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结合的可能性分析
2010-08-15钱春慧
钱春慧
(南京财经大学 江苏 南京 210046)
19世纪晚期,马克思主义开始从西欧传入中国,被中国的知识分子所接受,并运用其指导中国的革命,直至今天成为我国占主导地位的的指导思想。马克思主义是在资本主义工业化时代产生的无产阶级的理论体系,而中国传统文化是在以小农经济为基础的封建社会产生的,两种在完全不同的时代背景下产生的思想体系,为什么能够在中国相容并实现有机的结合,这就要求我们必须进行二者结合的可能性分析,使马克思主义在中国更好的发展。
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之所以能够实现有机结合,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马克思主义取得了中国传统文化部分因子的认同,与中国传统文化具有很多相通之处和契合点:
一、在社会理想方面:马克思主义的最终奋斗目标,即实现共产主义的理想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大同”理想有相通之处
马克思主义倡导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推翻现存的资本主义社会而建立共产主义社会,共产主义社会是全体社会成员为了更好地发挥自己的潜能而自觉自愿建立起来的“自由人的联合体”,在这个社会里,没有剥削,没有压迫,人们将在丰富、全面的社会关系中,获得自由全面的发展,成为具有自由个性的人。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关于社会理想的思想也不胜枚举。在孔子的《礼运·大同篇》中指出:“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是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必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必,是谓大同。”在这里,实现“大同”社会是其最高的社会理想。
太平天国运动时期,洪秀全领导的太平天国农民运动,继承了历代农民起义关于“均贫富、等贵贱”的思想,吸收了中国古代关于“天下为公”的“大同”理想,希望在中国建立一个“共享太平”的平等社会。在这个社会里,没有国压迫国的现象,也没有人压迫人的现象;“天下多男子,尽是兄弟之辈,天下多女子,尽是姊妹之群”;既没有“此疆彼界之私”,也没有“尔吞我并之念”在这个社会中,有无相恤,患难相救,“强不犯弱,众不暴寡,智不炸愚,勇不苦怯”。(《原道醒世训》)最终实现“有田同耕,有饭同吃,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保暖”(《天朝田亩制度》)的最高社会理想。
戊戌变法时,康有为在他的《礼运注》中宣称:人类社会发展的最高阶段是“天下为公”的大同社会,在这个社会中,没有国压迫国和人压迫人的现象,“无贵贱之分,无贫富之等,无人神之殊,无男女之异”,废除君主制度,国家成为社会成员“公共同有之器”,不再是一人一家的私产;人人相亲相爱,都能把自己的财富的分出一部分来作为公共财产,以抚养和教育社会上丧失劳动能力和无人养育的成员,人人都养于公产,“无所用其私”;在这个社会中,人人都应从事劳动,通过风俗教化和改良人种,都能养成去私为公和舍己助人的高贵品质;总之,在这个社会中,“一切皆本公理”,没有国界,家界和身界,一切压迫和歧视都消除了。他把这样的社会,称之为“人人皆公,人人皆平”的大同时代(《礼运注》)。
这些描述看似朴素、疏浅,然而,却与马克思的共产主义学说有诸多相似之处,即都是指向没有剥削、没有压迫、人人平等的理想社会。由于这些关于建设理想社会的思想影响了中国人民几千年,深深植根于中国大众心中,就使得五四运动时期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时,中国人民就找到了两者的契合点。马克思主义关于建立共产主义社会的思想为实现中国人千百年梦寐以求的社会理想提供了一条具有现时代意义的崭新道路。正是基于这种思想文化上的契合,中国共产党提出了实现共产主义的最高纲领,并不断结合中国实际。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来指导社会主义实践,进而推动了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
二、在世界观和方法论方面:马克思主义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和辩证法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朴素唯物主义、实学思潮和变易精神是相契合的
(一)在唯物主义世界观方面
中国古代的哲学家形成了丰富的朴素唯物主义思想,在商周时期,由于生产的发展和阶级斗争的推动,朴素唯物主义具有了初步的发展,并形成了世界万物由“五行”,即五种物质元素构成的朴素唯物主义思想;战国时期的荀子,批判了传统的“天命”决定人事、“君权神授”的唯心主义观点,指出要区别自然界的规律与社会人事的变化,即所谓“明于天人之分”(《天论》),他指出:“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建立起他的唯物主义自然观;
东汉时期的王充,形成了“气”一元论的唯物主义自然观,提出了“元气”为天地万物的原始的物质基础,并指出自然界按照它自身的规律运动变化着,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范缜通过对“神不灭”的批判和对“神灭”的论证,把中国古代朴素唯物主义和无神论思想,推到了一个新的水平;宋朝时期的张载反对佛、老唯心主义,在自然观方面坚持朴素的唯物主义路线,继承和发展了气一元论的思想,把“气”作为世界的实体;王夫之,通过阴阳二气的相互作用解释万物变化之根源,并强化了“气外无虚托孤立之理”即“理依于气”的唯物主义观点。
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承认世界的本源是物质,认为“物质是标志客观实在的哲学范畴,这种客观实在是人通过感觉感知的,它不依赖我们的感觉而存在,为我们的感觉所复写、摄影、反映。”
中国传统文化中关于世界观的描述虽然只停留在朴素唯物主义的层面上,把物质等同于一种或者几种直接可感知的物质形态,认为世界万物都是由这些具体的物质形态构成的,缺乏科学的论证,但对于我们接受马克思主义科学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实事求是”社会中国传统文化一个具有代表性的思想,中华民族自古就有一种务实的精神。“实事求是”一词源于班固的《汉书·河间献王刘德传》,其中有“修学好古,实事求是”之语。孟子说:“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荀子说:“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明清之际中国社会兴起了“实学”思潮,影响了明清一大批思想家的思维方式,代表人物是黄宗羲,他反对空谈,注重“实学”。明清时期“实学”思潮的兴起对于以后的各种运动起到了极其重要的影响。洋务运动从物质层面,辛亥革命从制度层面,新文化运动在文化层面上都以“实事求是”实践优于思想、讲究“务实”为基点,对解决现实社会和社会问题为主要任务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马克思主义研究客观世界的态度、原则和方法就是实事求是。马克思主义用实事求是的态度,揭示了人类思维的规律,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揭示资本主义社会发展和必然灭亡的规律,马克思主义本身就是实事求是的产物。所以中国自古以来形成的这种积极“求实”的传统学风,使得新文化运动时期的中国革命青年,对讲究实事求是的马克思主义产生了亲切感。
(二)在辩证法方面
中国古代从商周时期就出现了朴素辩证法的萌芽,那时候人们就注意到自然界变化发展和人类社会政权交替、福祸转化等现象;古代的《周易》称“一阴一阳谓之道”,用阴阳的变化来解释世界;春秋时期的晏婴提出“相济相成”的思想;史墨提出“物生有两”;老子在《道德经》中提出“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大成若缺”,“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等等一系列相反相成的概辩证法思想;张载提出“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的辩证关系等等都是中国哲学对辩证法及其深刻的理解和表述;到了明清时期,“实学”思潮强调古代传统的“变易”思想,“推陈出新”和“破旧立新”,这些思想的相互碰撞到了新文化运动时期达到了一个顶峰,新旧之争、古今之争,成为中国思想领域的显著论题。
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是自觉的、科学的辩证法,是关于世界普遍联系和永恒发展的学说,揭示的是自然界、人类社会和思维发展的一般规律。正是有这样一个本土的哲学和精神文化基础,所以五四运动时期,中国的知识分子当然就不会对强调社会历史前进发展、强调社会历史不断进行新旧交替的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感到有任何的陌生。
(三)在实践与认识的关系上
中国古代形成了丰富的知行思想体系。儒家经典《尚书·说命中》“非知之艰,行之惟艰”是中国最早的知行学说,先秦诸子百家、汉唐时期的哲学家都不同程度的对“知行”关系进行了论述,宋代程朱学派形成了“知先行后”、“行重知轻”,明代王阳明的“知行合一”、“行而后知”、“知即是行”,清初王夫之、颜元等人的“行先知后”说。这些关于“知行”关系的论述对于丰富和发展我国古代的知行观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孙中山先生也特别重视知与行的关系,并在《心理建设》中提出“知难行易”作为他的学说的哲学理论基础,认为人类认识是在“以行而求知,因知以进行”,“行其所不知以致其所知”,“因其己知而更进于行”的过程中不断发展。
中国古代传统文化中的这些关于知行关系的思想,虽然由于生产规模的狭小和剥削阶级的偏见,无一例外都是脱离社会实践、脱离人民群众这个知和行的主体的,但它们实际上已经接触到了知与行的辩证法,这与强调实践认识论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也是相吻合的,对中国的知识分子接受马克思主义的实践与认识的关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三、在群众史观方面:马克思主义的群众史观与中国古代传统文化中的“民本”思想具有很大程度的相通性
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主义认为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在创造历史的过程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人民群众是社会物质财富的创造者,是社会精神财富的创造者,是社会变革的决定力量。
中国古代的民本思想最早可以追溯到殷周时期,《尚书·夏书·五子之歌》就有“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的记载;老子十分注意处理统治者与百姓的关系,认为统治者必须顺应民意,提出“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孔子则提出“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还主张“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孟子在《孟子·尽心下》中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在《滕文公上》也指出“无野人,莫养君子”,这都是看到了人民的力量;荀子从历史的教训中,在一定程度上也看到了人民的作用,指出:“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唐太宗李世民根据这种民贵君轻、民水君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一再强调“载舟覆舟,所宜深慎”以及黄宗羲提出的“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所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明夷待访录·原君》)的思想,无一不精辟的阐述了中国传统社会的民本和重民思想。
中国自古以来的这些民本思想虽然植根于尚农、重农的社会心理深层结构中,与重农主义互为表里又与君主专制主义相反而又相成,但是其重视普通民众巨大作用的思想与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关于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等观点具有相通、相融、共鸣之处。
四、在道德原则方面:马克思主义所倡导的集体主义原则与中国传统文化所推崇的家庭、国家本位主义等价值观念具有相通之处
马克思主义的集体主义原则倡导“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全世界无产者和被压迫民族联合起来”,在这种集体主义原则的指导下,广大的无产阶级联合起来,为推翻资本主义,建立社会主义并最终实现共产主义前赴后继。在社会关系的调节上,注重个人与他人、个人与整体、个人与民族、阶级、社会等关系,这些关系的调节只能是个人利益服从长远利益,以集体主义原则约束人们的行为。
中国古代强调个人对生活在其中的家、国的服从和认同。《大学》中“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格物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即所谓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就是为了“齐家”、“治国”、“平天下”而注重个人的自身修养,;墨子的“尚同”、“兼爱”、法家的“一教”同样也显现出尊重集体的思想。
中国古代的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的相似、相通之处,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和发展的文化基础,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提供了有力的保障,因此,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进程中要不断与中国古代优秀的传统文化实现有机的结合,使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进程永葆生机和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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