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编《续修四库全书提要•集部•总集》漫议
2010-04-05孙少华
孙少华
(中国社会科学院 文学研究所,北京 100732)
重编《续修四库全书提要•集部•总集》漫议
孙少华
(中国社会科学院 文学研究所,北京 100732)
由日本人资助编纂于二十世纪初期的《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与清代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互为补充,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但由于历史的原因,本书并没有最后完成,且存在很多疏舛。当前,傅璇琮、赵昌平先生正召集国内目录学方面有突出成就的专家、学者,意图在继承前人优秀成果的基础上重新进行《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编纂工作。我们即以旧编《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集部•总集》类为例,说明其优缺点,以对正在进行的新编工作提供几点建议。
《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集部;总集
清朝乾隆年间编纂成书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对中国学术发展的影响很大。后在乾道年间,王懿荣、阮元等人提出了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建议,但由于各种原因,这个工作一直没有实行。1925年,日本政府迫于国内外压力,利用返还中国的庚子赔款,在北京成立了“东方文化事业总委员会”,用于在中国从事文化事业;1927年,成立“人文科学研究所”,负责编写《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下文简称《续提要》)[1]。到1938年底,已完成提要20519篇,其中经部3878篇、史部8363篇、子部5082篇、集部2996篇。1945年,日本投降后,“东方文化事业总委员会”及“人文科学研究所”也随之瓦解,这部巨著也因此并未最后完成。
《续提要》共收提要3.3万余篇,1800余万字,是一部集经、史、子、集于一体的大型目录学著作。它与《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相互补充,基本上反映了20世纪30年代之前我国各种学术派别发展的源流和存世典籍的概况。根据罗琳先生的记载,参加《续提要》编写工作的共有71人,其中负责集部工作的是王式通、戴锡章、江庸、章华、梁鸿志、何振岱、狩野直喜、内藤虎次郎。[2]而据李海、张兰英的统计,《续提要》所著录书目共9976种,其中集部共著录1083种,总集44种[3]。而今,《续提要》原稿及油印稿已被悉数移交中国,今稿本藏于中国科学院图书馆,油印稿在中国科学院图书馆、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与文学所、辽宁图书馆及台湾等地均有收藏[4]。而且,齐鲁书社于1996年出版了《续提要》的手稿本,凡37册,前加索引,检索已为方便。但由于《续提要》的编纂与日本人有关,参编者对其讳莫如深,而本书也一直没有完整出版,长期以来,学界对其知之不多;并且,由于当时学术条件所限,《续提要》还有进一步修订、补充的必要。故而,由傅璇琮、赵昌平先生任主编的《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编纂工作,就成为当前学界比较瞩目的事情。
一、旧编《续提要•集部•总集》的疏略
乾隆年间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存在不少疏漏之外,余嘉锡先生曾对其进行了大量的辨证工作。旧编《续提要》也存在类似失误,今人已有很多订误文章,单就集部总集类而言,我们认为也还有一些值得引起注意的问题。如:《续提要》集部总集类的一般体例是:先叙作者姓名、爵里、生平、仕履,再叙该书编纂过程及全书的章节安排、体例特点与内容介绍等,最后是对作者学术来源或该书优劣的评价;而对其版本源流与收藏、前志著录与流传等情况,一般没有考证。因此,我们认为,旧编《续提要》在学术价值上还存在不少瑕疵,具体如下:
其一,体例混乱。由于当时编者认领书稿时并没有按照统一的四部分类顺序,而最终的结集可谓草草,并没有进行全面的整理汇总工作,以至于现在看到的《续提要》每册都以经、史、子、集四部顺序排列,没有形成统一的四部标准。而齐鲁书社1996年出版《续提要》时虽然按照册数先后顺序影印,但仍然保存了手稿完成时候的原貌:全书没有按照统一的经、史、子、集顺序排列,极不利于读者查寻和阅读。
其二,作者失考。《续提要》对于作者名字、师承、生卒等问题的考察,有所疏略。如班书阁撰写的《元风雅》提要,对作者蒋易仅称“字文甫,建阳人”,其他无考。而明人史简《鄱阳五家集》载蒋易为建宁人,《福建通志》卷五十一称其“字师文,建阳人,善属文,有《鹧田集》及编《皇元风雅》行世”,元人吴师道《礼部集》亦称其为建阳人,元人张理《易象图说内篇》卷上有“鹤田蒋师文”,则“鹤田”或其里居,由此可知蒋易当为建阳鹤田人,《鹧田集》之“鹧”当为“鹤”字之误,《千顷堂书目》即录蒋易著有《鹤田集》二十卷。另外,柳贯《义方陈母丁孺人墓碣铭并序》称蒋易与建安陈淏同门,则其师从京兆杜本明矣。而且,蒋易的生活时代也有据可推:元人吴师道(1283~1344)曾为蒋易斋作《思勉斋铭》,虞集(1272~1348)曾为蒋易作《国朝风雅序》,则蒋氏或晚于吴、虞;明人张以宁(1301~1370)《翠屏集》有《夜饮蒋师文斋馆》,元人黄镇成(1287~1361)《秋声集》有《斛兰三开有怀蒋师文》,蒋氏当与张、黄年齿近。由此可见,蒋易生年当在大德三年(1300)左右。
再如旧编《续提要》称《清音集》的作者贺世寿“曾登仕籍而又被放者,惜不可详考矣”。而《江南通志》卷三十九载:“尚书贺世寿墓,在丹阳县荆城港”,可证贺世寿曾为尚书,为江苏丹阳人;贺复征《文章辨体汇选》卷三百六十二录有贺世寿《眭嵩年世经堂集引》一文,其中有“自予之归田也,每感友声而喟索居”之句,可证其确曾解甲归田;另据今人考证,贺世寿原名烺,字函伯,又字玉伯、中冷、山甫,明万历三十四年(1506)举人,万历三十八年(1510)进士,崇祯十七年(1644)致仕归里,著有《思闻录》、《闲坪杂识》、《清音集》、《净香池稿》等。
又如旧编《续提要》的《车书楼四六争奇》提要载“不识其(指作者许以忠)曾否入仕,有无著述”。清人汪森《粤西文载》卷五十五载有许以忠《候两广戴制台启》,与苏浚《上戴制台启》、连继芳《贺两广戴制台启》两文并列;《明诗宗》卷五十八载:“(苏)浚,字君禹,晋江人。万历丁丑进士,除南京刑部主事,寻改工部转礼部员外郎,出为浙江提学佥事,历陕西参议、广西副使、贵州按察使,有《三余集》”;《江南通志》卷一百四称连继芳曾任安庆府知府,《大清一统志》卷三百三十七载:“(连继芳)字以善,龙岩人,万历壬辰进士,知德清县,历官广西按察副使。时交夷乌蛮侵扰,奉勅征讨,屡战克捷,积冦以平,乞终养归”;综上可推测,许以忠与苏浚、连继芳一样,都是万历间人;而且,由苏、连曾皆为广西副使来看,许以忠当时也有可能在广西任职,并且官衔至少与二人相当。
其三,版本失考。旧编《续提要》对很多书目只著录版本,没有详细考证。如对《皇朝经世文编》仅载其有一百二十卷,道光六年原刊本,双峰书屋巾箱本,其他情况不明。旧编《续提要》中,有一少部分题下著录能看出版本情况,但是并不十分清楚。如《八家四六文钞》提要的题下著录称:“校经堂原刻本,紫文阁补刻本,巾箱本,坊刻本”,该题录大致说明了当时存在的版本情况,但是对于其版本流传情况,则不得其详。旧编《续提要》中的一些版本著录还存在很多错误,对这个问题的例证可以参看王亮博士的学会论文《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研究》。当然,对旧编《续提要》存在的版本失误问题我们大可不必苛责,因为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与学术条件下,编写者确实很难看到更多的古籍版本与参考书目。
其四,卷帙失考。对于书目著录卷数与实际卷数不符的情况,旧编《续提要》的撰写者没有详加辨别。如旧编《续提要》载:《友声集》四十卷,《附录》九卷;实际情况则是,是书杂录钱采等二十四家诗文稿,凡三十七卷,附录有《白醉题襟》四卷、《草堂题赠》一卷。而对这种著录卷数与实际不符的情况,旧编《续提要》的撰写者并没有加以说明和考辨。
其五,评价失当。旧编《续提要》中的某些提要对作品的评价流于浮夸,不能正确评价该书的学术价值与版本优劣。如陈鍫撰写的《诗渊》提要,仅仅列出了本书的内容、体例,没有深入的考订文字;虽然总结了该书的三大优点:全书繁富、“抄缮亦极古雅”、“历来书目均未著录,其以罕而见珍”[5](P645),但这种流于形式的评价完全可以措置于其他书目而毫无分别。其实,《诗渊》一书的确卷帙浩繁,采摭繁富,所收诗作上自魏晋六朝,下迄明初,约五万余首,计两千三百七十余家,不啻一部大型类书,其中摭取保存了大量不见于其它古籍的佚作,如其所收近千首词大多未见于《全宋词》、《全金元词》等书;而其对宋诗裒辑尤勤,可谓宋诗辑佚之渊薮,如其所收开元长老等四十二家的《题汪水云诗卷》、《读水云丙子集》诗作共七十三首,其中三十九人多不见录于《宋诗纪事》,且其中不乏宋代大家如苏、辛等人之佚诗;其著录的金元时代的散佚之作亦为数不少,且多下层作家之作。尤为重要的是,《诗渊》所录诗歌多用底本,故与一般通行本及其他诗歌总集多有差异,其正讹补脱之功与校勘价值不菲,如宋人张明中的《言志集》早佚,而《诗渊》录其《贺新郎》二首,并题“宋张明中《言志集》”,可知此集明初尚存。另外,《诗渊》的版本价值亦不可小觑,如清人金檀编辑的、号称搜佚最全的《高青丘集》仍漏辑《诗渊》所录的高启诗作约十余首,可证《诗渊》所本《青丘集》或另有所出。然该书也多不乏失检之处,或诗名与作者题误,或作者书写与时代有误;且是书作为抄本,亦不免有脱、讹之处,如高启《鹤瓢二首》第一首中的“倒倾碧海腹初开”,《诗渊》作“倒倾北海腹初开”,并遗漏了“肯逐累向草莱”中的“累”字;第二首中的“园中几岁形容变”,《诗渊》作“园中几岁形客变”。
而且,旧编《续提要》集部总集类中的一些提要,一般性的描述文字太多,深入细致的考证很少,不能体现出所编写书目的学术价值。如《十八家诗钞》提要,仅对十八家诗人名字及其拥有的诗篇数目的列举就占了很大篇幅,其余文字亦属常识性材料;对于该书通过作家作品的择取以体现不同时代的诗歌风貌与文体发展、进而揭示异代诗体衍变的轨迹,则无所考察。其实,《十八家诗钞》一书还是有其值得肯定的特色的,如作者名下有事迹介绍、诗题下有解题(或解诗旨,或考诗名)、诗后有双行细字解析、诗内偶有文字校雠或训诂等等,且内有少量评点诗歌或解析章法之句,其中有的点评颇合诗旨,如评李白《赠刘都使》曰“此向刘都使借贷之诗,下语极有斟酌”,一些探究诗内章法及叙事结构之句亦有独到之处,如解杜甫《丹青引》:“首八句赞其书画,开元八句叙其画凌烟功臣,先帝十六句叙其画马,末八句叙其写真。”
其六,撰写繁复。对紧密相邻的同一作者的不同作品,旧编《续提要》往往重复介绍其姓名、爵里、仕宦,显得比较啰嗦。如《离忧集》、《从游集》作者同为陈瑚,且两篇作品前后紧邻,以“前某某作品已有录”即可带过,没必要重复介绍。另外,旧编《续提要》中存在作品重复出现的情况,这种情况没能引起撰写者足够的注意,就极易导致前后表述不一、给读者造成误解的后果。如旧编《续提要》收录有《白醉题襟集》四卷,咸丰六年王氏刻本,并称“宿迁王相编。相,字惜庵,原籍嘉兴,从父宦宿迁,遂家焉”,其后第三书又收录有王相《草堂题赠》一卷,咸丰十年刻本,却称“嘉兴王相等编。从父官宿迁,遂家焉”[6],此二书相邻,而对“从父”赴宿迁一事,前后表述只有“宦”、“官”一字之差,毫无重复出现的必要;而且在集部的总集类又录有王相《友声集》四十卷、《附录》九卷,题“鸳湖王相惜庵辑”,附录中就有《白醉题襟》四卷、《草堂题赠》一卷。对此种情况,不仅可以对作者合并介绍,而且可以将两部作品《白醉题襟》、《草堂题赠》合并介绍,重出时简要说明即可。最后,二书内还有很多语词重复,如“惜屡厄场屋”、“累世相传,子孙法守”、“绳绳继继,方兴未已”等等。[7]
二、旧编《续提要•集部•总集》的借鉴
不可否认,旧编《续提要•集部•总集》也有很多值得借鉴之处:
(一)注意研究新材料。旧编《续提要》的撰写者能够注意当时发现的新材料,并能对其进行深入考辨从而断定其年代,如对于《敦煌写本文选白文》,撰写者不仅将其文字与五臣注本、胡克家考异的结论进行对比,而且说明了残卷的收藏地点、编号及其与他本之差异,尤为重要的是,撰写者根据避讳与字体断定了写本的年代:“今本西河之人,写本人作民,是写本不避唐文皇讳(又治乱运也,径作治,不作理,是亦不避高宗讳也),盖其产生年代,不得在神尧后矣。玩其字体,苍秀穆好,雅具二王神韵,或为六朝人作,亦未可知。”对《敦煌六朝写本文选白文》的著录也是如此,如首句即介绍其藏地与编号:“此写卷见藏法京巴黎国家图书馆。编目为二四三九号”,然后由材料中不避唐讳的特点断定写卷出于六朝:“卷中不避唐讳(治、民、渊字均不避),盖为六朝隋人写本。而字体匀整秀逸,雅具江左风姿,诚为写卷中不可多得之品。”这种推断未必完全合于事实,但是确实有其启发意义。
(二)细致考察作者事迹。《续提要》的编写者对有些作者的事迹能进行细致的考察。如对《唐风定》的作者邢昉,编写者不仅对其名字、爵里、仕宦有所介绍,而且对其在当时复社中的地位也有所考察。再如对《皇明律范》的作者郭玄极,史书一般没有记载,但旧编《续提要》的编写者对其字、爵里、生活时代都有发覆:“玄极,字玄生,秣陵人,今江宁也”,“据卷首李维榛序,知其为隆、万间人”,确实很有参考价值。又如对《鎌山草堂诗钞合钞》的作者王光承,《千顷堂书目》卷二十八称其“字玠石,上海儒学生,与弟烈躬耕海畔”,而《续提要》称其“字玠右”,翻检《大清一统志》卷五十九、《江南通志》卷一百六十八、王士祯《居易录》卷七、朱彝尊《曝书亭集》卷三十七等书,则皆作“字玠右”,可见,《千顷堂书目》可能有误,《续提要》的说法应该是准确的。因为,虽然四库馆臣称采编者虞稷“所录皆明一代之书”,但王光承在明代参与几社活动,并且屡辞征辟,隐居城市三十年不出,时人对其事迹不一定十分熟悉;且《江南通志》卷一百六十八称其“无子,依婿杨幨以没。所著《鎌山堂集》,外孙日征收辑之”,杨幨、杨日征皆入清,清人记载应该不误;何况,《续提要》撰写者有与王光承同时的陈子龙语佐证:“云间三子外,玠右兄弟,或当另辟一席焉。”[8]
(三)发掘作者及其所处时代的学术渊源、学术风尚与学术环境。如刘启瑞编写的《骈体文钞》提要对于阳湖派源出于桐城的观点有所质疑,他认为:李兆洛的《骈体文钞》与姚鼐的《古文辞类纂》并行于世,互相辉映,由《骈体文钞》的体例分类言之,“可知申耆不仅工于古文,而尤不以桐城为归,各有渊源,固未可强合矣。”[9](P76)这对于后人认识李兆洛及阳湖派的学术渊源有一定的启示。与此互为补充的是,屠寄所辑《国朝常州骈体文录》收录了乾嘉时期常州骈俪文四十三家、凡五百六十九首作品,《续提要》撰写者在提要中则不仅对当时常州骈俪文体兴盛之状进行了描述:“常郡当乾隆、嘉庆时,盛为文章,尤工骈俪”,“自时厥后,清风盛藻,未尝稍替。至于咸丰,干戈时动,弦诵暂辍,然犹赓续余绪,无替宗风”;还对这种盛况推动下产生的学派及其发展也有所发覆:“诸附丽之者,亦各抽心呈貌,流芬散条,郁郁乎文有其质焉。于时海内属翰之士,敦说其义,至乃指目阳湖以为宗派”,并对当时不同作者的写作风格也有所分辨:“张皋文特善词赋,李申耆尤长碑铭。”[7]这样联系当时文风与时代背景撰写的提要,不仅体现了撰写者对当时学术背景的熟悉程度,也体现了撰写者个人的学识与学养,体现了他们对提要撰写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
(四)深入文本,总结其章法体例。如《续提要》中的《唐文粹补遗》提要起码存在以下三大特色:第一,对作者郭麐的生平事迹与著作介绍颇详;第二,搜集了时人姚鼐、王昶等人的评价,对于客观了解作者很有帮助;第三,将《补遗》与《唐文粹》进行比较说明,由二书收录作品之差异列举出《唐文粹补遗》的六大体例特色:1、《补遗》阙《唐文粹》中 “所遗无几”的诗、赋二门,2、《补遗》以为《唐文粹》分体琐碎,因而其分体“略以类相从,余则以时代先后为次”,3、《补遗》因《唐文粹》的“论”一门蒐罗较全而将议、辩、箴、铭之类合为一卷;4、《补遗》对《唐文粹》搜集较少的骈俪文详加收录,5、《补遗》补录了《唐文粹》故意疏略的韩柳文,6、《补遗》补录了《唐文粹》未收录的“行状”一门;最后,对二书的价值给予了高度评价。
(五)独辟蹊径,“平中见奇”。为那些比较常见的书目撰写提要,一般是很不容易的。因为没有新材料,撰写者很难下笔,也很难引起读者兴趣;而且,如果撰写水平流于平平,也就失去了提要的学术价值。以吴成仪的《全唐诗钞》为例,宋元以来的《全唐诗》多有善本,人们对《全唐诗》所知甚多,要将此书提要撰写得引人入胜、与众不同,确实是一件难事;而《续提要》的撰写者独辟蹊径,通过此书与通行的《全唐诗》的详细比较总结出其八“异”:1、众家所录为主,而以成诵者为圭臬;2、删订《全唐诗》误收的宋明诗作,而补入五代(如徐铉、胡宿)作品;3、考定《全唐诗》中的各家互见之作;4、卷首单列诗人爵里小传一卷,删裁就约,以便检阅;5、将郊庙乐章、乐府歌诗厘归各集,不似《全唐诗》卷首汇载、各集又有分录;6、将《全唐诗》以证同异的“一作某者”注释从简择一,余不附注;7、改正《全唐诗》所录作者次序舛讹者;8、删去《全唐诗》所录的填词、谣谚、酒令、谐谑、谶记、蒙求、占辞等非诗体之作。尽管《全唐诗钞》的这八大不同于《全唐诗》之处未必完全适当,但是《续提要》撰写者这一独辟蹊径、“平中见奇”的写法确实是一大优点。
最后,一件有趣的事情是,尽管《续提要》的撰写者对自己参编一事讳莫如深, 但书内还是保留了撰写者的名字。这对于了解参编人员的构成及其知识结构,对于了解《续提要》成编时的学术背景、成编历程与参编人员的变化等,都很有意义。现在已有人将当时参编者的事迹材料搜集成传,对于我们认识并把握《续提要》的得失及其内在原因也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旧编《续提要》在学术质量上呈现出一种良莠不齐现象,而且,根据我们抽查的集部总集类提要来看,与《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相比,旧编《续提要》的学术水准与研究价值都大为逊色。这一切在很大程度上与当时的历史环境与学术条件有关。
三、新编《续修四库全书提要》的几点建议
虽然旧编《续提要》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这部书仍然是我们新编《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主要参考书目之一。另外,愈近后世,材料愈多,这未必全是好事。因为其中有很多材料真伪交错,必须详加甄别、使用。在新编《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在编之际,姑提以下几点建议:
(一)记载说法不一者,以时代较早或同时代人说为准。如对于《采菽堂古诗选》的作者陈祚明的字,《千顷堂书目》、朱彝尊《明诗综》、《四库全书总目》与《清文献通考》均称其字“允倩”,而《浙江通志》卷一百七十八称字“引倩”;对其籍贯,《四库全书总目》、《浙江通志》称为钱塘人,《千顷堂书目》、《明诗综》称为仁和(今浙江杭州)人。由于朱彝尊与陈氏为同时人,其说较为准确,故应从其说,以祚明字允倩,仁和人。
(二)对于有争议的考证结论,再予以深入分析辨证。如对于贾谊《论积贮疏》写作年代,《资治通鉴》置贾谊《论积贮疏》于汉文帝二年(前178),而姚鼐《古文辞类纂》据原文“汉之为汉,几四十年矣”与汉文帝二年有汉方27年推断,当作于贾谊由长沙被召回后;但《汉书•食货志》已有相关史实,且“四”或为“三”之误,如此,《通鉴》以为作于汉文帝二年亦不无道理[10](P88)。
(三)前志未载、后世流传之说,存疑或谨慎辨证。如对于《六朝诗集》,《四库全书》与《续修四库全书》皆未见其名,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以为出于宋人之手,王重民《中国善本书提要》认为是明人徐献忠编纂,朱万卷堂书目》、丁仁《八千卷楼书目》、邓邦述《寒瘦山房鬻存善本书目》、李盛铎《木樨轩藏书目录》、郑振铎《西谛题跋》等皆认为此书为薛应旂编,范邦甸《天一阁书目》、丁丙《善本书室藏书志》则认为仅为薛应旂所序,但何人所编,则没有定论[11](P71-72)。据此,我们认为,薛应旂曾作《六朝诗集序》,但未必为此书编者,宜暂存疑。
(四)充分利用旧编《续提要》的合理资料。旧编虽然成书匆忙,但是由于作者距清代较近,保存了很多当时比较原始的材料。如对于王先谦《续古文辞类纂》刊刻过程的记载,就出于熟知当时材料人之手。再如,对于《全上古秦汉三国六朝文》的作者争议问题,旧编提要撰写者首先分列当时诸说,如俞理初认为出于孙渊如之手,蒋彤《李申耆年谱》以为李申耆于道光二年在扬州馆鲍氏处曾搜集此书,谭献《复堂日记》则称缪筱珊曾在李申耆后人处见所钞分类一部;然后得出自己的推断:这些说法不一定都是子虚乌有,有人考证,本书应该发端于孙渊如,孙星衍、严可均或皆曾参与编纂,但出资延聘人员者则为鲍氏,李申耆或有藏书之功,因此,严可均自称积二十余年之久独力所成者或者不是实录之言[9](P580)。
(五)除了关注书目的作者、篇帙、版本、体例等问题,还应适当关注其编选宗旨、文学倾向及其反映的文体观念与文学思想的演变轨迹。如《十八家诗钞》以五古、七古、五律、七律、七绝为次,各体又按入选诗人时代先后编次,对时代与作家皆有一定选录标准,较能体现编者旨趣;尤其能通过作家及其作品的择取体现出不同时代的诗歌风貌与文体发展,进而揭示出异代诗体衍变的轨迹;而且,本书选编原意为便于家塾诵读,故所选皆宗于正,实为诵读之善本[12](P720)。再如《八代诗选》,其选诗标准多以搜奇辑佚为主,如四言所录曹植《上责躬诗》一首多不见于其他诗选,五言录魏明帝《长歌行》等数首;其选诗皆能体现编选者的文体认识或文学观念,如四言首选韦孟《讽谏诗》,显然欲溯汉四言之滥觞,而对汉代四言选录极少、魏晋选录为多,显然视魏晋为四言之昌盛时代;再如五言首起枚乘及苏李诗,显然继承了《古诗十九首》的文学史观;他如齐以后新体诗首录梁武帝、昭明太子、简文帝、沈约等人诗作,显然视其为新体诗转换之关键。可见,《八代诗选》对研究四、五言诗歌的起源及其变迁,具有较高的文献资料价值。
旧编《续提要》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治学门径。然旧编自成书以来,学界一直未暇整理,影响不广,流传尤稀。在新材料层出不穷、新成果不断累积的今天,在文献资料大大丰富、搜索工具大大改进的新的学术条件下,单纯整理旧编已经显得不合时宜,而重新撰写《续修四库全书提要》则已经成为势在必行的事情了,尚祈本文能对新编有所启发。
[1] 张升.董康与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J].新世纪图书馆,2006,(5).
[2] 罗琳.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编纂史纪要[J].图书情报工作,1994,(1).
[3] 李海,张兰英.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著录书目统计[J].晋图学刊,1996,(2).
[4] 彭明哲.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考略[J].湘潭大学学报,1994,(2).
[5] 续修四库全书提要:第36册[M].济南:齐鲁书社,1996.
[6] 续修四库全书提要:民国二十七年八月份下册[M].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藏油印稿本.
[7] 续修四库全书提要:民国二十七年九月份下册[M].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藏油印稿本.
[8] 续修四库全书提要: 民国二十七年十二月份下册[M].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藏油印稿本.
[9] 续修四库全书提要:第29册[M].济南:齐鲁书社,1996.
[10] 刘跃进.秦汉文学编年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
[11] 杨焄.明人编选汉魏六朝诗歌总集研究[M].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9.
[12] 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第28册[M].济南:齐鲁书社,1996.
责任编辑:潘文竹
A Discussion of the Zongji of Jibu in The Outline of the Continuation of the Complete Works of Chinese Classics
SUN Shao-hua
(Literary Research Institute, the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0732, China)
In the beginning of the 20th century, The Outline of the Continuation of the Complete Works of Chinese Classics sponsored by the Japanese, serves as a complement to The Outline of the Contents of the Complete Works of Chinese Classics of the Qing Dynasty, and therefore has great academic value. However, for some historical reason, the book was not completed and had a lot of mistakes. Fu Xuancong and Zhao Changping have gathered some scholars who are good at bibliography to re-edit this book. Taking the parts in Zongji of Jibu as examples, we will explain the merits and faults of the old edition and offer some advice for the new edition.
The Outline of the Continuation of the Complete Works of Chinese Classics; Jibu; Zongji
206
A
1005-7110-(2010)03-0038-06
2010-01-20
孙少华(1972-),男,山东莱芜人,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先秦两汉文学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