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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性精神的建构*
——胡学文《挂呀么挂红灯》探析

2010-08-15冯建章

湖州师范学院学报 2010年3期
关键词:宗法红灯叶子

冯建章

(1.安阳师范学院文学院,河南安阳455002;2.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北京100029)

“游”性精神的建构*
——胡学文《挂呀么挂红灯》探析

冯建章1,2

(1.安阳师范学院文学院,河南安阳455002;2.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北京100029)

胡文学的小说《挂呀么挂红灯》从用词、歌曲《挂红灯》出场的意境、主人公借钱花钱还钱的行为等几个方面着手,建构了小说中“游”的意境,展示了小说主人公身上所具有的“游”的精神。这种精神与现代契约社会有一定的矛盾。

《挂呀么挂红灯》;游;宗法性

底层,是作家胡学文文学创作的关注点。他的成功在于塑造了许多鲜活的富有“光明和希望”寓意的、坚守“人之为人”“本性”的底层人物形象。但他的小说《挂呀么挂红灯》①胡学文的《挂呀么挂红灯》发表于《北京文学》2009年第6期,转载于《小说选刊》2009年第7期.的成功之处,在于超越前有范式,在乡村“宗法性”的“小国寡民”语境下,塑造了一个具有“游”性精神的主人公形象。这里所谓“游”性精神,既不是指庄子之“逍遥游”精神境界,也不是下层民众身上常有的那种流氓习气,而是孔子所谓“无可无不可”和“时中”的生存智慧,也是孟子所谓在“仁义礼智”善之四端中,如何用“智”来体现其他三者“仁”“义“礼”。“游”性精神呈现了一个宗法文明社会卑微小人物对传统文化中不可言说的“道体”的把握。小说作者从文本词汇、主题曲《挂红灯》在场化和主人公借钱、花钱和还钱的“艺术”等几个方面,来体现文本充溢的一种“游”性精神。但不可否认,这种精神与一个日益成形的现代契约社会是有矛盾的。

一、“游”性精神的建构

(一)“游”性“气场”的建构

这种游性“气场”可从文本的形式和结构上体悟到。文本大量使用了具有“游”性的词汇,如蜿蜒、吹、舒展、逛、流淌、飞翔、沁、滴、绕、滑、涎、漾、掠、削、浮、卷等等;有的地方更是赤裸裸地使用了“游”这一词汇进行描写,如游弋的手指、游动的目光、游走的歌曲等等;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人物塑造时,使用了具有“游性”的语言,如文本对白乐脸的描述:“白乐的脸从没耷拉过,没张嘴脸就咧开了,流淌着谦笑和巴结,流淌着可怜和卑贱。挨几句寒碜,白乐的脸就被笑撑得更宽了。”[1](P56)形式即内容。这些词汇,这些描写和语言像流动的空气一样,消解了文中几乎是同样多的“滞”性词汇,如堵、坎、难关、横、嘴笨、钉、揪、拽、摁住、讹、拧、噎、剁断等所建构的凝滞不畅的语境,流淌出了一个游性的气场。文本以“堵”性语境开端,而以“跑”性的语境结尾,更是展现了这一游性气场的魅力和作者对文本的精心建构。

(二)以主题曲《挂红灯》在场化塑造了一种“游”性心理

在这一“游”性空间里,作者从两方面建构了体现在主人公身上的游的精神。这种精神体现在主人公的心理表现上。它每次在主人公嘴角不经意间流出,都构成了一个独特的境域。每个境域都能给人一种不同质感的“天地人和”的感触。

歌曲《挂红灯》在文中响起,有五次之多。第一次,开篇,白乐在用车驮着妻女躲账的时候,“吹的是《挂红灯》,女儿让白乐换个曲子,白乐说好,可吹着吹着就回来了”;[1](P54)第二次,魏宁出事后八天没有消息,白乐的“《挂红灯》依旧吹得响亮……虽然少了些欢快”;[1](P59)第三次,为还干爹钱,“虽然挨了巴掌,可换来三百块钱。也亏了那一巴掌,叶子妹夫出手才那么痛快。白乐忘记了疼痛,一曲《挂红灯》蛇一样在路上游走”;[1](P63)第四次,当与叶子第二次谈好,准备向魏宁再次伸手借钱后,“那曲《挂红灯》一不小心就流出来,突然想起什么,在嘴巴上抓了一把”;[1](P67)第五次,结尾处,当两口子收到“魏宁”寄来的崭新的“红灯笼”,并准备高高挂起时,“《挂红灯》的曲子又挂在嘴边了,只是老跑调,似乎白乐掉了牙齿”。[1](P74)

《挂红灯》在文中的五次出现,都对应了主人公的不同境遇。第一次,是表达了主人公对还债的“无视”,隐含了一种对二姨的“高估”和“亲情”;第二次,是主人公给自己“壮胆”,并掩饰自己的焦虑,内含了对妻子叶子的“惜香怜玉”;第四次,是主人公对就要获得“猎物”的一种快意的抒发和对多天来借钱碰壁郁闷的排泄;第五次,表达了主人公对美好生活的热爱和向往。而其中最能体现主题曲《挂红灯》所隐喻的主人公精神实质的是第三次——即对一种“游”的精神胜利的嘉许和快乐天性的表达。

这使我们想起鲁迅笔下阿Q的“得得,锵锵,得,锵令锵……”的唱声。虽然文本中的境域也粘有“精神胜利法”的色彩,但物换星移,阿Q的精神胜利法被增添了具有指向充满“希望与光明”明天的未来向度,而不再是一种局囿于“过去”和“现在”时空的叙事,从而建构了一种更高的人生境界,即冯友兰所谓的“天地境界”。这境界是庄子“游”的精神的再现和处境化。这种精神是中华文化终极至大至刚的“道”的表现,是几千年中国文化的核心精神。这“游”的精神,是先秦轴心时代,孔子和老庄身上所具有的;这“游”的精神,也是对中国化佛教——禅宗——的精髓的继承。

(三)以主人公白乐借钱、花钱和还钱的艺术塑造了一种游性品格

至柔则至坚。这是一种生存的大智慧。就主人公的生存处境看,把“卑微”演化到极致,才是他唯一的生存之道。他是在苦难中开放的一支花。

借钱。他知道什么样的情况下是能借到的。到叶子姐家借,当叶子姐在他脸上“戳洞”时,他知道“她会借,不答应借一般都客客气气的”。当然借不到的时候很多,他经常空手而归。

花钱。他很有分寸。对老娘对女儿,他是大方的,以至于自己债台高垒。对“跟自己”有关的魏宁的骨折,他很大方,不但让叶子“从米罐里摸出了那三百块钱”,而且在“怀疑的态度”下,白白地又欠了村里一千元钱。

还钱。他很知道轻重缓急。见表哥来,直觉告诉他“表哥得缓缓”。对于干爹,他觉得“不能躲了,跑着借吧”。

借钱、花钱和还钱是一门很深的艺术,借要能借到,该还的一定还,还与不还的拿捏都有一个分寸,这是即景性的,难以言说的,但他清楚——这些亲戚是自己“立身”的最后盾牌。从某种意义上说,对借钱、花钱和还钱的拿捏得当与否,就是对中国文化终极之“道”的把握。

钱,最能考验人。因为“钱”的拮据,白乐在成长中建立的一道道道德防线被突破,钱考验着他为人的格调。但在他和叶子看来,借钱是有底线的,“单独骂他酸他,单独寒碜就像淋雨,淋过也就过了,当着众人骂等于剥皮还能贴上去吗?”“不在众人面前丢丑”,这是借钱的底线。在底线之上,他是自由的,那是他表演的舞台,用白乐一远方叔叔的话来说,“白乐借钱全凭脸”,[1](P56)用魏宁的话来说,就是他“是个天才演员”。[1](P67)

白乐在文中是“游”性精神的化身。白乐的生活就像他的名字“白乐”——白白的快乐——一样,是一种艺术化的生活。如果说,艺术就是玩,在他,生活就是玩。虽然这玩中具有了几许无奈、苦闷的底色。但正是这一品质,他被乡民们谑称为“活宝”。他以“穷不说,还少白头,整个一老头”的“破落”像,居然获得了叶子的爱情。这爱情成为叶子唯一一次对家人说“不”、“唯一作主的事”的力量。正是这一品质,使他能在艰难困苦中与生活抗争,并获得了亲戚和乡亲们的呵护。他一贫如洗,居然从亲戚紧紧“攥”着的口袋里抠走了“一万三千块”真金白银,村长“大人”对他也很是友善,“每年上面来了东西,都有白乐的份儿”[1](P57)……这使他跨过生活中的一个个“坎”而“摇摇摆摆往前走”,成为可能。

二、“游”性精神的历史局限性

但主人公白乐的“游”的精神是有它的境域的,也是有它的时空边界的。从他账本上的债主看来,他的关系网是“宗法性”的,基本没有越出“宗法”的范围,呈现在账本上的“名字没几个,多是称呼:大爷、二姨、干爹之类”。[1](P67)即便没有血缘,他也会拜成“干爹”。在这个境域之内他是“自由”的,他就是“花果山”的大王。那里不需要“诚信”,可以充斥“谎言”。为了摆脱二姨的要债,他不但说假,甚至不惜带着婆娘和闺女在镇里瞎逛,而耍二姨“猴”,二姨对他的评价是,“借那会儿比唱的还好听,还比要命还难”;[1](P56)表哥来要债,他本没心还,却说,“是啊,我打算用这个钱还你呢”;[1](P59)村长问白乐,“你一屁股债,钱到手舍得买化肥?”“白乐发誓,要是堵了窟窿就让他烂头”[1](P57)。其实他心里怎么想,只有他自己知道。但白乐的不诚信不等于没有“良心”,他有一个“白纸缝制的账本,前面的边沿已经卷了毛边”;表哥讨债虽空手而归,白乐却说,“下次我好好陪他喝”[1](P59)。

作者在文本中塑造了一个地位“卑微”的“贱人”(与魏贵人相对)的形象。作者不是用鲁迅对“阿Q”“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光,而是用同情和理解的眼光来呵护他的主人公,并透过主人公的“狡黠”试图来建构他们的思维方式。他们的思维是圆性,以“良心”为圆点。他们很多时候没有“死”的概念。比如对于“保质期”,叶子像老婆婆一样都是采取一种无视的态度,对“过期”的食物照吃照卖,不可思议的是居然也有“市里”人要,还卖了三十块钱[1](P65);再比如说解决“不要钱”的问题,需要签“协议”时,她的理解是“保证书”,“吴风雨怎不相信人呢?”“叶子写下自己歪歪扭扭的名字,赌气地想,这下放心了吧?[1](P61)叶子买鸡,“见不得杀鸡的场面”,汉子让叶子留下“订金”,她想,“这是什么道理?”[1](P62)秋后,白乐还过钱后,“魏宁解释欠条找不见,问白乐要不要打个收条。白乐摇头”。之于说,叶子和白乐都坚持要魏宁写一个“证明”,证明叶子不是小偷,自然是因为叶子在“众人”面前受到了“审问”,事关“人之为人”的大事。叶子的心中有一个“保质期”,有一个“协议”,有一个“保证书”,有一份“订金”,有一个欠与不欠的“欠条”或“收条”。具体是什么样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和白乐凭“良心”和“真诚”生存着,并追求着他们的幸福。

中国传统社会,从三皇五帝的“酋长”时代,到夏商周的三王时代和秦汉之后的帝国时代,直到后来的民国时代,当代的共和时代,乡村宗法性社会经历了一个逐渐建构和解构的过程,乡民经过几千年的身份编码,历经时间的桑田沧海,空间的具形性存在凝结为这块热土所育所化乡民的游的精神。在一个逐渐形成的陌生人与陌生人的境域化的“契约”社会,来自宗法性语境的白乐和叶子的人性遭受着误解和没有恶意的猜疑与伤害——可以想见老婆婆就是在这样一种话语的冲突中“苟且”了自己的一生而“躺倒”。其实在文本的所有人物中,老婆婆与她侄子的关系最可浓缩文本中所呈现的宗法性文化与契约性文化的“现时”关系,但作者在文化上,试图建构老婆婆与她侄子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令人费神劳思。如何在一个市民社会,乃至公民社会、契约社会,让“游”成为我们的民族精神,这不是作者在一篇小说中要解决的,但他提出了这一课题。这一课题是我们的民族亟急解决的一个文化传承难题。

[1]胡学文.挂呀么挂红灯[J].小说选刊,2009(7).

[2]孙基隆.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Abstract:Hu Xuew en’s novel Hanging,Hanging Red Lanterns constructs an artistic concep tion of touring in diction,the song Hanging Red Lanterns as the beginning,the behavior of the main characters’bo rrow ing,spending and returning money and so on,especially the main character possesses touring spirit,w hich,to some extent,is contradicto ry to a modern agreement society.

Key words:H anging,Hanging Red Lanterns;touring;patriarchal nature

[责任编辑 陈义报]

An Imagination of the Spirit of Touring and Grass-root L iterature——An Analysis of Hu Xuewen’s H anging,H anging Red Lanterns

FENG Jian-zhang[1,2]
(1.School of Literature,Anyang Teachers College,Anyang 455002,China; 2.Graduate School,China A rt Academy,Beijing 100029,China)

I207.67

A

1009-1734(2010)03-0020-03

2009-12-28

冯建章,安阳师范学院讲师,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在读博士,主要从事艺术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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