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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在《喜福会》中蕴涵的美

2010-08-15广东科学技术职业学院广州510641

名作欣赏 2010年9期
关键词:喜福会伦理女儿

□都 娟(广东科学技术职业学院, 广州 510641)

中华传统认为,“圆”是个具有符号学意义的功能丰富的代码,具有审美心理、传统文化精神和伦理隐喻的内涵。张英《聪训斋语》中为我们描述了“圆”的极美:“天体至圆,万物做到极精妙者,无有不圆。至人之至德、古今之至文、法贴,以至于一艺一术,必极圆而后登峰造极。”刘勰的《文心雕龙》中,也有“思转自圆”、“理圆事密”、“首尾圆合”等多处尚“圆”之辞。鲁迅也说过:“中国人底心理,是很喜欢团圆的。”①自古以来,博大精深的“圆”的理念就是中国传统文学、文化和家庭伦理的经典母题,逢年过节讲团圆、功德事业讲圆满、为人处世讲圆通、文法修辞讲圆润,就连男女之间的第一次合和都称为圆房,“圆”、“和谐”、“大团圆”模式承载着人们对世俗美好生活最质朴的想象和执著追求的意念,符合民族审美心理。谭恩美以其美籍华人的双重身份,既接受了西方的文化教育,又耳濡目染地受到母亲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深谙“圆”对远离故土的华人的伦理意义。在作品《喜福会》中,她娴熟地运用了人心所向的“圆”的功能,将一个非常中国特色的麻将俱乐部确立为圆心,所有人物和故事都围绕这个圆心画“圆”,以温和圆融的“圆形叙事”范式,借用“圆”为隐喻,表达了人物“圆梦”、“团圆”的伦理诉求。《喜福会》之所以赢得了中西读者的青睐和认同,高居《纽约时报》的畅销书榜长达九个月之久,并被译为多种语言,改编成电影、戏剧,各种文学评论也如潮而至,其审美思维的圆活,情节结构的圆备,创作技巧的圆熟功不可没,更重要的是她准确抓住了人们的审美和伦理需求,为迷茫中寻找归属感的华裔移民们描绘了一幅通达圆满的美好境界,与读者心底的期许产生了共鸣。

《喜福会》全书的整体布局是作者独具匠心、精心安排的一个核心“圆”。书的开篇场景就设在麻将俱乐部里,随后的各部分都按照打麻将的习俗部署,全书由十六个故事组成,分四个部分,每个部分有四个故事,分别由吴家、龚家、圣克莱尔家和许家叙述。这四家如同麻将桌上的四方,随着风圈轮转,故事由坐在“东风”位置上的吴精美引起,其他各家的故事就在轮流坐庄中娓娓道出,经过四圈十六局,第十六个故事又由“东方”的吴精美收尾,不可思议地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圆。更值得称道的绝妙之处是小说第一部分的设计,叙述者按自己在麻将桌上风圈的座位顺序落座,而各位母亲座位的方位刚好与她们在中国故乡的地理位置相对应:在桌子东首的吴素云,故乡在上海,位于中国的东边,是“万物起源,风从东方来”之处②,同时也是产生《喜福会》这部小说的源头之处,“相对于上海的地理位置,许的故乡宁波位南,龚的故乡太原偏西,顾的故乡无锡偏北!”③这种审美思维的高度和美妙布局,将中国传统麻将上风圈“圆”与文学构建中“圆”的理念结合得完美无缺,给读者带来了视觉享受上的美感和心灵感受上的会意,贴切流畅,令人叫绝。

《喜福会》各个部分的布篇是以母亲和女儿轮流讲故事为主线的,这样的创作技巧有利于作者从两个方面完成她对“圆”的追求。首先,如上所述,《喜福会》全书是由四个部分组成,十分巧妙的是,这四部分构建了母亲——传统中华文化的载体和女儿——美国文化的象征进行对话的形式,形成第一和第四部分母亲们的叙述;第二和第三部分女儿们的叙述格局,构成了一个母亲——女儿、女儿——母亲,即中国——美国、美国——中国的圆,在这个圆的平台上,作者自如地铺撒开中国——美国,过去——现在这种超越时空的叙事,完成了对母亲们奔波到美国所追求的梦想的表述;完成了对女儿们自我身份的认知、省思和重新定义过程的分析;完成了对女儿们认同并探寻中华文化价值的心理剖析。全书由母亲携带一只天鹅遥望美国开启叙事,由女儿这只美丽的天鹅回到中国完满结束,母亲们所有未了的夙愿都在女儿踏上中国那一刻找到了归宿。这种母女叙事时空的回归构架形成的循环,十分符合人们固有的审美和伦理心理模式,强烈的情感和审美冲击产生了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另一方面,《喜福会》中所有故事都是以第一人称叙述展开的,当叙述视角定在母亲的“我”身上时,使母亲能够回望自己过去在中国的种种遭遇,如吴素云在战乱中的经历、许安梅做姨太的屈辱经历、龚琳达的苍白的娃娃亲和顾映映落水的恐怖经历,为她们现在在美国的行为和思想基础做出了合理的解释;当叙述视角定在女儿的“我”身上时,使女儿们能够诉说在美国出生的华裔移民后裔在美国文化包围中产生的自负、迷失和渴望认同的体会,解析女儿们从无法感受母亲们那份含蓄的亲情和凝重的爱的寄托,到她们认可、接受并亲自回国去触摸中华文化的心理变化,这种从亲属关系切入的“伦理叙事”④,在叙事时空上和传统伦理性审美观上都营造出“圆形”的内在逻辑。

在《喜福会》中,作者将一系列人物心理冲突和对抗以麻将俱乐部为中心展开,作为矛盾的载体,麻将桌上的四家母女讲述了各自家庭中东西方文化和伦理的碰撞、交错与融合的故事。故事看似松散,但中心突出,勾勒出母亲们离乡——望乡——回乡;以及母女间和谐伦理的丢失——探寻——复得的叙事语式之圆。

母亲们为生活所迫,不得不离开故土,但四家人都有难言之痛,几十年的美国生活中,她们不时遥望东方,回忆她们遗落在中国的希望和梦。为圆梦,龚家曾经回中国旅游;许家也带着对故乡的思念返回过祖国;顾家也关心老家人的生活;吴家更是由女儿代替妈妈在上海见到了亲骨肉;故事在吴精美和姐姐们破涕为笑中圆满结束,姐妹们从互相的凝望中“看见妈妈了,正惊喜地注视着她的梦开始成为现实……”⑤精美的中国之行,也象征了女儿们对自己文化根的认同和复得,找到妈妈的快乐,是以缺失、寻找、苦痛为前提的,天伦、家伦、人伦在此时升华,家庭团圆的伦理情感至此获得了完美的释放。

出生在美国、处于两种文化夹缝中的女儿,“除了头发和皮肤是中国式的外,她们的内部都是美国造的”⑥。她们把“太原”错听成“台湾”;把母亲在桂林的经历看作是“中国的神话故事”;把“喜福会”当成是有许多鬼魅荒唐的陈规习俗的社团,好比三K党的秘密集会,“虽然第二代华裔已经在很大程度上‘美国化’了,但美国人眼里的她们仍是处在‘边缘’和‘他者’的少数民族形象”⑦,现实生活使她们感到了诸多迷茫,产生了身份困惑,她们骨子里中的“中国性”必然引导她们去关注她们身份中的中国部分,去寻找她们的中国根。于是,女儿们逐渐醒悟,对母亲、对中国有了新的、更深刻的认识——“血液在新的血管里流动,旧的伤痕在骨里作痛,我的母亲是对的,我正在变成中国人”⑧,“我(精美)爸要我在喜福会的麻将台边的一方,取代我已故的母亲”⑨。女儿是妈妈的延续,这也暗含了“圆形叙事”中周而复始的基本元素,一代代中国移民心理轨迹所构成的圆是有灵性,有极强生命力的,她们的认识支配行动,行动决定结果,结果见证认识,这也是圆。

其实,谭恩美选材《喜福会》恰恰顺应了美籍华人对和谐的渴望和对团圆的期盼,满足了其他族裔人们对神秘而瑰丽的中华文化的好奇,迎合了多元文化发展中“族裔文化”的潮流,这也反映了作者的机敏和审时度势、把握时机的成熟和圆通。《喜福会》营造了所谓“声音之道,与政通矣”的时空通畅,得以获得跨越时空的、民族性和世界性的价值认同,登上了美国主流文化的文学的厅堂。《喜福会》展示的“圆”、“团圆”和“圆通”,在审美和伦理层面都符合中华传统中以圆为美的心理定势和中华民族共同奉守的价值准尺,阅读和欣赏《喜福会》,读者不仅能感受到精神安慰和心理平衡,也能享受到审美赏析的美丽意境。

①鲁迅:《中国小说的历史变迁》,《鲁迅全集》(八),第328页。

②⑤⑥⑨ 谭恩美:《喜福会》,程乃珊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版。

③ 张瑞华:《解读谭恩美〈喜福会〉中的中国麻将》,《二十世纪文学》。

④ 马涌:《乡土小说叙事中的“圆”形范式》,大学资讯网。

⑦ 董昕:《中国就在你的血液里——解析谭恩美小说〈喜福会〉中的文化身份观》,《教书育人》(学术理论),2005年第4期。

⑧ 谭岸青:《论谭恩美小说中华裔女儿的声音》,《名作欣赏》,2005年第7期(下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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