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穿越人性的场景化叙事——陈纸近期小说创作漫评

2010-08-15

贺州学院学报 2010年4期
关键词:都市人性小说

王 迅

(广西文学杂志社,广西 南宁 530023)

穿越人性的场景化叙事
——陈纸近期小说创作漫评

王 迅

(广西文学杂志社,广西 南宁 530023)

从陈纸近期的小说创作看,场景化叙事发挥着特有的优势。这种叙事模式以人物刻画和情绪传达为中心,以空间为主导结构全篇,它不仅有利于人性的揭示和主题的表达,在场景中时间上隐性的起承转合,而且也有利于推动叙事过程的迅速演进,在短短的篇幅中生动地展现人物的性格特征和心理过程。

陈纸;叙事 ;场景化

南宁市青年作家陈纸是继“广西三剑客”之后广西“小说新势力”中的实力派干将。近年来,他在全国各大文学期刊发表了数量可观的中短篇小说,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叙事风格。陈纸出生在20世纪70年代初,与60年代出生的新生代作家擦肩而过,哪怕其间仅存一年多的空挡期,却与新生代作家的创作风格迥异。尽管陈纸也踏进了70年代的门槛,与“70后”作家拥有相似的成长背景,应当属于随着改革开放步伐走过来的一代人,甚至在小说叙事的某些方面与“70后”作家也存在着交集,比如,他们几乎不愿涉足历史,而是专注于当下生活的书写,偶尔从少年时代的生活记忆中寻找叙事资源。但我们还是很难把陈纸归入“70后”作家的阵营。相对于“70后”作家精神视野的狭窄和使命意识的淡薄,陈纸决意另辟溪径,试图接应由鲁迅所开启的中国现代文学的优秀传统,抱以一种由社会担当意识为主体的宏大信念。在这里,笔者以陈纸近期发表的一组短篇小说为例,试图摸索出陈纸叙事的文本特征和美学追求。

陈纸的叙事往往把审美视点放在社会底层中的那些卑微的生命,写他们在城乡文化伦理视野中被挤压的生存现实,但他不满足于将视线仅仅拘囿于底层的物质生活领域,把平淡无奇的日常事件纳入叙事,而是通过对物欲社会中的人的灵魂世界的打量,揭示人性的复杂性与丰富性,以及都市底层悲哀无助的生存处境。《门口》(《江南》2009年第3期)应当是陈纸的短篇力作。小说以一个场景的叙述,展现了现代都市中两个阶层尖锐对立的生存现实。当然,陈纸不愿简单地演绎两个社会阶层之间势不两立的激烈对抗与矛盾,而是通过两组人物的对话,揭示出复杂的人性冲突,以及现代都市中农民工的生存境遇。如果说《门口》是通过底层的生活境遇来打探都市灵魂的冷漠现状,那么,另一个短篇小说《我们要个孩子吧》(《文学与人生》2009年第4期)则直接把镜头对准都市中产阶级,由生存现实进入情感质量的洞察。小说讲述的是一对夫妻在生命的“激情”消失之后的烦恼。作者试图通过夫妻生活中“激情”的缺失,昭示出一种贫血的生命迹象和可怕的生命情绪,并以此反思我们整个时代的社会文化心态。但小说中的夫妻想尽办法也未能找到那根点燃激情火把。“激情”的消失,在小说中便成为一种关于生命裂变的隐喻,它意味着内心的枯竭和生命的无法延续。陈纸的生活感悟力是惊人的,他看到了这种可悲的生存现状,以轻灵的叙述观照了我们时代人心的真实形态。

以乡村为主要背景的《送牛黄昏》》(《鹿鸣》2009年第4期)可能来自作者的童年记忆。小说叙述的是远离都市尘嚣的一则悲凉的乡村故事。大根爹临终交代儿子偿还村长500元的债务,然而,这笔债务却关乎着老一代的一段恩怨,这直接导致了矛盾的复杂化,同时也构成文本的叙事张力。在小说中,陈纸并没有编制出一幕幕血腥的冲突,让矛盾继续激化,而是就此打住,让大根舅请了风水先生另择一处偏僻的墓地,把大根爹葬了。作者的审美意图在此获得了拓展的空间,他似乎在寻找一种和解的途径,试图把视线引向更为宽广的人性领域,既凄凉,又温暖。这种小说意境的营造,使小说充满着艺术韵味和审美张力。

中国社会的发展一直处于不平衡状态,农村的脚步始终落后于城市。在某种程度上说,人们离开农村前往城市就意味着告别苦难,追寻梦想。在呈现底层的文化生态时,陈纸的叙事往往在都市与乡村之间展开,表现出当代中国农民向城市求生存的生命向度。在表现新世纪农民子弟向城市求生存的遭遇方面,《爆炸》(《长城》(2009年第3期)显示出强劲的爆炸性威力。在乡村,青春是疼痛的、艰辛的,无以燃放光彩。于是,他们转而进城追寻梦想。与其他按摩女一样,《爆炸》的女主人公莫小红在按摩院不可避免地遭遇到尴尬的现实。在我们的期待视野中,很可能要把这样的女主人公预设为欲望的符号,但陈纸的叙事却打破了这种文学想象的惯性思维。在小说中,莫小红决不出卖肉体,而是死守精神的防线以保存着人性的最低尊严。在小说的最后,莫小江以残疾之躯,成功地救起两个在公园划船不慎落入水中的儿童,而自己却因体力不支溺水身亡,表现出高尚的人格和情操。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姐姐莫小红的男友陆学军,他进城谋职未果,却整日沉迷于台球赌博的游戏之中,是个不争气的农民子弟形象。如果小说对农村青年的现实遭遇仅仅限于这些一般层面的展示,也许我们要说这不过是一篇庸俗的小说。但后面的叙述还是让我们眼前一亮,作者以反讽的形式拯救了这个小说。莫小红不满于陆学军的混世,导致两人争吵不断,以至于上演了一幕后现代色彩的闹剧。莫小红见陆学军对她的劝告当耳边风,于是将其行李箱扔到大桥上,被现场人群认为是恐怖分子的炸弹箱,引起轩然大波。在众人都拼命离开现场时,陆学军却出人意外地向皮箱走近。虽然这不过是为了取回本属自己的物件,却被警方误认为是非常勇敢的英雄行为,以至被赞誉为“先进人物”上了电视。更具反讽意味的是,陆学军竟和救人英雄莫小江的事迹一同进入新闻画面。如此荒谬的事情在现实中也许并不少见,但在陈纸的打磨之后,荒谬背后的意蕴大大增值,它已完全超出我们的想象,于是就有了《爆炸》,有了触动我们神经的画面。显然,陈纸看到了现实的荒诞,也看到了荒诞现实背后的沉重。

“女孩的心思”是陈纸另一个短篇《六十次新娘》》(《特区文学》2009年第1期)所触及的话题。与《爆炸》一样,小说中的主人公莫莉也是一个向城市求生存者,但作者不甚强调人物在物质上的“求生”,而是深入人物的心理状态,试图向人性的疆域掘进。陈纸的叙事别有意味,微妙而隐约。与其说作者在给我们讲述一个妙龄女子的人生故事,不如说他的叙事是一个谜语的创设过程。阅读小说的过程,也就成了一个破译密码、打开秘密的过程。就像主人公在留言本上所写下的:“我的心思是一口花木掩映的水井,唱不出叮咚的歌声,只有湛蓝湛蓝的深。”也许,要想真正认识主人公的内心世界,进而深刻理解这篇小说,我们不得不探入井底。尽管作者并未一语道破其中隐含的玄机,但我们却可以体会到少女内心的风景,确切地说,作者在不动声色的叙述中,释放出一种美,一种忧伤的美,而这种忧伤的美,却是向善的人性所酿造的。

对小说艺术形式的自觉追求,使陈纸的创作个性十分突出。而叙事结构精致而又不饰雕琢,显示了陈纸不错的写作功底和特有的艺术才情。一般来看,陈纸小说不以曲折的情节取胜,而以叙事场景的呈现见长,体现出叙事场景化、戏剧化的审美特征。所谓叙事的场景化、戏剧化,并非一般意义上的环境的描写、渲染和戏剧冲突的制造,而是指在小说的叙述方式和结构方式上,它不像一般小说那样借助于作者编织的故事情节,在情节的演进中完成对人物的塑造和主题的表达,而是弱化了作者的叙事功能,直接把人物放到一个个相对固定且场域不大的空间中,通过人物自己的语言和行为或通过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对话和碰撞,从而激起矛盾冲突,像戏剧一样一场场、一幕幕演示下去,最后完成人物的塑造和主题的表达。

如果仔细分析《门口》叙事结构,我们便可体会到作者的艺术匠心。《门口》为我们展示了一幕都市门口的独特“风景”,映照出现代都市中两个阶层尖锐对立的生存现实。当然,陈纸不是简单地演绎两个社会阶层之间势不两立的阶级对抗与矛盾,而是通过一个场景,两组人物的对话,揭示出复杂的人性冲突,以及现代都市中农民工比贫穷更严酷的生存境遇。在现代社会中,保姆是不折不扣的弱势群体,她们的社会地位低贱,常常遭到主人的不公对待,人格和尊严被随意践踏更是司空见惯的事。在小说中,女主人招聘保姆,在盘问上门求职的乡村妇女李银花时,不仅考察李银花是否是做家务的里手,而且在工钱上讨价还价,甚至逼问到她的工作是否会受到在附近打工的丈夫以及孩子的影响,700元不仅购买了劳动力,也买断了人伦亲情。这就是陈纸对现实生活的独特发现,也是对世道人心的敏锐洞察。作者把“门口”当作浓缩地展现复杂人性的舞台,通过鲜活生动的人物语言和人物行为的细致刻画,为读者真实地展现了农民工被挡在都市门外的精神处境。在叙事中,作者选择当代社会中一个生活的截面,将女主人与老妇人的等级偏见和刻薄、算计的性格十分传神地呈现出来。作为对立面,上门求职的乡村妇女李银花和儿子张宽宽的身上,倒是闪现出人性中善良和美好的一面。陈纸勾勒的画面确实发人深省,寄托了他对都市弱势群体的深切关怀,让我们看到了场景化叙事的艺术魅力。小说透过底层的生活画面的勾勒展现了都市灵魂的冷漠现状,显示出作者敏锐的精神洞察力。从这个断面,我们也可以看到农民工不仅在物质上显得相当窘迫,而且为了微薄的收入,往往都要以精神受伤,情感、尊严遭损为代价。作者发现了农民工那内在的也是“底层叙事”常遭忽视的情感、人格、尊严等问题,让我们看到掩藏在喧嚣与繁华之后的另一番景象,《门口》也因此而成为把弱势群体当作具有自我意识和独立精神的个人来写的范本。

场景化叙事不仅贯彻在《门口》的创作中,在陈纸的《六十次新娘》、《夜晚的照片》等作品中也有不俗的表现。这些小说与《门口》采用的叙事结构一样,不是那种线性的情节结构,而是块状的场景结构或称戏剧结构。所不同的是,小说展现的不仅仅是一个场景,小说的叙事过程变成了几个场景转换与更迭。几个场面或片段的拼贴或勾连,构成一个有机的叙事体,从而传达出一种情绪,或者一种人生状态。陈纸小说艺术上的这一显著特征,显然受了西方小说艺术的影响,特别是契柯夫的影响。《六十次新娘》的主人公是一个到旅游区打工的农村少女,她的工作是每天陪同游客进行结婚的游戏,在游戏中充当新娘的角色。小说通过几个游戏式的婚礼场景的延宕,以及人物神情和言行的精细刻绘,隐约地传达出女主人公的微思妙想。《夜晚的照片》(《青年文学》2009年第12期)的审美视点聚焦在男女主人公的一次偶然的约会场面上,同时又以双方各自讲述自己故事的方式辐射开去,展示了都市欲望沼泽中,现代人的生存困惑与犹疑心态,这种生存状态如女主人公所言,感觉像“在空山中坠落”,是一种莫名的漂浮感和空洞感。他们试图在精神上获得救赎,表现出反省的姿态,但却很难摆脱这种空洞感和恐惧心理的纠缠和控制。小说的最后以魔幻的场景,隐喻着身陷欲望泥淖的人来自内心的恐怖和后怕心态。某种意义上,对于小说写作而言,最重要的往往不是写什么,而是不写什么。成功的作家往往在“不写什么”上显出他的独到眼光。在他的叙事中,现实的、想象的、肉体的、精神的被重新整合,构成小说阐释欲望的注脚。《夜晚的照片》则将欲望化叙事与精神性叙事相融合,使小说中很少有肉体层面的欲望化场景,更多的体现主人公在精神层面对欲望场景的感受和想象。

我们从陈纸近期的创作实践中可以看到,对短篇小说的写作而言,场景化叙事发挥着它特有的优势。这种叙事模式以人物刻画和情绪传达为中心,以空间为主导结构全篇,它不仅可以节约笔墨,调动各种艺术手法集中精力写人,有利于人性的揭示和主题的表达,同时,在场景中时间上隐性的起承转合,也有利于推动叙事过程的迅速演进,在短短的篇幅中生动地展现人物的性格特征和心理过程。由此看来,陈纸如此青睐场景化的叙事手法,在很大程度上在于场面描写对人物个性展现的便利,以及场景叙事给读者以鲜明的在场的真实感。

Scenarized Narration Through Human Nature:Comments on Chen Zhi’s Novels

Wang Xun
(Magazine of Guangxi Literature,Nanning Guangxi 530023)

It is evident that,in Chen Zhi’s recent novels,the style of narrating by scene demonstrates its peculiar advantage.Centered on character study and emotion transmission with space-oriented structure,the narrative mode is not only favorable to the revelation of human nature and the voice of the theme,but at the same time the unapparent effort in introduction and elucidation through time is conducive to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narration and the vivid manifestation of people’s character trait and mental process through short narration.

Chen Zhi;narration;scenarized

I207.4

A

1673-8861(2010)04-0057-03

2010-09-20

王迅(1975-),男,湖北公安人,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员,硕士。主要研究方向:当代文学研究与批评。

猜你喜欢

都市人性小说
潜行水下 畅游都市
“狗通人性”等十一则
逼近人性
人性的偏见地图
那些小说教我的事
穿越水上都市
都市通勤
功能与人性
都市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