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来工子女心理弹性结构的探析及问卷编制

应 湘,方佳燕,杨 柳

(广州大学 青少年心理发展与教育研究所,广东 广州 510006)

一、前言

随着我国市场经济的不断发展和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大量农民涌入城市务工,他们的子女也随之流入城市,形成颇具特色的青少年群体——外来工子女。由于他们的父母文化水平偏低,工作性质一般以体力劳动、服务性工作或个体经营为主,收入偏低,家庭教育环境不佳,同时,也由于户籍制度的限制,很多城市对外来工子女入学设定了不同高度的 “门槛”,阻碍了他们充分享有受教育的权利,使他们成为通常意义上的处境不利群体[1][2]。在社会性资源分配上,具有了经济利益的贫困性、生活质量的低层次性、家庭结构的不完整性和承载力的脆弱性等特点,通常给人以适应不良和问题儿童的群体形象。但是,外来工子女并不是一个完全同质的群体,在他们中间的确有不少适应不良的个案,但也不乏适应良好的个体。那么在同样的发展条件下,为什么外来工子女会有不同的心理发展道路与结果?在不利的生存背景中,一些儿童出现适应性问题时,另一些儿童却仍然显现出良好的适应与发展趋势。我们拟从心理弹性 (resiliency)的角度来进行探讨与解释。

心理弹性,指一个人面对压力、挫折或持久的不利环境进行自我调节与恢复的能力。其定义虽至今尚未统一,但具代表性的可归纳为三种:品质性定义、结果性定义和过程性定义。[3](1)品质性定义将心理弹性看作是个人的一种能力或品质,是个体所具有的特征。[4](2)结果性定义将心理弹性的衡量指标指向行为的结果,强调 “心理弹性的结果是朝向积极、正向的目标,克服困境、恢复良好适应的功能或行为结果”。[5](3)过程性定义将心理弹性看成是一种动态的发展变化过程,而这一过程又受到各种因子及相互关系的影响而在不断变异,有的强调保护因子与危险因子之间的交互作用,有的则强调危险因子与危险因子之间的交互作用。[6]从性质上说,作为人格特质或能力的心理弹性与作为发展结果的心理弹性是一种静态的观点,而作为发展过程的心理弹性则是一种动态的观点。此外,如果将心理弹性看作是一种相对稳定的能力,则它具有稳定而普遍的特点,个体在应对不同的压力情境中都会表现出来;如果将心理弹性看作是一种过程,则它总是与特定的情境相联系,一个人可能在一种情境中表现出较高的心理弹性,而在另一种情境中却很脆弱,心理弹性表现出特异性的特点。

关于心理弹性的结构,目前的研究将其归为五个理论模型。[7][8][9][10][11]人际情境影响模型重视人际关系的重要性,说明人际关系在心理弹性发展中的关键作用;系统模型强调各种因素协调配合对心理弹性发展的重要作用;动态模型阐述了外部因素对心理弹性发展的重要性;过程模型分析了危险性因素和保护性因素的交互作用对心理弹性发展的影响;社会建构模型则强调了社会环境中自我同一性建构的意义。这些模型虽然从不同的视角去分析心理弹性的结构与过程,但都具有共同的认识,即心理弹性是在内外交互作用的情境下由保护性因素和危险性因素两个维度构成的,这就为心理弹性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指引。

心理弹性的研究主要探讨个体与情境的关联,对于处在危机环境中能否有保护因子的存在,或有保护过程的发生。拥有越多保护因子与越少的危机因子则复原机率越高 (Pollard&Haw kins,1999)。这些保护因子可能存在于个体人格的因素中,或者是发展过程中透过交互作用而产生复原力,这种保护机制如何产生就成为近年来的研究重点。研究发现,心理弹性可以分成两个组成部分:内在保护因子和外在保护因子。所谓内在保护因子就是指个体本身具有保护因子作用的心理能力特质。M urphy(1987)认为内在保护因子有两大因素,一是生物及生理因素,另一类是心理因素。比如,人格因素,自我概念,自尊,协助他人,生活技巧的运用,社交能力,幽默感,自我动机,个人专长,自我价值与自信,乐观,信任他人等。另外一个组成部分就是外在保护因子。主要分为两类:家庭的保护因子以及学校、小区和同伴的保护因子。研究表明,对心理弹性形成起关键作用的是保护性因素的形成,寻找并发展个体心理弹性发展的保护性因素,是目前研究的重点问题。[12]但是上述研究对保护性因子的具体心理成分及其影响作用研究不够系统,而且研究没有将关注点放在生活境遇不良的特殊群体上,从而使青少年心理弹性的研究缺少针对性。

本研究同样以积极心理学理论为依据,将外来工子女这一生活境遇不良的特殊群体作为主要的研究对象,以一种新的视角探寻外来工子女群体的心理弹性结构,系统地探寻心理弹性的维度及关键性保护因子,从乐观主动的方面提高自身适应能力,积极地面对困境与压力。

由于目前我国心理弹性的研究还处于引入与起步阶段,虽然已形成相关的测量工具,但都是以青少年群体的一般心理特性为依据,较少考虑某一特定人群特别是发展境遇不良青少年群体的特点,缺乏针对性与应用性。而国外虽然有一些关于移民子女心理弹性的研究成果,但与我国外来工子女群体的特征仍有较大区别,因此,在我国现有的文化背景下,用实证的方法对外来工子女心理弹性的内部结构进行探讨,编制外来工子女心理弹性结构问卷,理论上可以从积极心理学角度填补处境不利群体发展性研究的内容,丰富发展心理研究的理论范畴;实践上有助于帮助外来工子女建立良好的心理弹性机制,面对不利环境采取有效的应对措施,达到积极发展,主动发展,有利发展的目的。本文以此为出发点,采用实证的方法、科学的程序编制外来工子女心理弹性问卷,其目的一是探索研究外来工子女心理弹性结构与特点的科学路径;二是探索外来工子女心理弹性的基本结构及运作模型。

二、研究方法

(一)问卷维度的构成

根据文献分析和研究构想,首先从内部与外部、保护性因子和危险性因子两个维度四个方面对50名外来工子弟学校的学生进行开放式问卷调查,调查的问题如 “你生活与学习中经常遇到的挫折困境有哪些”,“你觉得一个人能够承受挫折,抵抗压力必须具备哪些能力与性格特征,请具体罗列”,“你觉得周围具有抗挫折能力的人的特征”。采用内容分析法和项目分析法对问卷进行归类整理,抽取核心项目,并结合文献资料,形成初步问卷结构,进行初测,再对初测结果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形成2维度8个因子的问卷结构:(1)情绪的消极性:指个体情绪的消极方面;(2)情绪的积极性:指个体情绪的积极方面;(3)自我效能感:指个体对自己能否利用所拥有的技能去完场某项任务或工作的能力的信念;(4)自我目标感:指个体对自我生活目标的觉知及其评价;(5)自我认知:指个体对自身及其与外界关系的认知;(6)利用社会支持的能力:指个体对家庭、朋友、学校老师等社会人际资源支持的利用程度,包括物质和精神支持;(7)问题解决的能力:指个体在面对问题和压力情境时着手解决的能力;(8)助人和参与的倾向:指个体在日常生活中愿意帮助他人和参与活动的倾向。

(二)被试及取样思路

1.初测被试

采用方便取样的方法,选取广州市某外来工子弟学校初一、初二、初三各两个班共347人,其中初一 127人 (占 36.59%),初二 119人 (占34.29%),初三 101人 (占 29.12%);男生165人 (占52.44%),女生182人 (占47.56%)。

2.正式施测被试

选4所广东省外来工子弟学校,分布在广州芳村、广州番禺区、广州白云区、东莞石碣镇、覆盖面较广,具有代表性。4所学校均为初中,其中初一373人 (占 33.93%),初二 400人(占36.40%),初三 326人 (占 29.67%);男生615人 (占55.96%),女生484(占44.04%)。

(三)研究程序

1.问卷项目的形成

根据开放式问卷的调查整理的9个因子,参考有关量表如青少年心理韧性量表,[13]应付方式问卷(肖计划,1996)等,[14]并结合自编的题目,请对心理弹性有长期研究,又不参与本研究的第三人进行评估,最后确立了外来工子女心理弹性问卷的初始题目共40道。

2.预测问卷的施测与分析

以初始的40道题作为预测问卷,主试为心理学专业的研究生,在施测前对其进行培训,使其了解指导语及如何控制测试场景。为保证问卷质量进行课堂施测,共发放357份问卷,回收有效问卷347份。

根据因子分析有关理论对回收的预测问卷进行分析:(1)项目负荷值小于0.40的条目被剔除;(2)将在两个因子上的负荷均过高且负荷值近似的条目删除;(3)共同度小于0.20的条目删除;(4)删除归类不当的条目;(5)删除独立成为一个因子的条目,保证每个因子包含的条目数量在3个或3个以上。

最后发现因素分析无法将情绪的起伏性与情绪的消极性分成两个因子,因此将二者合为一个因子命名为情绪的消极性。最后共剔除9个条目,保留33道题作为正式问卷。

3.正式问卷的施测

主试为心理学专业的研究生,在施测前对其进行培训,使其了解指导语及如何控制测试场景。为保证问卷质量进行课堂施测,问卷共发放1351份,回收1300份,对回收的问卷进行整理,获得有效问卷1099份。

(四)数据处理

采用SPSS13.0和AMOS7.0进行数据处理。

三、结果与分析

(一)外来工子女心理弹性问卷的信度与效度分析

1.信度分析

问卷的信度指标采用内部一致性信度 (α)与分半信度 (问卷前16道题与后15道题)。全体数据 (N=1099)分析表明外来工子女心理弹性问卷的整体内部一致性系数高达0.876,分半信度系数为0.841,可以看出问卷在总体上有较好的稳定性和内部一致性。

2.效度分析

采用探索性因素分析进行效度评估,在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之前,首先对数据是否适合做因素分析进行检验,结果KMO=0.905,X2=8162.919(d f=465,P＜0.001),表明数据非常适合做因子分析。然后对问卷数据进行主成分分析 (PC)和正交旋转 (Varimax)。结果显示仍有2个题目在两个因素上同时负荷,予以删除后再次进行旋转,最后结果如下表:以特征根大于1为标准,结合碎石图,得到8个共同因素,利用前8个公共因素即能解释总变异的54.380%,最终获得外来工子女心理弹性结构31个项目在8个因子上清晰的负荷值(见表2)。这8个因子分别是:情绪的消极性、自我效能感、情绪的积极性、利用社会支持的能力、问题解决的能力、自我目标感、助人和参与的倾向、自我认知。因素分析的最终结果如表1。

以上结果表明探索性因素分析的结果基本上符合对外来工子女心理弹性结构的理论构想,同时各因子又较好地反映了问卷所要测量的内容,表明本问卷的结构是比较合理的,具有较好的结构效度。

以每个因子的题目总分作为自变量进行相关分析,发现8个因子之间存在相关 (0.053-0.508),进一步对8个因子进行二阶因素分析,发现KMO=0.854,X2=2113.822(df=28,P＜0.001),表明数据非常适合做因子分析。然后对问卷数据进行主成分分析 (PC)和正交旋转 (Varimax),以特征根大于1为标准,得到2个共同因素,利用前2个公共因素即能解释总变异的54.702%,具有较高的解释力。并将这两个二阶因素分别名为自我意识和情绪与情感。

表1 外来工子女心理弹性问卷项目分析表

(二)外来工子女心理弹性结构的验证性因素分析

1.外来工子女心理弹性结构的一阶模型验证

探索性因素分析表明:外来工子女心理弹性的结构由8个因子构成,以此作为待检验的模型。为进一步检验问卷的结构效度,我们运用AMOS7.0对初中生心理弹性结构的构想模型进行验证性因素分析 (CFA)。结果表明 (见表3),绝对拟合指数X2/df=2.439＜3,可认为模型的拟合度较好。GFI、AGFI均大于0.90,相对拟合指数CFI均大于0.90,RMSEA＜0.10,都达到较好的拟合水平,只有NFI偏小 (0.880)。心理弹性的8因子模型的各条路径系数均达到了显著性水平。因此总体上可认为外来工子女心理弹性的结构模型是一个较好的模型,理论构想得到了验证。

表2 8因子项目分析表

2.外来工子女心理弹性结构的二阶模型验证

根据探索性因素分析的二阶结果,我们得到了两个因素。因此,在一阶验证性因素分析的基础上,进一步对8个因子模型进行二阶验证性因素分析。在具有理论意义的前提下,假设经一阶因素分析得到验证的8个因素可由两个潜在的二阶因素获得解释。运用AMOS7.0进行模型验证,模型拟合指数见表4:绝对拟合指数X2/df=2.603＜3,可认为模型的拟合度较好。GFI、AGFI均大于0.9,相对拟合指数CFI大于0.90,RM SEA＜0.10都达到较好的拟合水平,只有NFI偏小。外来工初中生心理弹性结构的二阶模型的各条路径系数均达到了显著性水平。因此总体上可认为外来工初中生心理弹性的结构模型是一个较好的模型,理论构想得到了验证。

表3 外来工子女心理弹性结构的一阶模型拟合指数

表4 外来工子女心理弹性结构的二阶模型拟合指数

四、讨论

首先,本研究立足于心理弹性结构的理论构想,通过因素分析技术获得并验证了外来工子女心理弹性结构的两维度8因子模型。该模型与国内关于青少年心理弹性结构的研究既有相似性又有差异性,相似性主要体现在青少年心里弹性的共性因子方面,如积极的认知与参与倾向,解决问题与自控能力,自我效能感,目标感等,这说明不同质量群体的青少年在心里弹性的构成方面具有共同的要素;差异性则主要体现为特殊群体心理弹性的不同因子,如助人与参与的倾向,利用社会支持的能力,情绪的不同取向等,反映了特殊群体心理弹性结构的特点,具有较好的针对性。

其次,从研究方法上看,本研究结合了理论分析和因素分析两种研究途径,这样做既克服了理论构想缺乏实证支持的缺点,又避免了单纯的因素技术难以获取合理的理论解释的不足,且在统计技术上同时运用了探索性因素分析和验证性因素分析,通过多种方法证实了理论设想,确保了问卷结构的有效性。

二阶验证性因素分析验证了自我意识和情绪与情感这两个高阶因素。通过二阶模型标准化系数图1可知,情绪与情感和自我意识的相关系数为0.75,达到了非常显著的水平,说明外来工子女心理弹性的两个成分之间并非独立的,它们密切联系,相互作用,共同构成了外来工子女心理弹性的内部结构。

本研究编制的外来工子女的心理弹性问卷虽然具有较高的信度,整体内部一致性系数高达0.876,分半信度系数为0.841,可以看出问卷在总体上有较好的稳定性和内部一致性,但是还需要在进一步的应用中检测其重测信度。运用AMOS7.0对外来工子女心理弹性结构进行验证性因素分析,一阶模型和二阶模型的拟合指数均较好,各条路径系数均达到了显著性水平。因此总体上可认为初中生心理弹性的结构模型是一个较好的模型,理论构想得到了验证,结构效度良好。但相对拟合指标NFI没有达到0.90,原因一是样本数量不够多,二是问卷编制和施测中存在某种问题导致,这也是日后研究中需改进的地方。

由于心理弹性是一个多维而复杂的范畴,本研究探讨的角度尚不够全面,因此,心理弹性结构的全面构建,还有待进一步的研究和完善,不足和需要改进的地方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1.理论模型需要更好更全面的构建。本研究从理论构想和实证分析的角度,初步探讨了外来工子女心理弹性的结构,但是所获得的结构有待于进一步完善。如增加心理弹性外部保护因子的探索,丰富外来工子女心理弹性结构的内容维度。

2.问卷编制是一个不断验证与修订的过程。本研究编制的问卷还需要在进一步的研究中不断的完善。

3.样本数量和范围有待增加和扩展。在本研究过程中,由于实际条件的限制,样本选择的范围不够丰富。因此,在今后的研究中需要扩大范围与区域。争取建立面向流动人口子女心理弹性量表的全国常模,而非仅针对广东地区的外来工子女。

4.8因子方差解释累积贡献率不高,仅为54.380%,原因可能是研究的角度不够全面,而心理弹性又受太多因素影响所致,进一步的研究还需从外显与内隐、社会与个人等多种角度进行全方位的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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