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的故乡(组诗)
2010-06-25申艳
申 艳
母亲灯
小老鼠,爬灯台,偷油喝,下不来。
——民谣
母亲灯把夜晚暖得泛红
黄铜的母亲灯,周身锃亮
玻璃罩像倒扣的花瓶,灯油在肚里
歌谣在屋里飘着
我总是想不通老鼠怎么偷油
是的,铜灯从来就属于母亲
我们姐弟五人,同院的三奶奶
夸我们衣服合身时,我就会想起那灯
巴望姐姐长高,盼着母亲灯
把她的青花布衫变得小一些
我相信自己已学会擦灯
结果灯罩碎了。我担心会因为弟弟
过年没有虎头鞋挨打
早早进了被窝。半夜醒来
看见母亲灯敞着口,一根棉线
在灯口燃着小小的火苗
怕这下小老鼠就能偷油了
努力不再睡去,静静地
瞅着飘散满屋的歌谣
弹弓
路边的孩子举起弹弓
弹丸飞出
几只雀儿扑扑飞起
云朵缓慢
一条旧时的小街轻轻落下
和我比赛的几个男孩子
正在街角拉开弹弓——
我一惊,却不能飞
走失的故乡
筛箩箩,打汤汤,谁来了,二姑娘。
——豫东童谣
从磨盘街到五闻楼
隔着一座老桥,隔着打铜巷
和小井沿的包子铺
表姑说她奶奶讲,她们那条街
原先是用废磨盘铺的
想不出那么多磨盘能磨多少面
说到那条街,我总是闻到包子味儿
五间楼拆除_的那天
我去看了老宅上的樱桃树
树梢上剩下的三两个樱桃
像哭红的小眼睛望着我
表姑说过这树结果子能比人家早十天
如今我还住在这座城里
故乡却一天天远去
昨天从超市出来,一位迷路的大娘
问我去磨盘街咋走?我竟脱口说出
对不起大娘,我不是此地人
吊偶
谁的十指,用时光和记忆拧成的线
牵动我的头颅、四肢,让我回望?
三十年前的土台,落着我的目光
斜晖穿过树影照着舞动的吊偶
在围观的前排,父亲拎着我的小手
模仿土台上艺人的表演
七岁的我,快乐是那些跳动的线
所有的幸福都连在父亲手上
大厦转眼间在土台的位置站起来
吊偶的寓言喑哑,睡入艺人箱底
父亲撒手,断线的日子散落
我和土台,各自走失在楼群之中
许多精彩的,乏味的细节,被错过
我成了另一只吊偶,被生活提着
以此,常在蝉鸣拆乱南风的傍晚
轻声地问:父亲,你在哪儿看我?
童年记忆
小弹弓击落的笑声
被自制的白菜灯盏重新燃亮
白菜根上,火苗飘忽
相伴走调的童谣
顽皮地顶着沉下的夜
蛐蛐的快乐在黑暗中闪亮
铁蛋和二妮顺着墙根
找到夜晚的痒处,抓得月亮
忍不住,把银子丢下来
……日子落满小院。记忆站着
站在笑声和童谣的废墟上
任月光砸痛我
白花落尽的老槐树。摇乱岁月
仿佛小伙伴还在不远处藏老猫
谁在背后蹑手蹑脚
似乎“嗨”地一声
双手从眼睛上移开
我就能,和他们滚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