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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唯物史观考察殖民主义问题的重要著作

2010-06-08沙健孙

思想理论教育导刊 2010年5期
关键词:殖民主义唯物史观资本主义

沙健孙

[摘要]马克思在1853年写的《不列颠在印度的统治》和《不列颠在印度的统治未来结果》,是他运用唯物史观比较系统地考察殖民主义问题的重要著作。马克思在上述两篇文章中就英国对印度的统治及其未来结果的论述,对于研究资本主义、殖民主义的历史及其相互关联,对于考察民族、殖民地问题及其与无产阶级革命前景的相互关联,都提供了一个典型性的例证,具有重要的意义。

[关键词]印度;殖民主义;资本主义;唯物史观

[中图分类号]A1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2528(2010)05-0004-07

马克思在1853年写的《不列颠在印度的统治》和《不列颠在印度的统治未来结果》,是他运用唯物史观比较系统地考察殖民主义问题的重要著作。

随着资本主义的发生、发展和国际交往的加强、扩大,民族和地区的历史越来越成为世界历史。不过,这个世界历史并不是全世界各民族的普遍繁荣与和谐发展的历史,其基本特点之一恰恰在于“它使未开化和半开化的国家从属于文明的国家,使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使东方从属于西方”。所以,为了揭示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规律、世界历史的发展规律,我们不仅要研究资本主义国家自身的历史发展,而且要研究它们的殖民地、附属国的境况和命运,研究这两者之间的相互关联及其前景。

在1848~1849年法国和德国革命之后,马克思集中力量总结这两个资本主义国家革命的经验,写了《1848~1850年法兰西阶级斗争》等著作。与此同时,他对被压迫人民的民族解放斗争也给予了越来越多的关切,并且联系无产阶级革命的前景来考察和研究民族与殖民地问题,撰写了一批关于中国和印度等的论著。

英国是当时最主要的资本主义国家,而印度则是英国最主要的殖民地。马克思在上述两篇文章中就英国对印度的统治及其未来结果的论述,对于研究资本主义、殖民主义的历史及其相互关联,对于考察民族、殖民地问题及其与无产阶级革命前景的相互关联,都提供了一个典型性的例证,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印度成为“一无抵抗、二无变化的社会”和侵略者的“战利品”

西方资本主义的兴起,是同它在东方的殖民掠夺联系在一起的。

印度是西方殖民者竞相争夺的重要对象之一。当时的印度包括今天的印度、巴基斯坦和孟加拉等广大的地区。这是“一个和欧洲一样大的、幅员15000万英亩的国家”。

英国在印度的殖民主义活动首先是通过东印度公司进行的。这个始建于1600年的英国贸易公司,是英国在印度等亚洲国家推行殖民掠夺政策的工具,它从18世纪中叶起即己拥有军队和舰队,成为从事侵略扩张的巨大的军事力量。在逐步排挤葡萄牙、荷兰、法国等势力的同时,从1757年起到1849年的92年间,东印度公司通过发动多次侵略战争并采取其他手段,实现了英国对全印度的征服。

西方殖民者入侵时,印度正处在封建社会的晚期。它的基层社会组织是村社。马克思指出,印度人一方面“把他们的农业和商业所凭借的主要条件即大规模公共工程交给中央政府去管”;另一方面“他们又散处于全国各地,通过农业和制造业的家庭结合而聚居在各个很小的中心地点”。这些家庭式公社本来是建立在家庭工业上面的,靠着手织业、手纺业和手耕农业的特殊结合而自给自足。这种村社制度“使每一个这样的小结合体都成为独立的组织,过着自己独特的生活”。

稍后,在1853年6月致恩格斯的信中,马克思具体地描绘了这种村社的情况。他指出,“在某些这样的村社中,全村的土地是共同耕种的,但在大多数情况下是每个土地所有者耕种自己的土地。在这种村社内部存在着奴隶制和种姓制。荒地作为公共牧场。妻子和儿女从事家庭纺织业。这些田园共和国只是怀着猜忌的心情防范邻近村社侵犯自己村社的边界”。

关于印度村社制度的内部结构和剥削关系,有的研究者作了如下的叙述:英国人入侵时,村社一般包括四个阶层,每阶层又包括一个或若干个种姓。一是婆罗门或刹帝利。这是村社中的高种姓,他们大部分是地主。二是商人和农民。农民有的有土地,多数农民则租种高种姓地主的土地。三是工匠和手艺人。他们为村人生产满足其日常需要的物品。四是贱民(所谓“不可接触的人”)。他们从事世袭的职业(如糅皮、杀牲、当清道夫等),主要是当雇工,为有土地的人家干农活。印度村社的特点在于,“通过种姓结构把低种姓的家族和贱民束缚在村社上,使其处于依附地位——实际上也就是束缚在土地上,因为他们事实上要为高种姓耕种土地,受高种姓的剥削”。

村社制度在印度的古代就存在,到了近代,它越来越严重地束缚着印度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这从马克思的有关分析中可以看得很清楚。

首先,马克思指出:“农村公社的最坏的一个特点,即社会分解成许多固定不变、互不联系的原子的现象”。它们各自“同其他村庄几乎没有往来,没有推动社会进步所必需的愿望和行动”。印度社会结构中的这种“孤立状态是它过去处于停滞状态的主要原因”。因为“它们使人屈服于外界环境,而不是把人提高为环境的主宰:它们把自动发展的社会状态变成了一成不变的自然命运”。

其次,马克思又指出:“这些田园风味的农村公社不管看起来怎样祥和无害,却始终是东方专制制度的牢固基础。”因为“它使人的头脑局限在极小的范围内,成为迷信的驯服工具,成为传统规则的奴隶,表现不出任何伟大的作为和历史首创精神”。

再次,马克思还认为,印度“是一个不仅存在着伊斯兰教徒和印度教徒的对立,而且存在着部落与部落、种姓与种姓对立的国家”,“是一个建立在所有成员之间普遍的互相排斥和与生俱来的排他思想所造成的均势上面的社会”。在众多孤立的、分散的、自给自足的村社的基础之上,这个国家必定会形成封建的割据和纷争,而不可能形成持久的巩固的统一。

正因为如此,马克思认为,入侵者是在“一无抵抗、二无变化的社会的消极基础上”立他们的帝国的。

诚然,这里所说的“一无抵抗、二无变化的社会”,不能从绝对的意义上去理解。因为对于入侵者,印度人民包括一些爱国的王公曾经进行过不止一次的斗争,但由于人民群众受到封建制度的束缚,处于分散、孤立的状态,由于封建势力的割据和纷争,以致不可能形成统一的、持久的、足以有效扼制乃至战胜入侵者的强大力量:印度社会也并非陷于绝对的停滞,从17世纪中叶以来,一些城市中已经开始出现资本主义性质的手工工场和包买商制度等资本主义的萌芽,但是由于它们的数量很少,发展缓慢,力量过于微弱,还远不足以突破封建制度的坚硬的躯壳,改变“社会的消极基础”。

基于以上事实,马克思得出的结论是:这样的国家、这样的社会是“注定要做征服者的战利品”的。他写道:“英国在印度的统治是怎样建立起来的呢?大莫卧儿的无上权力被它的总督们摧毁,总督们的权

力被马拉塔人摧毁,马拉塔人的权力被阿富汗人摧毁;而在大家这样混战的时候,不列颠人闯了进来,把他们全都征服了。”历史的事实就是这样。

二、殖民主义的入侵和印度人民的深重灾难

1英国在印度的统治

东印度公司在侵略印度的过程中,采取了直接的军事占领和建立藩属国两种形式。这样,在英国的统治下,印度就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该公司直接领有的殖民地,即“英属印度”;另一部分是附属国体系,即“印度土邦”。在“英属印度”,全部官职由英国人垄断,契约文官都是由该公司董事们从英国送来的贵族子弟,在农村由村社上层为他们征税,村社继续起着基层政权的作用。在“印度土邦”,则保留王公制度,由王公们在英国的“监护”下继续进行统治,并为其服务和效力。在印度被全部征服时,这样的土邦共有554个,其人口占总人口的四分之一,其面积占总面积的五分之二。

英国对印度的统治,在早期,主要是进行直接的殖民掠夺;而在18世纪末、19世纪初英国完成工业革命以后,其殖民政策的一个重要目的,是把印度不仅变成英国倾销商品的市场,尤其变成其廉价原料的供应地。这就是马克思所说的:在过去,在大不列颠的各个统治阶级中,“贵族只是想征服它,金融寡头只是想掠夺它,工业巨头只是想通过廉价销售商品来压垮它。但是现在情势改变了。工业巨头们发现,使印度变成一个生产国对他们大有好处”。

无论是采取何种统治方式和实行何种殖民政策,其出发点和归宿都是为了掠夺印度的财富,奴役印度的人民,以满足英国资产阶级的利益。

2“资产阶级文明的极端伪善和它的野蛮本性”

马克思对英国殖民主义进行了无情的揭露。他指出:“当我们把目光从资产阶级文明的故乡转向殖民地的时候,资产阶级文明的极端伪善和它的野蛮本性就赤裸裸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它在故乡还装出一副体面的样子,而在殖民地它就丝毫不加掩饰了。”这从下面的历史事实,可以看得很清楚。

从1757年起,东印度公司就通过扶植傀儡、拥立省督的手段,获取“酬金”和“礼金”,勒索“赔偿费”(它发动侵略印度的战争,却要印度人加倍偿付其战争费用):它借助手中的权势,把贸易变成强制和劫掠:它利用获得的征收田赋的权利,对印度人进行敲骨吸髓的压榨。据估计,从1757至1815年的58年间,英国从印度掠取的财富约达10亿英磅。马克思说过:“在整个十八世纪期间,由印度流入英国的财富,主要不是通过比较次要的贸易手段到手的,而是通过对印度的直接搜刮,通过掠夺巨额财富然后转运英国的办法弄到手的。”

印度农民是英国殖民者的主要掠夺对象。马克思指出,殖民者向农民征收的土地税大到这样,以致劳动条件的再生产,生产资料的再生产,都严厉地受到威胁,以致生产的扩大或多或少成为不可能,并压迫直接生产者,使他们只能得到维持肉体生存的最小限量的生活资料。马克思还指出,印度自古以来存在着三个政府部门:财政部门、战争部门和公共工程部门。英国殖民者从印度人手里接收了财政部门和战争部门,却完全忽略了公共工程部门。19世纪初,他们在孟加拉等三省的全部收入,用于印度农业不可缺少的水利灌溉工程的不足百分之一。结果,印度的“农业便衰败下来”。早在18世纪末,孟加拉已经有三分之一地区变成丛林。到1830年,马德拉斯又有四分之一的土地荒废。在整个印度,遍地荒凉,饥馑不断,居民大批死亡。

在英国殖民者对印度的直接掠夺中。征收田赋占有重要的地位。为了保障田赋收入,他们改变了印度原有的土地关系。东印度公司首先在孟加拉等地实行柴明达尔制。柴明达尔是孟加拉的世袭包税人。根据新的规定,这些包税人成为土地所有者(地主),由他们直接向政府缴纳土地税(田赋)。1820年,英国殖民者在印度南部地区实行莱特瓦尔(莱特,意为农民;莱特瓦尔,意为农民持有者)制。根据这一制度,个体农户成为土地所有者,也是土地纳税人。他们处于东印度公司的直接控制下,应缴的税额由该公司确定。他们实际上成了殖民者统治的国家的佃农。19世纪40年代,英国殖民者又在信德和旁遮普地区实行农村租佃制。根据这一制度,村社为缴纳土地税的单位,村社农民对土地有占有权。整个村社的土地税税额确定以后,由村社头人向农民摊派,并实行联保制度。村社也变形了。以上这些制度加强了英国“对印度的封建剥削和殖民掠夺,培育了一批驯顺的帮凶作为巩固殖民统治的社会基础,并使印度逐步沦为英国的农业——原料附庸”。

英国殖民者对印度实行的殖民剥削,毁灭了印度的纺织工业以及其他手工业:一方面,英国人依靠机器生产的工业品成本低廉,使印度依靠手工生产的工业品无法与之竞争:一方面,他们又利用其宗主国的地位实行单方面的自由贸易——英国输入印度的工业品享受法定的免税或实际免税的特惠,而印度货物输往英国则课以高额关税,使自己在竞争中处于特殊有利的地位。在这种情况下,不列颠入侵者就“打碎了印度的手织机,毁掉了它的手纺车”。英国对印度的出口迅速增加,而印度制成品的出口则日益萎缩。曾经发达的印度手工业遭到致命的打击,许多手工业者丧失了生计。总督本丁克承认:“这种悲惨的境况,在商业史上是无与伦比的。棉织工人的白骨使印度平原都白色一片了。”以纺织品闻名于世的城市迅速衰败,达卡的人口从15万人减少到2万人。农村的家庭手工业也被摧毁。建立在家庭工业上面的、或者说建立在“农业和制造业的结合”的基础上的村社,随之逐步趋于解体。

3印度人“失掉了旧世界,但没有获得新世界”

马克思认为,印度灾难的开端,并不是英国殖民者的入侵,它可以追溯到遥远的古代。但是,不列颠人给印度斯坦带来的灾难,与印度斯坦过去所遭受的一切灾难比较起来,“在本质上属于另一种,在程度上要深重得多”。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从历史上看,野蛮的征服者被他们所征服的臣民的较高文明所征服,这是一条永恒的规律。相继侵入印度的阿拉伯人、土耳其人、鞑靼人和莫卧儿人,由于自身的文明程度都低于印度,他们不久就被印度化了。他们带来的破坏,只触及印度社会的表面。尽管在政治上占统治地位的集团、个人以及他们实行统治的方式在不断地改变,但是封建社会的经济基础即生产关系仍然保持着,封建社会的基层组织即村社制度也仍然保持着。所以马克思说,“无论印度过去在政治上变化多么大,它的社会状况却始终没有改变”。

英国殖民者与以往的入侵者不同。“不列颠人是第一批文明程度高于印度因而不受印度文明影响的征服者。”马克思之所以说他们给印度带来比过去深重得多的灾难,这不只是因为他们在亚洲式专制的基础上建立起来了欧洲式专制、这两种专制的结合更为可怕,更主要的是因为他们不只是像以往入侵者进行的破坏那样只触及印度的表面,而是把印度社会的基层组织、经济基础,把印度社

会的整个结构摧毁了。“他们破坏了本地的公社,摧毁了本地的工业,夷平了本地社会中伟大和崇高的一切,从而毁灭了印度的文明”。

英国殖民者来到印度是为了掠夺而不是为了建设,是为了把印度变成任凭自己宰割的殖民地而不是像英国一样的资本主义国家。所以,马克思说:英国“摧毁了印度社会的整个结构,而且至今还没有任何重新改建的迹象”。“印度人失掉了他们的旧世界而没有获得一个新世界,这就使他们现在所遭受的灾难具有一种特殊的悲惨色彩”。因为在过去,无论经历怎样的动荡、混乱、饥饿和死亡,印度的社会生活还是会回复到原先的秩序和轨道的:而如今,原先的秩序和轨道已经被摧毁,动荡、混乱、饥饿和死亡在持续,人们由于“既丧失自己的古老形式的文明又丧失祖传的谋生手段”而陷于无助与无奈的绝望境地,深重的灾难似乎变得没有尽头了。

正因为如此,作为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马克思对殖民地人民遭受的苦难怀抱着深切的同情,对殖民主义者的罪行进行了严厉的谴责和愤怒的声讨。

三、殖民主义的入侵和印度社会的变化

1用历史的观点考察印度社会的变动

对印度的宗法制社会组织即村社的解体,马克思说,“从人的感情上来说”,“是会感到难过的”。“但是从历史观点来看”,仅仅停留在这种感情上面,就是不够的了。对于英国在印度的统治及其造成的破坏,不仅要揭露它的罪恶,重要的是应当以严格的科学态度,对它进行历史的考察,揭示它的未来结果。

马克思认为,不应当把英国殖民者入侵以前的印度社会加以美化。他不同意把过去的印度看作是什么黄金时代。既然村社制度已经成了印度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障碍,那么它的被破坏就是不值得惋惜的,尽管印度人在这个过程中付出了过于沉重的代价。

还应当看到,英国殖民者之所以会给印度社会造成严重的破坏性的后果,马克思认为:“这与其说是由于不列颠收税官和不列颠士兵的粗暴干涉,还不如说是由于英国蒸汽机和英国自由贸易的作用”。以手工业为基础的落后的生产力,是无法与以蒸汽机为动力的先进的生产力相匹敌的。“不列颠的蒸汽机和科学在印度斯坦全境彻底摧毁了农业和制造业的结合”,这是一个无法避免的结局。而这种农业和制造业相结合的自然经济的解体,在客观上会对商品经济的发展起某种促进作用,由此为印度资本主义的兴起创造某种前提。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说:英国破坏了那些半野蛮半文明的公社,摧毁了它们的经济基础,“结果,就在亚洲造成了一场前所未闻的最大的、老实说也是唯一的一次社会革命”。尽管“英国在印度斯坦造成革命完全是受极卑鄙的利益所驱使,而且谋取这些利益的方式也很愚蠢”,但是,“英国不管犯下多少罪行,它造成这个革命毕竟是充当了历史的不自觉的工具”。

能不能把马克思这个论断理解为,如果没有英国殖民者的入侵及其残暴统治,印度社会将永久地停留在封建社会、印度经济将永久地停留在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的基础之上呢?不能。认为一个社会如果没有外力推动,就将永远停止不动的观点,是同唯物史观的基本思想完全不符合的。这不是也不可能是马克思的思想。毛泽东在分析外国资本主义入侵前后中国社会的状况时说过:“中国封建社会内的商品经济的发展,已经孕育着资本主义的萌芽,如果没有外国资本主义的影响,中国也将缓慢地发展到资本主义社会。外国资本主义的侵入,促进了这种发展。”这个分析,基本上也可以适用于印度。事实上,既然世界历史己经进入资本主义时代,既然资本主义的萌芽已经开始在印度发生和发展起来,那么,没有英国殖民者的入侵,印度社会也将逐步地发生变化,印度村社制度也将会缓慢地趋向解体。英国殖民者的入侵,只是用一种猛烈和残暴的方式促进了这个过程,并且使印度人民为此蒙受了具有特殊悲惨色彩的深重苦难而已。

2经济、政治、社会生活的变化和新阶级的崛起

前面已经讲过,英国在印度的统治,在早期主要是进行直接的掠夺;在完成工业革命以后,更主要的是把印度变成英国倾销商品的市场尤其是廉价原料的供应地,变成英国资本主义的经济附庸。

马克思指出,英国的工业巨头们为了达到变印度为生产国的目的,“首先就要供给印度水利设备和国内交通工具”。“他们会这样做。其后果将是无法估量的”。事实正是这样。

我们看到,为了把印度变成牢固可靠的商品销售市场和原料产地,英国殖民当局设置了一些用以剥削和控制印度的经济工具和组织机构。19世纪40年代开始在印度修建铁路。1813年以后,英国资本家在印度广设银行:创立汇兑银行,从事对外贸易活动融通资金和进行结算业务:成立许多管区银行,以便于英国产品向印度内地的销售和对内地资源的榨取。为了便于对印度的殖民控制和经济剥削,1818年英国殖民当局开始统一印度的货币制度。英国殖民主义者出于自私的动机而不得不在印度采取这些步骤,将带来它没有预先设想的、而且也是不愿意看到的后果。

这些后果,根据马克思的提示,我们可以着重指出以下几点:

首先,印度自己的现代工业将产生和发展起来。本来,“英国的工业巨头们之所以愿意在印度修筑铁路,完全是为了要降低他们的工厂所需要的棉花和其他原料的价格。但是,你一旦把机器应用于一个有铁有煤的国家的交通运输,你就无法阻止这个国家自己去制造这些机器了。”印度人是特别有本领适应完全新的劳动并取得管理机器所必需的知识的。而随着印度机器工业的兴起和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印度的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也将形成和发展起来,它们将成为新兴的反对殖民主义的力量。

其次,“由铁路系统产生的现代工业,必然会瓦解印度种姓制度所凭借的传统的分工,而种姓制度则是印度进步和强盛的基本障碍”。而同这个历史进程相适应,在种姓制度下受传统分工束缚的主要群众一农民,他们将逐步地觉醒,而不会长久地继续“成为迷信的驯服工具,成为传统规则的奴隶”了。

再次,为了统治印度,英国殖民者需要培植一批具有新知识的印度知识分子。事实上,“从那些在英国人监督下在加尔各答勉强受到一些很不充分的教育的印度当地人中间,正在崛起一个具有管理国家的必要知识并且熟悉欧洲科学的新的阶级。”而印度的这些新兴的知识分子,不会永久充当殖民者的驯服工具,他们中的许多人将成为印度重建的重要力量之一。

最后,为了利用印度人去统治印度人,英国殖民者需要培植掌握新式武器的由印度人组成的军队。而“由不列颠教官组织和训练出来的印度人军队,是印度人自己解放自己的不再一遇到外国入侵者就成为战利品的必要条件”。

据此,马克思才说,尽管“他们的重建工作在这大堆大堆的废墟里使人很难看出来”,但是“这种工作还是开始了”。

3对“英国在印度要完成双重的使命”的科学理解

基于以上的分析,马克思说:“英国在印度要完成双重的使命:一个是破坏的使命,即消灭旧的亚洲式的社会;另一个是重建的使命,即在亚洲为西方式的社会奠定物质基础。”

这里所说的破坏的使命,前面已经讲过了。这里所说的重建的使命,主要并不是指英国殖民主义统治造成的直接现实,而是指它的“未来结果”。这就是说,殖民主义者为统治和奴役印度而采取的措施和步骤,并不会使印度直接成为“西方式的社会”,但是它们将会最终违背殖民者本来的意愿,产生出埋葬殖民主义的物质基础和社会力量;就像在资本主义国家中,资本主义发展的结果,“资产阶级不仅锻造了置自身于死地的武器:它还产生了将要运用这种武器的人——现代的工人,即无产者”一样。这就是历史的辩证法。

四、反对殖民主义、摆脱外国枷锁,是东方社会获得重建与新生的前提

1殖民主义者没有也不能使印度获得重建与新生

尽管英国殖民者摧毁了“印度社会的整个结构”,并在印度“为西方式的社会奠定物质基础”,但马克思强调的是:“英国资产阶级将被迫在印度实行的一切,既不会使人民群众得到解放,也不会根本改善他们的社会状况,因为这两者不仅仅决定于生产力的发展,而且还决定于生产力是否归人民所有。”

这里涉及两个问题。首先,是关于生产力的发展问题。

“不列颠的蒸汽机和科学在印度斯坦全境彻底摧毁了农业和制造业的结合”,虽然在客观上对商品经济的发展起某种促进作用,由此为印度资本主义的兴起创造了某种前提;但是,英国殖民者在印度享有的种种特权,对印度经济命脉和金融、海关等的控制,对印度人进行的敲骨吸髓的压榨,变印度为英国所需的原料产地和商品倾销市场的殖民政策等等,将严重地阻碍印度民族资本主义工商业的发展;他们在印度培植地主作为殖民统治的社会支柱,对土邦制度加以维持和利用等等,更使印度的主要群众一农民继续遭受封建性的压迫和剥削,严重地阻碍农村生产力的解放和发展,成为印度工业发展的根本性的制约因素。这就是说,在估计外国资本主义的入侵和印度社会的变化时,我们不能仅仅看到商品经济和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这一个方面;还应当看到和这个变化同时存在而且阻碍这个变化的另一个方面。

其次,是关于生产力是否归人民所有的问题。

生产力是人们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表示人们在生产过程中对自然界的关系,生产力具有它本身的自然属性。人类的生产又都是在一定的生产关系下进行的,是在一定的社会形式中发展的。生产力也就有为谁占有、怎样占有和为谁的利益而生产的问题,这就是生产力的社会属性。作为唯物主义历史观的创立者,马克思充分肯定生产力的发展在社会发展中的最终决定作用,但他不是孤立地,而是联系着一定的生产关系来考察生产力的。作为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他关心“生产力是否归人民所有”这个问题。英国殖民者的目的,是为了把印度变成任凭自己宰割的殖民地,以便发展英国自身的资本主义。所以,对于作为殖民地的印度来说,“生产力归人民所有”是根本无从谈起的。

由此可见,要使生产力得到充分发展,要使生产力归人民所有,并由此使人民群众得到解放并根本改善他们的社会状况,其前提就是推翻殖民主义的统治。这是马克思分析英国在印度的统治及其未来结果所得出的最重要的结论。

正因为如此,马克思对印度人民反抗英国殖民主义的斗争给予了热烈的同情和坚决的支持。对于1857年至1858年的印度民族大起义,他写道:“人民企图赶走竟敢对自己的臣民这样滥用职权的外国征服者,难道不对吗?如果英国人能够冷酷无情地干出这种事情,那么就起义的印度人在起义和斗争的狂怒中犯下了硬说是他们犯下的那些罪行和暴虐,又有什么奇怪呢?”1858年1月14日,他在致恩格斯的信中不仅肯定了印度人对民族压迫的反抗,并且指出,“印度使英国不断消耗人力和财力,现在是我们最好的同盟军”。

2印度社会重建与新生的前提是进行“伟大的社会革命”

怎样才能推翻殖民主义的统治,使印度社会得到重建与新生?这就是要进行“伟大的社会革命”。因为英国的统治是印度发展的“枷锁”。只有经过革命,“完全摆脱英国的枷锁”,摧毁外国殖民主义者享有的种种特权,摧毁外国殖民主义的社会支柱一封建势力的统治,印度才能独立自主地得到发展,才能具有使“生产力归人民所有”的可能性。所以马克思强调:“在大不列颠本国现在的统治阶级还没有被工业无产阶级取代以前,或者在印度人自己还没有强大到能够完全摆脱英国的枷锁以前,印度人是不会收获到不列颠资产阶级在他们中间播下的新的社会因素所结的果实的。”

不过,马克思并没有对印度的未来表示悲观。他指出:“资产阶级历史时期负有为新世界创造物质基础的使命:一方面要造成以全人类互相依赖为基础的普遍交往,以及进行这种交往的工具;另一方面要发展人的生产力,把物质生产变成对自然力的科学支配。资产阶级的工业和商业正为新世界创造这些物质条件,正像地质变革创造了地球表层一样。”

为了理解马克思在这里阐发的思想,我们有必要温习一下此前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论述过的有关思想。他们指出,“只有随着生产力的这种普遍发展,人们的普遍交往才能建立起来”,而普遍交往,“可以产生一切民族中同时都存在着‘没有财产的群众这一现象(普遍竞争),使每一民族都依赖于其他民族的变革”。他们着重指出,在民族和地区的历史越来越成为世界历史这个过程中,会产生一个阶级,这个阶级形成全体社会成员中的大多数,从这个阶级中将“产生出必须实行彻底革命的意识,即共产主义意识”。而只有随着现存社会制度被共产主义革命所消灭,“单个人才能摆脱种种民族局限和地域局限同整个世界的生产(也同精神的生产)发生实际联系,才能获得利用全球的这种全面的生产(人们的创造)的能力”。在这样的条件下,人们将不再受原先支配自身的异己力量的支配(归根结底表现为世界市场力量的支配),而通过“发展人的生产力,把物质生产变成对自然力的科学支配”。

这就是说,马克思是“用唯物史观并联系无产阶级革命的前景来考察殖民主义问题”的。他揭示了资本主义文明、进步及其在全世界扩张的矛盾性质,指明了解决这种矛盾的途径和依靠力量。他写道:“只有在伟大的社会革命支配了资产阶级时代的成果,支配了世界市场和现代生产力,并且使这一切都服从于最先进的民族的共同监督的时候,人类的进步才不会再像可怕的异教神怪那样,只有用被杀害者的头颅做酒杯才能喝下甜美的酒浆。”

尽管印度人民面临的现实苦难是无比的深重,马克思还是满怀信心地预言,“在比较遥远的未来,这个巨大而诱人的国家将得到重建”。他相信,既然随着印度工业和商业的兴起,新的阶级力量特别是无产阶级将不可遏制地生长起来,那么,不管未来的道路可能多么漫长和曲折,殖民主义的统治终将被推翻,印度社会终将得到重建和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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