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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殷夫诗集《孩儿塔》的荒原意识*

2010-08-15

湖州师范学院学报 2010年6期
关键词:彻悟孩儿荒原

韦 良

(1.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南京 210097;2.湖州职业技术学院人文与旅游分院,浙江湖州 313000)

论殷夫诗集《孩儿塔》的荒原意识*

韦 良1,2

(1.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南京 210097;2.湖州职业技术学院人文与旅游分院,浙江湖州 313000)

殷夫诗集《孩儿塔》的荒原意识,是建筑于诗人自身生命体验之上的对于生命本质的现代揭示,因而是一种体验型荒原意识,它几乎贯穿了整部诗集。锁定《孩儿塔》的“荒原意识”,记录殷夫在与双重荒原“纠缠、排拒、脱离”进程中的复杂表现,动态描绘“阴面的荒原人”殷夫向“阳面的最纯粹革命者”殷夫“突变”时的心灵轨迹,继而廓清鲁迅所留给我们的《孩儿塔》之“别一种意义”,乃至进入“别一世界”,至少证明这是一条可行的路径。

《孩儿塔》;荒原意识;死亡;彻悟;超越

诗集《孩儿塔》收录了殷夫1924至1929年间写就的65首诗歌,向来被学界视为作者前期诗歌写作的结晶。在《“孩儿塔”上剥蚀的题记》[1](P9)里,殷夫坦言《孩儿塔》只是一些“阴面的果实”和“病弱的骸骨”,而编辑《孩儿塔》则是为了“埋葬病骨”,“因为孩儿塔是我故乡义冢地中专给人抛投死儿的所在”。然而,在鲁迅看来,殷夫的这些“阴面的果实”和“病弱的骸骨”乃“属于别一世界”,并且“是有别一种意义在”的。鲁迅自谦“我简直不懂诗”,对于殷夫的诗,“我一句也不说——因为我不能”,既如此,又何以认定在《孩儿塔》面前“一切所谓圆熟简练,静穆幽远之作,都无须来作比方”[2](P494)?鲁迅所说的“别一世界”和“别一种意义”又将作何理解?

以完整面貌呈现的诗集《孩儿塔》迟至1984年方得出版,然而,在那个崇尚颠覆、叛逆和新变的80年代,《孩儿塔》虽为革命诗人殷夫的“新作”,也难逃被先验性忽视的命运,况且随后的90年代更为浮躁,其结果是,在《孩儿塔》面世以来的20多年内,能够系统研究和深度分析该诗集的优秀成果尚不多见。即便鲁迅曾给予《孩儿塔》相当高的评价,但研究者在直面“别一世界”和“别一种意义”时常常陷入群体性失语的尴尬状态,往往只能“安全又稳妥”地将其纳入左翼话语之中,于是,“别一世界”也就简化为革命者的世界,而“别一种意义”也便专指革命的导向意义了。然细读诗集《孩儿塔》,便可初步感知鲁迅的评语其实是有大奥义在的。因而,在如何评定《孩儿塔》的命题上,简单沿用长期以来关于殷夫诗歌成就的“文学史定评”,即以红色鼓动诗写作者的后期殷夫去评判前期殷夫的诗集《孩儿塔》,而不是从诗歌文本实际出发进行研究,显然是无法得出客观、公允且精当的成果的,也注定将进入不了《孩儿塔》这座拥有“别一种意义在”的“别一世界”。

诗集《孩儿塔》记录的是诗人自1924到1929年间的生命历程,并主要是1928至1929两年内的心灵轨迹。殷夫早年丧父,初味人生之无常,1923年开始只身赴沪求学,孤清的异乡岁月让其较早地体验了世事的艰辛与前程的渺茫,后因革命三遭牢狱之祸,真切地感知了现实的残酷、黑暗与无望,外加爱情的失败和长期的流浪,凡此种种,共同作用于特别敏感多思而诗人气质又极为浓郁的殷夫,其最终结局是造就出一位拥有清醒独立的主体人格的现代知识分子。诗集《孩儿塔》之荒原意识的取得,也是以作为现代知识分子的殷夫之现代性体验为其根基和依据的。

同在《“孩儿塔”上剥蚀的题记》里,殷夫还说“我的生命,和许多这时代中的智识者一样,是一个矛盾和交战的过程,啼,笑,悲,乐,兴奋,幻灭……一串正负的情感,划成我生命的曲线;这曲线在我诗歌中,显得十分明耀。”将生命喻为正负情感永续矛盾与交战的曲线,这显然是殷夫在长期且深入地观照生活、特别是反思自我的过程中获得的独特生命体验,体现着一名现代“智识者”清醒独立的主体精神。同时,殷夫的这一独特生命体验,也为读者探求诗集《孩儿塔》之精神世界,包括其现代性,提供了某种策略性的启示。由于《孩儿塔》的精神世界始终澎湃着正负情感矛盾与交战的复调音感,从而决定了其现代性也必然是多声部的混合,其中又以“荒原”音符最为突出和响亮。

殷夫诗集《孩儿塔》的荒原意识,虽也表现出主体对世界和自我的双重失望,但它显然不是基于对现代文明的反思,也不是基于后期象征主义哲学思潮的影响,而是建筑于诗人自身生命体验之上的对于生命本质的现代揭示。艾略特在《荒原》中通过层层暴露现代西方文明之种种罪恶,借以完成现代荒原之塑造,殷夫的做法与之不同,《孩儿塔》更多的是在暴露主体孱弱的灵魂,即那些“阴面的果实”和“病弱的骸骨”,并由此而氤氲出一种现代荒原气氛。如果说艾略特《荒原》的诗思路线是由外向内,其荒原意识主要来自于现实经验,因而是一种经验型荒原意识的话,那么殷夫的诗思路线则是由内到内,其荒原意识主要来源于生命体验,因而是一种体验型荒原意识。

《孩儿塔》的体验型荒原意识,几乎贯穿了整部诗集。笔者初步估算,诗集《孩儿塔》直接或间接呈示荒原意味的作品超过了总数的一半,这当中,既有主要表现“生之荒原”的文本,如《人间》《宣词》《我还在异乡》《无题的》等 ,也有集中传达诗人“心之荒原”的篇章 ,如《虫声》《Epilogue》《给 ——》(1928.10.31)《写给一个姑娘》等,还有揭示“生之荒原”与“心之荒原”聚合样态的诗歌,如《醒》《白花》《感怀》《是谁又……》等,三种类型又以“心之荒原”为最多。《放脚时代的足印》既是该诗集的开篇之作,也是其荒原意识的首发标志。无论是那低着头于泥泞的路上步步走去的“困骡”,还是那如鬼火般飘忽、引逗人类走向坟墓的“希望”,抑或那总在凄绝悲啼“不如归,不如归……”的“杜鹃”,都是那孤独的灵魂唱给自己听的寂寞歌谣。在诗人的这份青春期感伤里,荒原意识的雏形已然具备,而人类的悲剧命运、人生的荒凉感、绝望感、无力感和疲惫感等等,正是支撑其荒原意识的基本元素,显然它是诗人“生之体验”的产物。《放脚时代的足印》之后的诗歌,其荒原意识显示出愈来愈清晰、也愈来愈沉郁的特点。其间,虽也有短暂的爱情滋养,但终因爱情的失败而使主体陷入更深的心灵荒原。

按照情理逻辑分析,处于无边荒原感受下的主体,如果找不到排遣之出口,必然会走向彻底绝望。如此说来,艾略特是“幸运”的,因为当他几近绝望的时候,尚可以回到耶稣的怀抱;而殷夫则是“不幸”的,因为他所生活的语境无法让他实现向宗教的回归,故其绝望至极唯有走向死亡,而死亡无疑是绝望的最高表现与最后形态。诗集《孩儿塔》中,有如《干涸的河床》《寂寞的人》《失了影子的人》《挽歌》《心》《你已然胜利了》《自恶》《生命,尖刺刺》和《现在》等篇目,皆能典型地表征殷夫由体验型荒原意识所导向的“死亡期待”。“干涸的河床”象征的是虽生犹死的心态;“寂寞的人”唱出了“我要寂寞地走向冷静墓前”的哀歌;而“失了影子的人”虽还“在溪畔徜徉”,“但一会儿”也要和着一切“散佚消亡”;“挽歌”既是生者唱给死者的,更是死者唱给生者的;“把你自己毁坏了吧,恶人∕这是你唯一的报复”(《自恶》),因为“今日只是一个黑色的现在∕明日也只是一抔荒凉孤坟”(《现在》),而“死的胜利,永久的胜利∕人生最后的慰抱是灰黑死衣……丧钟即是你胜利的颂诗”(《你已然胜利了》)。需要指出的是,《心》和《生命,尖刺刺》,因其融铸了诗人诸多的生命体验,成为诗集《孩儿塔》体验型荒原意识的经典音符。试看其《心》:

我的心是死了,不复动弹∕过往的青春美梦今后难再∕我的心停滞,不再驰奔∕红的枫叶报道秋光老衰∕我用我死灰般的诗句送葬尸骸∕我的心口已奔涌不出灿烂光彩∕猫头鹰,听,在深夜孤泣∕我最后的泪珠雨样飞散……

这首诗以近乎临终遗言的语调,将一位垂死之人弥留之际的凄绝情态得以全然复现,并通过对主体生命重要节点之回顾和对生命存在意义之梳理,从而获得了一份关涉生命与死亡的静默观照。生与死实为一对孪生姐妹,“青春美梦”和“灿烂光彩”终究只是一闪即逝、可望而不可即的云烟,唯有死亡方能完成最后之救渡,如一枚秋叶永恒定格于它的静美形态。

相对于《心》之荒原的沉静体验,《生命,尖刺刺》的荒原则时刻交舞着动,因而后者更能体现殷夫正负情感矛盾与交战的生命历程,故其荒原意识的体验色彩也更为鲜明。在《生命,尖刺刺》里,诗人终于认清了生命的真相,“你荆棘样的∕尖刺刺入人心”“你生来就面目狰狞∕你是贪婪又凶狠……你渴饮的是人类灵魂”。毋庸置疑,诗人的这些有关生命的独特认知,都是以自身的深切体验作为依托的,因而,他所给出的两个终极性结论,即生命如同荒原(“枯莽和死藤”)和出路只有死亡(“只有死,伟大的死∕拔去刺,和着生命”),方才更具震撼力,也更具现代性,而这正是体验型荒原意识的生命力所在。

然而,殷夫毕竟没有被死亡俘获。如有研究者指出的那样,“在殷夫身上,有着一种一般中国诗人身上罕见的叛逆者气质。”[3]在《“孩儿塔”上剥蚀的题记》里,殷夫已然说明“我早知光明的去路了”,这一点我们完全能够从诗人后期的红色鼓动诗歌写作和他最后终于用牺牲来兑现革命信仰的“动作”上得到确证。既如此,处于无边荒原围困之中且无数次表示出“死亡期待”的殷夫,又是如何走出绝望幽谷继而完成对于荒原与死亡的超越的呢?这一问题如果得不到合理解决,必然会使读者陷入《孩儿塔》时代“阴面的”殷夫何以“突变”为《别了,哥哥》《一九二九年的五月一日》时代“阳面的”殷夫的困惑。

一面是虽生犹死、生不如死的荒原绝望,一面是生当人杰、死亦鬼雄的革命豪迈,前期诗集《孩儿塔》与后期红色政治抒情诗在诗风上的这份“突变”,表明殷夫并没有在荒原的泥淖里走向“虚无”,虽然死亡也曾无数次地诱引过他,但他最终还是完成了对于死亡的超越和对于荒原的泅渡。某种程度上,这也注释了殷夫1929年成为职业革命家之后,何以能将自己全部的精力乃至生命奉献于革命事业,何以成为一名完全意义上的“摩罗诗人”,只因殷夫是在彻悟了生命的荒原本质之后拥有了一份更其超然的崭新体验。

值得注意的是,诗集《孩儿塔》已经显现出作为“荒原人”的殷夫在向着作为“最纯粹的革命者”殷夫转变的多重迹象。它们或是勉励自己振翼新飞,如《清晨》《独立窗头》《地心》等,或是寄望新人开创将来,如《致纺织娘》《别的晚上》《赠朝鲜女郎》《月夜闻鸡声》等。总之,在走出荒原泥淖的策略选择上,这些诗歌或多或少已经闪现出再造前程的风采,并昭示着殷夫后期红色鼓动诗写作的基本路向。那么,究竟又是什么力量让一个已然彻悟了生命的荒原本质之人,获致了一种再造前程的信念,并在其后来的创作风格与人生路向上展现出无所畏惧和勇往直前的典型“摩罗诗人”姿态呢?促成前后期殷夫诗风转变的因素,除了社会形势、革命形势等外围因素以外,是否也能从诗集《孩儿塔》中得到合理地揭示和有效地说明?细读文本,笔者发现,有如《祝——》《东方的玛利亚——献母亲》《梦中的龙华》《妹妹的蛋儿》等作品,虽也有“生之荒原”与“心之荒原”的综合展现,然其别异之处还在于诗人没有将自我放逐于荒原继而走向个体的毁灭,相反,他从那置身漫漫无边的干枯沙漠仍旧“孤立摇曳放着清香”并且坚定地担负起要让死漠重获苏生重责的最先最勇敢的野花身上,从“生于几千年来高楼的地窖”一直被“钉在三重十字架之上”却仍旧“在侮辱的血泊默祷上苍”终于又“合三重十字架同倒”的东方玛利亚身上,从看惯了上海的血雨腥风与污泥浊水仍旧“健坚的发着光芒”高慢地把淡烟倾吐的“通着创造的汽锅”的庄严伟丽的龙华塔身上,从来自静穆、和平、清丽如同世外桃源的故乡“还留着你一颗纯洁小心”的妹妹身上,再一次地彻悟了生命的意义所在。

如果说,诗人对于“荒原人”的发现尚且属于生命真相的第一层面彻悟的话,那么,他对于“野花”“东方的玛利亚”“龙华塔”“妹妹”所昭示的意义的发现则是对于生命真相的更高层面的彻悟,而他以自我的荒原体验为中介所完成的对于生命真相的两重彻悟,最终导向的结果是对于生命真谛的揭示。人类只有首先彻悟生命的荒原意味及其全部悲剧性,然后才可能摆脱俗世的一切干扰,克服人性的一切障碍,在彻底的宁静与澄澈中,去参悟生命的终极密码,即只有将自己的生命全然地奉献和熔铸于神圣而又壮丽的事业,方可完成对于试图走出荒原泥淖的清醒者的拯救,方可实现对于无处不在的生之荒原与心之荒原的最终超越,方可使人类在人性本我与神性超我之间达成一种绝妙的和谐。而这样的绝妙和谐,已然出现在《祝——》《东方的玛利亚——献母亲》《梦中的龙华》《妹妹的蛋儿》等作品里,故而在笔者看来,它们也是诗集《孩儿塔》中最为光辉最为现代的篇章。四首诗歌皆采用整体象征的艺术方法,以求塑造出一个个为了崇高理想而奋斗到底的英雄。“野花”独立和绽放于“死漠”的意象,既是一种人生态度的标识,又与鲁迅笔下的“枣树”意象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象征着对于绝望荒原的勇毅反抗和对于死漠重生的乐观期待;《东方的玛利亚——献母亲》的象征色彩更具针对性,圣母玛利亚的全部遭际,犹如耶稣、普罗米修斯一样,象征为了人类的福祉不惜献出一切的殉道者和受难者,她们既是人类的救世主,更是人类的希望;而“龙华塔”,其本身作为东方文化之空间形态的内涵就已相当丰富,更何况这又是一座超脱于“上海的烟雾”之上,连“通着创造的汽锅”的宝塔,不仅呈现出一份阅尽世间沧桑依然故我的旷达与睿智,更重要的是它作为一种不朽生命意志的象征,以其乐观、静穆的风姿永恒启示并激励着人类去开创更加美好的未来;相对于前三部作品精神资源的虚拟性或神异性,《妹妹的蛋儿》在架构象征世界时平添了明显的人间本位色彩,诗中那如“一朵荆榛中的野玫瑰”般清丽脱俗的“妹妹”,仿佛自沈从文笔下的“湘西世界”走出,成了优美人性的象征和“地球不死”的标志,主人公甚至将其提高到“救赎女性”的高度,意在说明“真爱”与“同情”可以作为“荒原人”实现自救的良方。然而,正如沈从文的“湘西世界”终究是一个虚拟世界一样,殷夫笔下的“妹妹”同样也是作者理想的化身而已,她那颗几近于不食人间烟火的“纯洁小心”,与其说是恬静安详、民风淳厚的故乡所赋予,毋宁说是作者的想象性期待所虚构。是故,纯洁有如天使的妹妹及其故乡,依然只是一个虚拟的象征世界,是一个神性胜于俗性的世界。即便如此,因了优美人性之感召而彻悟生命真谛的主人公,其终于选择“要献身于光明的战争”的行为,也同样标志着对于生之荒原与心之荒原的完美超越。更为重要的是,《妹妹的蛋儿》从反向角度为读者进一步破译了生命的终极密码,于是,“野花”所热切期盼的死漠重生之景象、“圣母玛利亚”所殉之“道”和“龙华塔”所通向的“创造”之域,具象为“优美人性与纯洁小心”之所在,于是,主人公所要献身的这场“光明的战争”,所要全然投入的这场神圣而又壮丽的事业,也就具化成一项拯救抑或恢复“优美人性与纯洁小心”的特殊使命了。鲁迅在谈到如何解放孩子时曾说,“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4](P1307)不难体察,鲁迅所谓“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与殷夫笔下有着“优美人性与纯洁小心”的“妹妹”的生活是基本吻合的,两者共同揭示了一种“应该如此”的健康生命形态。在鲁迅的思想体系中,“立人”始终是其关注的焦点,而包括殷夫在内的时代先进分子,其献身光明战争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让人们“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也是在完成“立人”的使命,由是观之,在关于“立人”的问题上,思想者鲁迅与革命者殷夫的终极目标是近乎一致的。

行文至此,诗集《孩儿塔》的荒原意识,已然实现了一次完整的循环式上升运动,所留下的是一条诗人殷夫的生命曲线,且基本遵循了“双重失望→踏进荒原→期待死亡→神性启悟→重拾信念→走出荒原→弃绝死亡→选择抗争→超越荒原→获得新生”的情理逻辑。诗人在直面荒原之时所拥有的失望、无奈、虚无以至绝望,属于大革命失败以后“彷徨时代”知识分子的普遍情状,而殷夫在反抗荒原绝望过程中所获得的精神资源、前进路向和决战勇气,无疑是属于个体的独立选择。当然,无论是直面荒原抑或反抗荒原,其间始终贯穿着殷夫清醒、深刻、独特的生命体验。可以说,诗集《孩儿塔》是表征殷夫体验型荒原意识的典型文本。

由诗集《孩儿塔》所开启的殷夫的诗歌道路,和由“四·一二”政变所开启的殷夫的革命道路,以及殷夫如流星般短暂绚烂的人生道路,三者在生命经度和精神纬度方面形成了一种异质同构的格局,共同建筑起一个“立意在反抗,指归在动作”[5](P66)的“摩罗诗人”形象。此外,又因为殷夫是对生命真相拥有着两重彻悟、从荒原中走出并且参悟了生命的终极密码之人,故其反抗荒原围困、献身光明战争的“动作”无疑会表现地最为纯粹,最为彻底,最为坚决,也最为动人。殷夫,不仅以他的文字完成了鲁迅早年所呼唤的“精神界之战士”的形象构筑,而且还以他31岁的年轻生命完成了“革命界之英雄”的丰姿雕塑。总之,锁定诗集《孩儿塔》的“荒原意识”,记录殷夫在与双重荒原“纠缠、排拒、脱离”进程中的复杂表现,动态描绘“阴面的荒原人”殷夫向“阳面的最纯粹革命者”殷夫“突变”时的心灵轨迹,继而廓清鲁迅所留给我们的《孩儿塔》之“别一种意义”,乃至进入“别一世界”,至少证明这是一条可行的路径。

[1]丁景唐,陈长歌.殷夫集[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84.

[2]鲁迅.且介亭杂文末编·白莽作《孩儿塔》序[M]//鲁迅全集(第6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3]张林杰.鲁迅的诗歌趣味及其对殷夫冯至的评价[J].烟台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9(1).

[4]鲁迅.坟·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M]//鲁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5]鲁迅.坟·摩罗诗力说[M]//鲁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Abstract:The wasteland consciousness in Yin Fu’s poetry anthology Kid’s Tower,reveals the essence of life through abundant life experiencesof the poet.As an experiencing wasteland consciousness,it almost runs through all of the poem s.Focusing on the wasteland consciousness in Kid’s Tower,he reco rds those comp licated behaves in the p rocess of his pestering,repelling and separating w ith the double wasteland,and dynam ically depicts his spirit-trajecto ry about how he comp letes the sudden transition from a despairing wastelander to an op timistic and pure revolutionary,and then understands"the particular significances"about the poetry anthology Kid’s Tower,until his access to“the particular world”,and at least it can be p roved that this is a feasible road.

Key words:Kid’s Tower;wasteland;consciousness;death;app rehension;transcend

[责任编辑 陈义报]

The Wasteland Consciousness in Yin Fu’s Poetry Anthology Kid’s Tower

WEILiang1,2
(1.School of Literature,Nanjing No rmal University,Nanjing 210097,China;2.Faculty of Humanities&Tourism,Huzhou Vocational&Technological College,Huzhou 313000,China)

I226

A

1009-1734(2010)06-0006-05

2010-11-01

韦良,南京师范大学在读博士,湖州职业技术学院讲师,从事中国现当代诗歌和江南地域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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