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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诗文的功利化趋势
——嘉靖、隆庆文人何良俊诗文解读

2010-04-10

关键词:代笔题画雅集

翟 勇

(上海大学文学院,上海 200444)

明代诗文的功利化趋势
——嘉靖、隆庆文人何良俊诗文解读

翟 勇

(上海大学文学院,上海 200444)

在唐宋诗文成就的重大压力下,明代文人虽努力使诗文创作恢复唐宋盛世面貌,然诗文仍无情的受到清代文人的讥讽。其原因是多方面的,而明代诗文功用的转变原因不可忽视。奉和、雅集、题画之诗充斥明人诗文集,不幸的是此类诗歌仅仅成为日常雅致生活的点缀及交往的媒介;文章之中的代笔、请托之作更是比比皆是,文人往往借此显己扬名、赚取润笔,所以文章的衰落也就在所难免。主要生活于嘉靖、隆庆年间的松江文人何良俊即为其中的典型。

明代;诗文;功利化;何良俊;解读

明代诗文流派纷呈、热闹非凡,诗文总量更是浩如烟海。然令人悲哀的是,看似热闹、繁盛的诗文场却很难找到几首或几篇情真意切、发人深省的诗文。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尤其此时诗文的功利化趋势不可小视。郭万金就认为,“在频繁纷闹的诗派和诗社中,写诗更多的是一种身份象征符号和行为规范,是一种知识谱系的惯例”[1]107。这里郭先生是就诗歌而言,然文章的功利化现象更为严重。

何良俊(1506—1573),字元朗,号柘湖,松江华亭人,嘉靖、隆庆年间以词章闻名东南。好友皇甫汸在为其《何翰林集》作序时赞曰:“每一篇出,非但艺苑翕推,而闾巷递诵。凤馆咏昌龄之句,鸡林售居易之篇,曷让焉?”[2]5乡里后进何三畏描述当时乞文盛况:“问字乞言之客,塞巷阗门”[3]986。所言难免有夸张之处,但当也不至凭空捏造。然翻开《何翰林集》,奉和、雅集、题画等传统题材的诗歌创作仅仅成了自身日常雅致生活的点缀,而文章之中的代笔、请托之作更是成了显己扬名的工具。

在明代,诗歌虽然仍然占据着文坛的主流地位,但更多的成为“文化人”、“高雅人”的身份象征,沦落为互相交往的一种工具。诗无声的堕落,在明清之交的反思浪潮中开始受到批判,其中言辞最激烈的当属《围炉诗话》的作者吴乔:

诗坏于明,明诗又坏于应酬。朋友为五伦之一,既为诗人,安可无赠言?而交道古今不同,古人朋友不多,情谊真挚。世愈下则交愈泛,诗亦因此而流失焉。《三百篇》中,如仲山甫者不再见。苏、李别集,未必是真。唐人赠诗已多,明朝之诗,惟此为事。唐人专心于诗,故应酬之外,固有好诗。明人之诗,乃时文之尸居余气,专为应酬而学诗。学成亦不过为人事之用,舍二李何适矣![4]594

最终他痛下定语:“明诗唯堪应酬之用,何足言诗!”此言虽听之刺耳,然足令明人冷汗发背。那么依照吴氏对“应酬”之作的定义——“凡赠契友佳作,移之泛交,即应酬诗”,则充斥于《何翰林集》中的奉和、次韵,送行、雅集之作,则难逃“应酬”之名。

(一)赠答之作

清人王崇简言诗文之坏云:“今诗文多坏于赠答之篇,无论其人之所宜,事之相合与否,称引过情,满纸谀词。不惟于其人之本末茫然,即实有懿行,反为浮饰所掩矣。”[5]232这里虽就“今诗文”所言,但此浮滥之风却是明代文坛的整体表现。审视明代文人诗文集,此种赠答之作又主要集中在奉和、雅集之作中,何良俊也不例外。

1.奉和之诗①奉和、用韵、次韵、索和等,皆为有韵脚限定,故此处为叙述方便,只以最具代表性的称法“奉和”代表。:《何翰林集》共收诗不足300首,仅诗题标明为奉和之作的就有近50首,占到总量的五分之一。仅从作诗动机来论,诗在很大程度上沦落为一件文人日常交往的雅致工具,犹如礼品的外包装,徒具华丽的外表,如卷五《高庙诗次韵宗瓠川索和》:

埋藏弓剑自当年,营浦桥山孰后先。

五夜明禋通碧落,千年英爽肃高天。

御园日暖莺犹涩,寝殿春深燕自翩。

闻说鲸鲵横南服,愿凭余烈扫腥膻。

诗写与宗训同游南京孝陵。如是自己游后有感,自然而出,能否感人尚且是诗人驾驭语言的能力问题。然如是“索和”之作,真情自然难以灌注,故流于泛泛而论。然不作,即有失自己诗人名份,又伤朋友感情。诗在不自觉中充当了雅致的交流工具。

此外,友人许谷新年有感,黄姬水、朱曰藩、何良傅等人皆有奉和之作,自己与许谷为多年好友,岂有无诗之理?故作《次韵许石城符卿除夕、元旦感怀二首》以和;自己与董约山本无深交,朋友顾履祥、朱曰藩有诗相送,自己也当有诗,故作《送董约山赴寻甸太守次彭山太常韵》等诗,在很大程度上是维系朋友感情的纽带。无怪乎后人施闰章哀叹诗道之丧,曰:“今人轻用其诗,赠送不情,仅同于充馈遗筐篚之具,岂不鄙哉?”[6]103

2.雅集之作:雅集本是文人雅士之间赏花饮酒、游乐山林的聚会。历史上著名的兰亭雅集、西园雅集、玉山雅集等,无不留给后世文人无限的向往。时至明代嘉靖、隆庆年间,文人往往或限韵以作,或同赋一韵,诗歌彻底地沦为了一件雅致的工艺品。具体到何良俊,其一生雅好丝竹,又好交友,故雅集这种即能联络朋友感情,又能炫耀诗才的聚会方式极大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因此集中此类诗歌最多,如卷一《戊申八月望夜,同周璧山、庄小山、朱贞晦、吴吴江宴杨南溟宅,分韵得“明”字》:

西园集上彦,待月临前楹。浮云翳初景,褰开露微明。

义敦洽芳燕,道胜轻华缨。摛辞君已优,掞思余方盈。

诗清亮温婉,不失才子之作。然除了当时、当地、当事者会对该诗评头论足之外,过后恐怕连当事人自己也只是对这次雅集有美好记忆,具体谁作了什么诗、诗的好坏则早已遗忘。

另外,《朱文石司成坐上分得“鸣”字,在坐有文文水、吴射阳、张王屋、黄质山诸君。是日招朱射陂驾部,以事不至》、《王箕泉大理觞客于高座寺,同集者薛方山督学、朱射陂主客、许石城太常,以秋饮黄花酒为韵,得“花”字》、《初夏同诸公泛泖,分韵探得“湖”字》、《望平原村有怀,再用“湖”字呈中江督学、太冲比部》、《集永宁寺得“初”字》、《二十日集诸公于四友斋得“岚”字》、《集市隐园得“霞”字》、《上巳日同朱射陂主客集杨鸥海宅。时微雨初晴,繁花映户,徙宴曲室,侵夜而归,人赋七言近体一章以纪盛会,席上得“清”字》等等,既是作者人前展示自己诗才之作,又是友人交往的记录与见证。那么此类“好和险仄之韵,好作无益之题,好为应酬之什”[7]75的诗歌,我们还能称之为诗吗?

(二)题画诗

严格来讲,题画诗只是诗歌众多题材中的一种。这里之所以把题画诗拎出来单独论述,与何良俊一生的书画喜好与交友倾向不无关系。《明画录》卷三云:“何良俊……写山水行笔清逸,而复工于鉴赏”[8]2。对书画的痴迷,使何良俊朋友之中书画家居多,如文徵明、王宠、陆师道、陆治、文嘉、文彭、黄姬水、陈鹤、文伯仁等皆为一代书画大家。故而,题画之诗在何良俊与朋友的交往中有着自身独特的价值。

魏晋文人雅士在画作上题诗渐兴之后,诗、画合璧的现象越来越受到人们的欢迎。然直至明清,虽对书画的需求远远高于对诗文的渴望,但书画在文艺领域的地位仍然要低于诗文。因而,正如陈正宏在《诗画合璧与明代士绅社交方式》一文中所述:“画在明代是如此的受欢迎,但其社会文化地位却不高;诗在明代是这样的乏味,但已成为一般士绅交往的必需品,则最可接受的办法,就是将二者合一,使相对枯燥乏味的社交生活变得稍有色彩。于是我们就看到,在明人的社交场合中,出现了各式各样的诗画合璧作品”[9]151。何良俊题画诗虽不多,然大多数是社交的产物:

1.祝寿所题:如卷七《题种松图,寿许石城奉常,次陈海樵韵》:

种松看成百尺林,清秋拂石坐调琴。虬枝不作明堂用,独有蒙庄会此心。(其一)

松风留待满长林,匡坐听风如听琴。我欲买山栽万树,与公白首结同心。(其二)

为人祝寿,画面多为一松树,以喻“寿比南山不老松”,陈鹤所绘也不例外。然“题画诗文往往是画面内容的进一步延伸和拓展,因为尽管绘画似乎已经完成,但是作者情感的抒发尚不够尽兴,他还需要另外一种语言,将画面中没能表达的意境揭示出来,将绘画里无法倾诉的深情显示出来,这就是有思想的文人画家总要在画面中添上诗文的根本原因。这样的题画诗文,常常是借题发挥,将作者的真情倾注其中。”[10]38反观何良俊题画诗,仍不脱画意本身,以松之长年喻人之长寿,进而转向对隐居生活的向往。诗作平淡无奇,难称上乘之作。

2.题诗于别人画作、扇面。众所周知,嘉靖、隆庆时期,江南经过近百年的恢复与发展,再次成为全国最富庶、繁华的地区。生活的相对富足,刺激了人们对文艺作品的需求。作为艺术主要产品的书画,求之者自然不在少数。诗画合璧的艺术形式不仅有市场的需求,更是文人展现自己才华、互相交往的绝佳媒介,如卷七《题画绿萼梅和朱射陂韵》:

冰肌晕微绿,含香度早春。水边曾一见,还忆意中人。

“冰肌”、“微绿”“含香”、“早春”、“水边”、“意中人”等一系列充满诗情画意的字眼,令读者神思飞动,浮想联翩。虽无深刻主题,但不失六朝清丽之美。

此外,如《题陆叔平画茉莉秋海棠扇面》、《题文五峰山水障子》、《题善权僧画水仙》、《题善权僧画云林小景》、《题文石山房图》等等,几乎每首皆为友人作画,自己题诗。看似相得益彰,实多交际所需。

3.题自画之作以送友人。客观地说,此类题画之诗作为交际媒介的色彩不像上述二类明显,往往暗含真情,如卷七《题洞庭图赠张九夏文学》:

八月层波带暝烟,洞庭渺渺欲浮天。文章汗漫应如此,试读南华秋水篇。

张九夏为一生知己张之象之子,画为自作,诗为自题。“应如此”一句饱含了对张九夏多次应举不第的劝慰,情真意切。

除此之外,《何翰林集》中尚有《题自画竹石》、《题自画竹枝》等一类题画诗,因作为交际媒介的色彩不是太浓,尚属抒发心志之小诗,故此处不再赘述。

何良俊以诗文名震江南,文章更是“酝酿群籍,勒成一家”[11]83。借助在文章方面的才能,一生沉沦下僚的何良俊结交了许多朝廷大员、名公巨卿,这也为《何翰林集》中有那么多代笔之作作出了解释。文章的顺畅,高官巨卿的赏识,又为何良俊在民间开拓了巨大的市场,这也是《何翰林集》中有那么多为“小人物”所作的寿序、墓志铭、墓表、跋文的原因。

(一)代笔之作

为人代笔最早可以追溯到魏晋时期,《世说新语·容止》就有了曹操请崔季珪代自己接见匈奴使者,自己捉刀侍旁的记载。然此处所谓“代笔”尚未如后代真正代人写作书信或公函。检索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董诰《全唐文》、曾枣庄、刘琳《全宋文》,我们发现“代笔”之作虽有一些,但相对于被检索的基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然检索钱伯城《全明文》,结果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代笔”之作明显增多,尤其是以诗文名家却在科举中败北之人,何良俊即此类人中的典型。《何翰林集》中共有代笔之文15篇,如果拿15篇与《何翰林集》中110多篇文章相比①,似乎还不算太多,但如果去掉近40封书信,则近四分之一的代笔之作应该是一个值得我们重视的现象了。按常理来讲,代笔之作无论是何种题材都很难有自己的真情在。何良俊虽深谙为文之道,但代笔带来的巨大荣誉,以及外人对自己价值的肯定,促使他又乐意为之。在其代笔之作中,又主要分为两类:一为送行之序,如代李玑作《送潞桥杨公北归序》;代孙承恩作《送石阡守黄公之任序》;代欧乾沙作《送大司成尹洞山赴召北上序》;代张鹗翼作《送大司徒孙东谷考满北上序》等等。一为祭文,如代全元立作《祭翁梦山司寇文》;代岳父作《祭叔父静轩先生文》;代李西桥作《祭陆东湖母太夫人文》;代南京翰林院馆中诸公作《祭王槐野先生文》等等。

然无论哪类代作,往往徒具客套的官腔,正如王夫之所称之“诗佣”:“诗佣者,哀腐广文,应上官之征所;望门幕客,受主人雇托也。……其法:姓氏、官爵、邑里、山川、寒暄、庆吊,各以类从;移易故实,就其腔壳;千篇一律,代人悲欢;迎头便喝,结煞无余;一起一伏,一虚一实,自诧全体无瑕,不知透心全死。”[12]151-152如卷十代孙承恩所作《送石阡守黄公之任序》一文:

闲居时,有右军经历黄君敏才谒余曰:“敏才奉天子命为石阡守,先生何以教之。”余初不知所言,及访其人于士林,有知黄君者告余曰:“黄君滇产之良也。初黄君以乡举中甲戌乙牓进士,为乌程、顺天儒学训导,出其门者皆为善士,黄君知为人师矣。及知解州,岁大歉,能赈民于死。未几,擢九江同知,以清静致理,不扰而治,解九江,人至今思之,黄君知为人长矣。

所送之人黄敏才就连孙承恩本人都不太了解,那么就更不用说何良俊了。全文仅仅是把黄敏才的生平履历复述一遍,再加一些套话,纯为应付之作。

当然,何良俊也并非无感情真挚之作,如卷二十七《祭杨南溟文》一文,对自己妻兄,更是知己的杨南溟的离世伤心不已:“呜呼痛哉!何我兄之遽罹此极也。”接着回忆了与杨南溟由相交到相知:“良俊自束发时,读书即有志当世,后卒窘于一第,兄不以良俊为无状者,知其数之奇薄也。良俊晚得一官,栖迟琐尾,虽卿贰折行辈与交而贫薄益甚,至鬻书以自存,兄不以良俊为无能者,知其志之迂僻,不欲以贫告人也。……古人云: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正今日之谓也。……呜呼痛哉!”何良俊连用五个排比句,把自己不为人知而独得兄知的感情喷发而出,感情强烈、真挚中又暗含兄去后谁能知我之叹。紧接着又回忆起兄去前尚与自己饮酒畅谈:“兄乞休东归,泊舟城下,以病谢客,不至公府。予与紫岡携壶楹就兄,留坐竟日。兄是日连酌数珖,又浮二大白,恋恋若不能舍去者,孰谓是日遂为永诀之期耶。呜呼痛哉!”斯人已去,竟成永诀,何时再能相见,渺渺无期:“生死殊途,今白日昭昭,与兄永无见期矣。不知何年何日与兄一相逢于泉路耶。呜呼痛哉!大暮同寐,即彭觞相去亦旦暮耳。今生已矣,又不知何劫何世与兄重结再生之缘耶。呜呼痛哉!”最后老泪纵横、满含辛酸的哭问:“然不知兄竟能复举几上之一觞否耶?呜呼痛哉!”文中用六个“呜呼痛哉”,可见良俊对南溟去世后的悲痛。尤其是结尾更使人为之动容。全文也是以“呜呼痛哉”开头,也以此结尾,但“哀”、“痛”两字的变化,更显示了代作之文的虚空、不真。当然,代作本是各取所需,文章只是这种互需之间的一个中介而已,原不能对此类文体有太高期许。

(二)请托之作

严格来说,代人之作也当属请托之作范围。然代作对象多为达官显宦,何良俊一生在与此类人交往中,往往带有一种自我满足的虚荣感。换句话说,此类请托之作何良俊是乐意为之的。然此处所论请托之作,多为一些贩夫走卒所请而作,题材也多为寿序、墓志铭等。一般来说,这种请托之作往往是要收取一定润笔的。因而,此类文章比之代笔之作有时更为随意,仅仅成为一种扩大影响、赚取经济实惠的工具。

1.寿序:毛奇龄在《古今无庆生日文》,考论贺寿诗文由来非古,然“明代以后比户称庆,无是礼也。”“即以文集观之,唐后作序者,无所不序,而独不序寿。近即俨然有生日序见文集间,则其非古法端可验也。”并由此断言:“此明代恶习,宜屏绝亟!”[13]863-865归庄更是在《谢寿诗说》中以辛辣之笔描绘了当时寿诗文的繁荣景象:

凡富厚之家,苟男子不为盗,妇人不至淫,子孙不至不识一丁字者,至六七十岁,必有一征诗之启,遍求于远近从不识面闻名之人。启中往往诬称妄誉,不盗者即李、杜齐名,不淫者即钟、郝比德,略能执纸笔效乡里小儿语者,即屈、宋方驾也[14]492-493。

寿序本就是一种装饰品,就如今天寿宴上的寿匾一样。因而,寿序的功用也就如锦上之花。一些贩夫走卒因自己学识浅薄,故往往要找某些文章名家作序一篇,以作贺礼。这样既体面,又显示了自己所谓的“高雅”。然问题也随之而来,作寿序之人往往与寿星没有直接关系,甚至根本毫无瓜葛,故此类文章往往“作活套语应之,为甲作者,改一言半句,即移于乙于丙”[12]493。《何翰林集》中共有寿序 9篇①《何翰林集》中另有寿诗多篇,因此处主要论述其文,故不再列入论述之列。,可为此语注脚,如卷八《南溪徐翁七十寿序》:

何子处东海上,戊戌之夏避客闲居。时有新安宋君以德走余傲园,再拜请曰:“某歙之鄙人也。某之舅氏南溪徐公年已七十,九月四日实其初度之辰,余将归捧觞为寿,敢乞先生一言以为几席之光。”

明代中后期士大夫与商贾,尤其是徽商交往已是司空见惯之事。宋以德乃新安商人,与良俊或许还有一些交往,然其舅父良俊恐怕压根从没见过。仅凭宋以德口述其舅父事迹而为文,可想而知此序在文学艺术上的价值。

其他如《林宾桂五十寿序》、《奉贺高松石先生八十寿序》等文,也是此种模式下的流水线产品。

2.墓志铭:墓志铭是埋葬死者时,刻于石上,埋于坟中之石碑,一般由志和铭两部分组成。志多用散文撰写,叙述死者的姓名、籍贯、生平事略;铭则用韵文概括全篇,赞扬死者的功业成就,表示悼念。然墓志铭在叙述死者生平时,又往往谀辞满篇。墓志铭尚且如此,那么为活人所作生圹,则更是可想而知了,如卷二十三《李松村生圹志铭》:

嘉靖乙卯岁,余承乏南京翰林院孔目。一日有李君松村者诣余青溪寓舍,再拜请曰:“自李昌得奉先生周旋,今三十年余矣。先生颇知昌,昌幸未即死,敢乞为生圹志,得先生赐一言,述平生之概。倘即死,得勒诸幽,以传示后人,使数百年后犹知为李昌墓道。即垂没,目且瞑矣。先生倘有意焉,则昌幸甚、幸甚。”

何良俊在叙述了之所以为李昌写生圹之后,把李昌一生最出彩的地方层层罗列。看多了此类文章,我想连作者自己也会生厌吧。

此外,在《何翰林集》中尚有大量诗集序,如卷八《〈草堂诗余〉序》、卷九《吴山人后集序》、《薛方山随寓录序》等,也多为请托之作。当然,为诗集作序固然可以阐发自己的诗学观,但又何尝不是加强朋友之间友情的好时机?

小结

明代可谓中国古代诗文史上流派最多,争论也最激烈的朝代,然诗文仍然无情的滑向衰落的深渊。当明清之交的诗人们在为明代诗文衰落寻找原因时,几乎众口一致地对明代“如一幅应酬贽礼,牙笏绣补,璀璨满前,自可假借,不必己出”[5]231的应酬诗文大加挞伐。交际性功能虽是诗文的功能之一,然不幸的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诗歌的交际功能愈来愈世俗化,这不仅是明诗衰落的原因,更是明代文人的悲哀。

[1] 郭万金.关于明诗[J].文学评论,2005(4):107.

[2] (明)何良俊.何翰林集[M]//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济南:齐鲁书社,1997:5.

[3] (明)何三畏.云间志略[M]//中国史学丛书三编.台北:学生书局,1986:986.

[4] (清)吴乔.围炉诗话[M]//清诗话续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594.

[5] (清)王崇简.谈助[M].上海:上海文明书局,1915:232-231.

[6] (清)施闰章.蠖斋诗话[M]//清诗话.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103.

[7] (清)黄生.诗塵[M]//皖人诗话八种.合肥:黄山书社,1995:75.

[8] (清)徐沁.明画录[M]//历代艺术史料丛刊.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21.

[9] 陈正宏.诗画合璧与明代士绅社交方式[M]//文化遗产研究集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151.

[10] 孙小力.元明题画诗文初探——兼及“诗画合一”形式的现代继承[J].上海大学学报,2005(1):38.

[11] (明)莫如忠.崇兰馆集[M].万历十四年刻本.

[12] (清)王夫之,戴鸿森笺注.姜斋诗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151-152.

[13] (清)毛奇龄.西河集[M].四库全书.

[14] (清)归庄.归庄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492-493.

责任编辑:王飞霞

Utilitarian Tendency of Poetry in Ming Dynasty——Reading He Liangjun′s Poetry in Jianjin and Longqing Period

ZHAI Yong
(School of Library Arts,Shanghai University,Shanghai 200444,China)

Under the pressure of the significant achievements of poetry in Tang and Song Dynasty,poetry in Ming Dynasty is subject to cruel ridicule from poets in Qing Dynasty despite of the efforts that the Ming poets had made to restore the flourishing poetry age in Tang and Song Dynasty.Among the numerous causes,the function change of poetry in Ming Dynasty could not be neglected.Although collaborated poetry,critic poetry,poetry with paintings are the common forms in the poetry collection,unfortunately,these poetry just became a decoration of elegant life and the media of communication.Meanwhile,ubiquitous ghostwriting,committed writing were commonly employed by poets to gain popularity and earn money,therefore decadence of poetry is unavoidable.Among these poets,Songjiang poet He Liangjun,living in Jiajing and Longqing period,is a typical example.

Ming Dynasty;poetry;utilitarian tendency;He Liangjun;reading

I207.22

A

1004-941(2010)05-0100-05

2010-08-05

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明代唐诗学综合研究”子课题“吴中诗人群体研究”成果之一(项目编号:06CZW010);上海大学研究生创新基金资助课题(项目编号:SHUCX101102)。

翟勇(1981-),男,山东金乡人,博士,现主要研究方向为明代江南诗人与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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