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歌剧舞剧《雷雨》对原著的解读
2010-05-12郭敏
郭 敏
《雷雨》是中国现代话剧成熟的标志性作品,将中国话剧推向了巅峰。自从它问世之后,不断被后人演绎和重新解读。电影、电视剧、沪剧、京剧等版本的雷雨相继通过各自的艺术形式对原著进行着或传统或现代的解读。笔者就长于抒情、拙于叙事的歌剧和舞剧《雷雨》进行研究,试图探析两者对经典原著的解读。
曹禺对《雷雨》曾明确表示过:我写的是一首诗,一首叙事诗。这诗不一定是美丽的,但必须给读诗的一个不断新的感觉。在《雷雨·序》中,曹禺再次表示:保留“序幕”和“尾声”的用意,是让观众在看完戏之后,心中还留有“诗样的情怀”,使“观众的情绪人于更宽阔的沉思的海。”可见,诗意是曹禺创作的有意追求,或者说是审美目标。而诗的本质在于抒情,歌剧和舞剧作为长于抒情的戏剧形式用各自的艺术手段能够把作者内心潜在的强烈情感表达得淋漓尽致,也能引起观众情感共鸣,所以歌剧和舞剧对充满诗意的作品能够自如的驾驭。歌剧《雷雨》用音乐用歌唱重新诠释了雷雨,舞剧《雷和雨》从舞蹈用肢体语言赋予了雷雨新的张力和生命力。
歌剧舞剧《雷雨》的改编都沿袭了原著中复杂的人物关系和矛盾冲突。但由于这两种戏剧形式拙于叙事的特点,把原著中鲁大海和鲁贵两个人物省去,通过集中表现矛盾冲突最激烈的人物关系,揭示了人性的挣扎和内心的纠结。蘩漪与周萍,四凤与周萍,四凤与周冲,蘩漪与侍萍,繁漪与周朴园等,错综的人物关系和激烈的矛盾冲突,都通过繁漪为线索展开进行。将六个人物性格上的两面性在情节和时间的展开中交叉重叠,让他们复杂多变的性格发生冲突与碰撞,并闪耀出戏剧性的火花。而在这其中,又着意寻找他们在情感宣泄方面的戏剧性支撑点,让它们互相扭曲,彼此缠绕,形成一个又一个的情感纠葛,营造出让人物抒发激情,咏叹人生与命运的场面。曹禺曾写道:繁漪是一个最“雷雨的”性格。歌剧舞剧雷雨的改编都是抓住了繁漪的雷雨性格,在此基础上塑造人物,使每个与繁漪有关系的人物都性格化,突出了深化了主题。
歌剧《雷雨》由原著的四幕改为两幕,第一幕是线索交代、人物刻画和矛盾交织的展现,第二幕则是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被无情揭开后,走向悲剧的必然结果。而舞剧《雷和雨》分为六个部分:“窒息”、“闪电”、“挣扎”、“破灭”、“解脱”、“宿愿”。其中前三个部分是上篇,后三部分是下篇。所有矛盾冲突和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都巧妙在呈现在简单的圆中,每个人都是一个圆,大家在自己的位置上跃起,旋转,宣泄着属于自己的情感。而他们同时又组成一个圆。所有人在其中挣扎徘徊。或,躲闪,或彼此撞击,或正面交锋。并且这种圆的旋转方式不同。以此象征出命运的流转。
歌剧《雷雨》序幕使用了变幻莫测的交响语言与色彩的音乐手段,合唱“乌云啊,沉沉地压在心头”描绘了电闪雷鸣的自然景观和人物内心的愤怒与不平还暗喻全剧的戏剧性冲突必然导致一场悲剧的不祥气氛,几个主要人物在此间的造型恰如其分地表达了“理不清的乱,写不尽的痛”的主题,并以“周公馆里闹鬼”的反复咏唱揭开了故事叙说的导引。进人第一幕,繁漪和周冲两人在各自的咏叹调“多么烦闷的夏日”和“它在海面上飞翔”中作了叙述和抒发情感的交代后,就立即进入喝药风波的冲突中。六个人物相继登场,在“我怕这里的所有事”、“兴许是梦幻”、“你带走了我的心”、“闹鬼”等独唱、重唱和合唱的形式中充分揭开了人物的遭遇和矛盾的全部线索,以至繁漪喊出“一个女子不能受两代人欺负”的反封建与个性解放的行动伏笔。并且改编者莫凡还在其中加入了象征意义的成分:“白衣女子——幻化中的雨中精灵:虚拟的黑衣男女——代表乌云,象征一种情绪气氛。形成一种富有形式感的群像。”把原来非常现实主义的话剧变为了虚实结合,富有时空灵动感,内外情景自由转化的歌剧。并且改编者莫凡为每个人物设定了性格化的音乐,比如用琵琶来反复表现繁漪内心的痛苦挣扎和倾诉;用二胡表现凄苦的鲁妈,《无锡景》的音调贯穿着来自无锡的鲁妈的腔调:四风有民歌的因素,周朴园的出场则是伴着圆号、大管等低沉的音色等等。
舞剧《雷和雨》选择了一个黑暗天幕上闪过一道道闪电的场景。是在长时间的寂寞中开始的,神秘充满了诱惑,压抑着窒息着。六把椅子上的六个人物分别在酝酿着情绪。忽然,繁漪将药碗摔到地上。这个原来看似悲伤孤独的世界活了起来。繁漪和周萍用双人舞表达的爱情与周冲对四凤用双人舞表达的爱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繁漪与周萍的双人舞,在周萍的主动的热烈的追求中,繁漪也有些主动的表现,周萍的温情唤醒她压抑多年的热情。而在周萍与四凤的双人舞中,动作显现出的是两个憧憬爱情的青年。周萍是轻松自如的。四凤的羞涩被动挡不住周萍的热烈追求,这种主动与被动的动作关系也恰恰体现了大少爷周萍与侍女四凤身份的悬殊。其中独具个性的三段舞蹈,分明赋予了雷雨新的解读。繁漪幻生出另一个自己来哭泣和相拥,随后又幻觉四凤嘲弄的“幻觉舞”:侍萍别样诠释她的苦难后,一群女人的“诱惑舞”:还有那个爱意浓浓的“天堂舞”,人们没有了世俗的捆绑,自由的生活,舞蹈。
歌剧舞剧对原著《雷雨》的改编都是用现代人的思维和眼光赋予了作品现代意见和现代精神,同时削弱甚至隐去了故事发生的社会背景。分别通过角色的音乐和歌唱以及舞者的肢体语言表现了跨时代的主题,即无论哪个年代的人类在面对爱与被爱时的挣扎,揭示了人性的种种困惑。相比之下,舞剧《雷和雨》突显的现代意识比较引人注目,颠覆了以往很多形式的解读,用独特的女性视角倾吐出女性心底的肢体告白,对原著进行了重新诠释,强烈的主观意识融入了这部舞剧之中。
曹禺曾经说到:“写《雷雨》是一种情感的迫切的需要。我念起人类是怎样可怜的动物,带着踌躇满志的心情,仿佛是自己来主宰自己的运命,而时常不是自己来主宰着。这部作品之所以成功。具体表现在体现了一种神秘的诱惑,即对无常命运的恐惧和对奋争的生命的礼赞。”对命运的恐惧,对命运的抗争,对命运的超脱让这部作品的魅力一直延续了下来。舞剧《雷和雨》从中挖掘到了艺术灵感,编导重新对原著进行艺术开掘,把周家的男人和女人们的故事演变成每个男人和女人自身的故事,给观众揭示了人的生存状态和人性中隐匿的东西。舞剧《雷和雨》的编导王玫说:“哪一个男人和女人的当初没有周冲和四凤的影子?最后又没有周朴园和鲁侍萍的情结?站在繁漪的位置上,蓦然两相望,世态炎凉透人心髓。”“人与社会的矛盾一如人与自己的矛盾。人与自己众多的矛盾中,数自己的身体与心灵的矛盾最纠缠不休。原以为心灵会依规律慢慢衰老。当人到中年、身体机能退化之时,突然发现心灵竟然永远不老,直至死亡的突然来临!面对人与自身这种不可救药的矛盾纠葛,蓦然间,人与整个社会的纠葛不自觉地就飘然远去了。”《雷雨》不应该只是某个年代的悲剧,同时也是人性的悲剧。人性的悲剧不会因为哪个年代的过去而消失。这是人类的困惑、甚至是悲观无望的内在情绪,所以,编导王玫提炼了原著中的精神,不再把重点放在舞者动作本身,着重渲染情感的宣泄,用第三只眼睛,从女性的视角舞动了雷雨。
海德格尔曾说:“艺术是存在的直觉”,《雷雨》是不朽的,人们在不断探析和开掘的过程中重新解读着它留下的精神和力量。《雷雨》不只是能歌会舞的,它的价值和内涵引导着我们一直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