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证法与吕进及其诗学体系
2010-04-04董莎莎
董莎莎
(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重庆北碚 400715)
辩证法与吕进及其诗学体系
董莎莎
(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重庆北碚 400715)
辩证法与吕进及其诗学体系的建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辩证法不仅是吕进中国现代诗学体系宏观的哲学方法论基础,而且还在具体的诗学问题和诗学观念中都有非常丰富的体现。除此之外,吕进这一棵开“双色花”的树同样有着充满智慧的辩证人生。
辩证法;诗学体系;吕进
辩证法作为一种艺术的思维方式,不仅对艺术理论进行多样统一地深入开拓,同样也凸显出一种深刻的艺术智慧。本文就辩证法作为吕进诗学体系宏观的哲学方法论基础、辩证法在其诗学体系中的微观体现以及吕进充满智慧的辩证人生三个方面进行逐一论述。
一、辩证法作为吕进诗学体系宏观的哲学方法论基础
诗评家蒋登科教授曾做过这样的评述:“吕进诗学体系的形成与对具体诗学问题的解决都体现出对艺术辩证法的尊重,辩证法思想是吕进诗学研究的哲学基础(尤其是方法论基础)。他既注重诗学研究的原创性,也注重诗学发展的继承性;既倾心宏观审视,也注重微观分析;在开放的文化环境下,他的诗学体系以中国现代诗歌作为主要研究对象,同时也不忽略对外国(尤其是西方)诗学主张、诗学艺术经验的借鉴,从而形成独特的学术品格。”[1](40)这段话比较概括而完整地说明了辩证法是吕进诗学体系的哲学方法论基础,它在其诗学体系中起到提纲挈领和宏观调控的作用。
作为中国文化与文学在20世纪现代转型的排头兵和急先锋,新诗在转型上的文化价值已是不争之论。然而,这一价值绝对不能取消这样一个艺术事实:排头兵只是排头兵,急先锋只是急先锋,不到百年历史的新诗只是有待成熟与有待完美的中国诗歌的现代形态和现代诗歌的中国形态而已。[2](40)这就使新诗自诞生之日起就处于既非传统又非西方的全新文化语境,而作为急先锋的新诗在产生过程中必然以丧失某些本质的东西为代价。吕进先生正是在认清新诗产生的历史与现实的文化语境之下,提出了“转换”思想,即“坚定地继承本民族的优秀诗歌传统,但主张传统的现代化转换;大胆地借鉴西方的艺术经验,但主张西方艺术经验的本土化转换。”[2](130)这是作为上园派主将之一的吕进先生对中国新诗研究所持的基本态度和主张,并且以科学的怀疑精神与正面建树意识的结合建构其中国现代诗学体系,在建构过程中这一转换思想无处不在。正是因为这一“转换”的基本态度所具有的深刻的哲学辩证法内涵,才使其诗学体系更具艺术生命力和张力,为中国现代诗学的重建提供了明确的思路,具有深远的指导意义。正如吕进在其诗学体系代表作《中国现代诗学》开篇第一章所说:“创构中国现代诗学体系的重要前提,是在与西方诗学的比较中把握中国传统诗学的精髓,以便在开放中建立中国现代诗学的民族性框架。”这一辩证的态度和主张就是吕进在诗歌研究过程中的指导思想和立足点。
吕进诗学体系的建构从草创,到成熟,到逐步深化和完善,是一个动态的发展过程。袁忠岳在《文艺报》曾发表评论说“关于新诗的本质的探讨,从建国初的亦门到1950年代的何其芳,再到1980年代的吕进,所经历的简—繁—简的辩证发展过程,是诗评家们向这一哥德巴赫猜想极地跋涉靠近的一个个营地”。吕进的以新诗的本质探讨为线索的中国现代诗学体系的整个形成、发展和成熟过程就是以这种“转换”的辩证法思想作为其宏观的哲学方法论基础而建构的,其诗学体系熔铸了中国传统诗学与西方传统诗学和现代诗学成果,在“通”中求“变”,在对自下而上的感性经验的总结中抽象出其系统性和科学性,实现了“本土化”与“现代化”的结合。吕进先生在《中国现代诗学》导言中曾对自己的诗学体系做了这样的概括:1.突破了习见的抒情说,在诗和现实的审美关系上,提出诗的内容本质在于它的审美试点(即观照方式);2.突破了习见的精炼说,在艺术媒介上,提出诗的形式本质在于它的语言方式的新说;3.在抒情诗的生成上,提出灵感分为体验性灵感和创造性灵感以及中国新诗常见的修辞方式的美学本质都是虚实相生的新说;4.在抒情诗的最新轨迹上,提出正题——反题——合题的三段式新说;5.突破了习见的繁琐分类标准,提出以审美视点和语言方式作为诗的分类标准的新说;6.填补了中国现代诗学体系在风格研究上的空白。[4](2)吕进正是在全面考察中国传统的诗学成果和西方诗学经典的基础上,在尊重诗歌的抒情性、精炼性等特征的同时,主要通过诗与非诗文体的比较,从视点特征、语言方式等方面获得了对于诗的本质的全新认识,清晰地凸现出诗歌的文体特征。吕进的诗学体系对一切进行辩证地批判与吸纳,不崇拜任何东西,尊重新诗的客观规律,实事求是地从正反两个方面看待问题,有破有立、有张有弛,既自如地挥洒诗人般的激情,又处处点燃理论家的理性之光。“他的诗学理论以开阔的视野,公允的观点,广泛的适应性而为人所称道。他不恋“旧”、亦不唯“新”,而是科学地对待各种诗学现象,具有强烈的辩证色彩,这使他的诗学主张呈现出流动中的一致性。”[5](23)在对艺术辩证法的尊重中,在中西诗学、传统与现代诗学、诗与非诗文体的比较中做到通中求变、博中求新,使其诗学理论体系呈现出一种求实、创新、兼容的学术品格。
二、辩证法在吕进微观的诗学问题和观念中的体现
在吕进诗学体系的具体诗学思想观念和问题中,通过比较的研究方法,在矛盾对比中凸显出事物的本质规律,使事物的本质特征更加清晰。有几个方面的见解对于辩证法的体现尤为充分:诗与画、诗与音乐及造型艺术的区别;诗歌的分类;创作与鉴赏的互动;对于新诗的思想性和艺术性的辩证看法;诗歌虚与实的艺术辩证法;新诗的“常”与“变”以及对当前诗潮和诗歌现象的态度等等。
吕进在辨析“诗与画”与“诗与音乐等质”及“诗与造型艺术”时经过一番中西、古今的比较、辨析之后提出自己的主张,认为“诗如画不是科学的界说,诗是画的降低——它要表现客观现实,但不长于精细的描绘客观现实。但它更是画的‘提高’——对于诗,直观世界太局促了,他从画中解放出来,从直观的物质的狭小天地中解放出来,从贫乏的直观的小溪奔向广阔的感情大海;‘诗与音乐等质’也不是科学的界说,诗是音乐的‘降低’——它追求音乐美,但又比不上音乐的丰富与悠扬,但它更是音乐的‘提高’;对于诗一般的感情世界太空泛了,它从音乐解放出来,给感情世界以更深、更充实的内容和明确清楚的外貌。破中有立、双向展开,在同一中看到差异,在差异中把握同一。”又譬如论述灵感时,不但从词源学上剔除其神秘色彩,还进而认识到:“灵感是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的美丽邂逅,是诗人形象思维活动由量变到质变的飞跃所产生出来的高度创造能力。对于一首诗来说,灵感是因;对于客观世界来说,灵感是果。”
对于诗歌的分类,他从审美试点的角度将诗分为内视点诗歌与双重视点诗歌。前者包括小诗、山水诗、咏物诗和爱情诗,后者包括叙事诗、剧诗、寓言诗、讽刺诗和散文诗。尤其是后者,提出了双重视点诗歌的概念,不但揭示了这几种诗歌样式的独特特征,而且对以内视点为特征的诗歌的一些例外情形进行了概括,全面而完整地对诗歌的分类进行逐一论述。以语言方式为标准,吕进将诗歌分为漂泊诗与固定诗、自由诗与格律诗、素体诗与有韵诗、无标点诗与有标点诗、默读诗与朗诵诗、打油诗与艺术诗、游戏诗与严肃诗。从文体对应的角度对诗歌进行分类,有助于从比较的角度对各类诗歌进行全方位透彻有效地研究。
在创作与鉴赏的互动方面,两者相互依存、互相联系,在良性互动中演化诗歌的基本规律,揭示内部奥秘,从中更清楚地从现象到本质认识诗歌的真实情况。只有对创作现象、手法的洞若观火般的剖析,才能深刻地揭示出诗歌的美学规律;也只有对诗歌鉴赏规律高屋建瓴的宏观洞察,才能启发创作主体更注重从寻思到寻言过程中讲究创作手法等的承继与创新。并且我们可以从吕进的诸多成果中归纳为两个方面,一方面是诗学著作:《新诗的创作与鉴赏》、《新诗文体学》等;另一方面是诗歌的鉴赏与编选:《外国名诗鉴赏辞典》、《爱我中华诗歌鉴赏》等。从中可以看出,吕进始终从创作与鉴赏相互拉动的流变过程中去把握中国新诗,其诗学主张相应地得到刷新,自觉寻找并站在富于现代气息的崭新的起跑线上,使吕进诗学体系具有不断伸展的宏大空间。
新诗的思想性与艺术性的辩证关系在不同时期可谓是此消彼长。新时期以前,无论是新中国成立前还是新中国成立后,人们都过分地强调诗的思想性,强调诗歌应该承担更多的政治功能,政治标准第一,艺术标准第二;而在新时期之后,又否定思想性,只重诗歌的艺术性和直觉而忽视诗歌应有的社会责任感的不良倾向。吕进指出诗歌在坚持其立身的艺术性之外还要有思想和哲理的内涵,但必须超越时代“思想的平均数”,并且诗歌的思想应是感情的晶体、机智语言的晶体。独立于感情之外,独立于具体形象之外,独立于机智语言之外的思想。他能坚持辩证地认识诗中思想表现的规律,在情感、形象、音乐等诗歌生活的主要方式之外,坚持中国古典诗歌所传承的一种崇尚“国”、“家”的诗歌精神,是难能可贵的。
对于诗歌虚与实的艺术辩证法,吕进将虚实相生的修辞方式分析成虚实形象与虚实手法进行研究。虚实意象都有自己的“度”。过实则庸,“钟厚必哑,耳塞必聋。万古不坏,其惟虚空”;过虚则妄,过虚就会由虚拟走向怪诞,由空灵走向晦涩。虚实相生也是新诗创作的重要手法,它是指虚实两类诗歌形象相互支持、交错与转化。虚实形象的相对性和它的具体形态的丰富性带来虚实相生的无穷性。虚实相生包括了景情、形神、物我、浓淡、繁简、奇正等的相互交错与转化的艺术辩证关系,富于诗以变幻无穷的魅力。
对新诗的“常”与“变”的辩证分析方面,吕进认为“变”是新诗的根本,一代有一代的诗歌。但在“变”中还有一个“常”的问题。“变”就是“常”,而且是一种永恒的“常”。中国新诗的繁荣程度取决于它对新的时代精神和审美精神的适应程度。但是,中国新诗的“变”又和中国诗歌的“常”联系在一起。诗既然是诗,就有它的一些“常态”的美学元素。重新认领这些“常”,是当下新诗拯衰起弊的前提。中国诗歌的“常”来源于又外在于古典诗歌,活跃于又隐形于现代诗歌当中。也就是说,“常”不是诗体,不是古典诗歌本身,“常”是诗歌精神,是审美精神。在诗歌精神上,中国诗歌从来崇尚家国为上。中国诗歌的评价标准从来讲究“有第一等襟抱,才有第一等真诗”,以匡时济世、同情草根的诗人为大手笔。这是中国诗歌的一种“常”。在现代社会,尽管现实多变,艺术多姿,但这个“常”是难以违反的。吕进教授认为闻一多是新诗史上的杜甫,认为“闻一多和杜甫是相隔千年的同道知音。如果说杜甫将中国古代诗学推向纵深,那么闻一多则把中国现代诗学推向纵深。”[6](23)这便是新诗的“常”与“变”的一个很好的例证!另外,诗之为诗,在形式上也有一些必须尊重的“常”即格律,没有形式感和音乐感的人绝对称不上是诗人。中国诗歌在传播上也有“常”。有小众化的诗,更有大众化的诗。想想古代的传播媒介的单一,更值得深思。因此,吕进认为:重建写诗的难度,重建读诗的易度,这是新诗必须注意的我们民族诗歌之“常”。[7]以上吕进对新诗的常与变的辩证分析让我们认识到:新诗在“变”中就有时时回望“故乡”的必要。
对当前诗潮和诗歌现象的洞察,主要是多侧面地探讨新时期以来新诗发展的轨迹。对于文坛纷繁复杂的现象,臧克家曾在《当代文坛》发表文章说“在这种复杂的情况之下,吕进能以他的洞察力,对各种现象分析研究,是其所是,非其所非,态度比较科学而公允”。对于丰富的诗歌现象,他提出“有偏爱,不偏废”的主张,抱着一种辩证兼容性的态度,尊重诗歌艺术发展的事实,将各个流派、各种风格的创作都纳入自己的理论视野中,从而回过头去丰富自己的诗学体系,不断的变化创新,使其诗学体系更具科学性和合理性。比如吕进发表的一些论文探讨诗的大众化与小众化、诗歌传统与传统诗歌、诗运的三段式、诗:生命意识与使命意识的和谐、诗剧与剧诗、论“新来者”等等问题。通过比较,在矛盾对比中多侧面地凸显事物的本质规律,使事物的本质特征显现得更加清晰,对热点问题给与比较客观的评介,这些论述体现了吕进在诗学研究中一贯坚持的辩证思想,不偏于一面,而是尊重诗歌发展的客观规律和诗歌自身的文体规律。
三、辩证人生:一株开“双色花”的树
吕进先生曾说过:以入世的双手创造人生,以出世的双眼观察人生。这同样是他自己充满智慧人生的真实写照。如果说吕进的诗论充满了辩证的思辨色彩,同样吕进的人生也闪耀着辩证的光芒,就像报刊所评述的那样,他是一株开“双色花”的树。
古典与现代。吕进教授在古典与现代中穿越,可以与李白、杜甫把酒问诗篇,也可以玩转现代科技。他的身上有着丰厚的古典文学的雅致,也有现代气息的时尚。
中国与西方。吕进先生毕业于外语系,并在该系执教多年,西方文化的打量浸润,再加上东方文化的渊博积淀,使他博览古今,通晓中西。中西文化在他身上融会贯通,碰撞出有见地的思想观点,是他的诗学体系得以完整建构的一个重要基础。[8]
作诗与论诗。一般而言,写诗与论诗很难在同一个人身上有较高成就的统一:要么做一个纯粹的诗人,要么做一个纯粹的诗评家。而在吕进先生身上,这一统一却奇妙的出现了。他曾就如何揭示诗的秘密这样说过:不仅不能用枯燥乏味的空洞理论去使寓于这一秘密的魅力消失,相反经过诗论的照射,这一秘密应当变得更加妙不可言。这也正是由于他的诗人气质,使他可以在诗之内谈诗,他的诗论有诗一般的语言,在给读者以理论启示的同时,也给读者以美的享受。
教学与科研。作为海内外知名的诗评家,吕进教授在自己的科研领域有着很大的收获:1993年的“世界诗歌黄金王冠”;在日本、俄罗斯、美国、韩国的访问和讲学均受好评;主持省级和国家重点科研项目若干;专著繁多,从1982年开始的《新诗的创作与鉴赏》成名,到《中国现代诗学》的成熟,这前后都有无数相关论述问世。教师和学者的双重身份,使得吕进教授不仅在自己的科研方面有很大的成就,同时也是众多学生的恩师。很多学生在回忆时都说吕老师课堂教学是一种崇高的艺术享受,既丰富了知识,又陶冶了情操。除此之外,吕进教授独辟蹊径开设了“独立研究”课程,以学位论文的开题为中心,以在导师指导下的共同研究和个别读书为基本方式,大大提高了硕士论文的质量。
教书与育人。吕进教授不仅教中国新诗研究所的研究生如何做学问,更看重教他们如何做人。吕进教授认为,教书过程中的育人工作的中心在良好的学风的培养上,这是专业教师的教书育人工作的关键所在、灵魂所在。
总之,无论是从吕进的诗学体系中,还是从其人生的经历中,都可以很明显地发现和感受到辩证法与吕进及其诗学体系丝丝入扣的联系,这也是他的诗学体系具有很强的科学性、生命力并能够被大多数人接受的关键所在。
[1]蒋登科.吕进与中国现代诗学体系的建构[J].西南师范大学学报,2000(5):33-41.
[2]吕进.三大重建:新诗,二次革命与再次复兴[J].西南师范大学学报,2005(1):130-135.
[3]吕进.中国新诗研究:历史与现状[J].理论与创作,1995(4):9-13.
[4]吕进.中国现代诗学[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1.
[5]蒋登科.对吕进诗学体系的简单理解[J].当代文坛,1996(5):22-27.
[6]吕进.闻一多:新诗史上的杜甫[J].西南师范大学学报,2010(1):23-27.
[7]吕进.新诗的“变”与“常”[N].人民日报,2010-03-26.
[8]蔡明明.诗与人生——谈吕进先生诗学观中的生命“本真”[J].重庆教育学院学报,2010(1).
(责任编辑:张新玲)
Abstract:There are extremely close relations between dialectics and Lvjin and his system of poetics. Dialectics is not only the macroscopic foundation of philosophy methodology of Lvjin’s Chinese modern system of poetics, but also it is richly reflected in specific questions and concepts of poetics. In addition, Lvjin is a pansy tree, whose life is also filled with dialectics and wisdom.
Key words:dialectics; system of poetics; Lvjin
Dialectics and Lvjin and His System of Poetics
DONG Sha-sha
(Modern Chinese Poetry Research Institute, Southwest University; Beibei400715,Chongqing)
I206.7
A
1009-8135(2010)05-0132-04
2010-03-24
董莎莎(1985-),女,河南安阳人,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2008级在读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