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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史《隐逸传》反映的隐士隐逸原因及编撰意图

2010-04-03戴显群王营绪

关键词:正史隐士士人

戴显群,王营绪

(福建师范大学 社会历史学院,福建 福州 350108)

隐逸是我国古代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隐士是我国封建社会一股不容忽视的政治力量,不仅对当时的社会政治产生深远的影响,而且对我国的文学、思想文化乃至科学技术也有一定的影响。值得注意的是,在二十四史中几乎都有关于隐逸的记载,在其中的十四部正史中还特立隐逸专传,这足以说明我国古代的隐逸之风受到历代统治阶级和封建史家的高度重视。对于我国古代隐逸风气和隐士的研究,至今可说是硕果累累,但是从史学史的角度对《隐逸传》这一正史的类传进行研究还相对空白,涉足的学者较少。本文将对十四部正史《隐逸传》所记载的约282名隐士进行排比分类,进而分析我国古代隐逸的原因以及编撰者的目的。

一、我国历代正史《隐逸传》的编撰概况

二十四史是我国公认的正史,其内容记载了我国远古时代直至明朝灭亡长达五千余年的历史,反映了各个历史时期的正统观念和时代精神。众所周知,二十四史的体例为纪传体,其中列传部分主要是记载王公大臣的事迹,然而,史家却为隐士们留下一席之地,在二十四史中几乎都有关于隐逸的记载,而其中的十四部正史还特辟隐逸专传,它们分别是:《后汉书》、《晋书》、《宋书》、《南齐书》、《梁书》、《南史》、《北史》、《隋书》、《旧唐书》、《新唐书》、《宋史》、《金史》、《元史》、《明史》等。这十四部正史中对隐逸传的名称略有不同,或曰:《逸民传》、《高逸传》、《逸士传》、《处士传》等,然其性质是完全一样的。在这些隐逸传中一共记载了约282名我国历代隐士的事迹,基本反映了我国古代隐逸文化和隐士的概貌。

中国古代的隐逸之风早已有之,《隋书?隐逸传》序曰:“自肇有书契,绵历百王,虽时有盛衰,未尝无隐逸之士。”从隐逸思想的形成与发展上看,早在《易经》、《诗经》等古文献中就已出现隐逸思想。如《易》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此句出于《蠱》卦,意思为君子高尚其志,不肯出仕服务王侯。再如“肥遯,无不利”、“遯世无闷”等句,出自《遯》卦。“遯”为“遁”的本字,解释为隐避之意,此卦被认为是《易经》隐逸思想的最佳代表。而《诗经》中的《考槃》、《衡门》、《鹤鸣》等诗篇中都包含有隐逸思想。发展到春秋时期,已经形成比较完整的隐逸思想,以儒家和道家为代表,对隐逸思想进行了各自的阐述并对后世隐逸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而历代正史的编撰者也正是从古圣人所作的《易经》、《诗经》以及儒、道两家思想中找到了隐逸思想的理论依据,从而进行隐逸传的编撰工作。

秦朝和西汉初年,当时隐逸的风气尚未形成气候,大规模隐逸的情况并没有出现,隐士的存在只是个别的现象。反映在正史中就是《史记》、《汉书》并没有专门设立隐逸传,只是在其他人物传记部分有零星记载。

西汉末年,政治动荡,社会矛盾尖锐,尤其是王莽篡权,引起许多忠于汉王室的士人的不满,于是隐居山林以避王莽政权征辟的士人大为增加,从而出现了隐士在封建制度形成后的第一个高潮期。所谓“汉室中微,王莽篡位,士之蕴籍义愤甚矣。是时裂冠毁冕,相携持而去之者,盖不可胜数”。①到了东汉,汉光武帝鉴于王莽篡汉的历史教训,大举提倡名节,从而以表彰西汉末年不仕王莽政权的士人为手段,以达到引诱东汉士人永远忠于东汉政权的政治目的。然后,东汉中期以后,外戚、宦官相继专权,政治极端黑暗,加上武帝独尊儒术和东汉白虎观会议之后,儒学之士大为增加,仕途却被外戚、宦官所垄断,因此,有志之士往往羞与这些人为伍,于是,又出现了隐居不仕的又一次高潮。正因为如此,范晔所著《后汉书》第一次写入《逸民传》,专为有条件为官而隐居不仕者立传。这说明东汉时期的隐逸之士,不仅已成为一个特定的社会阶层,而且说明东汉时期的隐逸之风成为这时值得重视的社会风尚。

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中国历史又一次从统一走向分裂。三国为争夺中原霸主地位,进行了长期的战争;两晋和南北朝时期,南北对峙,双方为争夺领土的战争不断。同时,这一时期我国北方的民族关系复杂,五胡入主中原,胡汉地主矛盾激烈;而南方有南迁的侨姓地主与吴姓地主的矛盾斗争,以及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斗争。更有道教、佛教的盛行和玄学思想的影响,助长了隐逸思想的泛滥,因而隐逸之士代代有之。而且,这一时期出现了许多著名的隐士,如大名鼎鼎的“竹林七贤”,还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等等。所以,《晋书》、《宋书》有《隐逸传》、《南齐书》有《高逸传》、《梁书》有《处士传》、《魏书》有《逸士传》、《北史》和《南史》也都有《隐逸传》,足见两晋南北朝时期隐逸之风的兴盛,出现了我国封建社会历史上第二个隐逸的高潮期。

隋唐以来,随着我国封建社会逐渐走向鼎盛,隐逸文化也更加丰富多彩。由于科举制度的实行,一般封建士人出仕的机会增多了,但是因科场落第而失意的士人也相对增加了。同时,不同社会集团之间的政治斗争仍然此起彼伏,斗争的失败者和失意者,还是摆脱不了以隐逸为归宿。佛教的盛行与中国化,在封建士人中的影响不是缩小而是扩大了。于是,宗教的处世思想很容易同科举落第者和斗争失利者的消极悲观情绪合拍,使得唐宋时期的隐士数量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出现了增长。因此,《隋书》、《旧唐书》、《新唐书》、《宋史》均有《隐逸传》的编撰,并且篇幅均有所增加。

金、元时期,民族矛盾又趋于激烈,虽然金、元政权为少数民族入主中原,但并没有阻断中国的隐逸文化,以至隐逸阶层仍然绵延不绝。所以,《金史》、《元史》也都有《隐逸传》的撰写,但是其篇幅不能与唐宋同日而语。有明一代二百多年,没有出现大规模的隐逸现象,也没有出现一个如陶渊明那样的著名隐者,《明史》虽然开辟了隐逸传,但是篇幅很小,内容很少。

二十四史《隐逸传》的编撰是由各个朝代的隐逸状况所决定的。由于历代政治环境的变迁,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文化思想主流的嬗替,必然会影响士人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他们在选择自己的人生目标时,也会呈现出不同的形态。就“仕”与“隐”而言,在政治环境良好之时,多数仕人会选择出仕做官;当政治环境恶劣之时,那么选择隐逸的士人就会增多。同时,不同历史时期隐逸的形态也是变化的。历代《隐逸传》正是对隐逸状况和隐逸形态变化的如实反映。

二、从正史《隐逸传》看我国古代隐逸的原因

应该说,我国古代隐士隐逸的原因是非常复杂的,除了因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影响所形成的客观因素外,其个人的性情所形成的主观因素也是至关重要的。此外,还有一些相互交叉的因素。以下通过对正史《隐逸传》所记载隐士的分析,可将我国古代隐逸的原因大致分为6种类型:

1.性情恬静,清心寡欲,淡泊功名,寄情山水。

这一类型的隐士主要是由本性决定的,他们的性情恬静、清心寡欲、喜好山水,不太关心社会政治,不太过问日常琐事,淡泊功名,隐居不仕,视荣华富贵如过眼烟云。如:东汉时期的严光,会稽余姚人,年少时就有高名,曾与光武帝一起游学。光武即位后,严光却隐姓埋名,藏了起来,后被任命为谏议大夫,仍不赴任,耕种于富春山。再如:东汉时的法真,性情恬静无欲,不过问日常琐事,官府征辟,举贤良,他都不去。顺帝曾四次征招,他仍旧不去,后隐居以寿终。②还有如西晋时的朱冲,闲静寡欲,好学而贫,常以耕艺为事,每次听说有征书到来,便逃入山林隐居。③据不完全统计,这一类型以隐士在二十四史《隐逸传》中约占40%左右,其数量大大超过其他类型的隐士。这一现象也充分说明了性情恬静,清心无欲之本性是我国历代隐逸的主观因素之一。

2.受儒家思想影响,有道则仕,无道则隐。

儒家思想是要求士人积极入世,孔子一生周游列国,向诸侯宣传自己的政治主张,其目的是想得到明主的赏识和重用。儒家积极入世的思想支配着两千多年来千千万万士人的出仕心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历来被士人奉为立身处世所遵循的准则,他们把个人的发展与社会现实放在一起来考虑,既强调理想,又注重社会责任。然而,儒家思想在强调积极入世的同时,对那些政治黑暗的乱世,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采用回避的办法对待。孔子曰:“邦有道则仕,无道则隐”,“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④又曰:“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⑤这是孔子系统地提出了儒家的隐逸思想,把隐逸看作是对道的捍卫和维护。士的人生理想就是要弘道,出仕参政是为了弘扬道,避世隐居也是为了守护道。儒家这种隐逸思想对后世的隐逸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从东汉末年到隋朝统一的四百多年间,是我国的魏晋南北朝时期。这一时期,政权更迭,时局动荡,政治黑暗,百姓离乱,统治阶级内部斗争也是频繁激烈,残酷无情。当时,不少士人因卷入政治斗争而死于非命,士人们不满当时黑暗的世道,却又无能为力,为了逃避现实,避免祸害,只好选择回避隐退的办法,正如《晋书·袁宏传》所云:“时方颠沛,则显不如晦,万物思治,则默不如语”。因此,这一时期出现了我国历史上的一次隐逸高潮,这正应了儒家的“天下无道则隐”的隐逸思想。《晋书·隐逸传》中的孙登、鲁褒,氾腾、任旭、翟汤、杨轲等人,都属于这种情况。此外,还有如《旧唐书·隐逸传》中的吴筠,因天宝中李林甫、杨国忠用事,纲纪败坏,筠知天下必乱,于是归隐嵩山。《金史·隐逸传》中的杜时升,因金世宗时,风俗侈靡,纪纲大坏,遂渡河隐居嵩、洛山中。也都是属于这种类型的隐士。

3.受传统道德影响,不作二臣,高尚其事。

孔孟的儒学,经过董仲舒的发展,提出了“三纲五常”的道德标准,汉武帝采用董仲舒的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士人对国家的忠也逐渐演变为对君主的忠。因此,不仕新朝,不作二臣,标榜气节的行为,受历代社会所崇敬,成为我国古代士人道德的一个价值取向。所以在改朝换代之际,有一些士人不愿为新朝效劳,视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隐退江湖以高尚节操。特别是,我国古代有相当一段时期为异族入主中原,如十六国时期、辽金元时期、清朝时期,在这民族存亡之时,士大夫或是以身殉国,或则顺从新朝。还有一些士大夫既不能抗争死节,又不愿与新朝合作,于是选择了消极遁世隐居山林,作为故朝的逸民,以表对故朝的忠贞和高洁的情操。西汉末年,王莽篡汉,建立新朝,引起了许多忠于汉王室的士人不满,于是纷纷隐居山林以避新莽政权的征辟,从而出现了我国封建制度形成后的第一个隐逸高潮。如《后汉书·逸民传》所云:“汉室中微,王莽篡位,士之蕴籍义愤甚矣。是时裂冠毁冕,相携持而去之者,盖不可胜数”。⑥《逸民传》还专为这类隐士列传,如向长“因辞乃止,潜隐于家”,周党“托疾杜门”,王霸“弃冠带,绝交宦”,更有甚者是逢萌,王莽杀他儿子,他对朋友说“三纲绝矣,不去,祸将及人”,然后携家人泛海客居辽东。

其后,光武中兴,表彰气节,这些隐者遂为当世所推崇,成为后世仿效的楷模。此后,每当改朝换代之际,必有不仕新朝的隐逸现象,这类隐士也成为二十四史隐逸传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如《晋书·隐逸传》中的郭琦、辛谧、杨轲,《金史·隐逸传》中的褚承亮,《元史·隐逸传》中的杜本、张枢、危复之等都属于这种类型的隐士。

4.受佛教思想影响,心神空寂,超脱人生。

佛教自汉代传入中国后,经过长期与中国本土的道教、儒学、玄学相互影响,相互交融,逐渐走上了中国化的道路,到魏晋南北朝以后,终于发展成为我国最有影响的宗教。佛教的传入极大地丰富了中国的哲学思想,佛教的义理也给隐逸思想提供了某些理论依据。佛教的性空学说与超脱生死的境界符合隐逸的心境,当士人对现实社会不满或者政治失意的时候,便会自然而然地到佛教世界里寻找精神的安慰和寄托,受佛教义理儒染后,他们往往会选择栖身山林的隐逸生活。相比遵守清规戒律的僧侣而言,隐逸生活更自由洒脱,因此,历史上失意的士人选择隐逸要多于堕入空门。然而,隐逸与僧道在精神上必竟有共鸣点,因此,我国历史上隐士与僧道的交往是很频繁的。如东晋末年的庐山莲社,就是一批包括儒、道、佛在内的隐逸集团,它以著名僧人慧远为首,包括号称“浔阳三隐”的陶渊明、刘遗民、周续之等人。

南北朝以后,佛教大盛,这种类型的隐逸现象更加盛行。如《宋书·隐逸传》中的雷次宗,年少入庐山,师从慧远和尚,隐居不与外界交往。《南齐书·高逸传》中的刘虬,罢官归家,隐居不仕,专心求佛,注《法华经》。《梁书·处士传》中的范元琰,博通经史,兼精佛义,官府数次征辟,皆隐居不赴。《魏书·逸士传》的中冯亮,博览群书,笃好佛理,世宗召以为羽林监,领中书舍人,固辞不受,还山与僧徒礼诵为业。还有如《旧唐书·隐逸传》中的王守慎,垂拱中为监察御史,以疾辞请为僧,则天从之,赐号法成。

5.受道家思想影响,崇尚无为,崇尚自然。

在隐逸思想形成和发展过程中,道家思想的影响也是至关重要的。道教以长生不老、得道成仙为其最终目标。为了实现这一目标,道教徒们必须进行长期刻苦的修行,修行的过程必须保持身心的平和清静,这在人事嘈杂的世间是无法做到的,只有置身于山林江湖之中,才有可能实现。因此,道家思想是主张无为,崇尚自然,反对儒家的伦理道德说教,主张无建树、无追求,甚至“堕肢体,黜聪明,离行去知,同于大通,此为坐忘”。⑦道家的理想人格也是自然主义的,即主张按照自然界的本来面目来说明人、看待人。这样,道家思想与隐逸思想是不谋而合,不少隐士归隐山林后便成为道士。如葛洪由官场归隐,在罗浮山炼丹修道,成为一位著名的道士。时称“山中宰相”的陶弘景,隐居之后,遍游名山,广交名士,搜集道教古本真经,写下《真灵位业图》、《真诰》等道教经籍。到了唐代,由于统治者提倡道教,道士享有很高的地位,于是隐居入道,兼有双重身份的隐者就更多了。据《旧唐书·隐逸传》记载:王远知,初入茅山,师事陶弘景,传其道法。潘师正,师事王远知,居嵩山二十余年。刘道合,与潘师正同隐嵩山,得道成仙。司马承祯,事潘师正,传其符箓服饵之术。王希夷,隐于嵩山,师道士黄颐。吴筠,入嵩山,依潘师正为道士。

此外,受道家思想影响而归隐山林的隐者在正史《隐逸传》中为数也不少。如《后汉书·逸民传》的高恢、矫慎,《晋书·隐逸传》的张忠、陶淡,《南齐书·高逸传》的顾欢、吴苞,《南史·隐逸传》的楼惠明、马枢,《新唐书·隐逸传》孙思貌、武攸绪,《宋史·隐逸传》的陈抟等都属于这种类型。

6.仕途不畅,事业受挫,退隐山林。

如上所云,儒家思想要求士人积极入世,这种思想支配两千多年来千千万万士人的心理。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士人立身处世所奉行的准则。这个传统的处世的观念既符合封建社会的国情,又切合封建士人的人情。然而,士人在积极入世的同时,或许会遇到种种的挫折和失利,如科举落第,政治斗争失利,不被重用等等。在这种情势下,一些士人往往会看破仕途而选择退隐。这种情况在二十四史《隐逸传》中也不鲜见。如《旧唐书·隐逸传》中的徐仁纪,圣历中拜左拾遗,三上书论得失,不纳。谓人曰:“三谏不听,可去矣!”遂称病归乡里。同书的孙处玄,神龙初年,功臣桓彦范等人用事,处玄遣彦范书,论时事得失,彦范不用其言,乃去官还乡里。《宋史·隐逸传》中的宇文之邵,会神宗求言,乃上疏,疏奏不报,喟然曰:“吾不可仕矣”,遂致仕。《元史·隐逸传》中的杜瑛,因王文统用事,辞不就。同书的张特立,在朝中被弹奏而弃官归田。

唐宋以来,科举兴盛,广大士人通过科举考试而步入仕途,但不少士人也因科举失意而退隐山林。如《新唐书·隐逸传》的陆龟蒙,举进士不第而放游江湖之间,自号江湖散人,著有《耒耜经》而闻名。《宋史·隐逸传》中陈抟,举进士不第,遂不求禄仕,以山水为乐,成为宋代著名的道士,其道学思想对理学的形成产生重大的影响。此外,《宋史·隐逸传》的邢敦、徐复、何群、张愈、陈烈、魏掞之,以及《金史·隐逸传》的王去非、赵质,《明史·隐逸传》的沈周等人,都是因为科第失意,仕途受阻而退隐山林。

三、正史编撰《隐逸传》的意图

作为封建社会的正史,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政治功能——“资治”,即为封建统治提供借鉴作用。正史为隐逸列传,这充分说明了隐士是我国封建社会一个不容忽视的阶层和政治力量,它对社会政治所产生的作用和影响,已经引起了统治阶级的高度重视。正史为隐逸列传,其具体目的分析如下:

首先,提倡士人忠君爱国。

隐士中有很多是因为不仕新朝,不作二臣而隐居山林的,正史将他们编入《隐逸传》,实际上就是提倡士人忠君爱国。汉武帝接受了董仲舒的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即用经过董仲舒改造的儒学作为统治思想。董仲舒还大力宣扬孔孟之道,提出了“三纲五常”的伦理规范,在“天人合一”和“天人感应”的理论框架内,服从君主,也就是服从天道,谁敢反对至高无上的君主,就是反对上天,以此论证了君权的神圣性。从此,士人对国家的忠就演变成为对君主的忠,忠君爱国就是忠于一家一姓的王朝。西汉末年,王莽利用五德终始说篡夺了刘家王朝,有些士人忠于汉室,隐居不仕新莽政权。光武帝建立东汉后,为了表彰和提倡名节,对那些不仕新莽政权的士人大加褒扬。东汉统治者所表彰的名节,实际上就是褒扬他们对刘家王朝的忠诚。此后,范晔作《后汉书》,特立《逸民传》,首次为那些有条件为官而隐居不仕者立传,其中就收录了那些忠于汉室不仕新莽政权的隐者。这对后世正史编纂《隐逸传》影响甚大。后来,对那些因改朝换代而隐居山林,以及因异族入主而作故国逸民的隐者,正史都为他们立传,以提倡和表彰他们忠君爱国精神。

其次,提倡士人作封建卫道士。

如上所云,儒家“有道则仕,无道则隐”的思想对我国隐逸文化产生深远影响。儒家思想原本是主张积极入世,但是,儒家思想也强调当天下无道之时,士人应该避世隐居以守其道。士人出仕从政是为了弘道,避世隐居则是为了守道,“道”是出仕和隐居的重要标准。因此,“道”对士人而言,实际上就是承担社会责任和体现人生价值。正如孔子所言:“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忧道不忧食”。

西汉以后,儒学成为封建社会的官方哲学,儒家思想成为封建正统思想,统治阶段在宣扬君权神授的同时,也把自己视为替天行道的代表,服从君主也就是服从天道,捍卫道就是维护封建统治。正史主要是由封建政府组织编修的,之所以专立《隐逸传》,无疑也是褒扬那些“无道则隐”的隐士,提倡士人作封建卫道士,有利于维护封建统治和君主专制。

复次,体现统治者宽厚开明和礼贤下士。

士人归隐有其复杂和主观和客观因素,正史为隐士立传,反映了统治者尊重这些不与自己合作的隐者,体现了统治者的宽厚开明。上古明君如帝尧、大禹等,早就有尊重和成全隐士高节的传统。盛唐时,玄宗在卢鸿一归隐嵩山时下了《赐隐士卢鸿一还山制》:“昔在帝尧,全许由之节;缅惟大禹,听伯成之高。则知天子有所不臣,诸侯有所不友,遁之时义大矣哉!”⑧唐玄宗引用尧、禹成全许由、伯成之高节故事,来说明自己将效法古代明君的行为,成全和尊重归隐嵩山的卢鸿一,以表示自己的宽宏与开明。

另一方面,统治者也借征召那些品行高尚的隐士来标榜自己知人善用和礼贤下士。子曰:“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⑨这一儒家的信条为历代封建统治者所遵行。唐玄宗在卢鸿一归隐后,曾数次征召,开元元年,举逸民,特授谏议大夫,但卢鸿一固辞不至。举逸民的目的,在于“天下归心”,历代统治阶级在编修正史《隐逸传》时,将这些反反复复的归隐与征召的事例记录下来,无疑是在表明自己是知善人用,礼贤下士的明主,其最终目的还是让天下之民归心,以维护其封建统治。

再次,提倡士人淡泊功名,减轻仕途拥挤的压力。

正史《隐逸传》中,记载了不少清心寡欲、寄情山水的隐者,他们淡泊功名,视荣华富贵如过眼烟云。统治者之所以推崇这类隐士,有一个重要的动机是,缓解士人过分钻营仕途的心理,以减轻仕途拥挤的压力。士人十年寒窗,为的是博取

功名,这是人之常情,但是,现实情况是士人多而官位少,举子多而及第少,仕途拥挤是必然的。唐代是科举制度的定型时期,其进士及第人数少则几名,多则也不过三、四十名,正如唐人有诗曰:“桂树只生三十枝”。宋代是科举的繁荣时朝,其及第进士为历朝之最,其中最多的一榜达三百余名。尽管如此,这与举子的比例还是显得很少,乃至不少士人病倒科场、老死科场,甚至成为王朝的对立面,如唐末的黄巢、敬翔,李振之徒,皆为科场不得志者。

因此,正史特辟《隐逸传》,无疑也是提倡士人淡泊功名,不要过分钻营仕途,也就是正史《隐逸传》中常说的“激贪止竞”目的。同时,提高隐逸的名气与地位,也为求名之士另辟一条蹊径,从而减轻了仕途拥挤的压力。

如上所述,我国历代有十四部正史特辟《隐逸传》,一共记载了约282名历代隐士的事迹,通过对这些隐士的排比分类,将其隐逸的原因分为6种类型。当然,这些分类不是绝对的,其中不少类型是相互交叉的。同时,我们分析了正史编撰《隐逸传》的诸多目的。然而,归根结底其最终目的无疑就是为了维护社会稳定和封建统治,所以,历代统治者都非常重视隐逸传的编撰。

[注释]

①范晔《后汉书·逸民传序》,中华书局1997年版。

②详见范晔《后汉书·逸民传》,中华书局1997年版。

③详见房玄龄《晋书·隐逸传》,中华书局1997年版。

④张文修编著《孟子·滕文公上》,北京燕山出版社,1995年版。

⑤李延寿《北史·隐逸传》序,中华书局1997年版。

⑥范晔《后汉书·逸民传》,中华书局1997年版。

⑦胡仲平编著《庄子·骈拇》,北京燕山出版社,1995年版。

⑧刘昫《旧唐书·隐逸传》,中华书局1997版。

⑨孔子《论语·尧曰》,《四书全译》本,贵州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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