲。当其两军决斗时,声动天地,屋瓦若飞坠。徐而察之,有金声,鼓声,剑弩声……至乌江,有项王自刎声、余骑蹂践项王声。”《史记·项羽本记》记载:“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于是项王乃上骑‘乃自刎而死。”这说明,《楚汉》所描写的情节内容和音乐形象,与现在的《十面埋伏》很相似,而到目前为止,《楚汉》这首琵琶曲谱还没有发现,可见,以描写楚汉在垓下决战为题材的琵琶曲《十面埋伏》,于明代就已在民间流传了。
自清代以来,传统大套琵琶曾有浙江、直隶、无锡、浦东、平湖、崇明等流派。同一乐曲,在乐谱、指法、风格等方面,各个流派都各有特点。以《十面埋伏》来说,现在能继承并演奏的,传统流派只有浦东、平湖、崇明、汪派及刘德海新版五个传派了。
每个版本,都有着各个流派的风格特点,都有着各自的独到之处。
我所学习演奏的是刘德海先生的新版《十面埋伏》,它是在汪派卫仲乐演奏谱的基础上改编而成的。在学习和演奏过程中,我逐渐体会到它与传统流派浦东、平湖、崇明、汪派四个传派相比,更能让听众听懂音乐,普及传统音乐,不仅较好地保持了汪派武曲铿锵有力、气骨不凡的气质风范,而且继承了传统艺术的各派之长,创造性地将原来传统流派所演奏的十几分钟的结构经过浓缩删减,还运用了新的演奏技法,使乐曲各段变得简洁精炼,脉络清晰,景在意存,在短短五六分钟内就能使广大听众置身于公元前202年楚汉相争、刀光剑影、千军万马的古战场面,使人如临其境,通俗易懂。全曲共分十一个段落,分别为:《列营》、《擂鼓》、《号角》、《吹打》、《走队》、《埋伏》、《小战》、《大战》、《箫声》、《呐喊》、《传号收军》,每个段落我都有深刻的体会。
全曲以《列营》为引子,其节奏自由,富于变化,一开始就抓住了古战争场面的特点,以模拟鼓声的手法,在技巧上充分运用了琵琶“拂轮”的爆发力,在琵琶的高音区向人们展现出了列营的庄严、威武,展现了汉军强大的阵容和磅礴的气势。速度由慢渐快,连续不断地拂轮,一气呵成到高音,一下把人带到了空旷的原野,营造出一种大战之前的紧张气氛。曲中到7时突然由强音变弱音的处理,使人心弦紧绷,造成一种神秘感。音区由高音区进入中音区,最后落在低音区,有着明显的音色对比,调式调性也在不断变化着,在演奏慢起渐快时,增加了一定的紧张度,在最后16小节中的三连音都用“弹”来处理,给人简练、紧凑的感觉,为乐曲带来了推动。
随后,一声深沉、充满力度的鼓声响起,鼓声此起彼伏,滚滚而来,这是全曲的第二、三小段《擂鼓》和《号角》,即是传统版本《擂鼓》、《掌号》、《放炮》,这是一段过渡性的部分,在音乐上起到一种连接的作用,也是在古代主帅升帐前不可少的礼仪程序。擂鼓声由慢渐快地自由演奏,与传统版本不同的处理就是将传统谱中的三次反复、表示的三通鼓,只做了一次处理,既简练突出,又点明主题,而新版号角的音型节奏和最后一小节的滑音处理既紧凑又形象地表现出了战前冲锋陷阵的口号,使人听了热血沸腾,勇往直前。
《吹打》,“吹打”是古代军营举行重大仪式时由吹奏乐与打击乐合奏的音乐,这种音乐是由吹管乐器演奏旋律,锣鼓等打击乐器协同组合而成的,所以叫“吹打”。这段是全曲音乐材料的核心,是全曲唯一一段节奏稳定、旋律性较强的段落,它以庄严、雄伟而带有歌唱性的旋律,向人们展现了主帅升帐时的情景,以及士兵们有条不紊和斗志昂扬的情绪。在演奏这段时,传统的版本大都在子弦上用了“长轮”的奏法。浦东派用了“拂划轮”奏法,平湖派用“轮带拂”奏法,汪派用“勾轮”,崇明派则用了“滚”的奏法,又随曲情,在“滚”的演奏中加用了“扣”的奏法。而新版中的《吹打》,刘德海先生集各家所长,以“扫轮”开始,自由延伸后,歌唱性地进行演奏。我在演奏时将本段分为两部分:前4小节为引子部分,节奏自由、抒情,音量音色要对比明确,左手颤音由慢渐快,换气后从四四拍起的长轮子弦开始,按音型的流动和强弱变化模仿了吹管乐声,而挑空中,空老、空缠弦则模仿打击乐声。在所有挑空缠弦时右手位置偏下,而挑空老弦时位置则偏上,这样的处理是为了突出节奏型和模仿打击乐声的变化。第二部分是从43小节的抹轮开始,从弱起到整体乐句的渐强,54小节的拂轮演奏时要在情绪上有所变化,好像是随着主帅检阅一队一队披挂待战的士兵一样,队形整齐,步伐矫健。最后的煞音要干净,这样才能体现出主将升帐,众兵将肃静排列、待命出发前的气氛。
新版中的《走队》,即是传统版本里的《点将》、《排阵》。传统版本均用“风点头”指法,但在具体演奏方法上,又各有不同。以本段为特点的有两派:一为崇明派,在本段名称《吹打二》与《吹打三》,先用“扣弹挑弹挑”,后用“扣抺弹抺”奏法,曲调音也另成一式,与其他几派都有较大不同,是其特点。二是新版这一段在演奏上采用了“分”、“摭分”、“挑扫”的指法,这三种指法奏出的音型强弱鲜明,节奏整齐紧凑,音调跳跃有弹性。从标题的提示和音乐中就能清楚地表现出古代战争步骤的严谨。这一段我在演奏时分了两个层次:前一部分是74小节前,曲调慢起渐快,八分音符的节奏型和后半部分的“挑扫”贯穿到底,每一后半拍用“扫”的奏法,体现了和弦音的力度,进一步加强和均匀了节奏感,使乐曲结构有条不紊。而整齐、统一的节奏在情绪上表现出训练有素、步伐矫健的勇士胜利的信心,也为过渡到乐曲的高潮部分做了充分铺垫。我认为在演奏这段时主要以节奏、力度和速度的变化为主要表现手段,节奏要稳,气势要强。
下面进入全曲的第二部分,这部分主要是描写楚汉两军生死决战的激烈场面。它包括《埋伏》、《小战》、《大战》、《箫声》、《呐喊》五部分。其中《小战》、《大战》、《呐喊》是整个乐曲的主要篇幅、精华部分,也是全曲的高潮。
《埋伏》一段,是表现汉军在垓下用一种“十面埋伏”的战术,把楚军围得水泄不通,在战前寂静的夜晚,伏兵重重,营造出一种神秘、紧张的气氛。“埋伏”以变宫为角,转入A调。在结构上与前面的《吹打》有相似之处,各派在开始的每句处大都由慢渐快的速度处理;长音大都用“长轮”奏法,崇明派则用“滚”法,有时还在“长滚”的同时,加用张力音。新版中的处理则很有特色,在开始的泛音处演奏力度稍弱,过后一个乐句紧扣一个乐句,像连环扣一样营造出一种寂静、紧张的气氛,在描写急趋而走的短节奏后面,又出现一段长轮,这形成了鲜明的节奏对比。在演奏这个乐句时脑中应有这样的画面:数十万汉军奔到垓下的敏捷动作,人们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监听着风吹草动。这样的音响效果使人感到战斗前的寂静以及其中所隐含的一种杀机。
《小战》,旋律的素材也是来自《吹打》段中的短小乐句,组成音型,在不断变奏中延伸。这段描写了两军短兵相接的战斗情景。新版中做了节奏的调整,给人以战中紧张而又不稳定的感觉。这段运用了琵琶特有的沙音的音色,形象地描绘出了矛盾相碰、刀枪相击的声音。在传统版本演奏中争斗愈来愈激烈时,有的传派由“弹挑”单音改用“划拂”四条弦;有的传派则用了节奏浓缩的手法;有的传派又分别表演了马战与步战的不同场面。而新版的处理则是在音型模进时速度加快,力度加強,把音乐推向了全曲的高潮。
《大战》是全曲主要乐段之一,用速度极快、音量强大的“扫拂”四条弦指法,形容楚军被汉军重重包围,汉军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杀来,汹涌澎湃,大有气吞山河之势,场面壮观,形成了很强的音乐效果。
随后,在乐曲中的《箫声》虽然一现即逝,但却起到了画龙点睛的艺术效果。呜咽的箫声仿佛带着人们走进了一个心理战术的传说:刘邦的谋士张良,叫会说楚地方言的军兵,在楚营外用萧吹楚歌,唱楚地歌曲,用以动摇楚军军心。深夜寂静,楚营四面都是楚歌声,项羽听见以为西楚已失;楚兵楚将们思家厌战,纷纷逃散。项羽见大势已去,于黎明带剩余将士重返江都,爱妃虞姬自知难同突围,自刎而死(京剧中的《霸王别姬》,就是演唱了这段故事。)。我在这一段的演奏处理上,重点放在了左手压弦的密度上,本段演奏为弱板,和后面的《呐喊》部分形成鲜明的对比,产生强烈的艺术效果。
《呐喊》是本曲的高潮乐段。运用琵琶推并双弦的特有技法,左右手协调配合,力度不断增强,使乐曲达到高潮,增添了艺术的感染力。新版本中的三个再现在音色和技法上有明显对比,而轮指的再现和最后两个上下滑音和煞的特殊处理是冲向高潮的部分,使我在演奏时完全沉浸在激烈的战争中:厮杀声、马蹄声,战鼓隆隆,铁骑驰骋,呐喊厮杀……惊心动魄,气势磅礴。
在全曲的尾声部分《传号收军》,带有喜庆吹打曲牌的性质。新版中特殊的技法和节奏向人们展现了汉军打败楚军后欢呼胜利的情景。此时的琵琶演奏者应演奏出胜利者强大的气势以及将武器高高举起、欢呼胜利的喜悦心情,结尾像歌颂英雄一样辉煌结束。
每次在演奏完全曲时,我都深深地陶醉于其间,使我不由想起众多西方交响曲如贝多芬的《命运》、柴可夫斯基的《1812序曲》、《加勒比海盗》中的插曲等,强烈的音乐震撼表现了西方文化的魅力。而琵琶的《十面埋伏》仅用一件乐器就能够演奏出这样大的战争场面和激昂的战斗情绪,真正体现了华夏文化的精神和中华民族乐器的魅力。刘德海新版《十面埋伏》,在保持传统艺术精华的同时,又不断创新,将传统乐曲中的魅力再深挖。他的音乐雅俗共赏,拉近了演奏家和听众之间的距离,使琵琶演奏在博大精深的艺术之路上,不断达到更高的艺术境界。
通过以上的分析,我认为刘海德的新版《十面埋伏》在保持精华的同时,广纳博采,兼收并蓄,深挖了艺术本身所蕴涵的无穷的魅力,使旧曲新弹,气势恢弘。刘德海的新版《十面埋伏》与传统流派浦东、平湖、崇明、汪派四个传派相比,更能让听众听懂音乐,普及传统音乐,不仅较好地保持了汪派武曲铿锵有力、气骨不凡的气质风范,而且继承了传统艺术的各派之长,创造性地将原来传统流派所演奏的十几分钟的结构经过浓缩删减,又运用新的演奏技法,使乐曲各段变得简洁精炼,脉络清晰,景在意存,在短短五、六分钟内就能将广大听众置身于公元前202年楚汉相争、刀光剑影、千军万马的古战场面,如临其境。以上仅为我个人的心得体会,有不当之处,还望方家赐正。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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