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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加缪反抗思想的蜕变

2010-08-15

关键词:默尔加缪虚无主义

王 鹏

浅析加缪反抗思想的蜕变

王 鹏

置身于荒谬的悲剧,人如何生存于世?加缪的回答是通过人的反抗。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反抗是否拥有杀人的自由。对此,从彻底的虚无主义立场到对基本价值情怀的认同,加缪对反抗这一概念作了不同的阐释。

荒谬;反抗;虚无主义

人如何置身于对世界的欲求与世界对此的漠视之中?加缪对此思索了整整一生。从早期的荒诞三部曲(即小说《局外人》、哲学随笔《西西弗的神话》以及剧本《卡利古拉》)到后来大获成功的《鼠疫》,加缪用自己的文字与行动向世人展示了反抗的意义所在——反抗是荒谬的,却因荒谬而反抗。本文力求通过对其反抗思想的梳理让人们看到一个真正的加缪。

一、因荒谬而反抗

在加缪的哲学思想中,荒谬是作为起点被提出的。与海德格尔的“烦”、萨特的“厌恶”类似,加缪将世界与人的不可调和的关系归之于荒谬。

在这世上,人总是欲求而不得,无论人发出怎样的呼喊,换回的不过是世界冰冷的沉默。在活生生的人与冷冰冰的世界之间,荒谬存在着。对于荒谬“任何真实的认识都是不可能的,惟有显象能被揭示出来,惟有相应的气氛能让人感觉到。”[1]于是,加缪用平凡的笔触给我们描绘了一个荒谬的世界:“起床、乘电车、在办公室或工厂工作四小时,午饭,又乘电车,四小时工作,吃饭,睡觉;星期一、二、三……总是一个节奏……一旦某一天,‘为什么’的问题被提出来,一切就从这带点惊奇味道的厌倦开始了。”[1]16然而有开始并不等于有结束。当个体体味到荒谬的那一刻,它就将一直伴随着我们,直至世界或人任何一方消亡。带着这种清醒的认识,人知道自己的生活成为了悲剧。

仅仅认识到这场悲剧对加缪来说并不足以为道,如何摆脱悲剧才是他真正想要回答的。这里,看似仅有可能的两条出路——否定世界或是否定自我,早早地便遭到了加缪的批判。对他来说,否定世界不过是人的自欺,世界的冷漠并不会因为人的诉求而改变。否定自我则意味着自杀,而无论是生理性的自杀即肉体上的自我消灭,还是哲学性的自杀即“企图用这种方法在造成它自我否定的东西之中超越自己”[1]48都被他看作是逃避。因为“自杀”即便能够消除荒谬,人的生活也同时会遭到抹杀。于是,既然否定荒谬意味着否定生活,那么在直面荒谬的同时肯定生活的意义,就成为了唯一的反抗方式。

二、反抗的两张面孔

在加缪看来,直面荒谬,唯有通过反抗。西西弗、默尔索、里厄都是其笔下具有反抗精神的英雄。但是,概观作者投射到这几个人物身上的言行思想,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加缪所持的反抗精神并非始终如一。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是否同意为了反抗而杀人。

为了反抗有杀人的自由。在《局外人》中,默尔索一开始便是以这个世界的局外人而自居。他对母亲去世的无动于衷,对女友的无所谓态度,乃至对因他致死的阿拉伯人的冷漠反应,都意在指向同一个命题——无希望的存在。这一命题要求个人不再期望未来,并弃绝一切的价值情怀,为的是获得担当荒谬的勇气。在加缪看来,既然人身处于这样一个“燃烧而又冰冷的世界”[1]69,那么唯此才能承担起悲剧的命运。于是,他笔下的默尔索便有了这样的觉悟:“其他人的死,母亲的爱,对我有什么重要?既然只有一种命运选择了我……”[2]命运既已是确定的,那么人能做的就只能是尽可能地活下去,用生活的“量”来弥补生活的“质”。如此,带着荒谬去生活,便能摆脱命运的悲剧。但是,选择承担起荒谬是否就意味着对别的一切必须报以漠然的态度呢?

在此,刘小枫对这种担当荒谬的人做了深刻的概括:“生活世界由荒谬构成,没有意义,在其中生活的人本身也没有意义,即便反抗生活世界的无意义也没有意义……放弃希望,弃绝任何价值情怀就必须而且应该成为精神生活的准则,从中会涌现出动人心魄的激情——荒谬的激情。据说,这种激情恰好表明人没有屈从荒谬,而是超越了荒谬……荒谬由此变成了人的存在的真实价值。”[3]337持着这最高的价值信条,个人对冷漠的世界报以同样的冷漠。除了自己的生命外,一切与他们不再相干;除了心中所持的荒谬外,他们也再无其它对抗荒谬的武器。“用荒谬感来超越荒谬”[3]336,成为他们唯一的出路。在这种超越中,荒谬的人被允许做任何事情,仅仅因为“对希望和未来的剥夺,意味着人更加具有随意支配行动的自由”[1]65,哪怕那是杀人的行为。

反抗并不造成杀人的自由。《鼠疫》是加缪思想发生转变的标志。故事背景位于一座鼠疫肆虐的城市。在这座城市中,尽管每个人的观点不同,但对生活的希望、对生命的留恋却是共同持有的。在鼠疫的笼罩下,加缪不再像在《西西弗的神话》中那样只是一味地强调个人的命运,因为“个人的命运已不存在了,有的只是集体的遭遇,一边是鼠疫,一边是众人共同的感受。”[4]因此,才有了那样一群以里厄医生为首的反抗者。作为反抗的英雄,他们不再只是关注个人的安危与命运,而是努力找寻克服鼠疫以拯救大家的办法。

同是对荒谬命运的反抗,里厄等人采取了与默尔索完全不同的态度,他们不再强调个人的绝对自由,不再以冷漠来对抗世界的冷漠,而是转身发出“我反抗,因而,我们存在”[5]的呼喊。在这一人性的呼喊中,里厄尽管身心疲惫,但从未想过放弃城里的其他人而独自逃跑;外来者朗贝尔因为受到里厄等人的感染,也放弃了离开城市的机会,转而投身到反抗鼠疫的战斗中。结尾处塔鲁的去世,更是成为了反抗的绝唱。此时,反抗不仅是捍卫属于个人的价值,它把首要的价值最终确立在了众人共同的基础上。于是,“‘我们存在’荒谬地确定了一种新的个人主义。”这种个人主义表明,“杀人的自由同反抗的理由是不相容的。”[5]133

三、反抗的背后

反抗由最初那张示人以冰冷的面孔转为对人类共同命运的担当,来源于这样一个清醒的反思:“人们告诉我,为了实现一个再也没有人杀人的世界,这些人的死是必要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当时这是对的,不过无论如何,现在我恐怕不能再坚持这类真理了。”[4]244这类真理意味着以荒谬去反抗荒谬,以冷漠去回应冷漠。换句话说,担当荒谬的人就应该是绝对自由的人,他们敢于做任何事。加缪曾深信唯此才能担当起命运的重负。他的自信源于这样一个推定:当人清醒地意识到荒谬后,一切都以一种无意义的状态呈现在人们面前,唯一担心的是已成定局的死亡。由此,除了对荒谬的实存情绪的确认外人便无所关心,除了自身的死亡外一切都只是虚无。于是,“实存的情绪涌出的我思一旦有了天赋和先验的位置……没有任何在它之外的东西可以验证其真假对错与否。据说,因此个体的实存就有了绝对的自由。”[3]396于是,荒谬的人便这样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虚无主义的深渊。

据刘小枫说,加缪在《西西弗的神话》的英文版序言中曾表示要放弃自己在该书中所持的彻底的虚无主义立场。原因或许是加缪此时已经意识到“习惯于绝望的处境比绝望的处境本身还要糟。”[5]177于是,他试图将直面荒谬的反抗与杀人的自由划清界限,建立一种“有限的、有谋算的、无知的和冒险的哲学。”这种反抗的哲学不再要求过度的虚无,转而在古希腊正午的思想中进行不懈的斗争。这种斗争并不指望消除荒谬,也不试图深入虚无的深渊,它更多的类似于一种维系的力量,试图在荒谬与虚无之间寻找平衡。这一平衡的思想,加缪声称是来源于古希腊的节制观念。“希腊思想始终固守节制的观念,它从不把任何事物推向极端,无论神性还是理性,因为他不否定任何东西,既不否定神性,也不否定理性。希腊思想顾及万事万物,以光明来平衡黑暗。”[6]在加缪看来,这种节制并不等于妥协,因为“过度总是一种舒适,有时是一种放任。相反,适度则是一种纯粹的紧张。”[5]149带着这种紧张,荒谬的人从冰冷的反抗中重新找回了热爱生命的理由。在此,古希腊的节制终于给虚无中的黑暗带来一丝阳光,让反抗披上了人的温情。

四、结语

从彻底的虚无主义到认同一定的价值情怀,加缪的反抗之路似乎到这里就结束了,然而,在未被阳光完全驱散的黑暗中,我们还是能看到命运加诸在个人身上的苦难。仅仅靠反抗似乎是行不通的,人的出路究竟在何处呢?对此,加缪未曾作答。或许对他来说,人是无所谓出路的,一切已成定局。从这个角度来看,说他的反抗是永远含着泪的微笑的确恰如其分。

[1]加缪.西西弗的神话[M].杜小真译.北京:西苑出版社,2003:15.

[2]加缪.局外人[M].柳鸣九,丁世中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3:175.

[3]刘小枫.拯救与逍遥[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4]加缪.鼠疫[M].顾方济,徐志仁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7:166.

[5]加缪.置身于阳光与苦难之间[M].杜小真,顾嘉琛 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7:47.

[6]张荣.形而上的反抗[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8:126.

B516.47

A

1673-1999(2010)02-0005-02

王鹏(1985-),男,贵州遵义人,西南大学(重庆400715)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2007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西方法哲学。

2009-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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