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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道变迁与地方社会
——以明清徐州段运河为中心的考察

2010-04-11胡梦飞宋仕香

关键词:徐州运河黄河

胡梦飞, 宋仕香

(1.徐州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 江苏 徐州 221116; 2.青海城关中学, 青海 大通 810100)

河道变迁与地方社会
——以明清徐州段运河为中心的考察

胡梦飞1, 宋仕香2

(1.徐州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 江苏 徐州 221116; 2.青海城关中学, 青海 大通 810100)

明清时期运河徐州段部分运道借用黄河,黄运关系十分密切。从明朝中期开始,黄河日益泛滥溃决,为避黄保运,明清两代在徐州及其附近地区相继开凿了南阳新河、泇河、中河等几条新运道。运河河道的变迁对明清时期徐州及其附近地区的农业生产、商品经济、社会秩序都产生了重要而深远的影响。

运河;徐州段;河道变迁;社会影响

明清两代建都北京,漕粮取之于江南,保持漕运畅通事关国家安危,而由于明代前期徐州段运河河道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黄运合一,保运与治黄密切相关,这一时期徐州段黄运关系的复杂程度大大超越前代。

明代后期治河专家朱衡对徐州段运河黄运交汇的特点作过专门的描述:“有清河至茶城,则黄河即运河也。茶城以北,当防黄河之决而入;茶城以南,当防黄河之决而出。防黄河即所以保运河”[1],“河出境山以北,则闸河淤;出徐州以南,则二洪涸;惟出境山至小浮桥四十余里间,乃两利而无害”[2]。这里明确指出黄河通常是在徐州境山以南、小浮桥以北的四十余里间流入运河的,故运河可以正常通航。同时,也指出了运河的两大危险:如果黄河南徙,在徐州以南流入运河,则二洪即徐州洪和吕梁洪就会干涸,“淤沙无水”。再一个危险是黄河北徙,如果黄河在徐州境山之北的任何地方流入运河,则山东运河就会断流。这是因为山东地势坡度不大,黄河所带的泥沙会淤积起来,运河就会“淤沙无水”。

为了防范这两个危险,明代在徐州段运河采取的治黄保运的举措主要有二:“引黄济运”与“遏黄保运”。前者是因运河水源不足,通过引黄增补运河的水量,后者是因黄河洪水时期水势凶猛,易于冲决阻运,因此又需要加以遏制。明人王轨在《处河患恤民穷以裨治河疏》中说:“运道自南而达北,黄河自西而趋东,非假黄河之支流,则运道浅涩而难行,但冲决过甚,则运道反被淤塞。利运道者莫大于黄河,害运道者亦莫大于黄河”[3],充分反映出黄运之间的矛盾。总的来说,黄河的泛滥溃决是导致明清时期徐州段运河河道变迁的最主要原因。

徐州段运河是明代南北大运河“咽喉命脉所关,最为紧要”[4]的一段,明代每年由此北上的漕船约12 000艘,运军12万人,运送漕米达400万石[5]。当时“凡江淮以来之贡赋及四夷之物上于京者,悉由于此,千艘万舸,昼夜无息”[6]。河北、山东、安徽、河南、江苏五省客商由水路纷至沓来,徐州自此有“五省通衢”之说。正因为徐州段运河是沟通南北运河的枢纽,对它的治理和控制显得尤为重要。

明代前期对徐州段运河徐州洪、吕梁洪两处险段的治理取得了很大成效,通过疏浚河道、清理淤石、修筑堤坝、设置闸官等手段使得明代前期徐州段运道的安全性有了进一步提高。但从明代中期开始,黄河的泛滥溃决日益频繁,“黄运交汇,随浚随淤,再加上徐州洪、吕梁洪滩险、溜激、浪大的形势并未从根本上改变。特别是万历中期黄河两岸全面束堤以后,黄河主流被固定于徐州运道,乏水问题虽暂时得到了解决,但是水流愈加险恶,运河冲决淤堵的危险加大”[7],因此有必要采取措施,避开徐州段运河。

(一)嘉靖年间南阳新河的开凿。

嘉靖四十四年(1565)七月,“黄河大决于沛县,漫昭阳湖,由沙河之二洪,浩渺无际,运道淤塞百余里”[1]。第二年春,督理河漕的朱衡决定继续开凿此河,并亲自督工。隆庆元年五月新河成,西去旧河30里,自留城而北,建留城、马家桥、西柳庄、蒋家桥、夏镇、杨庄、珠梅等七闸,全长140余里。南阳新河竣工后不久,大批漕船便由新河北上,显示了很大的优越性。这是明清时期运河徐州段的第一次大改道。

(二)万历年间泇河的开凿。

隆庆三年(1569)七月,黄河再决沛县,“茶城淤阻,粮艘两千余皆阻邳州”[1]。总河翁大立提出“循子房山,过梁山,至境山,入地浜沟,直趋马家桥,上下八十里间开一新河”[1]的建议。泇河发源于鲁南,南流过泇镇(今邳州市西北)后东汇沂水,东南至宿迁以西至董陈二沟入黄河。由于不久后“黄落漕通”,翁大立的建议未付诸实施。

万历二十五年(1597),黄河再次于黄堌口南决,使徐州段运河乏水,难以行舟,漕运被阻。于是开泇河之议又起。万历二十八年(1600),总河都御史刘东星受命开泇河。他循舒应龙7年前挑挖的韩庄中心沟故道,凿良城、侯迁、台儿庄、万庄河道。工程完成十分之三时,刘东星病死,工程停工。万历二十一年(1593)和二十八年(1600)的这两次施工都没有最终完成开凿泇河新渠的任务。直到万历三十二年(1604),“总河侍郎李化龙始大开泇河二百六十里,避黄河吕梁之险。总河侍郎曹时聘终其事,运道从此大通”[1]。这是明清时期运河徐州段的第二次大改道。

(三)清代康熙年间皂河、中河的开凿。

中河是泇河通运后又经过80多年的努力才开挖成功的。清初,漕运船只出清口后,入黄河,西北逆行约200里,因董口淤而取道骆马湖,湖行40里入沟河。又行20里至窑湾口,接泇河入邳州境。但是“湖浅水面阔,线缆无所施,舟泥泞不得前,挑挖舁送,宿邑骚然”[8]。康熙十九年(1680),总河靳辅开皂河40里,即以原直河口与董口之间的皂河为口通黄河,由皂河口向北偏西开河至窑湾接泇河。由于皂河口为黄水倒灌容易淤积,康熙二十年(1681),又自皂河以东,历龙冈岔路口至张家庄20里挑新河三千余丈,并移运口于张家庄,即张庄运口。自此,“飞挽迅利,而地方宁息,军民实庆永赖云”[9]。

张庄运口建成通运后,还有180里运道要经黄河行运。这段运河航线风大浪险,航道经常变化,不利于航行。康熙二十五年(1686),靳辅加筑清河县(今淮安)之西黄河北岸遥堤后,于遥一缕二堤之间挑挖中河行运。中河自张庄运口并骆马湖水而东,至清口对岸,清河县西之仲家庄建闸泄水通运,于康熙二十七年(1688)正月竣工。清代靳辅开凿中河,使黄运彻底分离,最大限度地减少了黄河对运河的不利影响,避开了黄河险段,使得元明以来所谓的“河漕”完全不复存在。这是明清时期运河徐州段的第三次大改道。

咸丰五年(1855),黄河在河南兰考铜瓦厢决口,夺大清河由山东利津入渤海。黄河改道山东,徐州运河遂告废止,徐州漕运历史结束。

交通自古以来就是徐州赖以发展的重要因素,这在以漕运为经济命脉的明清时期更为明显。明清时期运河徐州段的河道变迁对当时徐州及其附近地区的漕运、农业生产、商品经济、社会秩序都产生了重要影响。

(一)新河道的开凿使得黄运逐渐分离,大大改善了漕运条件,对明清两代的漕运具有重要意义。

明代万历年间泇河开通后,不仅避开了徐州附近330里的黄河和徐州、吕梁二洪,而且运道径直,水源充足,漕运条件大为改善。万历三十二年,由泇河新运道通过的漕船已占三分之二。万历三十三年,通过泇河的漕船多达八千余艘。

清代靳辅中河完工之后,“连年重运,一出清口,即截黄而北,由仲家庄闸进中河以入皂河,风涛无阻,牵拽有路,又避黄河之险二百里,抵通之期,较历年先一月”[10]。自此,“南北运河之全局乃定”[11]。

(二)使徐州及其附近地区水系更加混乱,严重影响了农业生产的灌溉水源。

新河道的开挖对徐州地区原有水系产生重要影响。如泇河开通后“齐鲁诸水挟以东南,营、武、沭、沂一时截断。堤闸繁多,而启闭之务殷,东障西塞而川脉乱矣”[12]。

清代咸丰年间,黄河改道山东,原来的水利灌溉系统全部废弃,流经徐州600多年的黄河湮废了清泗古汴,黄土淤沙吞没了耕地,由于水源短缺,运河不能通航,陆地运输艰阻,农作物无法大面积种植和生长,产量极低,这更是对明清徐州地区农业生产的沉重打击。

(三)运河的改道,使徐州失去了赖以发展的重要条件,城市地位下降,商品经济迅速走向衰落。

在视漕运为经济命脉的明清时期,运河是否流经会对沿岸城镇社会经济的发展产生重要影响,徐州也不例外。在徐州及其附近地区数次运河河道变迁中,以泇河的开通对徐州城市发展的影响最为明显。泇河开通前的明代徐州,舟车鳞集,贸易兴旺,商品经济繁荣,《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徐州民俗考》记载,当时的徐州城“一切布、帛、盐、铁之利,悉归外商”,“百工技艺之徒,悉非土著”[13]。受其影响,徐州本地弃农经商者日见增多,“往往竟趋商贩而薄农桑”[14]。南北漕运的畅通,使“明代前期的徐州成为粮棉铁丝的集散地,棉布等物交易量很大,大批商船往来频繁,逐渐形成南北物资交流中心”[15]。南北漕运的畅通,使明代前期的徐州成为粮棉铁丝的集散地,棉布等物交易量很大,大批商船往来频繁,逐渐形成南北物资交流中心。明人陈仁锡《重建徐州洪神庙记》称:“凡四方朝贡转漕及商旅经营者,率由是道。”[16]成化年间,徐州“民船贾舶多不可籍数”[17]。朝鲜人崔溥在其《漂海录》中更是称徐州“物华丰阜,可比江南”[18]。

但是,“泇河开通后的第二年,过徐州段运河北上的漕运船只就减少了三分之二,徐州的商品经济发展因此出现了很大的衰退”[7],“在通衢街道数条,人烟尚而稀疏,贸易亦皆冷淡”[19]。明人沈德符在其著作《万历野获编》中记载泇河开通后的徐州:“自通泇后,军民二运,俱不复经。商贾散徒,井邑萧条,全不似一都会矣。”[20]泇河的开通成为明代徐州城市兴衰的转折点。

咸丰五年(1855),黄河决铜瓦厢,夺溜由长垣、东明入张秋,穿运河,合大清河入海,运河梗塞。徐州境内“黄沙弥望,牢落无垠,舟车罕通”[21],几乎等于偏方僻壤。

(四)运河改道带动了新河道沿线夏镇、台儿庄等城镇的兴起。

明代嘉靖、隆庆年间南阳新河和泇河开通后,夏镇即成为山东运河南段仅次于济宁的商埠码头。奉旨总领河事的工部尚书朱衡即驻署于此,沽头分司也由沛移驻至此。为管理这段运河,明清两代都在这里设立工部分司。这里曾聚集过许多治河、治湖的官员和专家。1567年,改夏村为夏镇。1588年开始筑土城,清初始筑砖城。明末万寿祺曾记述夏镇繁荣景象:“夏镇全盛日,城阙半临河。夜月楼船满,春风环佩多。”清初顾大申描写的夏镇是:“临河面郭耸朱楼,飘渺波光楼上头。东海万山分障列,兖州泗水抱城流。望中烟绕长堤柳,天外浮云绵缆舟。”(这两首诗都收录于济宁市新闻出版局2001年印刷的《济宁运河诗文集粹》中)

台儿庄位于绎县城南60里,界连江苏邳州,为山东江苏两省孔道。明正德时为台儿庄集。万历年间开凿泇河运道改经台儿庄,遂为水旱码头,市镇经济开始兴盛。清代以后,在运河航运的刺激下,台儿庄已成为“北跨琅琊,南控江淮”的鲁南商业重镇。镇内沿运码头有十余处,来往船只“往往寄泊于此”。

(五)运河改道对徐州当地的社会秩序形成了巨大冲击。

运河改道导致经济衰落,再加上自然灾害的频繁发生,徐州及其附近地区自明代中期以后不断发生农民起义和农民暴动,社会秩序日益混乱。

据徐州地方志记载,“世宗嘉靖二年,山东矿贼党王友贤等劫掠抵徐州”。“万历二十七年,浙江民赵占元至徐州谋作乱,徐州及丰沛人多有从者。”[22]天启二年九月,发生在山东地区的徐鸿儒起义也波及徐州,起义军抢夺商旅财物,焚毁漕运船只,严重危及徐州及其附近地区的漕粮运输。天启四年,因为“山东盗炽”,再加上黄河水灾造成徐州严重的社会混乱,明代政府不得不改徐州参将为总兵。明末清初的农民起义和王朝鼎革战争,更是使徐州及其附近地区社会经济发展遭到沉重打击,迟迟难以恢复。

便利的交通是一个城市发展的重要条件,无论在古代社会还是现代社会都是如此。在古代社会仅有的陆运、海运、漕运等几种运输方式中,以漕运对社会的影响最为深远。自隋代开凿大运河以后,随着经济重心的逐渐南移,到明清时期漕运已成为国家的经济命脉。漕运是否畅通关系到封建国家政权的兴衰存亡。

漕运作为古代社会一种重要的交通运输方式,运河是其主要载体,所有的江南漕船必须通过运河北上,对运河河道的治理就显得尤为重要。具体到明代,徐州段运河河道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黄运合一,黄河的泛滥溃决是导致徐州段运河治理的主要原因,而开挖新河是治黄保运的重要手段,新河道的开凿必然导致运河河道的变迁,运河河道变迁反过来又对它所流经的城市和地区社会经济发展产生重要影响。

这一点,以万历年间泇河的开通最为明显。泇河的开通虽然大大改善了漕运条件,对保障南北漕运安全畅通具有重要意义,但却使徐州失去了赖以发展的重要条件,城市地位日益下降,商品经济也因此迅速走向衰落,再加上自然灾害的频繁发生,徐州及其附近地区自明代中期以后不断发生农民起义和农民暴动,社会秩序日益混乱。一定程度上我们可以说,泇河的开通是明代徐州城市发展兴衰的转折点。

综上所述,运河河道作为漕运的载体,它的每一次变动都会对它所流经的城市发展产生重要影响,具体到明清时期徐州段运河,新河道的开挖在改善南北漕运条件的同时,也对徐州城市发展造成了不利影响,其中的经验和教训值得我们思考。

[1] 张廷玉,等.明史:卷85:河渠三·运河上[M].北京:中华书局,1974.

[2] 张廷玉,等.明史:卷83:河渠一·黄河上[M].北京:中华书局,1974.

[3] [明]陈子龙,等.明经世文编:卷184:王司马奏疏[M].北京:中华书局,1962.

[4] 明神宗实录:卷191[M].北京:北京图书馆抄本影印,1982.

[5] [明]陈子龙,等.明经世文编:卷189:唐渔石集[M].北京:中华书局,1962.

[6] 张纪成,等.京杭运河(江苏)史料选编[M].北京:人民交通出版社,1997.

[7] 李德楠.明代徐州段运河的乏水问题及应对措施[J].兰州学刊,2007(8).

[8] 赵尔巽,等.清史稿:卷127:河渠二·运河[M].北京:中华书局,1977.

[9] [清]傅洪泽.行水金鉴:卷53[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

[10] [清]靳辅.治河方略:卷2:中河[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11] 郑肇经.中国水利史[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84.

[12] 咸丰邳州志:卷4:山川[M]//中国地方志集成·江苏府县志集.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5.

[13] [清]蒋廷锡.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徐州民俗考:卷171[M].北京:中华书局,1987.

[14] 中国方志丛书·(嘉靖)徐州志·地理志上:卷4[M].台北:台湾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

[15] 杨杰.明清时期徐州的水上交通与经济发展[M]//徐州文史资料:第15辑.徐州:政协江苏省徐州市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1995.

[16] [明]陈仁锡.皇明世法录:卷54[M]//四库禁燬书丛刊·史部:第15册.北京:北京出版社,2000.

[17] [明]陈子龙,等.明经世文编·李西涯文集:卷54[M].北京:中华书局,1962.

[18] [朝鲜]崔溥.漂海录——中国行记:卷2[M].葛振家,点注.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2.

[19] 明徐州蠲免房租书册[M].台湾:学生书局,据万历三十五年刻本影印,1986.

[20] 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12[M]//元明笔记史料丛刊.北京:中华书局,1959.

[21] [民国]铜山县志:卷4·纪事表[M]//中国地方志集成·江苏府县志辑(62).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

[22] [同治]徐州府志·纪事表:卷5[M]//中国地方志集成·江苏府县志辑(61).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

责任编辑:仇海燕

K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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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8444(2010)03-0348-04

2010-03-20

胡梦飞(1985-),男,山东临沂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明清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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