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词语模的性能＊

苏向红

(湖州师范学院人文学院,浙江湖州313000)

试析词语模的性能＊

苏向红

(湖州师范学院人文学院,浙江湖州313000)

词语模是当代社会背景下特别活跃、特别引人注目的一种创造新词语的方式。词语模是一种“模块”,具有开放性和能产性;词语模是一种“模式”,具有抽象性、类推性;词语模是一种“模具”,具有定形性、定性性;词语模是一种“模效”行为,具有仿效性、创新性。

新词语;词语模;性能

词语模是当代社会背景下特别活跃、特别引人注目的一种创造新词语的方式,李宇明先生[1]第一次提出“词语模”这一概念,认为词语模是具有新造词语功能的各式各样的框架。我们认为,词语模是语用主体为了满足表达的需要,在认知规律和语用因素的相互作用下,利用类推方式,即时生成并且便捷地传播新词语的一种模块化装置。词语模由模标和模槽两个部分构成,模标是固定成分,一般起类别标示作用,模槽是非固定成分,起填充替换作用。语用主体可以根据表达的需要,在模槽里填上一定的语言成分——语素、词或短语,从而创造出新的词语。词语模是人的认知机制在创造和使用新词语时的体现模式,是语言的创造者和使用者利用有限的规则创造无限的新词语的有效手段。词语模的性能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词语模是一种具有开放性、能产性的“模块”

模块与系统相对应,指可以组合和更换的部件,即系统中的具有独立功能的组成部分。模块不能单独工作,只有在整个系统中才能运行。从功能上来看,词语模的模标与模槽都是“模块”,模标是一个已知的、固定的模块,模槽是一个未知的、可以被替换填充的模块,模标与模槽都不能单独工作,它们都必须在词语模构式中进行组合、更新,这样才能创造、繁衍出新的词语。

(一)词语模的开放性

1.词语模构式体现了开放性

词汇系统是一个开放系统,一方面,它不断与外界环境进行物质、能量与信息的交流,从而保证系统负熵的增加,使系统的发展演化能够获得足够的支持;另一方面,在与外部环境的交流中,又不断将外界输入的各种信息与输出信息进行对比并发现偏差,然后利用这个偏差信息实施控制,减少差异,以保持系统的稳定状态。在词语模中,模标与模槽是相辅相成的,处于模标位置的成分可以跟模槽成分组合,处于模槽位置的成分可以在线即时更换,与模标构成新的组合,这种可组合、可拆卸、可更换的开放性是词语模在结构上的典型特征。

2.模标与模槽庞杂的成分体现了开放性

从语言单位角度看,能够充当模标、模槽的成分比较复杂,可以是词,也可以是语素中的词根、词缀或是一些学者通常所说的类词缀。以模标为例:能够充当模标的语言单位若语义比较实在就属于词(词根),如“问题菜、问题奶粉、问题住宅、问题裁判”中的“问题”;若语义已经虚化就属于词缀,如“老记(记者)、老编(编辑)、老外(外国人或外行)、老国(国营企业)”中的“老”;若语义处于由实在向虚化的过渡阶段就属于类词缀,如“股城、车城、大学城、电器城”中的“城”。

从语法功能角度看,能够充当模标、模槽成分的有名词性、动词性、形容词性、区别词性等。例如“热X”与“X热”,模标位置在前为形容词性的,模标位置在后则为名词性的。又如“趋X”为动词性模标,其后的模槽成分比较复杂:在“趋冷、趋热、趋旺”中是形容词性的,在“趋涨、趋降、趋升”中是动词性的,在“趋利、趋权”中则是名词性的。

一般而言,能够进入模标、模槽位置的语言单位是语素或词,但有两点值得注意:第一,模标本身有时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语素或词,而是一种由语素或词构成的结构,如“去X化、后X主义”中的模标。第二,一些使用广泛、词族庞大的词语模,其模槽位置的语言单位比较复杂,除了语素或词以外,还可能是短语,如果从语言符号的形体来看,还可能是字母的组合或字母与汉字的组合。例如出现在“X热”模槽位置的语言单位可以是名词性语素或短语,如“汉语热、气功热、国学热、开发区热、电子词典热”,也可以是动词性语素或短语,如“读书热、减肥热、收藏热、私人购车热、公务员报考热”,还可以是字母词成分,如“GRE热、MBA热、卡拉OK热”。

(二)词语模的能产性

1.词语模能够批量生产新词语

词语模生成的新词语可以在一个较短时期内成批地创造出来的。例如“一X1式+X2”,这一框架最初的用法是“一站式服务”或“一门式服务”。笔者在2007年下半年时搜寻到的用例还不多,但2008年3月再次搜寻时便发现了不少新例,如“一表式注册、一窗式受理、一户式管理、一楼式服务、一厅式办公、一网式政府、一网式办公平台”等,由于语言类推机制的作用,相信还会增加新的用例。

2.词语模生成新词语的成本低,产出高

在交际中,人们总是希望以最少的投入去获取最佳的交际效果,这就存在着表达成本、理解成本与产出效益的问题,新词语的创造也同样存在着一个费效比问题。词语模是一个框架结构,其构式本身就是一个半成品,其中模标的位置决定了模槽的位置,模标的意义规约了整个新生词语的意义,因此,只要在现成的模槽空位上填入可以匹配的成分,一个乃至几个、十几个、数十个甚至更多的新词语就会不断地被创造出来。在这个创造过程中,所花费的表达成本和理解成本显然不高,而生产速度和产品数量却非寻常造词法所能比拟,更何况还有伴随而来的精神收益——成就感、满足感等等,这一点虽然主观性比较强,但也是不应该被忽略的。

3.词语模所生成的词语具有灵活性、潜显性

词语模结构开放,简单明了,易于复制,因此许多新词语都是语言使用者在线随机生成的。那些按照词语模框架已经被创造出来的新词语是“显词”,而那些理论上按照词语模的框架可能被创造出来的新词语则是“潜词”。“潜词”是否出现,何时出现,都必须根据语言使用者的需要而定。如“晒X”构式,最初出现的词语是“晒客”,指热衷于用文字和照片将私人物件以及私人生活放在网络上曝光的网友,广义上也包括专门在网络上看别人晒东西的人。其模标义是“曝光、公开”,后也指在网络上展示并与人分享自己的资源,由此产生了“晒X”词语群,如“晒客、晒料(晒客披露的材料,如官本位、官员腐败、消费者利益受损、社会不文明现象等)、晒工资、晒孩子、晒化妆品”等。由于“晒”强调网友之间的交流互动,主张“分享你的一切,晒出你的一切可以晒的东西”,所以有不少“晒X”族新词语已经显现出来。

4.词语模所生成的词语具有反映社会生活的广泛性和集中性

任何一种方法生成的新词语都能迅速反映社会在政治、经济、科技、教育、文艺、体育等方面的各种变化。但相对而言,词语模生成的词语所作的这种反映显得更为集中、更为突出、更为敏感,更具有连贯性和系列性,尤其是针对某一领域或某一现象而言,词语模更能显现出它创造新词语的聚集性爆发力。例如“吃X”构式生成的“吃贿、吃公、吃私、吃灾、吃富户、吃大项、吃市政”等,几乎到了无所不能“吃”的地步,涉及面相当广泛。

5.词语模体现了人们开拓创造的自由度和创新能力

从词语模自身的特点来看,一个新词语必须经由模标与模槽的组合才能形成,模标元素是固定不变的,模槽元素却是可变可替换的,这就体现了语用主体在选择时的自由度和创新能力。例如“情感X”中的模标“情感”,原指对外界刺激肯定或否定的心理反应,如喜、怒、哀、乐等,但经过人们为适应特定的表达需要而进行的创造性搭配之后,便生成了饶有兴味的系列新词语,如“情感储蓄、情感促销、情感消费、情感经营、情感商品、情感投资、情感危机”等。

二、词语模是一种具有抽象性、类推性的“模式”

模式是对现实事件的内在机制以及事件之间关系的直观和简洁的描述,它是理论的一种简化形式,能够表明事物结构或过程的主要组成部分以及这些部分之间的相互关系。模式标志着事物之间隐藏着的内在的本质联系,这种联系不断重复出现,在一定条件下经常起作用,并且决定着事物必然向着某种趋向发展。这种联系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但是人们能够通过实践认识它,利用它。从模式角度考察词语模,我们认为词语模具有如下性能。

(一)词语模是一种思维模式

言语编码的过程是人们在长期的实践中所形成的思维方式的框定下进行的思维活动,不同思维方式直接制约着语言单位的创造、组合、加工、调整和使用。所谓思维方式,就是人类在认知过程中形成的带有一定普遍性和稳定性的思维结构模式和思维程式,它是思维规律和思维方法的统一结合形式。词语模是人的认知机制在使用和创造新词语时的体现模式。从结构上看,它是一个立体的框架装置;从模标的功能看,模标一般起类别标示作用。人们利用词语模创造新词语的过程就是按照一定规则对事物进行分类的过程。面对纷繁复杂、变化多端的世间万事万物,人类之所以能够依靠自己的语言能力应对自如,其心理机制起了很大作用。心理机制就是划分范畴或范畴化的能力,这种能力使认知从具体形象思维向抽象思维发展的过程得以完成,使人类借助于语言符号获得了对事物的本质和规律的概括性认识。词语模就是人们范畴化能力的典型体现。一个词语之所以能在具体语境下具有指称的功能,就是因为它建立在词语概念的基础之上。词语模的模标是一个已知概念,词语模创造新词语的过程就是在已知概念的基础上生成新概念的过程。例如:“高端X”中的“高端”是一个表示属性的区别词,是“等级、档次、价位等在同类中较高”的意思,可用来概括一类人或一类事物,如“高端品牌、高端市场、高端用户、高端网站建设”。又如“概念X”中的“概念”,原指“思维的基本形式之一,能够反映客观事物的一般的、本质的特征”,现在泛指“体现新思维、新理念和超前意识的设计、构思等”,如“概念机、概念车、概念板块、概念住宅、概念旅游”等。

(二)词语模是一种运作模式

词语模是人们在使用和创造新词语的过程中逐步约定俗成的,人们可以根据表达的需要在模槽里填上一定的元素(语素、词或短语),从而创造出一个新词语。这个新创造的词语并不会给人以完全陌生的感觉,也不会导致理解上的障碍,因为模式是能够复制的,人们复制模式的框架并进行类推,从操作角度看既省时又省力,十分便利。可见,具有抽象性的词语模意味着使用时的可类推性,类推便是批量生成新词语的运作方式。词语模的特殊性决定了人们常常会选择、利用这一经济实用的方式去表达新概念,创造新词语。词语模构式具有一种启动效应,模标成分会激活其它词,模槽成分会因为语言表达者的需要而被筛选出来与模标成分匹配,从而形成一个新词语。具有抽象性的词语模意味着使用时的可类推性,类推便是批量生成新词语的运行方式,而且从理论上说,类推可以创造出不可胜数的新词语,例如“X族”的模标“族”原指具有共同属性的事物分类,在词语模构式中指具有某种共同行为特征或志趣爱好的一类人,只要在模槽位置上填入某一种行为特点或志趣爱好就可以类推出一个新词语,如“飘族、傍老族、背包族、奔奔族、打工族、哈韩族、银发族、BOBO族、Free族、SOHO族”等。

三、词语模是一种具有定形性、定性性的“模具”

模具通常指生产上使用的各种模型,即用压制或浇灌的方法使材料成为一定形状的工具。“词语模”是一种比喻性说法,它与作为生产工具的“模具”相比,只具有结构上的类似,本质上则具有明显的差异。

(一)从所生产的成品看,词语模具有半成品性质

作为生产工具的模具,与其生产的成品处于分离状态,材料经过模具的定形加工后变为成品,成品脱胎于模具,模具本身并不是成品的组成部件,而是成品的母体。但词语模本身就是一个“半成品”,模标具有现成性,模槽具有开放性,进入模槽的语言材料与模标组合后变为一个成品,成品与模具密不可分,模具不是成品的母体,而是成品的有机组成部分。

(二)从功能上看,词语模具有定型特征

生产上的模具具有使产品定形的功能。词语模则不仅可以使所创造的新词语定形,还可以使其定性。在这里我们用“定型”一词来涵盖“定形”与“定性”两个方面。“定形”是使事物的特点逐渐形成并固定下来,“定性”指确定事物所包含的成分及其性质。词语模能够标示模标成分与模槽成分的性质,并能限定它们各自的位置,同时还制约着所生成词语的语义走向、语法性能和结构关系。如“放心”原为动词,指“心情安定,没有忧虑和牵挂”,在句子中处于谓语中心语位置,如“你只管放心,不会出错的”。但在“放心X”构式中却是个形容词,意思是“令人放心的……”,在构式中处于修饰、限定成分的位置。“放心”是模标,其模槽成分被要求是名词性的,模标与模槽的结构关系被限定为定中关系,所生成的词语也相应成为名词性词语。如“放心菜、放心工程、放心医院、放心农资”等。但在“放心购物、放心消费、放心理财、放心装潢”中,模标与模槽是否构成状中关系?我们认为,在特定构式中,既然模标的意义、词性和语法功能发生了变化,那么,进入模槽位置的成分就必然要与之匹配,因此,原本是名词性身份的,进入构式属于顺理成章;而原本是动词性身份的,进入构式必然入乡随俗,变为名词性身份,用来指称一种行为。可见,“放心购物(消费、理财、装潢)”不是指“放心地购物(消费、理财、装潢)”,而是指“令人放心的购物(消费、理财、装潢)行为”。

四、词语模是一种具有仿效性、创新性的“模效”行为

所谓“模效”就是对人或动物、事物的表面现象进行仿效、照着样子做,模效是人类本能的学习手段之一,也是创新的开始。作为模式而言,它本身就是在不断的模效中成型的,对词语模构式的“模效”并不指对某一词语在用法上的模效,而是指元素与元素之间在组合上的创新。一个新词语出现,往往会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人们也往往会在求新求异心理驱动下自觉或不自觉地模仿他人进行类推,这样便会产生一批包含共同成分、具有相同或相似结构和语义关系的新词语,一个词语模也就因此应运而生。如人们模效“军嫂”而创造出一系列新词语:警嫂、巴嫂、乘嫂、纺嫂、商嫂、邮嫂、织嫂、月嫂、会嫂、育婴嫂、保安嫂、宴会嫂、育儿嫂、水饺嫂,词语模“X嫂”就是在这个基础上抽象定型而成的。

当代汉语词语模现象说明一个道理:没有模效就没有创新,就没有词语群的集聚,就没有词语模的抽绎成型。可见,词语模的形成过程就是人们模效并进行再创造的过程,词语模形成之后,又可以进一步提示、引导人们模效并不断进行再创造。在这一点上我们完全可以套用鲁迅先生的话: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1]李宇明.词语模[A].邢福义.汉语语法特点面面观[C].北京:北京语言文化出版社,1999.

[2]李勇健等.关于人工神经网络的哲学思考[J].自然辩证法研究,2000(2).

[3]王培智.软科学知识辞典.[M].北京:中国展望出版社,1988.

[4]戴昭明.文化语言学导论.[M].北京:语文出版社,1996.

Abstract:The phrase mold is a very active and eye-catching w ay in creating new phrases in modern society.This thesismainly focuseson the analysisof the function of the phrasemold.The phrasemold is a“module”w hich isopen and semi-p roductive;it is a“mode”w hich is abstract and analogical;it is also a“mold”w hich is shape-forming and nature-determining;it is still a die-efficient behavior w hich is rep licable and creative.

Key words:new phrase;phrase mold;function

[责任编辑 陈义报]

An Analysis of the Function of the Phrase M old

SU Xiang-hong
(School of Humanities,Huzhou Teachers College,Huzhou 313000,China)

H146.2

A

1009-1734(2010)03-0088-04

2010-01-08

基金课题: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常规性立项课题《当代汉语词语模研究》(08CGYY004YBX)研究成果之一。

苏向红,副教授,从事应用语言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