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作家与中国现当代文学
2010-04-04陶德宗
陶德宗
(重庆三峡学院文学与新闻学院,重庆万州 404100)
三峡作家与中国现当代文学
陶德宗
(重庆三峡学院文学与新闻学院,重庆万州 404100)
在近百年中华文坛上,活跃着百余位三峡籍作家。他们不仅把已有两千年历史的三峡文学推向了新的高潮,而且对各领域与各时段的中国现当代文学皆有突出贡献。全面考察现当代三峡作家与中华文学的关系,对推动三峡文学和三峡文化的建设发展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三峡作家;中华文学;创造贡献;区域个性
在中国现当代文坛上,活跃着一批三峡籍作家。举其主要,便有何其芳、甘祠森、杨吉甫、方敬、罗泅、秦肃三、冉樵子、刘孟伉、马识途、罗广斌、蒋孔阳、张永枚、张永权、聂华苓、雪飞、陈义芝、虹影、周康渝、吕红文、鄢国培、李乔亚、熊建成、向求纬、柏铭久、欧阳玉澄、谢声显、映泉、李传峰、叶梅、陈宏灿、陈孝荣、胡世全、朱亚宁、王楚华、刘国伟等一百余位。他们或冲出夔门、或漂泊海外、或扎根三峡;或以小说名世、或以诗文见长、或因戏剧扬名,但他们皆以根植于三峡大地的文学创作为已有两千多年历史的三峡文学谱写了时代新篇,并以自己在诗歌、散文、小说、戏剧等各领域的出色创造,为中国文学近百年的发展作出了宝贵奉献。
一、三峡作家与中国现代文学
三峡作家参与中国新文学建设始自1930年代初期。当时,时代大潮正推动着中国新文学主潮发生了由文学革命到革命文学的重大变化。在这一历史转型期中,甘祠森等三峡青年积极投身其间,并从文学创作、文艺斗争和倡导大众文艺三个方面为左翼文学的发展作出了自己的贡献。如甘祠森在《小说月报》上发表的诗歌《扬子江》,在《拓荒者》等左联重要刊物上发表的《劫场的洗礼》等多篇作品以及出版的长篇小说《夜哨班》,便是左翼文学的可喜收获。与此同时,他还积极参加了左联反对国民党文化围剿的斗争和对自由主义文学思潮的批判,并在《萌芽》上发表了《关于梁实秋自称无产阶级的一点更正》等重要评论。此外,他还在《大众文艺》上与郭沫若、郁达夫、柔石、冯乃超等共同列名发表了《我们希望大众文艺的意见》,对左联倡导大众文艺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正当甘祠森在上海为革命文学呼啸呐喊之时,另一个三峡青年何其芳却在北大校园里精心“画梦”,并以他的著名诗集《预言》加入了1930年代初现代派诗群的合唱,成为有名的“汉园三诗人”之一。在《预言》中,他把西方现代派诗歌的超脱抽象与中国诗歌的美艳沉厚相融汇,刻意追求想象的新奇、意象的美丽、意境的朦胧、语言的绮丽和诗歌的音乐性,成功创造了一种以谨严的章句结构为基础的开放性诗体。从而使他的诗作于淡淡的象征色彩中散发出浓浓的中国古典诗歌的幽香,形成了一种柔婉、细腻、浓艳的独特诗风,成为1930年代中国诗坛上最优美的诗作之一。
议论性散文和抒情散文是1930年代初中国散文创作大潮中最引人注目的两朵浪花。如果说前者的的代表是鲁迅后期的杂文创作,那么引领后者之风骚的便是何其芳的《画梦录》。这部思想情调与《预言》非常相似的抒情散文集,既常把三峡风情带进其中,又借此制造和渲染某种感情气氛,表现自己幻灭、惆怅、孤凄、痛苦的复杂心绪。总体性的象征描绘、结构的精巧、语言的优美和描写的细腻,更是《画梦录》突出的审美特征。《画梦录》的创作,显示了三峡作家为使散文成为一种独立的和更为艺术化的创作而进行的探索创新。作为《大公报》文艺奖的得主和1930年代抒情散文中的艺术精品,《画梦录》在中国现代散文发展史上具有突出的历史地位。
地域文化书写是1930年代重要潮流之一。沈从文、沙汀、艾芜、李劼人、周文、罗淑、吴组缃、柔石、臧克家等各具特色的创作,集中显示了这一创作潮流的丰硕实绩,其间三峡作家的可贵奉献也不能忽视。何其芳和杨吉甫1930年在北平合办并以三峡河滩命名的的《红沙碛》虽仅出三期,但作为由三峡作家创办的第一份乡土文学刊物,也是三峡作家推动是时地域文化书写的积极努力。除《红沙碛》外,何其芳的散文集《还乡杂记》,也是此时三峡乡土文学中颇有影响的作品。是时的三峡作家中,真正专心致力于三峡乡土文学建设的是杨吉甫。他在与何其芳合办《红沙碛》以后,又在北平《晨报》、《京报》和巴金主编的《水星》等刊物上,陆续推出了《更夫》、《李二嫂》、《疯了的胡妈》和《长庆》等描写三峡乡民生活的短篇小说。回到万县后,他一面在《万州日报》和《川东日报》分别开辟文艺副刊《枇杷》、《小诗》和《川东文艺》,热心培育三峡文学新人和浇灌三峡乡土文学之花;一面倾心于描绘三峡田园风光和农家生活的小诗创作,仅1935年,他在《小诗》专刊和北平《晨报》副刊上发表的小诗便有93首,迎来了他诗歌创作的第一个丰收时节。在这些小诗中,杨吉甫通过自己所择取的一个个田园风光和农家生活片断,成功组接起一幅优美迷人的三峡风情画卷,其间涓涓流淌的,正是诗人对故乡三峡的深爱和三峡乡民淳朴宽厚的人性与人情。其迷人的美感正如与杨吉甫同一时代的另一三峡诗人方敬所说:“他那些玲珑可爱的小诗好象自然流露出来的,纯净、隽丽,气韵天城,宛如轻柔的风与温和的微笑。”[1]杨吉甫这些三峡田园风光小诗,明显受到了中国古代诗人陶渊明、王维,现代诗人冰心,印度诗人泰戈尔和日本俳圣松尾芭蕉等古今中外诗人诗作在艺术风格上的深潜影响,“但吉甫的小诗到底还是他自己的,有其个人独一无二的特色。”杨吉甫的三峡田园小诗,不独是三峡文学中超越前人的艺术创造,在中国现代小诗发展史上也有继往开来的重要意义。
随着抗日战争的爆发,为民族解放而歌的抗战文学成为中国新文学的时代主潮。一切有爱国良知的作家都努力用自己燃烧着爱国热情的作品去激励民众投身抗战。在这一神圣而悲壮的新文学大潮中,同样有三峡作家的热情参与。抗战爆发后,三峡曾一度成为外地入川作家的暂居之地,三峡作家也纷纷奔回故土,一时间三峡大地文人云集,抗战文艺运动红红火火。杨吉甫与何其芳、方敬于此时先后合编《川东日报》副刊《川东文艺》,并独自主编过《川东日报》副刊《长城》。而另一三峡作家罗泅则在《川东日报》主编《金戈》半月刊,随后又组织“朝暾文艺社”并出版《朝暾》文艺丛刊。这些由三峡作家创办的文艺刊物与文学社团,汇聚起三峡本土作家和外来作家,为三峡地区的抗战文学运动写下了光辉的一页。在热心推动三峡抗战文学运动的同时,何其芳、杨吉甫、罗泅、方敬等三峡作家还写下了许多抗战文学作品。仅罗泅一人,所写诗歌便达七百余首,散文百余篇,足见三峡抗战文学是何等兴盛。何其芳的名诗《成都,让我把你摇醒》,更是以其悲愤的呐喊震动了万千读者的心,在巴蜀内外产生了广泛而强烈的社会效应。与何其芳一样,在抗日救亡的怒澜惊涛冲击下,方敬也毅然冲出自己狭小的生活与诗歌圈子,奋然投身时代洪流,为救我中华发出了悲壮的呐喊。为宣传抗战,他先后在成都与何其芳合编《工作》半月刊,在贵州主编《大刚报》文艺副刊《阵地》,诗集《声音》、《行吟的歌》、《受难者的短曲》和散文集《生之胜利》、《记忆与忘却》等,更是方敬在那充满苦难与血泪的岁月中,呈现给抗战文学的优秀作品。方敬这些写于战争年代的诗歌,受到前苏联汉学家契尔卡斯基、瑞典汉学家马悦然等国外评论家的一致好评。新文学史家司马长风也称他属于那种在战前已“有出色的作品,以及参加之后仍坚持艺术水准的诗人”[2]香港《开卷》杂志在1978年还发表林真的著名文章,提醒人们《别忘了,方敬》。
延安文艺座谈会以后,在毛泽东《讲话》精神指引下发展壮大起来的解放区文学,开启了中国新文学发展史上一个历史新阶段。在这一代表着中国新文学发展方向的文学大潮中,也同样活跃着三峡作家的身影。于1938年奔赴延安的何其芳,在新的天地与生活中,毅然向“旧我”告别,写出了《我歌唱延安》、《生活是多么广阔》等与《预言》风貌迥异的作品,成为解放区文学最早的宝贵收获,在尽情歌唱延安,反思检讨“旧我”和面向大众写作等方面,皆首开延安文学风气之先。
二、三峡作家与中国当代文学
从新中国成立到“文革”爆发这17年的当代小说创作中,革命历史题材的小说创作明显居于主导地位,并产生了《保卫延安》、《红旗谱》、《红日》、《红岩》、《林海雪原》等具有史诗品格的优秀作品。其间占有突出地位的《红岩》,就是三峡作家罗广斌与杨益言合著的作品。在此之前,他们已合著了《圣洁的鲜花》、《江姐》、《小萝卜头》等报告文学和革命回忆录《在烈火中永生》。这部根据作者在重庆“中美合作所”集中营亲身经历写成的长篇小说,以狱中斗争为主线,以重庆城市地下斗争和三峡地区的农村武装斗争为副线,在解放战争的广阔背景上,成功描写了特定环境中一场极为特殊的斗争,展示了黎明前夕的浓重黑暗,并成功塑造了许云峰、成岗、齐晓轩、江竹筠等革命先烈群像和徐鹏飞等反面人物形象,具有很高的教育价值、审美价值和悲壮的史诗品格,充分显示了三峡作家对“文革”前17年文学的卓越贡献。
除罗广斌的《红岩》外,另一三峡作家马识途对本期革命历史题材小说创作也作出了重要贡献。其长篇小说《清江壮歌》和《找红军》等多部短篇小说集,多取材于中共所领导的川东与鄂西地区的革命斗争。曾经赢得普遍赞誉。马识途在这一题材领域里的小说创作,一直持续到新时期。自进入新时期以来,年事已高的马识途连续推出了《夜潭十记》、《三战华园》、《巴蜀女杰》等反映川东鄂西革命历史斗争的小说,在这方面长达数十年的坚持,使他成为中国当代文学中书写川东鄂西地区革命历史小说作家中的第一人。另一三峡作家王英先描写解放之初鄂西地区剿匪反霸斗争的长篇小说《枫香树》,所续接的也正是《清江壮歌》的创作路数。这些作品不仅和《红岩》一样,自觉汇入了特定时代的文学大潮之中,而且具有浓郁的地域文化氛围。
对“文革”前17年文学作出重大贡献的三峡作家,还有著名军中诗人张永枚。作为一位创作生涯与新中国同龄的三峡作家,张永枚的名字是和当代军旅文学紧紧连在一起的。迄今为止,他已出版了《骑马挎枪走天下》等17部诗集,《省港奇雄》等3部长篇小说,《五朵红云》等3部歌剧以及诗剧《孙中山与宋庆龄》、现代京剧《平原作战》等大量作品。其创作虽涉足多种文学领域,但他主要还是一位诗人。他的诗歌,始终追求着一种谱曲能唱,离曲可诵的部队气派与民歌风味,具有较为鲜明的艺术个性。作为一位军中诗人,他的诗作和李瑛一样,是当代军旅诗歌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一位三峡之子,他的诗歌那浓郁的民歌风味,又在深层结构上折射着三峡文化基因特别是三峡民歌的深刻影响。他在“文革”时期写成并轰动一时的诗报告《西沙之战》,虽曾招致多种批评,但其对我军军魂与民族正气的张扬和在文学形式上的新探索,以及他作为一个军中作家对军旅文学之基本品格的坚持,是不可简单否定的。
三、三峡作家与中国新时期文学
在文学思潮与创作潮流密集更迭,新人新作不断出现的新时期,三峡文学作家队伍迅速扩大,文学创作也更趋活跃。支撑新时期三峡文学大厦的除马识途、张永枚等老作家外,便主要是谌容、张永权、周康渝、李乔亚、向求纬、吕红文、鄢国培、映泉、李传峰、叶梅、陈宏灿、陈孝荣、胡世全、朱亚宁、柏铭久、熊建成、欧阳玉澄、谢声显、温传昭、王代轩、汪黔初、杜之祥、刘国伟、龙剑平等一大批破土而出的文学新秀。虽然他们中有的年龄并不年轻,但文学成名却在新时期。这支活力冲涌的生力军,不仅在三峡文学发展史上继往开来,对新时期文学也多有贡献。
在这批三峡作家中,知名度最高的无疑是谌容。其以《人到中年》为代表的诸多作品,虽并不具有三峡风味,但仍是三峡作家的宝贵奉献。和谌容一样成名峡外的三峡作家还有“周氏兄弟”中的周康渝。从故乡三峡走进北京电影学院再到上海电影制片厂和潇湘电影制片厂,正是他从迷醉三峡民间传奇到一心扑在影视世界中的人生轨迹。以《湘西剿匪记》、《秋收起义》、《雍正皇帝》等为代表的数十部深受广大观众欢迎与好评的影视作品,使他成为新时期影视中的一位著名编导,其《湘西剿匪记》、《天国恩仇》、《模范丈夫》、《特殊身份的警察》等影片分别进入当年“全国十大卖座影片”排行榜。与成功的兄长相较,作为弟弟的周康林却是一位失败的英雄。他曾筹组三峡影视制作中心,并下决心要制作出大型电视系列片《长江三峡风光传奇》,他认为:“三峡的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似乎只有用影视艺术才能真实、细腻,准确地加以表现。尤其是在三峡工程动工上马之际,为三峡留真影,葆青春并用现代化的大众艺术传播海内外更是当务之急。”[3]系列片计划百集,已写成剧本的有《东方建筑奇观——石宝寨》,《长江三峡明珠——白帝城》,《神农架风光传奇》,已拍制完毕的有《鬼城丰都》等。作为一项宏伟的三峡文艺工程,曾引起海内外有识之士的强烈关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和《中国青年报》也曾宣传报道和发表署名评论。然此举终因无资金保障而被迫搁浅,周康林及其团队也只好仰天长啸,抱无限遗憾。
在这时期三峡作家中,“张氏兄弟”中的张永权是相当引人注目的。这位饱吮了长江三峡乳汁的三峡之子于1965年便告别三峡,到了云南。迄今为止,他已向人们奉献了《边寨花月夜》、《绿叶的深情》等6部诗集,《高山听雾》、《南国红豆》、《云的故乡》等8部散文集,《佤山恩仇记》、《桃花流水》等两部长篇小说以及《神骏之歌》、《走进独龙江》等长篇报告文学和《湖畔说文》等多部文艺评论集,是当今云南高原上最负盛名的作家之一。张永权和其兄张永枚一样以诗成名,但他的创作优势却似乎是散文。在他的散文中,虽不乏对三峡故乡的深情书写,但更多的还是对西南边疆风情画的倾情描绘。在这些作品中,他努力表现着西南多民族兄弟那热爱祖国、维护民族团结、爱好和平的可贵情愫,勤劳、善良、勇敢、顽强的美好心灵,同时也寄寓着抒情主人公对边疆山水和人民的挚爱。在大西南边疆文学发展史上,张永权的创作,在1930年代的艾芜、1950年代初的“西南三星”(公刘、白桦、雁翼)与当今云南高原众多文学新秀之间,起着继往开来的重要作用。
在新时期的三峡作家中,除前述早已走出三峡并在更阔大的天空中展翅奋飞的谌容、周康渝和“张氏兄弟”外,还有一大批一直在三峡乡土文苑里辛勤耕播和收获的作家。他们生活在三峡,写作在三峡,其创作题材也多取自三峡厚土与大江,其作品更是飘散着浓郁的三峡乡土气息和笼罩着厚重的三峡文化氛围,具有鲜明的三峡乡土文学特色。
新时期三峡乡土文学作家群的创作,既有鲜明的群体特色,又纷纷高扬起了自己的艺术个性,显现着属于作家自我的美学追求。如吕红文,易继魁之用散文倾情书写大小三峡;杜之祥对下川东革命英烈的深情缅怀;黄濂清对三峡现代文化名人的深情追忆;宁发新、穆陶等对屈原、王昭君等三峡历史文化名人的不同书写;王月圣、映泉、陈孝荣、叶梅等对改革开放中的鄂西农村尤其是土家族人民的多维描绘;温传昭、廖百书之执着于三峡农村题材的小说创作;王代轩、汪黔初深情地为三峡内外的儿童们奉献着精神食粮等,堪称百花竞放、各呈异彩,而又交相辉映。
在新时期三峡诗人中,向求纬与柏铭久是最负盛名的诗人。但向求纬所吟唱的是一曲曲深情的三峡恋歌,而柏铭久诗歌则是人与自然处处呼应又充满矛盾的美学展示。前者朴素清新活泼如飞珠溅玉的三峡清泉,后者苦涩迷蒙厚重如冬日峡谷不散的浓雾。二者之间的风格差异是显而易见的。至于向求纬写成于2009年的叙事长诗《老乡何其芳》,不仅是当今三峡之子对前辈三峡之子的深情呼唤,更是以诗为名人写传记的艺术探索。
在新时期的三峡小说创作中,鄢国培以《璇流》、《巴山月》和《苍海浮云》构成的“长江三部曲”具有里程碑意义。这部从1979年开始出版的3卷长篇小说,以涪陵和民成两大轮船公司在千里川江上的斗争,展现了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命运和翻卷在浩浩川江之上的历史风云。独特的选材、众多的人物、广阔的场域、浓浓的川味、恢宏的气势和亦雅亦俗的格调,使它在新时期三峡文学中独秀于林。其广泛热烈的社会反响,又使它成为新时期文学名作之一。熊建成和谢声显也是新时期三峡文苑中实绩丰硕、影响较大的小说作家,两人美学追求的不同也是较为明显的。熊建成喜写三峡农村,并喜欢通过一朵朵生活浪花和一个个人生片断的描写来具象反映改革开放给三峡农村带来的变化以及这一时代的世间百态与各色人生。除书写改革开放中的三峡农村外,熊建成小说的另一重要题材是对解放前川东游击队的执着书写。长篇小说《四十八槽》和电视剧本《浴血拂晓》是他在这一题材领域的代表作。人到中年方步入文坛的谢声显,其审美镜头则对准改革大潮冲击下的三峡都市,努力从民族兴衰与个人浮沉、文化反思与当代意识、理性思考与激情奔涌的结合中展示当代改革者的风采并揭示其历史使命,深刻揭示改革的艰巨性和复杂性,是谢声显小说主要的美学追求。这种追求在他与程地宇合写的长篇小说《涅磐》中得到了集中显示。
在新时期三峡乡土文学中,李乔亚堪称代表性作家。他已向人们奉献的作品主要有《山鬼》、《红狐》、《美丽的陷阱》等中短篇小说集,长篇小说《神秘的罗汉树》和长篇报告文学《三峡工程大潮汐》、《三峡之子》、《为了金色醉秋》等。在李乔亚的小说中,最具审美价值的是他描绘三峡山野风情的系列小说,如《猔羊》、《山鬼》、《巴人剑》、《两个神枪手》、《生命交响曲》、《红狐》、《哭嫁》、《野人峡》等。在这些作品中,李乔亚把他的笔触伸向那远离现代都市的山野,既为我们描绘了神奇迷人的山野风光,展示了种种古老而奇特的地方习俗,更精心刻画着他最熟悉的三峡乡民,同时也以象征、魔幻等现代派手法描写了红狐等灵气十足动物。但不管是写山水草木,还是写人和动物,李乔亚似乎都在执着寻找着从历史纵深处流传过来的地域文化精神——“三峡魂”。这是三峡人千百年来在与自然和命运的斗争中所形成的生命意志和精神意志,李乔亚对三峡魂的执着表现,使他的作品蒸腾着浓浓的三峡地域文化氛围,内蕴着一种使人感悟、激动与震撼的精神力量。
在新时期三峡乡土文学中,如果说李乔亚是执着于“山”,欧阳玉澄则是倾情于“水”。其《川江涨水》、《渔殇》等50多篇短篇小说,《太阳溪》、《安家溪》、《噢,白水溪》等10余部中篇小说和《巴水苍茫》等长篇小说,绝大多数皆与水紧密相连。他用自己的作品描绘着近百年的长江三峡、千里川江、城镇码头、各路船帮和重大事件,在苍茫的巴水之上和特定的时代场域之中,努力展示着三峡大地的历史风云和三峡人的生存状态与生命意志,张扬着三峡地域文化精神。其以万县船帮命运写百年川江航运历史的《巴水苍茫》,与鄢国培的“长江三部曲”同为一脉且遥相呼应。他和李乔亚一个写“山”、一个写“水”,在三峡乡土文学创作中,具有突出的典型性和代表性。
当时光流进新世纪以后,活跃在中国当代文坛上的三峡作家队伍及其创作趋向较之上一世纪已发生了较为明显的变化。
这种变化首先表现在三峡作家队伍的整体状况上,给人的强烈感觉是名人渐少而新人增多。在波澜壮阔的20世纪,三峡作家群中有不少人进入了中国现当代文学名家之林,并具有突出地位,但随着岁月的流逝和生老病死等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老一辈三峡作家有的已在20世纪中后期先后辞世,如何其芳、杨吉甫、方敬、罗广斌、刘孟伉、罗泅等。有的虽然健在,但由于年事已高,创作活力已明显渐退或已难于从事写作,如聂华苓、雪飞、马识途、张永枚等;就是周康渝、吕红文、张永权、柏銘久等“30后”和“40后”的三峡作家,大多数也已年届7旬。因此,在当今仍活跃于当代文坛之上的三峡作家,真正堪称海内外知名作家的,在虹影之外暂无他人。这既是三峡作家整体实力明显减退的表征,也是三峡文苑在短期间很难弥补的缺失。尽管李尚朝、何佳、余公、陈虹、徐培鸿、刘文娅、欧阳斌等一大批“60后”、“70后”“80后”的文学新人在不断涌现,其中多数人的文学创作还起步于1990年代,但毕竟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其文学影响一般都尚未冲出夔门。与何其芳、方敬、杨吉甫、马识途、罗广斌、张永枚、聂华苓、雪飞、谌容、周康渝等前辈三峡作家之创作成就、文学影响和文学史地位,似乎还很难相比。
对三峡移民进行近距离、多视角和多形式的书写,是发生在新世纪三峡文苑的又一突出变化。库区百万移民的搬迁和搬迁后的百万移民,不独是政治的、社会的、新闻的、中外的关注焦点,也是三峡作家关注的重点对象和三峡文学的重点表现对象。在新世纪的三峡移民文学书写中,既有报告文学、散文与诗歌,也有小说、影视与戏剧。在三峡作家几乎人人参与的这一创作潮流中,代表性和影响力相对较大的是伟巴编写的话剧《移民金大花》和《三峡人家》。《移民金大花》的书写重点在于一个“搬”字。它真实书写了以金大花为代表的库区移民在搬迁上的很多困难、顾虑和矛盾,同时也真实表现了他们从不想搬、反对搬到愿意搬、主动搬的心路历程,表现和歌颂了以为国家舍小家为核心内容的三峡移民精神。该剧于2007年获国家“五个一”工程奖,并在第9届中国艺术节上获第13届优秀剧目奖。《三峡人家》可视为《移民金大花》的姐妹篇,它的书写重点是一个“和”字。随着广大移民的如期搬迁,三峡库区的主要问题已不再是移民们搬与不搬的矛盾冲突,而是广大移民在搬迁后安定不安定与和谐不和谐的问题。共同生活在一个小区内的多家移民,他们有很多作为凡人小事的矛盾与苦恼,也都希望自己所在的小区、所在的城市和各自的家庭能变得更加美好。这是库区人民的强烈愿望,也是党和政府的实际行动。笼罩在这部剧作之上的,正是一种安定和合的社会气氛。该剧于2009年入选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30强,并成为国家舞台艺术年度资助剧目。由于这两部剧作所写的,都是三峡库区广大移民的真实故事、真实心态与真实情景,让大家亲切可信,因此很受库区广大人民欢迎,仅在三峡库区腹心万州一地,就创造了演出达200场以上的佳绩。
在自先秦“屈(原)宋(玉)”以降的三峡文学发展史上,现当代三峡文学不过是很短暂的一个阶段,在整个中华文学中的地位和影响,也不及先秦和唐宋时期的三峡文学那样辉煌灿烂。但是,她仍以大量本土作家的不断出现,对三峡乡土的执着书写,对中国现当代文学建设的积极参与和杰出贡献而彰显着自己鲜明的时代特色与地域特色。在本时期的三峡作家身上,也都承传着来自前辈三峡作家爱我三峡、开拓创新,包容开放与爱国为民的精神传统。这既是三峡文学的百年之变,也是三峡文学的千年之常。这种“变”与“常”的不停运动,将使三峡文学在新的岁月里走向新的辉煌。
[1]方敬.杨吉甫的诗踪文迹[M].万州:万县日报社,1998.
[2]司马长风.中国新文学史(下卷)[M].香港:香港昭明出版社有限公司,1978:188.
[3]周康林.三峡影视.发刊词[Z].万州:三峡影视制作中心,1993.
Abstract:Over the past hundred years, more than 100 Three Gorges writers have been active in Chinese literary world. They not only push the Three Gorges literature with a history of 2000 years to a new height, but also have made prominent contributions to the Chinese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in every field in every period. In order to promote the construction and development of the Three Gorges literature and culture, it is of significance to make a comprehensive review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contemporary Three Gorges writers and Chinese literature.
Key words:Three Gorges writers; Chinese literature; prominent contributions; regional personality
(责任编辑:郑宗荣)
Three Gorges Writers and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TAO De-zong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Three Gorges College, Wanzhou 404100, Chongqing)
I206.7
A
1009-8135(2010)05-0084-06
2010-04-25
陶德宗(1951-),男,重庆奉节人,重庆三峡学院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主要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