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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振铎的编辑出版观

2010-04-10胡晓

关键词:郑振铎编辑出版

胡晓

(湖北民族学院学报编辑部,湖北恩施 445000)

郑振铎的编辑出版观

胡晓

(湖北民族学院学报编辑部,湖北恩施 445000)

作为“五四”新文化运动先驱者之一的郑振铎一生有40多年致力于编辑出版工作。多年的编辑出版实践使他积累了丰富的编辑经验,体现在对报纸、期刊、丛书、图录以及古籍等各个方面都有其独特的看法和主张,其丰富的编辑出版实践和新颖独特的编辑出版观念,在中国现代编辑出版史上留下了一块丰碑。

郑振铎;编辑出版;实践

在我国现代著名作家中,几乎没有不曾做过编辑出版工作的。但如果从编辑出版工作的时间、成绩,所编读物的数量、质量、影响等方面来看,郑振铎先生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郑振铎作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先驱者之一,曾长期供职于商务印书馆等专业的出版机构,在编辑出版方面有很大的建树。30年代郑振铎就被郁达夫称为“最好的杂志编辑者”,当然,他所编的远不止于杂志。郑振铎在长时间的编辑出版活动中,不断加深了对编辑出版工作的理解,并逐渐形成了自己一些独特的编辑出版观念。本文将从现代编辑学、出版学的角度对郑振铎的编辑出版观加以整体观照。

一、反映社会、表现生活、服务人生的民主自由的编辑宗旨

编辑宗旨是编者对自己编辑实践的目的性的设定,或者说是对自己编辑活动价值的找寻。它是编者在时代文化背景的基础上,审视读者市场,结合自身思想倾向、个性特点等多种因素形成的。编辑宗旨一旦形成,就具有相对的稳定性,具有规范和制约的作用,自觉或者不自觉地指导着编者联系作者、设置栏目、选取稿件等一系列工作,最终形成书刊的基本面貌。反过来看,编者的这些编辑实践环节,无不贯彻和反映着编辑宗旨。因此,分析编辑宗旨,可以比较直观地看到支配编辑行为的动因,理解看似不相关的编辑实践之间的联系,对于认识编者贯穿于其中的编辑思想,有着提纲挈领的重要作用。

郑振铎一生的编辑出版工作都是以他的政治思想、文学观念以及现代科学方法为指导的,从郑振铎在学校读书时创办的《救国讲演周刊》到他逝世前担任编辑委员会委员的《收获》,一生编辑的报刊有44种之多,他在编辑出版实践过程中注重从宏观的角度审视世界,反映社会,表现生活,服务人生。他始终恪守以下宗旨:刊物作为相对独立的传播媒介,具有传播思想、改造社会的功能。因此,刊物要灌输文学的基本知识或有关原理,提高读者的文学知识水平,减少不必要的误解;刊物也要针砭时弊、推动社会进步,要比较客观地直面现实。比如,他利用《文学旬刊》、《小说月报》等这些期刊,重视评论和西学译介,同当时风行于世的以鼓吹游戏、消闲为主的刊物展开了不懈的斗争,旨在指导新文学的发展;同时刊物也兼具教育、审美和娱乐等作用。他主编的《儿童世界》等刊物,注重以儿童为本位,广泛收集寓言、童话、歌谣等,注重文章样式长篇与短篇相结合,从组稿到校对、编辑加工无一不显示出其知识性、趣味性和艺术性,对于儿童和教师来讲,起到了很好的教育作用。

另外,他不仅认为报刊是民众的喉舌而且也具有监督社会的功能。这是他接受崇尚西方出版言论自由的思想的深刻反映,在当时的社会是非常难得的。1931年6月15日,郑振铎与周予同主编了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工会的内部刊物《编辑者》月刊,他亲自写了《发刊词》,反复强调一个进步的编辑工作者应该自觉地意识到自己的重大使命。他指出,编辑者们要“督促监视”出版社当局“不使其为了‘利令智昏’而印刷任何有毒害的东西”,并反抗“任何无理的新的压迫,凭籍了资本势力而加到我们的身上”。他还在该期《编后》中说:“这是我们的喉舌,希望大家继续努力作稿。”[1]174

在《文学研究会丛书缘起》中,郑振铎着重谈到了发起出版这套以介绍近代西方各国文学作品、批评文学和文学史为主的“丛书”的动机和目的:为了纠正国人以消遣主义的旧眼光来介绍或阅读外国文学作品的偏向;为了灌输一种新的文学观,使读者理解文学其实是“人生的镜子”,其影响至深至广,不同地域、人种和阶级的人们的思想和感情,可以由它而得到某种沟通;也为了通过这一比较系统的外国文学介绍活动,来推动中国新文学的创造[2]。从郑振铎所负责编辑的、出版于上世纪20年代前期和中期的部分丛书看,是基本上与这一目的相符合的。这个也可以看作他通过编辑丛书贯彻其传播思想以改造社会的编辑宗旨的概述。

二、博采众长、大道至简的选题组稿理念

编辑方针和宗旨是编辑活动的出发点和归宿,是编辑出版工作的传播目标。确立鲜明的办刊宗旨十分重要,但如何在编辑实践中贯彻宗旨,实施相应的操作策略,办出特色,也至关重要。

总的来说,受他的政治思想和文学观念的影响,郑振铎在期刊、丛书、图籍以及翻印古籍的选题、组稿方面,达到了广度与深度的统一。对他来说,无论古今中外,凡稍有可取的,或可适用于社会、服务于大众的著作,都是“兼收博爱”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不薄今人爱古人”。他曾经在主编的《编辑者》月刊第二期上发表了《编译方针与编译计划》,提到了应有:“一、一般的入门书籍的刊行,二、世界文学名著的翻译,三、专门名著的介绍,四、各科参考要籍的编辑,五、中国旧刊要籍与名著的整理与编印,六、秘籍的翻印与重要佚著的辑存”等等的编译计划[1]175,从他涉及到的这么多不同门类的书籍可以透视出其选题兴趣之广赜、眼界之阔大。

但是他在广泛选题、组稿的同时又不拘一格,独辟蹊径:比如他关注那些不被大多数编者所关注的考古、美术、戏曲方面的书籍,甚至还选择变文、弹词、宝卷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题材。他强调在选题的深度上要有所突破,做到人无我有,人有我精,要把自己的创意融入杂志、书籍中,把杂志、书籍的特色和个性渗透到稿件中去,然后有针对性地组织稿件。从这点看,他很好地利用策划、选题、组稿这些手段实施和传播了其编辑方针和宗旨。

(一)报刊的选题、组稿。郑振铎编辑的报纸和期刊,有政治色彩较浓厚一点的,组稿的题材都是时人所关心的切中时弊的社会问题和如何改造社会,有时也有关于人的修养和一些科普常识。而文学色彩和学术色彩较浓厚一点的期刊,则广泛摄取古今中外优秀的文学作品。而与他人不同的是,他尤其注重国故研究和国外翻译作品的介绍。他历来认为,发展祖国文学,除了继承发扬本国优秀的文学遗产外,还应该广泛地从外国文学中汲取营养。固然,对于翻译国外优秀作品的组稿理念,其他的编辑出版家也具备,譬如沈雁冰,只是他们更多的强调是翻译国外被压迫、被损害的民族文学作品,而郑振铎却是更进一步关注到注重文学本身的外国作品,像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作品的介绍和翻译。他的这种观点形成了他作为主编在编辑期刊过程中的一大特点。比如在编辑《小说月报》过程中,他大力提倡“整理国故”栏目,主张以现代的眼光科学系统地研究中国传统文学,发掘其现代价值,为新文学的发展提供强大动力;并先后出了泰戈尔、拜伦、法国文学研究、非战文学、安徒生、罗曼·罗兰、中国文学研究等专号或增刊。他力图贯通古今中西的期刊编辑理念,显示出他的视野更加宽广,新文化建设的步伐比较稳健,也更符合文学、文化发展的内在规律。

(二)丛书的选题、组稿。郑振铎崇尚民主自由的编辑研究之路。因此只要是真、善、美的优秀作品,他都兼而广之。“文学艺术是没有国界的”,他广泛翻译世界各国的优秀作品,并编辑出版成册,从《世界文库》的发刊缘起和编例中,我们可以大致看到他在选择收录作品的标准:“……世界的文学名著,从埃及、希伯莱、印度、中国、希腊、罗马到现代的欧、美、日本,凡第一流的作品,都将被包括在内,预计至少将有二百种以上。……我们将从埃及、希伯莱、印度和中国的古代名著开始。《吠陀》、《死书》、《新旧约》、《摩诃巴拉他》、《拉马耶那》和《诗经》,一切古代的经典和史诗、民歌都将给以同等的注意。”[3]这样的规模、内容和要求,对我们今天编辑出版大型的丛书或文库,无疑具有很好的参考价值。而且这对于推进全世界的优秀文化的传播也具有不可估量的作用。难怪印度作家海曼歌·比斯瓦斯说他可能是第一个把印度古典和现代的文学介绍给中国读者的人,他同样的也是中印文化交流的先驱。

对于中国短篇小说作品的选稿,他曾在《中国短篇小说集》的总序和例言中提到过,现代整理选择的标准只能是广义的,但仍然注意三点:“第一,自然以那些故事本身的文艺价值为断;第二,由那些故事中,可以略略的窥见某时代社会生活的一斑,而故事的文艺价值也并不十分差的,也将入选,这些材料是我们在史书上,在典雅的诗,古文词上,在文人的无量数的别的作品上最不易看到的;第三,有许多中国的短篇故事,是后来著名的剧本,小说,以及民间故事的渊源。我们如果不知道那些故事,便不能充分的了解以后的许多剧本,小说以及民间故事。”[4]这三个标准体现了艺术性、时代性、社会性和历史性各方面,因此是相当全面的,而且也保证了全书的整理编选质量,他在《我对于编译丛书底几个意见》中,曾探讨过丛书的选稿标准,那就是,要照顾各学科、各门类,要有全局计划;“应该略有系统,先出门径的根本的书,后出名家的专著”,但又强调编辑丛书要“在精不在多”,“不能光追求数量,而更须注意质量”,“要慎重一点”。这足以体现他对于书籍的策划选题,在广度与深度两方面统一结合的理念,那就是博采众长、大道至简。

(三)美术图籍和翻印古籍的选题、组稿。如果说文学期刊和丛书是比较大众化的题材,那么对于美术图籍的选题编印和古书翻印就属于郑振铎独特的编辑个性了。从他和鲁迅合作出版《北平笺谱》、《十竹斋笺谱》到《中国古代木刻画选集》、《中国历史参考图谱》,他一共编辑的图籍有16种。因为艺术与历史、文化是一脉相通的。他一直都很看好有关美术、考古等方面的书籍或者图录,也有许多自己的观念。因此,但凡中国古代图画(包括古籍中的木刻插图、历代绘画、笺谱、年画、有关图片)、雕塑、陶器等可以反映我国古代各方面的社会生活的题材,他都广泛搜集,大量积累。

古书翻印的选稿则体现在对原稿本的选择上,不是所有的古书都可拿来翻印。他反对无选择地大量标点出版古书,认为要分清楚保存与提倡、少量流通与大量生产、专门研究的参考与普及,也即“多而广”与“少而精”的区别。在选择古书以前,先得审查古书的性质和价值。值得翻印的古书,必须具有下列价值或资格的一种或二种:“(一)史料研究历史或专门学问所必需的,像《九通》、《二十四史》之流;(二)参考图书一般从事于中国文学,中国历史以及其他学问所必需的,像《图书集成》、《佩文韵府》、《说文解字诂林》,以及比较古旧些的《太平御览》之类;(三)文学名著值得大量流通、不妨成为公共读物的名著,像《水浒传》、《杜诗》之类;但必须注意其为无毒的。(四)文学总集大部头的总集,像《全唐诗》、《全唐文》、《全上古汉魏六朝文》、《雍熙乐府》等等,也是普遍需要的东西;(五)重要的丛书包含罕见的及重要的古书的,像《十三经》、《学海类编》、《格致丛书》、《夷门广牍》之类……”[5]53由此可见,他对于美术图籍和翻印古籍的选稿理念,不仅为人民大众学习了解我国的历史文化提供了方便,而且对于搜集资料不易的史学工作者也大有裨益。

三、热情审慎、严谨科学的编辑加工理念

(一)整理与校勘,“序”与“跋”。郑振铎在编选、校勘并出版丛书古籍的时候,尤其重视整理工作。他对自己收藏的书籍往往先做编目,然后做“得书记”和题跋。已经采用后的部分则必定写序言、校勘附记或者简注后才出版成册。他在《世界文库编例》中曾说到:“所谓‘整理’,至少有两项工作是必须做到的,第一,古书难读,必须加以标点符号;第二,必须附异本之校勘记。新序和必要的注释也是不能免除的。”[3]

郑振铎很重视、也很热情地应邀为他所编辑的图书作“序”。他把这件事看成一个编辑、评论家应尽的责任,也是对作者、译者和读者负责的标志。不论是由书的思想内容和艺术表现所引起的感想,也不论是对译者或作者的创作生活轨迹或思想演变发表某种意见,他所写的序,都力求坦率真诚,直抒胸臆,言之有物,抓住中心,不拘一格。《清人杂剧初集》是郑振铎1931年选编影印的。书前有他作的《序言》和《例言》,书末有他的《跋》及附录《西谛影印元明清本散曲目录》、《西谛所印杂剧传奇目录》,而书中共收清剧九家四十种,每家作品后他都附有精彩的跋语,论述作者生平、作品与思想等。该书出版后,学界一片赞扬声。赵景深就指出:“振铎的序跋是很有价值的文学批评,……以校勘而论,……差不多都是校勘极精的”,我们可以比较集中地从他的《劫中得书记》所记的89则题跋性文字和《劫中得书续记》的60则题跋性文字中,得到一个较深的印象。这些题跋性文字有长有短,繁简不一,但与郑振铎其它场合下所作的题跋很相似,大多内容实在,文风潇洒,信笔写来,自成一格。一般前面都有撰者或编选者姓名,卷数和册数,刻本年代,正文则一般都有版本源流及其价值、全书主要内容、作者或编者情况、收藏者得书始末等的考证与叙述,颇有参考价值。

(二)古籍的校印与索引。一本给社会创造很高价值的翻印古书,它在内容上给我们带来的享受恰恰折射了编者的翻印手法和技巧的高超。如果古书的稿本已经选定,那么翻印或重印的过程也应该属于一种从内容上而言的编辑加工过程。重印古书的方法很多,从当时社会现有技术来说,有照原书影印的,有用铅字排印的,有加以标点的,更有加以新的注解的。郑振铎认为,给专门化的人才做内部参考资料的古书,像医药卫生、农业、科技、地理等关系国计民生方面的书,应该慎之又慎地重印,应该拿原著或最好的、最可靠的本子用石版的或胶版的照相影印法翻印,其整理、排印的部分更必须三校、五校,以至尽善尽美为止,如若没有最好的底本或文献不足,也不能独断妄改,胡乱编印。这一点和孔子的多闻阙疑、无征不信的编辑原则有共同之处[6],也表现出郑振铎极为严谨的科学态度。

如果嫌每页照相重印纸张太费,可以采取每四页或六页缩成一页印出,则大可以省功、省料;对于重要的必需的一般性的参考书,可以采用影印法也可以采用铅字排印,但尤其注意校印要精审,要使读者们检阅便利;凡像《乐府诗集》、《楚辞》、《诗经》等需要量比较大,主要的“读本”一类的书或者最常被阅读的文艺书,则应该加以重新整理、标点甚至必须加以新注、新解,并可附以“索引”之类的附录[5]159-164。特别是对于索引的重要作用,郑振铎曾经在《索引的利用与编纂》一文中加以阐述。他认为,索引是学问的引路的明灯,“‘索引’为用至大,可以帮助读者省了不少无谓的时力。古书的难读,大都因没有‘索引’一类的东西之故”[7]。因此,古人那种专靠其过人的记忆力与博览群书的治学方法已不适应现代社会,几部索引即可代替十年的苦读。索引已成为专门学者所必须利用的一个工具。[8]

四、精美合理、恢宏大气的装帧设计观念

(一)书刊插图、字样和花线的多样化。书刊装帧直接影响书刊的价值,是衡量其质量的要素之一。科学的编排方式有助于读者正确理解和接受书刊的内容。合理的结构形式可为读者阅读、检索、收藏提供方便。新颖精美的书刊装帧可以产生良好的陈列效果,诱发读者的购买阅读心理。郑振铎既注重封面、插图的精美丰富,又强调版式等的重要性,以求使装帧艺术的启示、美感与诱导功能得以充分的展示。他在《插图之话》中说到:“插图是一种艺术,用图画来表现文字所已经表白的一部分意思的,……插图的功力在于表现出文字的内部的情绪与精神,……插图的成功在于一种观念从一个媒介到别一个媒介的本能的传达;愈自然,愈少于有意的做作便愈好。”[9]“书籍中的插图,并不是装饰品,而是有其重要意义的。不必说地理、医药、工程等书,非图不明,就是文学、历史等书,图与文也是如鸟之双翼,互相辅助的。”[10]209

首先是卷首插图。他在编辑《小说月报》时期的卷首插图,多用铜版纸精印与所登内容有关的西方作家的照片、画像及其他资料,用图片和文字的巧妙配合来发挥杂志的传播优势,以便其人其文能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其次是文中插图。“插图在儿童画中,是一种生命,也许较之文字更为重要。因为儿童是喜欢图画的,比之文字更甚些,往往可以由图画而诱引起要看文字的需要。”[9]《儿童世界》的插图大多分布在文学作品中,这些插图风格多样,有的展现情节,有的表现人物,对于读者把握人物的性格特征和理解作品的主旨起着引导和促进作用,同时也使刊物的版面活泼生动,赏心悦目。最后是字样和花线。印刷读物上,字号字体和花边线条的变化往往能够增进版面的美观,衬托出作品文字的重要,以引起读者注意,增加阅读兴趣。《儿童世界》很好地运用了这一技巧。它的版面设计不拘一格,富于变化,整个刊物充满着一种活泼、生动的美,同时还洋溢着特有的儿童情趣。

(二)选纸、印刷、装订的锐意求精。对于选纸、印刷、装订等各方面,他都是锐意求精的。他认为,纸张的优劣,对图版是否清晰和美观影响甚大。所以,在图谱、图录、画册着手编辑时,总是先把纸张的色质重量安排好[10]240。他在《跋唐宋以来名画集》中说:“我希望印行的人,不要把‘利益’放在前头,仍要本着‘服务’的精神,为文化而工作,印刷得要精要美,装订得考究,选纸得十分小心,不要用坏纸恶墨印。”[11]

《世界文库》的成功出版,就证实了他的观念的正确性,在这部12卷的文学精品里,每卷有40余万字,12卷就有近500万字。全用32开本新5号字排印。甲种本的布面用精装烫金,全书用上等的乳黄玉书纸印刷,即使是乙种本封面也用硬纸精装,正文用厚报纸印刷。当时文学界都认为《世界文库》的编辑出版是世界文学史上不朽的伟大工作。所以出版后一时洛阳纸贵,不胫而走。又如《韫辉斋所藏唐宋以来名画集》,这部画集装帧、印刷得非常辉煌,四开本,有精装、平装两种,精装本采用夹贡纸珂罗版精印,织锦封面高背装;平装本采用宣纸印,柿青纸面双丝线装订。这样大的开本设计,在当时国内图籍从未见过,只有日本出版的画集偶一有之。郑振铎在印刷、装订等装帧设计方面的精美和大气,可见一斑。

五、新颖独特、细致入微的市场营销观念

一份出版物,它的内容、形式以及所要代表的意义是否能被顺畅地传输与表达,不仅取决于出版物质量本身,还要依靠出版人的宣传与推广技巧,把出版物与市场、读者协调沟通,才能达到产生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双赢的结果。在上个世纪的中国,交通、通讯事业不发达,出版工作者不可能像现在一样利用网络、电视、光碟以及各种电子产品做广告宣传,郑振铎却凭借自己的理念和方式让出版物得到了很好的发行与推广。

(一)注重广告的宣传效益。对于杂志本身的宣传,他采用或预告具体栏目、具体文章内容的变动,或预告编辑计划的变更,或预告价格的调整等,其中不乏有吸引读者参与活动的各类信息,促使读者产生窥豹之心,为杂志发行创造了条件。这种在很大程度上激起读者预订欲望的营销策略,有其积极意义:编者可根据预定人数来估计杂志的印数,商务资方也便于吸收读者的资金,并加快出版资金的周转,同时读者也能得到折扣,使出版社与读者达到双赢的效果。

对于丛书、图籍的广告宣传,基本上也是以报纸、杂志为核心,利用其杂志插页或者报纸头版等,刊载各类广告和出版信息。比如,为了《中国历史参考图谱》的发行,他充分利用报纸刊载广告。而且所有广告底稿,都是他亲自设计的。开始发售预约,他选择了当时文化教育界最注重的《大公报》,在头版刊登半版的巨幅广告。图谱既由上海出版公司发行,特约预约处有生活书店和一家银行,以及上海、北京有名的五家旧书店,广告就很有吸引力,能得到读者的信任,因此预约纷纷而来。就连美国也有人订购,国内大中小学、机关订购不在少数,当时的苏联大使馆也是订户之一。这样的经营方法,不会有人相信是既是教育家又是文学家的编辑人在规划的。

再者,便是发售样本作宣传推广。郑振铎一生总共发行了六种样本,分别是《文学大纲》样本、《插图本中国文学史》样本、《世界文库》样本、《中国版画史》样本、《中国历史参考图谱》样本以及《中国古代版画丛刊初编》样本。这种内容充实、图文并茂的样本显然比一般化的书讯、书评,或报刊上的硬性广告更能吸引人,也更具文化价值。《中国版画史》是研究中国版画史的最重要的资料,也是最精美的艺术珍品。单就该书的样本而言,其内容也已相当丰富。此样本用中英双文印制,宣纸印刷,厚厚一册包括刊印经过、总目、各册内容提要。收入了郑振铎的《<中国版画史>自序》、《编例》、《<中国版画史>引用书目一斑》、《<中国版画史>各册内容说明》,还插入图录样张单色5页,彩色2页。另加英文部分5页,英文说明都是他自己翻译的,对国外订户作简单介绍。这本《<中国版画史>样本》,可称得上样本中的精品,它不仅具有史料价值,而且还有收藏价值。

除了上述谈到的他对于书刊广告的手法以外,还值得我们提到的是他也很擅长把握广告的时间效益。他在利用报纸刊登广告时,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每次对于同一部书的广告,他总不在同一天刊登,他认为“最好各报轮流登出,如同日登出,广告效力会减少很多也。”①参见刘哲民的《郑振铎书简》中第7页,1947年5月22日郑振铎给刘哲民的书信。譬如:1921年5月25日,《民国日报·觉悟》发表了《文学研究会丛书缘起》,后又载5月27日《时事新报·学灯》、6月10日《东方杂志》第18卷第11期等报刊;5月26日,又在《民国日报·觉悟》上发表了《文学研究会丛书编例》,后又载5月28日《时事新报·学灯》、6月10日《东方杂志》第18卷第11期、8月10日《小说月报》第12卷第8期等报刊。在当时这些影响最大的报刊上轮流发表这些消息,而且又不在同一天刊登,造成的声势是很大的。这种注重细节的宣传推广理念,在当时来说确实是走在出版业的前沿。

(二)把握读者的需要及市场的分层。市场存在不同的购买能力的读者,而且不同层次的受众也有不同层次的需要。只有细分市场,针对不同的读者的需要生产不同层次的产品,才能更便于普及和流传。郑振铎深谙此道,他早在《向翻印“古书”者提议》一文中就谈到过,“……这一类应该大量流通的书,必须以大多数读者的购买力为研究的对象而决定其印刷的方法。”所以对于同一种书,他经常是出版精装本与平装本共同进入市场。

比如,《中国历史参考图谱》一书,除了原本精装本以外,还有普及本甲、乙各两种本子一起流通于市。名为普及本,“必须名副其实,定价要低廉,才能真正的普及也。”②参见刘哲民的《郑振铎书简》中第126页,1952年6月6日郑振铎给刘哲民的书信。普及本甲种合订为6册总共印100部,用宣纸、双面印,磁青面、丝线装的;而普及本乙种合订为3册总共印400部,却用的日本道林纸、双面印,洋装的①参见刘哲民的《郑振铎书简》中第29页,1950年1月17日郑振铎给刘哲民的书信附录。。此种书不同版本出版以后,注意的读者很多,市场销售行情非常好,使得再版已成为可能。郑振铎注重精装本,但从来不忽视普及本,他认为普及本只能在纸张、封面、装帧上有差别,而在印刷上不能丝毫马虎。因为,精装本是代表着一个国家文化的进步,而普及本是为广大读者服务的。

除此之外,值得一提的是他与鲁迅曾经合编了《北平笺谱》、《十竹斋笺谱》,为了更好地推出这两本北平荣宝斋等木刻画集,他建议鲁迅带上所藏现代木刻于书籍出版的同时在上海举办一个古代木刻展览会。后来这个木刻展览会成功举行,北平荣宝斋等木刻画被参观者广为接受,《北平笺谱》和《十竹斋笺谱》也一时发行量大增,读者不断预约要求出版社再版。以我们今天的图书市场营销角度来看,在上个世纪通讯、交通不发达的中国,在广播、电视等传播媒介远远没有普及的条件下,郑振铎能够采取如此的促销技巧,确实具有前瞻性的眼光和独特的市场意识。

(三)强调品牌竞争意识。品牌是一种产品乃至一个企业区别于其他产品和企业的标志。对企业而言,它代表了一种潜在的竞争力与获利能力;对消费者而言,它是质量与信誉的保证,它减少了消费者的购买成本和风险。品牌经营与品牌战略已经成为当今出版社发展的根本任务,树立良好的品牌竞争意识,可以有助于出版物的推广延伸。郑振铎在担任编辑时,坚守出精品、创名牌的编辑出版理念,有很强的品牌竞争意识,而这也为他进一步宣传、营销自己的出版物奠定了基础。

首先,他非常重视出版图书的质量,注重形式和内容上的统一。他对版式、插图、装订、校对、排印都严格把关,对出版工作中的每个环节都事必躬亲,一丝不苟地对待,可以说是一位出色的编辑出版家。郑振铎对于出版的各个环节都很熟悉,以校对来说,他认为,出版一本书,必须采取极端负责的精神,校对必须“精”、“慎”,最好没有一个错字。他编辑杂志、丛书、图籍等,无论封面、序、跋或图版上的文字以及版权页,他都要精心看过清样才放心。他有错必纠,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放过[10]239。其次,他广泛向名家约稿,以树立书刊的品牌。名家具有较高的学识水平和写作能力,发表过有质量、有价值的著作;在文化界和读者中有比较广泛的影响和号召力;他们能够提供书刊所需的稿件,有的已和编者建立有良好的合作关系。经常能有名家的文章,会不断给书刊增色的。郑振铎的“主编”与文学研究会“会员”的双重身份,使他顺利地结识了新文学运动的知名人物,并容易求得他们对其编辑的刊物予以帮助和支持。在他主编《文学旬刊》、《小说月报》、《儿童世界》等刊物的时间里,他曾多次致信胡适、鲁迅、周作人、朱自清、叶圣陶等名家,约请他们根据不同的选题为刊物写稿。正是这些名家的支持,才使其编辑的各种刊物得以顺利出版;他们的名作,对刊物新品牌的建设与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使之一步步地成为当时国内最有影响力的出版物;读者倾心于这些刊物,大率如此。

结语

端木蕻良在其《追思》中说:“中国要是有所谓‘百科全书’派的话,那么,西谛先生就是最卓越的一个。”被前辈同仁称之为“多面手”的郑振铎,不论在诗歌、戏曲、散文、美术、考古、历史方面;不论在创作和编辑方面;不论是介绍世界文学名著或整理民族文化遗产方面,都为人民提供了大量的丰富的精神食粮,作出了平常一个人很少能做到的贡献。特别是其丰富的编辑出版实践和新颖独特的编辑出版观念,在中国现代编辑出版史上留下了一块丰碑,也如同一座藏于地下的富矿,有待我们更加深入地去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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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郑振铎.中国短篇小说集序[M]//郑振铎.西谛书话.北京:三联书店,19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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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郑振铎.小说月报:第18卷[M].影印本.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84.

[10]刘哲民.郑振铎书简[M].上海:学林出版社,1984.

[11]郑振铎.跋唐宋以来名画集[M]//郑振铎.西谛书话.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446.

责任编辑:杨光宗

G232

A

1004-941(2010)02-0100-06

2010-03-10

胡晓(1979-),女,土家族,湖北来凤人,主要研究方向为新闻传播与编辑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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