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议异化和归化的关系及运用— —以《红楼梦》英译为例
2010-04-07陈礼
陈 礼
(湖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简议异化和归化的关系及运用— —以《红楼梦》英译为例
陈 礼
(湖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翻译文化观即从文化的角度看翻译,其中包括宏观、中观和微观三个具体层面。文章简要讨论了微观层面的异化和归化,即对于具有鲜明独特文化内涵词语的翻译问题:二者是辩证统一的连续体,有着无比复杂的多种具体译法。仅以《红楼梦》的杨译本和霍译本为例,便可得到说明。
《红楼梦》英译;杨译本;霍译本;异化和归化
一 翻译文化观的三个视角
翻译研究的文化转向凸显了语言与文化的密切关系,教导我们应该从文化的视角去看翻译这种特殊的语言转换活动,而不能像传统那样单纯视之为两个文本的比较。
(一)从文化角度看翻译有宏观、中观和微观三个具体层面
宏观文化层面,即翻译活动总是在一定的社会文化背景下进行并发生作用,所以必须关注两种民族文化的差异及同一民族文化的时代差异:原文创作时的文化背景、翻译进行时、译者的文化背景、译作接受时的文化背景。
中观文化层面,即语言本身是一种文化,作为双语转换的翻译也就是两种不同的民族文化的转换,如英语表音文字与汉语象形文字的互换,螺旋形英语话语进展与直线形汉语话语进展的互换,等等。这无疑是翻译实践之根本,也是翻译研究之根本。
微观文化层面,即涉及非常具体的词语表达的文化差异,也就是鲜明独特文化内涵语句的具体处理。各民族语言都有不少包含鲜明独特文化内涵的语句,如英语的 Adam’s apple,汉语与之大致对应的是“喉结”,可其中情况实际上相当复杂:英汉语都有类似说法而语义不尽相同,或英汉语各有独特的说法,甚至互有空缺,等等。
宏观、中观和微观三个方面相互区别又密切联系,揭示了文化视角下的翻译活动的丰富内涵,拓展了翻译文化研究的广度和深度。我们要树立明确的文化意识,通过三个不同视角的切实研究,阐明翻译中不同民族语言文化的彼此交流、相互影响和吸收。
(二)本文仅讨论微观文化层面的问题
微观文化层面显然密切关涉到异化和归化的翻译策略,即究竟是用异化还是归化的翻译方法处理鲜明独特文化内涵语句?或者说,异化和归化的根本内涵是鲜明独特文化语句的不同转换、重构方式;它们是从直译和意译延伸出来的专指独特文化语句翻译的特殊方法。
二 异化与归化之间的关系
异化与归化是辩证统一的关系,但具体说,应包括“连续体”关系、相互转化等几种关系。
(一)异化与归化的连续体关系
在实际的翻译中,首先要肯定,完全的、典型的、甚至极端的异化或归化的确存在,但也有不少情况既非完全的异化亦非完全的归化,或二者兼备、相互交叠之类多种中间状态,也就是异化和归化都有个适度和分寸的问题。所以这里也有一个类似语义关系的连续体:
异化→(程度渐小)
(程度渐小)←归化
一般来说,不译之译是最极端的异化,像英译汉时往往照写人物、机构、组织等的原英文名称,如 WTO,APEC,email等。其次异化的典型是音译,如Jakobson雅可布逊,Jiaozi饺子。再其次的异化是音译加意译(前一语素音译,后一语素意译):rifle来复枪,flannel法兰绒,Hamburg汉堡包,等等。这两种异化的极端当然也是直译,区别就在于是否是文化特色词语。
反过来,极端的归化如把Godfather、Godson译为“干爹”、“干儿子”;再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译作Nothing ventured,nothing gained,其归化程度递减的译法有:1.To search for pearls you must dive below;2.One cannot achieve anything if he risks nothing;3.How can you catch tiger cubs without entering the tiger’s lair;这最后一译近乎异化了。
异化与归化的融合,即有些英语词语的汉译,所选字词既模拟原词的读音,又在一定程度上传达了其意义,即音译与义译的重合,如:marathon马拉松,humor幽默,vitamin维他命,engine引擎,gene基因,等等。
(二)异化与归化的相互转化
异化和归化具有相对性,特别是随着各国文化交流愈益频繁和密切,原先对于目的语读者很陌生的词句也会变得越来越普遍,越来越为他们所熟悉,即本来的异化在目的语中使用时间长了,逐渐融入了目的语,原先的异化便变成了现在对同一词句的归化翻译。当然还包括其他转化情况。
1.异化→归化:典型的如,philosophy哲学,logic逻辑学,radar雷达,等。
2.异化音译→归化:即早期的异化翻译,主要是音译,让位于归化程度很强的翻译。如:telephone德律风、电话,concrete康克利脱、混凝土,science赛因斯、科学,等等。
3.归化→异化:又有一种相反的情况,即早期的归化翻译被淘汰,异化翻译却盛行不衰。如:ether传气光、以太,X ray天光、通物电光、爱克司光,等等。
(三)异化和归化的限制
1.即使最极端的异化,英译汉的或汉译英的异化,都不可违反目的语的语言规则和习惯。正如鲁迅说的,stand on one’s knees (跪着),不是译作“站在膝上”,an apple of one’s eye (掌上明珠),也不是译为“眼中的苹果”。
2.而极端的归化,无论是外译汉还是汉译外,也是必须以不歪曲、不减损原文的主要意思为限。虽然它不像异化法那样保留了原文的文化特色,而是用目的语中某种文化色彩的表达式取代原语文化色彩的表达式,或者干脆没有了任何鲜明的文化色彩,但译文能够在其读者中产生与原文在其读者中同样的效果,这也就可以说没有背离原文。例如,“画蛇添足”gild the lily,“牛郎织女般的生活”husband and wife living apart,seek a hare in hen’s nest缘木求鱼。
毫无疑问,归化异化或半异化半归化或不同程度的异化归化,都是翻译文化特色语句的常用手段。“九牛二虎之力”译作the strength of nine bulls and two tigers,或all one’s might,或Herculean efforts,等等,都是可能的,也是原则上忠实的翻译。
3.还须注意,双语之间文化特色语句的差异,肯定存在着绝对无法弥合的情况,即一方的文化特色及其表达在另一方根本难以异化或归化:异化其实只能是死译硬译,异域文化既没有如实搬进译入语,译入语读者也根本不知所云;归化则只能是完全解释性的翻译,不仅异域文化内容全无,就连基本语义功能也基本失去了。这也就是所谓的“不可译”问题。
我们承认翻译实践中由不可译转变为可译的情况大量存在,但同时也必须看到,至少在目前,英汉语之间仍有一些确确实实不可译的情况。最突出的例子是,中国古典诗文的丰富精美的艺术形式与深刻隽永的思想内容的绝妙结合,往往使英语等外国语言措手无策,甚至要实现大意的粗略传达也难以办到,更不用说什么“功能对等”了。英语中自然也有一些令中文一筹莫展的材料。
如众所熟悉的刘禹锡《竹枝词》的翻译,仅一个“晴”的双关、隐含的“情”义毫无再现、也实难再现,就足以使译诗既失去原来的寓意,也无法让英文读者感同身受。而且原诗的谐趣集中于这一个“晴”字,所以“情”义一失,其汉语文化的特色全无,甚至整个审美价值也无存,诗歌的基本功能没了。
三 《红楼梦》英译的异化和归化
《红楼梦》的著名英译本,一是英国人霍克斯的 The Story of the Stone,二是杨宪益夫妇的 A Dream of Red Mansions,对于具有鲜明独特文化内涵语句的翻译,前者多为异化,后者多用归化。但这似乎只是人们的大致印象,实际情况却非常复杂,甚至很难用确切的数量统计来证明。无论如何,他们的翻译都有一定数量的较为极端的异化和归化,以及不同程度的异化和归化并举的例子。
(一)较为极端的异化和归化
例1.贾瑞一把抓住,连叫“菩萨救我”。(第12回)
杨译:When they complied he seized hold of the Taoist and cried:“Save me, Bodhisattva! Save me!”
霍译:“Holy one.Save me!”He cried out again and again.
原文出自佛教的“菩萨”,在杨译中完全保留了,霍译则将它归化成了基督教的“Holy one”,指代的是“上帝”。
再看一个两译不同程度归化的例子:
例2.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第3回)
杨译:For though endowed with handsome looks is he,
His heart is lawless and refractory.
霍译:Though outwardly a handsome sausage-skin,
He proved to have but sorry meat within.
杨译是纯粹的意义解释,霍译则用“handsome sausage-skin"(漂亮的香肠皮)和“sorry meat"(腐肉)替换了原文中的“皮囊”和“草莽”,固然也有形象比喻——英国人熟悉的食物形象,而不再有中国佛教的色彩了。
例3.省得鸡声鹅斗,叫别人笑。(第21回)
杨译:to stop people laughing at our rows and rumpuses.
霍译:We’ll have a bit less of all this bickering and making ourselves ridiculous in front of the others.
两个译文都舍弃了形象,仅仅再现“鸡声鹅斗”的语义,可算是归化。另有 H.Bencraft Joly早先翻译为 to avoid fighting like cocks or brawling like geese,倒是既保留了形象又译出了意义,算是异化加归化的两全之策,虽然这样的形象也许会使英文读者觉得稍微有点奇怪。
(二)不同程度的异化加归化
例4.众顽童也有帮着打太平拳助乐的。(第9回)
杨译:Some boys threw themselves eagerly into the scrimmage,punching those who could not hit back.
霍译:The more mischievous of the scholar;mingled gleefully in the fray,safe,in the general scrimmage,to land punches at chosen foes without fear of discovery or reprisal.
这里的“打太平拳”,指别人打架时趁机起哄,暗中从旁捅上儿拳,又不易被发现。杨译punching those who could not hit back(打那些不能还手的人),只再现了原文的表层字面意义;霍译to land punches at chosen foes without fear of discovery or reprisal(打那些自己想打、同时自己又不会被发现或遭到报复的人),却更清楚表明了打拳者的心理,无疑再现了“太平”的深义。两译都有“打拳”的词语,也都表达了“无回击、无报复”之意,但都没有明说“太平”,如用safe,peace之类字眼。因此可以说都是异化归化参半。
例8.鸿归蛩病可相思?(第38回)
杨译:When swans fly off,crickets chirp,does your heart ache?
霍译:The geese return;the cricket mourns his fate.
原诗中的“鸿”一译是swans(天鹅),一译作geese(雁、鹅),“蛩”都是cricket,那都没问题。但它们的“归”、“病”,杨译意在用前者的fly off,霍译想以后者的mourn来寓意“使人深感凄凉”,便于比兴相思之情。但显然后者的 mourn,译文读者更易于理解。尽管两译都以此异化和归化的结合,旨在尽量还原“鸿归”、“蛩声”的凄凉、萧瑟的之意,但英文读者还是会不甚了了。
例9.……刘姥姥此时惟点头咂嘴念佛而已。(第6回)
杨译:…She could only nod, smack her lips and cry“Gracious Buddha!”
霍译:…Grannie Liu stood wagging her head, alternating clicks of admiration with pious ejaculation.
别的不说,单看“念佛”的翻译,在前者是基本上异化为Buddha,但又不是真正的“念佛”;后译则主要归化成了天主教的“突然、激动、殷切的祈祷”之意,但同时也作了“赞美”的解释,明示了原文的隐含意义。这应该是异化中有归化、归化中有异化的典型。
无论异化归化还是二者融合,不同的策略出自不同的译者,他们自有理由。对此我们既要探究解说,或者辨明优劣,也要理解宽容。当然底线是不能增添或减损原文的意义。特别要牢记的是,异化和归化是辩证统一的连续体,它们的实际运用可以说无比复杂多样,孰优孰劣,全在不同的语境。
[1]杨自俭,刘学云.翻译新论[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1999.
[2]刘必庆.文化翻译论纲[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1999.
[3]Venuti,Lawrence(ed.)Rethinking Translation:Discourse,Subj ectivity and ideology[M].London & New York:Routledge, 1992.
[4]Yang Xianyi & Gladys Yang,A Dream of Red Mansions [M].Beijing:Foreign Languages Press,1999.
[5]Hawkes,David,The Story ofthe Stone[M].Harmond–sworth: Penguin,1973-1986.
(责任编校:燕廉奚)
I242.4
A
1673-2219(2010)09-0207-03
2010-04-01
陈礼(1984-),女,湖南长沙人,湖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2008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翻译理论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