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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族历史上的“生黎”与“熟黎”

2010-04-07王献军

关键词:黎族

王献军

(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海南海口 571158)

黎族历史上的“生黎”与“熟黎”

王献军

(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海南海口 571158)

“生黎”与“熟黎”是宋代以后记载黎族史实的汉文史籍中出现频率极高的两个词汇,它反映的是古代汉族文人士大夫对古代黎族内部不同族群的认识。论题从“生黎”与“熟黎”的出现、“生黎”与“熟黎”的特点、“生黎”向“熟黎”的转化、“生黎”与“熟黎”的分布四个方面对黎族历史上的“生黎”与“熟黎”进行深入的研究。

黎族;生黎;熟黎

今天的黎族内部,大致可以分为五个支系,即哈黎、杞黎、润黎、美孚黎和赛黎,这是在 20世纪 50年代进行的黎族方言调查的基础上划分的,反映的是当代人对黎族内部族群的认识。而在古代,见诸于汉文史籍的多是“生黎”和“熟黎”这两个词汇,它反映的是古代文人士大夫对当时黎族内部族群的划分和认识。

一、“生黎 ”、“熟黎 ”的出现

黎族自称为“赛”,而在汉文典籍中,不同的时代对黎族有着不同的称谓。西汉时称为“骆越”,东汉时称为“里”、“蛮”,隋代则以“俚”、“僚”并称,唐代亦普遍沿袭这一称呼。但是上述这些称谓大都是当时对我国南方一些少数民族的泛称,并不是专指黎族而言。唐代后期,“黎”这一族称开始出现在汉文史籍中,但“俚”、“僚”的称呼也仍在使用。到了宋代,“黎”这一族名固定下来,成为海南岛黎族的专用称谓,“俚”、“僚”的称呼基本上不再使用①宋以后的汉文史籍中偶尔也有用“俚”、“僚”等其他称谓来称呼黎族的。。

“黎”这一称呼作为“黎族”的专用称谓出现,反映的是当时的汉族文人士大夫对黎族比从前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认为应当把黎族和南方的其他少数民族区分开来,所以给黎族选用了一个专用称谓。而随着中央政权对海南岛控制的逐步深入,汉族文人士大夫对黎族内部的了解也在逐步加深,他们又逐渐认识到:在黎族内部也不是完全相同的,也还是可以再加以区分的,于是表示黎族内部不同族群称谓的词汇——“生黎”与“熟黎”便应运而生。

“生黎”、“熟黎”这两个称谓词汇最早同时出现在宋代周去非的《岭外代答》一书中。《岭外代答》卷2之“海外黎蛮”条载:“海南有黎母山,内为生黎,去州县远,不供赋役;外为熟黎,耕省地,供赋役,而各以所迩,隶于四军州。”此后这两个称谓词汇便频繁地出现在各类汉文史籍中,一直到清代②民国时期,一些书籍中仍偶有使用这两个词汇的,但此时已有其名而无其实。。

“生黎”、“熟黎”的划分标准,从上述史料看,依据的主要是“供赋役”还是“不供赋役”,也即是否受到封建王朝的控制。不受封建王朝控制、不给封建王朝缴税服役的为“生黎”;受封建王朝控制、给封建王朝缴税服役的为“熟黎”。这反映出在宋代,黎族社会内部已经明显地分化成了不受封建王朝控制、不给封建王朝缴税服役和受封建王朝控制、给封建王朝缴税服役的两大族群,而当时的汉族文人士大夫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变化,并适时地用“生黎”、“熟黎”这两个称谓词汇加以表述。当然,这种对黎族内部族群的划分与称谓是从统治者的角度出发的,并不科学,而且带有明显的贬意,但的确反映出了黎族内部各族群发展的不平衡性,所以一直到清代,汉文史籍中都在沿用这两个称谓词汇。

二、“生黎 ”、“熟黎 ”的特点

“生黎”与“熟黎”虽然最初的划分标准是“供赋役”与否,但从宋、元、明、清几个朝代的汉文史籍对“生黎”与“熟黎”的描述来看,二者的不同远非“供赋役”和“不供赋役”那么简单,可以说“生黎”和“熟黎”各具特点,有着非常丰富的内涵。而且从宋至清,随着封建王朝对黎族统治的步步深入,人们对“生黎”与“熟黎”的了解也在一步步深化,汉文史籍中表达“生黎”与“熟黎”特点的文字内容也在日益丰富。

(一 )“生黎 ”

族群构成方面:“生黎”很早就来到了海南岛。《万历广东通志·琼州府》之“俚户”条载:“生黎者,自古昔有此地,即有此人。”“生黎”是比较纯粹的海南原住民,没有混入其他民族成分。

语言方面:“生黎”有自己的语言,不懂汉语。宋代乐史的《太平寰宇记》卷 169之“岭南道十三”称:“生黎”“无城廓,殊异居,非译语难辨其言。”《嘉靖广东通志·琼州府》之“黎峒”条称“生黎”:“鸟言兽面”。

居住地域方面:“生黎”多居于以五指山为中心的大山深谷之中,与汉族人交往甚少。宋范成大《桂海虞衡志》之“志蛮”条称:“生黎之巢深邃,外人不复迹。”

性格方面:“生黎”直率强悍,尚武好斗,出入弓不释手。《嘉靖广东通志·琼州府》之“黎峒”条称:“生黎质直犷悍,不受欺触,不服王化。”

品德方面:“生黎”讲究诚信守约。《乾隆琼州府志》之“黎歧”条载:“与贸易不欺,亦不受人欺。与人信则如至亲,借贷不吝。或负约,见其人,即擒之以为质,枷以横木,偿始释。”

饮食方面:“生黎”非常原始,尚停留在未讲究烹饪之法的人类饮食的早期阶段。《康熙陵水县志》之“海黎志”条载:“其器用土釜瓠瓢,每食大小罗坐,不用箸,以椰瓢舀食。”清人张庆长的《黎歧纪闻》称:“器皆用椰壳,或刳木为之,饮煮熟,以木勺就釜取食,或以手捻成团而食之,无外间碗箸。”此书还记载:“生黎遇有事,则用牛犬鸡豕等畜,亦不知烹宰法。取牲,用箭射死,不去毛,不剖腹,燎以山柴,就佩刀割食,颇有太古风”;“无外间菜蔬各种,惟取山中野菜用之。”

居住方面:“生黎”住的是干栏式茅草屋建筑。《康熙琼郡志》之“原黎”条载:“结茅为屋,如覆盆。上以居人,下畜牛豕。”

服饰方面:“生黎”穿贯头衣、戴大耳环、戴六角帽、穿桶裙,有文身习俗。《道光琼州府志》之“黎情”条载:“衣用布缝,如单被,或织吉贝为之,前后下垂,无袖,穴其中央,以头贯之。下体为裙,长不掩膝。椎髻跣足,插银铜钗,花幔缠头,戴藤六角帽。妇人高髻,钗上加铜环,耳环垂肩。衣裙皆五色吉贝,裙曰黎桶,不着裤。女子将嫁,夫家颁至涅面之式。女家大会亲属,以针笔涅女面,为极细虫蛾、花卉,谓之绣面。”

经济方面:“生黎”种植水稻,但水稻种植方法原始,是用犁耕发明以前的“群牛贱地”耕作法,即“春耕时用群牛践地中,践成泥,撒种其上,即可有收。”[1]此外,捕鱼、狩猎、采集等活动仍占重要地位。

生产关系方面:以公有制为主,即所谓“田土各峒通同占据,共耕分收。“[2]

(二 )“熟黎 ”

族群构成方面:“熟黎”由两部分构成,一部分是受汉文化影响较深的黎人,一部分是从黎俗的汉族移民。“熟黎”中的汉族移民,多来自福建、广东。《道光琼州府志》卷 20之“黎情”条载:“熟黎本南、恩、藤、梧、高、化诸州人,多王、符二姓。其先世因从征至此,利其山水田地,创为村峒,以先入者为峒首,同入共力者为头目。父死子继,夫亡妇主。亦多闽广亡命杂居其中。”

语言方面:“熟黎”说黎语,但也懂汉语。宋代范成大的《桂海虞衡志》之“志蛮”条载:“熟黎能汉语,变复入州县墟市,日晚鸣角,结队而归。”

居住地域方面:“熟黎”居住在州县统治的范围之内,但离州县治所较远,所以史料有所谓“熟黎所居已阻深”③参见中国科学院广东民族研究所:《黎族古代历史资料:下》,内部编印本,1964年第 647页。之说,所处的位置是在汉族聚居区和“生黎”聚居区之间。

性格方面:“熟黎”比较直率。《万历广东通志琼州府》之“俚户”条载:“性凶横,动辄仇杀。不问亲疏,平居一语不合,则弓刃相加。性习之异如此。”

居住方面:“熟黎”住的是干栏式船形茅草屋,但与“生黎”不尽相同。清代张庆长的《黎歧纪闻》记载:“屋室形似覆舟,编茅为之,或被以葵或藤叶,随所便也。门倚背而开,穴其旁以为片扇。屋内架木为栏,横铺竹木,上居男妇,下畜鸡豕。熟黎屋内通用栏,厨灶寝处并在其上;生黎栏在后,前后空地,底下挖窟,列三石置釜,席地炊煮,惟于栏上寝处。”

婚恋方面:“熟黎”比较有特色。《康熙琼郡志》之“原黎”条载:“春则秋千会。邻峒男女装饰来游,携手并肩,互歌相答,名曰作剧。有乘时为婚合者,父母率从无禁。婚姻不避同姓。”

经济方面:“熟黎”从事农业生产,已普遍使用从汉区输入的铁制生产工具,但生产技术水平则较汉族地区落后。也从事渔猎和采集,与汉族地区有频繁的贸易活动。

生产关系方面:“土地峒内公有”的制度已被破坏,土地私有和土地买卖已经出现,很多土地为黎族内的上层首领和富户所有,阶级分化明显。

三、“生黎”向“熟黎”的转化

“生黎”是“不供赋役”的,也即户口不在封建地方政府控制之内,不向封建地方政府纳税服劳役,不是国家的编户齐民,这对封建政府来说当然是不利的;于是封建统治者总是千方百计地采取各种措施使“生黎”变为受封建地方政府控制、给封建地方政府纳税服役的“熟黎”,也非常乐意看到“生黎”变为“熟黎”,这正如明朝杨升在诗中所云:“方今圣主多涵育,喜见生黎变熟黎。”[3]所以从宋到清,人们发现不断有“生黎”在向“熟黎”转化。

“生黎”转化为“熟黎”,主要通过三种途径:一是封建政府动用军队征剿;二是招抚“生黎”使之变为“熟黎”;三是“生黎”主动归化为“熟黎”。

(一)封建政府动用军队征剿

历代封建王朝的治黎政策,无非是武力和绥抚两手,也即剿抚并行,只不过有的王朝重剿,有的王朝重抚。面对不愿归附的“生黎”和发动起义反抗政府的“生黎”,封建政府往往是动用军队武力征剿,而武力征剿的最后结果通常都是把原先不受官府管辖的“生黎”编户入籍,成为缴税服役的“熟黎”。

从宋至清,都有不惧官府、不愿归附的“生黎”。面对这些“生黎”,封建政府往往是出动军队加以征剿,用武力迫使“生黎”归附,纳入国家户籍。在这方面最为典型的就是元朝。元朝仅大举征黎的行动就不下 10次,其中以至元二十八年 (1291年)开始的征黎行动规模最大。这次行动历时 3年,动用军队 2万余人,元军深入到“生黎”所居的中心区域,最后是“统门路得峒六百二十六,户口四万七千有余。立屯田万户,以邓高领之。置定安、会同二县,设万全寨。”[4]

由于封建政府对黎族人民的残酷压榨和剥削,导致了黎族人民的不断反抗和起义。这种反抗和起义,历朝历代都有,而且几乎没有间断过。发动反抗封建政府起义的,既有“熟黎”,也有“生黎”,而封建政府的官军在镇压了“生黎”的起义之后,通常都是让其纳粮编差,成为国家的编户齐民,纳入到封建统治的轨道之中。例如,明万历二十五年至二十七年 (1597—1599年)的黎马矢大起义在被官军镇压以后,明政府筑水会城于黎马矢故居地火蕉村,置守御千户所,调兵把守。又开屯田,将黎户安插诸村,改“生黎”的居林、居绿、沙湾等峒为都图,纳粮编差,纳入到明朝地方政府的控制之中。

(二)招抚“生黎”使之变为“熟黎”

招抚政策是封建地方政府试图用和平手段解决黎族问题的办法。通过招抚,使桀骜不驯的“生黎”变成驯服的给国家纳税服役的顺民,这样既免除了大动干戈,同时又体现了封建王朝以德怀远的所谓“仁政”。

招抚政策宋元明清四个朝代都曾采用过,归纳起来不外乎有三种办法:一是让政府官员直接去招抚“生黎”;二是通过“熟黎”峒首进行招抚;三是通过汉族百姓进行招抚。

让政府官员直接进行招抚是封建地方政府采取的最主要的招抚办法。例如在明朝永乐年间,永乐帝曾派遣通判刘铭前去招抚“生黎”,一开始便招到了万余户“生黎”。永乐帝非常高兴,授予刘铭为琼州知府,专职招抚“生黎”,结果取得奇效,最后竟然招到了 3万余户“生黎”[5]。明朝还是让政府官员去招抚“生黎”最积极的一个朝代,以致于明朝著名将领俞大猷甚至建议,把招抚“生黎”的多少作为考核海南地方官的一个标准,其言曰:“每一年之间,守、巡官查考各州县官变化各熟黎几村、招抚过生黎为熟黎者几村,具呈抚、按衙门,以为殿最。如此经略,渐次举行,熟黎既不得倚生黎以为祸,土舍亦不得假熟黎以生奸。不数年间,皆登州县之版籍矣。”[6]

“熟黎”峒首了解“生黎”的情况,所以封建地方政府往往也通过“熟黎”峒首来招抚“生黎”。如在宋代,吉阳知军周康曾经派遣“熟黎”峒首前往“生黎”地区入谕招抚,结果“得生黎五十余峒”[7]。

通过汉族百姓对“生黎”进行招抚,这种情况历史上虽有,但不多。如:《万历广东通志·琼州府》之“俚户”条载:“(永乐十一年)秋七月甲申……临高县民黄茂奉命招谕黎峒那呆等二十四峒生黎,至是率其峒首王聚、符喜等来朝贡马,黎人来归者计户四百有奇。”

为了使“生黎”乐于被招抚,封建政府往往会给被招抚的“生黎”以种种优惠条件。例如,被招抚的“生黎”首领常常会被授予官职,仅在明朝永乐初年,为了鼓励“生黎”峒首归附来朝,一次就授予了 33个“生黎”峒首以知县、县丞、巡检、主薄、同知、判官等职[8]。明朝永乐二年 (1404年)秋七月,在巡按广东监察御史汪俊民的建议下,凡是归化的“生黎”,都可以享受免除差税 3年的优惠[9]。

(三)“生黎”主动归化成为“熟黎”

“生黎”主动归化成为“熟黎”,宋代就开始有了。据周去非《岭外代答》卷 2载:“淳熙元年,五指山生黎峒首王仲期,率其旁八十峒,丁口一千八百二十人归化;诸峒首王仲文等八十一人,诣琼管公参,就显应庙砍石歃血,约誓改过,不复抄掠,琼管犒遣归峒。”而大量的“生黎”主动归化,愿入版图、供服役、成为封建王朝“良民”的是在清朝雍正年间。据史料记载:“雍正七年十月,恭届万寿圣节,众官祝厘,陵水县生黎数百人焚香叩首,连呼万岁。八年春正月,崖州黎峒三十九村生黎王那诚、向荣等,定安县潮村等处十四村生黎王天贵等,琼山县香否等处十八村生黎符天福等,陵水县生黎那萃等共二千九百四十六人输诚向化,愿入版图,每丁岁纳银二分二厘,以供赋税。“[10]又据《乾隆琼州府志》卷 3之“田赋志”条统计:“雍正八年至十年,黎人归化,附入版图,黎丁共四千四百一十丁口。”

上述“生黎”变为“熟黎”的三种途径,基本涵盖了历史上“生黎”转化为“熟黎”的主要形式。从宋至清,“生黎”转化为“熟黎”的人数在逐渐增多,规模也越来越大,而且日益成为一种大趋势。究其原因,不外乎是由于封建王朝统治势力向黎区的深入和黎族社会本身的日益发展的要求。所以到了清末,整个黎区都已完全置于清王朝的有效控制之下,传统意义上不供赋税、不附版籍的“生黎”几乎不存在了。此后,在海南虽有“生黎”、“熟黎”之说 (这只不过是对传统叫法的延续),但已无“生黎”、“熟黎”之实了。

当然,和“生黎”转化为“熟黎”的大趋势相反,历史上也有个别“熟黎”为摆脱封建政府的残酷压迫而又变为“生黎”的。如《道光琼州府志》卷 20“海黎志六”之“村峒“条载:道光九年 (1829年),崖州北路洋淋村的“熟黎”在起兵反抗官府之后,“至今顽梗,不纳丁粮,遂为生黎。”当然,这种情况只是极少数,丝毫改变不了“生黎”向“熟黎”转化的大趋势。

四、“生黎”与“熟黎”的分布

黎族是海南岛已知的最早的居民,黎族的远古先民最初是在岛的沿海地区活动。随着西汉王朝把海南岛纳入中央政权直接管辖后,汉族人口开始迁居岛上,而以北部居多,于是岛上的民族人口分布开始由原来的黎族遍及全岛沿海地区变为“汉在北,黎在南”的格局。隋唐以后,随着中原王朝对环岛沿海地区统治的加强和开发以及汉族人口向环岛沿海地区迁入的增多,迫使黎族人口逐渐向岛的中部山区退缩,海南岛民族人口分布的格局发生了改变,变成了“汉在外围,黎在腹地”的格局。这种格局自形成后没有发生变化,一直延续到今天。

在“汉在外围,黎在腹地”这种民族人口分布的大格局下,“生黎”和“熟黎”又是如何分布的呢?总体上来说是“生黎”在中心,汉族在外围,中间是“熟黎”。

那么,具体到宋元明清四个朝代,“生黎”与“熟黎”的分布又不尽相同。具体是如何不同的,下面笔者作一详细分析。

宋代范成大《桂海虞衡志》之“志蛮”条载:“黎,海南四郡坞土蛮也。坞直雷州,由徐闻渡半日至,坞之中有黎母山,诸蛮环居四傍,号黎人,内为生黎,外为熟黎”。由此可知宋代的黎人是以黎母山为中心分布的,中间是“生黎”,外围是“熟黎”,鉴于宋代中原王朝对海南黎区的统治松散,因而宋人留下的关于黎区的记载非常有限,所以笔者对当时生熟黎的具体分布并不清楚,从现有的史料分析,所知的只是:在宋代,黎峒沐王化者不多,大部分是不服王化的“生黎”,因而当时“生黎”的分布较广,全岛四郡中的琼州、儋州和吉阳军都有“生黎”活动。

元代,海南有 4郡 13县,黎族的分布遍布于各个郡县,“生黎”和“熟黎”是如何具体分布的,史料上没有明载。但是从现有史料分析,可以断定的是:“生黎”的分布范围大大缩小了,“熟黎”的分布范围则大为扩张,原因是元朝以武力立国,军力强盛,多次大规模地动用军队征剿尚未降服的“生黎”,并使之变成为国家纳税服役、登记入册的“熟黎”。据《宋史》卷 90记载,宋代海南共有 10 337户;而元代海南户口则达到 92 244户[11],竟然增长了 8倍之多。如此惊人的增长,除了人口的自然繁殖外,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原先不在国家控制之内的“生黎”,很多人变成了元王朝的“编户齐民”。

明代,海南民族分布的基本格局不变,这正如太守谢廷瑞在其奏稿中所云:“本府地方黎情甚重,以海外绝岛,州县卫所等衙门皆沿边海,百里之外为熟黎,熟黎以内为生黎,盘踞黎婺崇山之中。”[12]但遗憾的是,除了有零星的史料提及某县有“熟黎”村庄外 (如《正德琼台志》卷 4“疆域”之“临高”条提到临高县有“熟黎黎畔都番缦村”、“熟黎讨怜村”),其余都是说某县某村有黎,但未注明是“生黎”还是“熟黎”,所以笔者对明代“生黎”还是“熟黎”的具体分布依然是模糊不清。然而值得欣慰的是,明代的史料中记载了某些山川中的生熟黎分布,这使得笔者对“生黎”与“熟黎”分布的了解多少比宋元时期有所进展。如《正德琼台志》卷 56之“山川”条载:黎母山,在定安县南四百里思河的生黎峒中;纵横岭,在乐会县西二百五十里上大踢乡,生熟黎环居其下;沙锅岭,在儋州东南生黎峒中;笔架山,在儋州东南生黎峒中;馒头岭,在万州西二百九十里生黎峒中;鹧鸪啼山,在万州西二百十里思马都熟黎峒中;小五指山,在陵水县西南一百里生黎峒中。

清代,在海南设府,辖 3州 10县,史称“十三州县”。这 13州县中,除会同、文昌无黎外,其余 11州县均有黎人居住。而且,由于清王朝的统治已深入到黎区内部,故对“生黎”、“熟黎”的了解也较之前朝更加详细,因而在“生黎”与“熟黎”的分布方面,也留下了非常详细而具体的记录:

琼山县:有“生黎”峒四,“熟黎”峒二,广袤 100余里,其中的 4个“生黎”峒为:大水上峒,管辖 42村;大水下峒,管辖 36村;小水上峒,管辖 35村;小水下峒,管辖 27村。“熟黎”峒不见记载。

定安县:有“生黎”峒五,“熟黎”峒三,广袤约五六百里。其中的 5个“生黎”峒为:十万峒,管辖 21村;喃唠峒,管辖 17村;红毛上峒,管辖 35村;红毛中峒,管辖 23村;水满峒,管辖 22村。3个“熟黎”峒为:加钗峒,管辖 25村;南蛇峒,管辖 19村;另外一个“熟黎”峒未见记载。

乐会县:有“熟黎”峒二:北峒,管辖 6村;南峒,又分为上、中、下三个小峒,管辖 15村。

临高县:有“熟黎”峒二:番溪峒,阜青峒,广袤百里。番溪峒管辖 14村,阜青峒管辖 16村。

儋州:有生熟黎峒凡四:冯虚峒、七坊峒、薄沙峒、龙头峒。每峒又可分为内外二峒,外峒“熟黎”,内峒“生黎”。冯虚峒管辖 83村;七坊峒管辖 26村;薄沙峒管辖 33村;龙头峒管辖 26村。

昌化县:有大员、大村二峒,峒外为“熟黎”,峒内即“生黎”。大员峒管辖 6个生熟黎村;大村峒管辖10个生熟黎村。

万州:有西峒、北峒、太平峒三个峒,其中西、北二峒皆系“熟黎”,分别管辖了 12村和 8村;太平峒是外居“熟黎”,内居“生黎”,该峒管辖“熟黎”12村,管辖“生黎”村数不详。

陵水县:该县黎村建制特殊,称“弓”而不称“村”。该县之中有“生黎”,也有“熟黎”。“生黎”距县城100里,共有 18弓;“熟黎”距县城 30里,共有 21弓。统计陵水县的生熟黎境,广 120余里,袤 300余里。

崖州:该州黎地分东西二路,生熟黎皆有。东路生熟黎村有 73个,西路生熟黎村有 42个。

感恩县:有“熟黎”三个峒:古镇州峒,有黎村 18个;楼峒,有黎村 15个;王峒,有黎村 6个。该县黎地广袤 90余里。

澄迈县:距县城西南 120里处明朝永乐年间尚为“生黎”所居,后经招抚,久为“熟黎”,今已与周围的汉族人无异。另在该县与琼山、定安、临高三县交界处,经常有这三县的黎人入境耕山伐木,居止无常④以上 11个州县的生黎、熟黎详细的分布资料均来自于清朝张岳菘纂《道光琼州府志》卷 20“海黎志”之“村峒”条,海南出版社 2006年版。。

此外,需要说明的是文昌境内明代永乐年间尚有斩脚峒黎 30余村,但后来部分黎人随军外调,其余的黎人逐渐汉化,所以到了清代,就有了“文昌无黎”之说。

最后,应该提及的是请代学者王之春在其著作《清朝柔远记》一书的附编中绘制了《琼州图》一幅,图中明确标出了清末海南“生黎”与“熟黎”的具体分界线:“熟黎”地界相当于现今三亚市、陵水黎族自治县、保亭黎族苗族自治县、万宁市、琼中黎族苗族自治县、琼海市、屯昌县、定安县、澄迈县、白沙黎族自治县、昌江黎族自治县、乐东黎族自治县的一部分地区;“生黎”地界主要在现今白沙黎族自治县的一小部分,乐东黎族自治县、保亭黎族苗族自治县、琼中黎族苗族自治县的大部分以及五指山市的全境[13]。

[1]张庆长.黎岐纪闻 [M].王甫,校注.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92:117.

[2]吴永章.黎族史[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7:112.

[3]唐胄.正德琼台志:卷 5[M].海口:海南出版社,2006.

[4]张嶲.崖州志:卷 19[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88.

[5]张廷玉.明史:卷 319[M].北京:中华书局,1974.

[6]牛大宿.康熙琼郡志[M].海口:海南出版社,2006.

[7]唐胄.正德琼台志:卷 32[M].海口:海南出版社,2006.

[8]吴永章.黎族史[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88:222.

[9]郭棐.万历广东通志[M].海口:海南出版社,2006.

[10]郝玉麟.雍正广东通志[M].海口:海南出版社,2006.

[11]宋濂.元史:卷 63[M].北京:中华书局,1976.

[12]蔡光前.万历琼州府志:卷 8[M].海口:海南出版社,2003.

[13]海南省民族研究所.拂拭历史尘埃——黎族古籍研究[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6.

“Strange L i”and“Fam iliar L i”in the H istory of L i Na tiona lity

WANG X ian-jun
(Schoolof L iberalA rts,Hainan NormalUniversity,Haikou 571158,China)

“Strange L i”and“fam iliar L i”are the two ultra-high frequently usedwordswhich appeared in Chinese historical records,inwhich L i nationality historical factshave been kep t since SongDynasty.They reflected ancientHan national literators’and officers’understanding of the different tribalgroups in ancient L i m inority.This artic le conductsan in-dep th research about“strange L i”and“fam iliar L i”in L i nationality history from four aspects:origin,characters,transform ation and distribution.

L i nationality;strange L i;fam iliar L i

C 951

A

1004-1710(2010)01-0001-06

2009-10-27

王献军(1966-),男,江西抚州人,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主要从事民族史、民族学的研究。

[责任编辑:张文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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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族元素在校园美术教学中传承的思考
黄帝战蚩尤
海南省7-18岁黎族男生体质发展规律和变化趋势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