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矛盾性:夏多布里昂的思想特点

2010-08-15杜啸尘

潍坊学院学报 2010年3期
关键词:文艺观宗教观里昂

杜啸尘

(山东经济学院,济南 250014)

矛盾性:夏多布里昂的思想特点

杜啸尘

(山东经济学院,济南 250014)

夏多布里昂既是18世纪法国文学的最后一个作家,又是19世纪法国浪漫主义文学的第一位诗人。在他身上交织着新旧交替的复杂矛盾,这种矛盾表现在他的文艺观、政治观和宗教观中,具有深刻的时代意义。其实质是极端个人主义者与动乱的社会现实之间的矛盾,反映了1789-1830年间法国动乱不宁的社会思潮,即启蒙主义向浪漫主义过渡的世纪末“迷惘一代”的精神与心态。

夏多布里昂;矛盾性;文艺观;政治观;宗教观

夏多布里昂既是18世纪法国文学的最后一个作家,又是19世纪法国浪漫主义文学的第一位诗人。启蒙主义的法国文学的终结和浪漫主义文学的开端,是以夏多布里昂为标志的,在他身上交织着新旧交替的复杂矛盾,这种矛盾表现在他的文艺观、政治观和宗教观中,具有深刻的时代意义。

在1873年致恩格斯的一封信中,马克思最早立论夏多布里昂是个矛盾性的人物:“我看过圣·伯夫关于夏多布里昂的书,这个作家我一向是讨厌的。如果说这个人在法国这样有名,那只是因为他在各方面都是法国式虚荣的最典型的化身,这种虚荣不是穿着十八世纪轻佻的服装,而是换上浪漫的外衣,用新创的辞藻加以炫耀,虚伪的深奥,拜占庭式的夸张,感情的卖弄,色彩的变幻,文字的雕琢,矫揉造作,妄自尊大。总之,无论在形式上或在内容上都是前所未有的谎言的大杂烩。”[1](P71)

马克思的评论权威地揭示了夏多布里昂的矛盾。指出他的创作不仅表征了法国文学从18世纪启蒙主义向19世纪浪漫主义的过渡,是法国浪漫派文学的始祖;同时也说明夏多布里昂是个矛盾性的人物:艺术上,他既创立了一种新的文学流派,却又在新的外衣装扮下,贩卖向神圣同盟献媚逢迎的旧内容。政治上,他既出任拿破仑政权要职,却又声称“他的目的是在为复辟创造荣誉”。[1](P71)既吹捧反动神圣同盟,甚至发动过镇压西班牙革命的战争,却又在曾被他荐用的保王党人执政时,扬言为了“自由”而突然向波旁王朝提出辞职。夏多布里昂这种“善变”,亦即那种“法国的虚荣心”,不是他一个人的,而是反映了在剧变动乱的年代里,“法国小市民及其大人物们”矛盾的精神状态,是那个时代的典型。

一、夏多布里昂矛盾的政治观

马克思指出:“为复辟创造荣誉”是夏多布里昂政治生涯的基本倾向。所以他才因保王党人昂吉埃公爵被杀而与拿破仑决裂,特别是他为了维护神圣同盟的反动君主制而发动过讨伐西班牙的战争。在哲学上,他不仅是个“不可知论者”,既怀疑上帝的存在,又怀疑客观世界和客观真理的存在;而且又是个伏尔泰式的唯物主义者,承认人的感觉反映客观实在,感觉经验是认识的唯一源泉。在政治上,他既有怀疑“君权神授”的“十八世纪显著的怀疑主义”,又有主张“开明君主执政”的伏尔泰主义。夏多布里昂将这种矛盾的哲学观与政治观同卢梭为代表的、主张“自然神论”和“返回自然”、反抗旧的习俗、强调个性和个人精神生活、不满社会现实的“十九世纪显著的感伤主义”结合起来,形成了其独特的浪漫主义的矛盾的政治观、宗教观与文艺观。因此,我们认为夏多布里昂的本质立场应属贵族自由主义者。

由于这种贵族自由主义者的立场具有一定的反封建的民主因素,因而促使他写过《革命论》,声称革命古已有之,事出有因,对法国大革命表示赞助,他出任拿破仑政权的外交使官就说明这一立场。拿破仑恢复基督教和称帝,虽有向封建势力妥协的因素,但是,其本质乃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维护法国大革命的胜利成果的具体措施。夏多布里昂写下《基督教真谛》,迎合了拿破仑的需要,就说明此书必定掺杂有能为资产阶级革命家拿破仑可取的民主因素,因此他曾与拿破仑合作。待到拿破仑镇压保王党人昂吉埃公爵时,夏多布里昂的贵族自由主义立场与拿破仑的资产阶级专政发生了尖锐的冲突。加上夏多布里昂一向怀有世界亦就是我的野心,对于拿破仑这个比他野心更大并尊坐在皇位上的人物,“他既赞叹而又嫉妒”,“他和他在作较量,而且觉得有这样一个同时代人对于自己是不利的。”于是他们分道扬镳了。也由于他出于贵族自由主义者立场和“开明君主”的主张,使他抱幻想于路易十八,又因查理第十起用保王党人波林尼雅克为大臣,取代了他的大臣地位,其孤傲的自尊心受了伤,于是那“开明君主”的幻想也随之破灭,便借口“自由”被消灭了而提出辞呈,以示其人格的“傲骨”和政治上的“清高”。

二、夏多布里昂矛盾的宗教观

夏多布里昂对待宗教的态度也是矛盾的,他“对于‘万事皆空’时而魔鬼般地、时而基督教徒般地卖弄风情。”哪怕他时而扮成魔鬼否定一切也好,时而演成上帝虔诚说教也罢,都掩盖不了他那“法国小市民及其大人物们”的虚荣心。

我们从《勒内》可以窥见夏多布里昂的虚荣心。勒内说:“世界亦就是我。”这句充满着极端野心之言,是夏多布里昂的格言。在法国大革命以前,他是个破落贵族家庭的少子,备受封建长子继承制之苦,穷困潦倒,不为别人重视,内心却燃烧着富贵荣华欲望的火焰;出家修道,却被人间烟火所吞噬,怀疑上帝是否存在,几乎濒于自杀,恰巧他的姐姐拯救了他,便在希望中再生,就到美洲去,以图达到功名富贵的目的。后来从美洲跑回巴黎向当时的大臣特·马勒塞勃献媚,遭到谢绝后,重又坠入穷困与彷徨的境地。此时,一七八九年法国大革命爆发,“他并不很愿意替国王与贵族的特权去打仗,因为他自己就是贵族特权的牺牲品。”为了逃避对于贵族分子的控诉,逃避嫌疑犯的名单,他常常去参加市区会议和人民会议,采取无短裤党的姿态,甚至被编入莱因军。然而时隔不久,他开了小差,逃亡英国,便摇身一变,大声喊叫:“我认识了错误,大哭一场,就皈依宗教。”这话与其说是真诚的忏悔,倒不如说是一种虚伪的遁词,为他自己出于利害关系而投机皈依宗教,扮演又是魔鬼、又是上帝的角色作开脱。

他写《基督教真谛》除了要取悦于拿破仑以外,更重要的在于他妄图“创造一本书勉强来代替”被法国大革命冲垮了的波旁王朝的精神支柱基督教。因为革命后,法国停止教会活动长达十年,旧的信仰被摧毁了,新的信仰——启蒙主义的理性、自由、平等、博爱的理想又被拿破仑为代表的大资产阶级极权专制的社会现实所粉碎,广大人民群众,包括中、小资产阶级以及被称为“新居民”[2](P194)的那些旧日贵族阶级的子弟们,他们生活在无权的地位,对现实极为不满,企望有新的依托,于是便产生夏多布里昂式的宗教幻想。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创造一种以“惶惑迷惘感情”为基础的基督教。它是以“世俗的与宗教的爱,爱情与惊恐的有益混合”为精神核心的,一种异教徒和宗教徒混合的宗教。为此,《基督教真谛》发表,不但拿破仑震惊;而且“它使在罗马、日内瓦、坎特伯雷里的神学家们为之惊讶”[3](P14)。因为在《基督教真谛》里,夏多布里昂对自然神教的赞美,要比他所宣扬的基督教是文学的源泉的美学观点阐述得更有魅力,更加妙趣横生。特别令人诧异的是他的反上帝的宣言:“基督教的神是理想化了的高傲的古代的朱庇特。”[3](P14)这明显地暴露了他的自然神教的主张。甚至竟然将人们认为神圣不可更动的《圣经》也作为文学作品来改动,将《基督教真谛》加上副标题:《宗教的魅力》,以图从美学角度来建立他所改造过的那个基督教的信誉。

这种褒崇基督教同时又渎神的妄举,是出自他的对上帝的怀疑论和反禁欲主义的动机。他笔下的阿达拉虽然以殉教者的形式自杀了,但是小说却是以世俗的爱与宗教的爱组成基本冲突的。阿达拉在死前,一方面把母亲给她的小十字架送给了夏克达斯,嘱他日后皈依基督教,约定在天国相见;另一方面,却被宗教虐杀的爱情绞痛她的心,她诅咒毁灭她的幸福的可恶的上帝,对着她的情人说:“当我意识到一个神在阻止我猛烈的感情奔流,我有时真希望这个神给消灭掉,在上帝和整个世界毁灭的时候,让你紧紧地搂着我,一道掉进无底的深渊中去。”[3](P14)这段点睛之笔生动地说明《阿达拉》控诉基督教扼杀人类的爱情,毁灭人间的幸福,鲜明地揭示小说的真实主题。同样,《勒内》也是以反禁欲主义的病态的姐弟乱伦和基督教的戒律为主要冲突,构成小说的基本矛盾。结果阿美莉当了修女,死在修道院;勒内隐居陌生的美洲的大森林里,以图“这样就能够永远被人们遗忘”,最后客死异国。这些事实本身就是对基督教虐杀人性的一种血的控诉。难怪以大主教为首的僧侣阶级认定夏多布里昂的宗教宣传不属充分的正教,“他们在其中发见了异端。”因此,勃兰兑斯一直称他为“改宗者”,属宗教改革的倡导者之一。

夏多布里昂的宗教观里兼有“魔鬼”与“上帝”的矛盾因素,打着上帝的旗号,贩卖魔鬼的货色,是帝政时期与复辟时期“法国的小市民及其大人物们”的谋生伎俩。夏多布里昂为了实现“世界亦就是我”的野心而不择手段,“虚荣心却从全身的毛孔中蒸发出来”,这就是夏多布里昂矛盾的宗教观之实质。

三、夏多布里昂矛盾的文艺观

夏多布里昂的文学观,深受其政治观和宗教观的影响,同样是矛盾的。

他声称:没有哪一种艺术能激动人心,唯独基督教的艺术能激动人心。甚至以《圣经》既是现代人的“福音”,又是一部文学名著为据,证明基督教的艺术要比希腊罗马的艺术更能激动人心。他说:“荷马在表现英雄时代的人物时,只是制作了一些怪物的标本,那是因为,基督教在它诞生之时就提供了理想的精神的美或理想的性格的美,而多神教不能把它这样的优点赠给这位希腊诗人。”[4]然而他却又主张艺术的感受来自于自然,而真理的观念则来自于自然美以及风景色彩的深远的意义上,因此认为艺术的真实来自于情感的素材,而不是来自于理性。虽然他口头上也宣传基督教是一切创作的源泉,但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将上帝的意志作为创作源泉,反而是以客观存在的自然风光和人类社会生活的感情作为素材。基于这种唯物因素的文艺观,他断言:“艺术不应是裁判官,而应是艺术家用以表白自己强烈的思想感情,或用以造成读者强烈的艺术印记的手段。”可见,夏多布里昂的文艺观中具有相当份量的伏尔泰主义的唯物主义因素和以卢梭为代表的前浪漫主义的色彩。

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唯物主义因素是被基督教神秘外衣包裹着的,因而他的作品不仅充满着矛盾,而且充满着神秘主义的色彩。在《基督教真谛》“论神秘的性质”一章里,夏多布里昂说:“人本身不正是一个不可解释的神秘事物吗?我们称之为存在的那一道闪光从何而来?它又在怎样的黑夜里殒灭?上帝把生和死以两个蒙着面纱的幽灵的形式出现,安置在我们生命的两端:一个产生我们生命中那个不可理解的瞬间,另一个急于来把它吞噬掉。”由于这种神秘主义与唯物主义的矛盾,便产生了个怪胎——勒内式的“畸零儿”。这就是夏多布里昂矛盾的文艺观的精神体现,是神秘主义与唯物主义交错、世俗的爱与宗教的爱混合、超现实的病态“理想”的产物。夏多布里昂笔下的浪漫主义英雄均是打上“忧郁症”印记的,属世纪末病态的厌世者。不管勒内的形象如何复杂,然而万变不离其宗,其思想核心乃是极端个人主义,犹如其作者惶惑迷惘的生涯,其终极点乃是“为我”。

不可否认,《勒内》是夏多布里昂“具有深刻的真实意义的自传”,它是夏多布里昂矛盾的政治观、宗教观、文艺观的反映。生动地揭开夏多布里昂矛盾的迷幕;充其量,他只不过是个具有个性解放思想,却怀有个人野心,狂妄自傲,沾沾自喜,又寻找不到出路而消极厌世,最后求助于自行改造过的宗教以解脱痛苦的人。他属于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里所批判过的那类基督教的社会主义,也“只不过是僧侣用来涤除贵族肝火的一种圣水罢了”,所以马克思称他为“癞虾蟆”,说:“这个作家我向来是讨厌的。”

尽管如此,夏多布里昂的矛盾具有深刻的社会意义,实质上乃是极端个人主义者与动乱的社会现实之间的矛盾。这个矛盾恰恰反映了1789—1830年法国动乱不宁的社会思潮,即启蒙主义向浪漫主义过渡的世纪末“迷惘的一代”的社会思潮和文艺思潮。

[1]马克思恩格斯通信集:第2卷[M].李季,译.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社,1978.

[2](英)以塞亚·伯林.浪漫主义的根源.文学研究集刊:第2册[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6.

[3]R.D.Jamason.A Short History of European literature[M].上海:上海商务印书馆,1929.

[4](法)夏多布里昂.基督教真谛:第2卷[M]∥古典文艺理论译丛.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

责任编辑:陈冬梅

The Paradox of Chateaubriand

DU Xiao-chen
(Shandong Econom ic University,Jinan 250014,China)

Chateaubriand’s compositions symbolizes the transition of literature from the eighteenth century to the nineteenth century.He is the grandfather of romanticism in France.His lifewas fullof paradoxes.In art,he created a new literal trend,but the new form just covered up old contents.In politics,he vacillated between reformation and reservation,so he took up a post in Napoleon’s government,butalso puffed up the Holly Alliance. Chateaubriand was attached to the old-fashioned social order,but looking forward to freedom of new arising bourgeoisie.Chateaubriand’s paradoxwasdeeply rooted in the socialcondition of that time,just the conflictbetween the extreme individualistand the troublous social reality.The conflict reflected the ethos of France from 1789 to 1830,the socialethosand artistic ethosof the LostGeneration in the end of century from Enlightenment to Romanticism.

Chateaubriand;paradox;art;politics;religiou

2010-03-25

杜啸尘(1979-),男,山东聊城人,山东经济学院讲师。

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4288(2010)03-0051-03

猜你喜欢

文艺观宗教观里昂
魔术师里昂
重审中国宗教信仰缺失论——兼谈有中国特色的马克思主义宗教观
藏族大学生马克思主义宗教观教育困境及路径分析
杜诗中的道教法术与杜甫的宗教观
夏目漱石《草枕》中那美人物形象与“非人情”美学
胡风的性情与悲剧
论朱自清创作中自省意识成因
小王子的“二号”故乡 法国·里昂
张爱玲的文艺观摭谈
约翰·厄普代克的宗教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