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史可法集》再补《词臣殉难疏》一篇

江贻隆

(安庆师范学院人文与社会学院 安徽 安庆 246011)

检寻清代庐州府县志，发现嘉庆十一年(1806)纂修的《舒城县志》卷之三十四《疏》和光绪三十三年(1907)成书的《续修舒城县志》卷四十九《艺文志·杂文》，皆刊有史可法的《词臣殉难疏》一篇，记载了明末翰林院编修胡守恒守舒殉难死节和史可法为之请祭葬之事。胡守恒，字见可，别字吉云，舒城人，崇祯元年(1628)戊辰科与史可法同举进士，甲戌(1634)擢翰林院编修，为官颇具政声，《史中正公集》多处嘉其忠义。守恒之死，《明史》言之甚略，计六奇《明季北略》、全祖望《鲒埼亭集外编》、朱溶《忠义录》以及《舒城县志》皆极称其壮烈，由此疏明证其事；诸家传记载史可法为守恒请祭葬之事，亦由此疏可补其阙。

《词臣殉难疏》写于崇祯十六年，具体时间难断。清张纯修编辑、今人罗振常校补的《史可法集》未收录，《词臣殉难疏》与前所发现的安庆府县志中史可法遗文合为五篇(《安庆府县志中史可法遗文四篇及写作时间考证》刊发在《沧桑》杂志2008年第3期)，望《史可法集》再版时收入。现将嘉庆《舒城县志》中的《词臣殉难疏》标点，个别文字依嘉庆《庐州府志·杂文上·同乡公揭》和光绪《续修舒城县志·词臣殉难疏》进行校勘，全文如下:

《词臣殉难疏》

吏部题为词臣御寇有方、殉难最烈，特请优加褒恤以劝忠励节事:

验封司案呈，奉本部送崇祯十六年十四日准礼部咨前事，内称:该本部题祠祭司案呈，十五年又十一月十四日，奉本部送礼科钞出总督漕运、户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史可法题前事，内称:案照先据庐州府舒城县原任翰林院编修胡守恒男胡永亨呈称:“父守恒历任翰林院编修，讲读著劳，以亲老在堂，母丧在殡，迫切陈情，蒙恩予假，岂意归值奇荒，兼以剧寇蜂屯，父倡议捐赈修城筑堤。至去年十月十六日，献贼等五营并集，日夜攻围，父则与本县乡绅士民死守，制火药，备器械，募士坚守七阅月。岂知参将孔廷训包藏祸心，劫掠凶残，宣淫纵酒，与贼无异。孔弁自知国法难逃，遂尔结连献贼，飞炮冲车，狠攻不息。父奋不顾身，登陴死守，立散千金，募士缒城，屡挫贼锋。贼以洞车穴城数处，以计杀之，城穿旋即补合。攻至四月初一日，贼射一箭于城内，‘有翰林院胡守恒，又非县官，早早献地，迟一日掘你祖坟，破城之后，一命不留。’父焚书骂贼，贼怒归营。初二日，贼向城内大叫曰:‘我等辛苦七个月，皆那长须汉子不服，有能生擒来献，赏银与官。’至初三日，内外援绝，南城被贼炮震动，城陷。乡民持刀相向曰:‘昨闻贼营云，有擒长须汉子者赏银赏官，恐贼见长须必杀，故特来割须，庶可得免。’父大声谢曰:‘我为朝廷臣子，倘割须偷生，有何面目见我君父乎？’时童仆环泣，力请改容微服，犹可图存。父声色俱厉，叱之使去。‘吾志已决，无复生理。’时白刃交前，拥组以去。贼见父被缚，迫之使降，父骂不绝口。贼见不屈，先刺两膝，后攒戟洞胸，身被数十枪而死矣。厥后，遇乡民王大义见父僵卧城头，伺贼向晓出城结营，窃负而下。无服可殓，犹裹血衣殡在浅土，伤哉！虽致身报国，义有取于忘家，而显忠遂良事，实关于励俗，匍匐哀号，据实胪列，恳乞特疏用光幽壤”等情具呈到臣，遂批安庐道察报。去后，又据合肥乡宦吴光义等揭称，原任翰林胡守恒于去秋五营剧寇，逼处舒桐，献贼败残之余，悉甲来附，五里内尽为贼薮。本官守出己资，修城筑堤，躬任营度，不辞劳勚，日夜登陴，防守七阅月，幸保无虞。乃兵不杀贼而杀民，兵与贼合，遂不可支。四月初一至初三，尽锐力攻，内外援绝，橹焚城陷。本官以死自誓，乃白刃交前，争为逼勒，本官骂不绝声，身被数十枪，洞胸裂腹血溅城头以死。且本官讲读既已著劳，捐赈城守又复竭力，即考终牖下，已在优恤之列，况复大节凛然甚惨烈，例应祭葬，或得更邀易名之典，或得遂沾世及之恩，在圣朝自有淑世之彝章等情具揭到臣。

该臣看得舒州乡宦、原任翰林院编修胡守恒前岁钦假归省，正当荒寇相仍，本官日夜城头申严警备，又倡议捐金，通粜邻省，救全饥众，两年间犹然保障一隅，力抗虎狼数十万，七阅月勿懈者，本官一片血诚，有以激发之也。去岁假限已满，人皆劝其北行，守恒致书于臣曰:‘寇在门庭，如恒去，舒谁与守！’臣甚壮之，岂期叛将生心，兵贼交搆，攻围数日，力尽城亡，一旦至此，乡人劝之割须而叱去，家人劝之微服而不从，骂贼城头，甘心就死，至洞胸穿膝，徧体皆伤。呜呼！列矣！臣闻报之。后即行该道复察，精忠惨烈，闻见甚真。使本官死状少有迟疑，何以署印官存，诸乡宦存而本官独死，则其义受辱，凛凛生命固已光日月而蔽天壤矣！

往年，庐江陷，死参政卢谦；和州陷，死御史马如蛟，皆蒙赠恤。本官讲幄侍从，久著忠勤，即使考终圣恩，亦自优渥，况其烈烈而死乎？此又不可与参政卢谦、御史马如蛟同日而论也。伏乞敕下该部，作速复察，从优议恤等因。奉旨:据奏，胡守恒以侍从、词臣抗节守城，骂贼而死，义烈堪愍，著与优恤示旌。该部知道。钦此。

本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又该都察院咨为确察具奏事。内称:据巡按淮扬御史王鼎镇呈称，阅邸报见职题复第八塘报一疏。奉旨:兵部知道。胡守恒是否为乱将所杀，仍再察明以后报，务详探真确情形，如有讹传饰奏的，根究所由，按律治罪，著通行严斥。钦此。又见漕抚、侍郎史可法题为词臣御寇有功等事奏。旨:据奏，胡守恒以侍从、词臣抗节守城骂贼而死，义烈堪愍，著与优恤称。该部知道。钦此。察此事原系抚按会题，但所报舒城失陷，胡宦被杀一疏在先，续所题词臣真实死事一疏在后。今既奉有优恤之旨，本官抗节一段已蒙圣鉴，无容复察矣。伏乞昭验转咨礼部等因送司，察《大明会典》并《恤典条例》内一拟:凡在京在外官员，不拘品级，其以死勤事者，恩典出自上裁。又按，察崇祯九年五月二十五日，本部复庐江县乡宦、江西参政卢谦死难，钦依与祭一壇，造坟安葬。又本年十月十六日，本部题和州乡宦、御史马如蛟死难恤典，复奉旨:与祭一壇，造坟安葬。钦此。在案。

今该前因通察案呈到部，看得原任翰林院编修胡守恒恤典一节，除赠荫听吏部议复外，为昭胡守恒以讲幄侍从之臣，效登陴守死之节，五营剧寇，为力已尽，于倾资七月，孤城犯难，遂甘于溅血，白门可移宅，恒则曰:‘吾思之望也，便非武城先去之人。’微服可割须，恒又曰:‘视生犹寄也，宁非睢阳后死之鬼。’洞胸穿膝之惨，日月为昏，撼山震岳之灵，古今共壮，殉难最烈，恤录宜优，相应与祭一壇，造坟安葬，恩典出自圣裁，非臣等所敢擅拟也等因，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奉旨:胡守恒与祭一壇，造坟安葬。钦此。咨部到司。察得崇祯九年五月内，该本部复题直隶和州城陷，知州黎宏业、乡宦原任福建道御史马如蛟等捍御殉节恤典等因。奉旨:黎宏业、马如蛟俱准赠太仆寺少卿，各荫一子入监读书。钦此。在案。

今该前因通察案呈到部，看得原任翰林院胡守恒忠孝性生，节概天植，以词臣乞假，值剧寇逼城，募士、立散家资、登陴，不辞劳勩，造援绝邑陷，誓死不回，血溅城头，身碎白刃，凛凛大节，是揭日月而昭汗青矣，相应赠詹事府少詹，荫一子入监读书，恩典出自圣裁，非臣等所敢擅拟也。

奉旨:胡守恒准赠詹事府少詹，荫一子入监读书。该部知道。

[1][清]张纯修编,罗振常校补.史可法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2](嘉庆)舒城县志[A]:卷三十四,疏.中国地方志集成[Z].安徽府县志辑,第22册.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

[3](光绪)续修舒城县志[A]:卷四十九,艺文志·杂文.中国地方志集成[Z].安徽府县志辑,第22册.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

[4](嘉庆)庐州府志[A]:卷五十一,杂文上·同乡公揭.续修四库全书[Z].史部·地理类,第709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5](加)史元庆.史可法年谱[M].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