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声传译中信息遗失的成因及策略
——从认知心理学角度
2010-03-12缪宇杰孙志祥
缪宇杰,孙志祥
(江苏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镇江 212013)
自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口译的认知问题就开始逐渐成为西方口译研究的中心。迄今为止,有关口译中信息的认知研究主要有三个方向:第一个方向是研究口译过程中的信息流;第二个方向是研究口译过程中信息和信息流的分类;第三个方向是研究口译过程信息处理的深度。总的说来,从认知心理学角度研究口译过程是一大研究趋势。在国内,鲍刚、刘和平等在借鉴西方口译理论的基础[1]上拓展了各自的研究领域。其中口译质量评估的信息单位是一个具有创新意义的研究领域,为今后口译的研究提供了方向性指导。回顾近年来的相关研究,对口译过程中信息的系统研究较少。本文运用认知心理学理论,分析同声传译中信息遗失的原因,并提出对应的策略和方法。
一、同声传译与认知心理学
(一)同声传译
作为口译的一种重要形式,同声传译是一种受时间严格限制的难度极高的语际转换活动。它要求译员在听辨原语的同时,同步说出目的语译文,因此同声传译又叫同步口译[1]。同声传译具有以下几个方面的主要特点:第一,它是一项即席性的双语传译活动。译员必须拥有扎实的双语能力和高超的即席反应与判断能力;第二,它有着广泛的信息交流。译员必须具备丰富的百科知识;第三,它个体操作性强。译员在同传室中独立处理各种突出性问题。与此同时,译员还必须具备良好的心理素质。
同声传译的工作程序极其复杂。自20世纪70年代后期起,许多研究者对这一复杂的工作程序展开了各种研究,从各个角度对同声传译工作程序进行了分析。如,Gerver和Moser提出了一个语意流程图信息处理过程模式。法国巴黎第三大学高等翻译学院的Danica Seleskovitch和Marianne Lederer提出了“释意论”;Daniel Gile于1995年提出了认知负荷模式(Effort Models for Simultaneous Interpreting and Consecutive Interpreting)。这三种模式的提出对同声传译的研究具有十分深远的意义,一直影响着今天的诸多研究。
(二)同声传译中的认知过程
从20世纪70年代中期开始,认知心理学家和口译译员就利用认知心理学概念来发展同声传译模式(如Gerver、Moser等)。进入90年代,从认知心理学的角度研究同声传译不断吸引着众多的研究人员[1]。Alessandra Riccardi对认知心理学对同声传译研究的影响作了如下解释:作为一项复杂的认知活动,口译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曾被作为一项实验范例用来验证信息处理和语言产出的一些认知假设。然而,也许是因为口译作为认知任务的复杂性,迄今为止它并没有从其他学科中引导出那种必然会出现的研究兴趣……[2](P15-18)。
根据认知心理学,认知表现为“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信息处理和整合过程[3](P166)。在同声传译中,根据“自下而上”的信息处理模式,同译译员首先从理解每个音素开始,将接收到的音素组织成音节、短语、从句等,再对由短句、复句等构成的具有一定段落性完整意义的语段进行解释,从而建立起意义单位。另一方面,同译译员对原语也进行“自上而下”的加工,启动原语主题、交际环境和语用环境等相关知识,对原语进行适当预测以便于理解和加工原语,继而建立起意义单位。
在大脑对输入的信息进行处理的过程中,同样根据认知心理学的研究成果,三种记忆系统,即感觉记忆、短时记忆和长时记忆,密切配合参与信息的储存、加工和输出。这三种记忆系统之间的关系可以用以下流程图来表示[4](P165-167):
图1 记忆系统关系图
而在同声传译过程中,同传译员的记忆在信息的输入与输出阶段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首先,人类的大脑对外界输入的有意义的信息进行编码,将其纪录在感觉记忆中。然后大脑将从感觉记忆中筛选出来的信息转入短时记忆,为进一步加工提供准备。George A. Miller指出短时记忆的容量是7±2个组块(chunks)。每个组块的容量是弹性的,可以是一个数字、一个单词,也可以是一个短语、一个句子,甚至还可以是一个段落。例如“功能语法”这4个字对非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专业的人来说是4个组块(功、能、语、法);对稍懂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的人来说,是2个组块(功能、语法);而对学习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专业的人来说则只是1个组块。长时记忆是储存人的经验和知识的宝库,有人估计长时记忆可以储存达1015bit的信息量,而且储存时间很长。人类所处的客观世界的所有知识都可以储存在长时记忆中,为我们所有的主观行为活动提供必要的知识基础和理论指导。因此,可以概括的说,就记忆而言,感觉记忆是同声传译的前提,短时记忆是关键,长时记忆是同声传译的基础[4](P167)。
“注意”在同声传译过程中起着决定性作用。注意力不集中的译员是绝不可能完成同声传译工作的。“注意”(attention)是感知的,感官对客观事物的指向和集中,人的认知行为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根据认知心理学,“注意”主要有四大基本职能,即选择、放大、指示和分配。其中选择性功能是基础职能,认知心理学家将其称为选择性注意,同传译员必须具备这种“选择性注意”能力。
综上所述,有关记忆、认知以及注意力分配的研究极大地便利了同声传译的研究,拓展了同声传译后续研究的空间,同时对同声传译学习者的专业培训和自主学习具有建设性意义。
二、同声传译中的信息遗失
译员在同声传译过程中接收原语信息时,容易出现信息遗失。总的说来,信息遗失容易在记忆,理解过程中以及译员精力分配不当时发生[5]。
(一) 记忆负荷过重引起的信息遗失
根据认知心理学,记忆系统可分为感觉记忆、短时记忆和长时记忆。对同声传译而言,三种记忆机制都很重要,尤其是短时记忆。记忆过程主要分为输入、储存和输出三个阶段[3]。为了保持信息的完整性与真实性,短时记忆在这个阶段内就必须迅速发生并完成。有人曾从同声传译的多元语言传播结构中,总结出一个信息守恒定律,建立翻译中的信息守恒原则,并将此定义为同声传译乃至任何形式与性质的翻译活动的根本原则[6]。然而这样的信息守恒原则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在实践过程中永远实现不了,因为信息在记忆过程中不能做到守恒,更何况在意义转换与输出阶段去保持信息量守恒了。记忆负荷过重会增加感觉记忆的压力,感觉记忆无法保证在瞬间保持众多或繁或简的语言信息的输入。记忆容量一旦饱和,信息就出现冗余与损失现象,从而充斥短时记忆,排斥部分必要的有用信息。这种饱和现象在记忆的三个阶段都可能发生,导致原语信息的流失。
信息在输入与储存过程中出现流失。在同声传译中,原语发言人的话语质量本身和外界因素都影响着原语话语的输入。原语信息通过耳机传入译员的耳朵,进入短时记忆,如果输入的信息过多或过于陌生、语速过快、语音不标准、语调不悦耳,或者译员对发言者讲话的内容主题不了解,短时记忆就会难以承载,出现阻碍译员短时记忆接收的信息量,从而导致部分信息的遗失[5]。此外,记忆也影响记忆。如果短时记忆里接收的原语信息转换成译入语后没有即刻被忘记,短时记忆就可能停留在对上一句的无意识的回忆中,而影响对讲话人下一句话的输入和保存,既而影响短时记忆对新信息的储存。同样的,在同声传译中,长时记忆中的知识对短时记忆输入的新信息时也有干扰,造成短时记忆中的信息与长时记忆中的信息混淆,也就造成信息的遗失。
信息在输出过程中也发生遗失现象。认知心理学实验表明,人的记忆输入信息的能力是巨大的,但回忆的能力却是十分有限的。在同声传译中,短时记忆输出信息的方式是瞬间的回想。回想的过程要受到听力输入信息的干扰,这就表明部分信息必然会在输出时流失。也就是说,译员在传译过程中必须同时关注听的音和说的音,即原语声音和译入语声音。如果这两类声音重叠在一起,相互干扰,就会严重影响译员传译能力,从而减少了对信息的回忆。再者,原语和译入语的词汇类型、排列次序、句型和语篇结构等之间的相似性和相异性都会影响语言信息的输出和转换,最终导致译员在同声传译中出现误译,引起信息的遗失[5]。
(二) 理解失误引起的信息遗失
理解是译员完成同声传译任务的首要前提。译员必须对多渠道、多模式的各种分散信息进行心理整合和加工处理。心理学将语言的理解看作是一个管理、调度储备知识,主观构造认知映像的心理过程,其结果依赖于大脑所进行的心理活动以及最终形成的话语或文本层次的认知映像,但这个过程具有主观性和个体性。主观性是指不同接收对象的心理期待、语言水平、理解能力、认知结构和思维模式各不相同。个体性是指对于同样的一段话或文本,不同的接收对象可以产生不同的理解结果[7]。由此可见,理解存在深度与差异。译员需要一种“必要的、充足的”理解来完成传译工作,保证译入语的质量。所以在同声传译中,译员注意力高度集中,调度储备的百科知识,努力理解发言内容,体会话语或文本的意义,顺利完成传译任务。Seleskovitch和Lederer等释义派口译理论家系统阐述了口译的理解和表达过程,主张脱离原语语言外壳而翻译其意义的理论,对同声传译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8](P27)。如果译员不是全神贯注去理解信息,而是过分关注只字片语,那么大脑获取的信息就不全面,理解也就不完整不正确,原语信息自然会不断遗失。[5]
(三) 精力分配不当引起的信息遗失
通过多年对会议口译进行观察和研究,法国的Daniel Gile教授运用认知科学概念建立了著名的同声传译精力分配模型(effort model)。该模型认为同声传译是三种精力(effort)加上协调(coordination)相互作用的过程。其公式如下:SI (simultaneous interpreting)=L (the listening and analysis effort)+P (the production effort)+M (the memory effort)+C (the coordination effort[11](P196-200)。即同声传译=听力分析+记忆+言语生产+协调。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上面提到的三种基本精力都各自处理着原语言语中的各个语言片断。当译员在对同时包含A、B、C三个或更多的连续性语段进行传译时,他也许会将自己的言语生产精力投放在语段A上,记忆精力投放在语段B上,听力分析精力投放在语段C上。但这并不是一成不变的精力分配规则。例如:在同声传译中,译员采取预测技巧,就能激发言语生产精力对原语中还未出现的语段进行加工。因此,在同声传译中,译员听到发言者的讲话后,分析、记忆、言语生产这三种基本精力与协调同时发生作用。这几个精力的合理分配是顺利进行传译的关键所在。如果听力分析的时间过长,记忆的压力就会增加,信息出现冗余,记忆的信息量将会减少,最终导致重要信息流失,译入语产出质量严重下降;相反记忆时间过长,听力分析的压力也将会增加,其转换时间缩短,同样影响言语产出,最终导致信息遗失。
三、同声传译中信息遗失的应对策略
(一) 省略
省略是同声传译中一项非常重要的策略。译员可以对原语信息加工判断,筛选出有效信息,省略掉多余信息,为高效流畅的传译赢得宝贵时间,从而提高同声传译质量。如“…the China policy pursued by the Clinton Administration of the United States, which is a policy of comprehensive engagement with China.”译文为“(他们反对)美国克林顿政府现在奉行的对华全面接触政策”[9]。为了达到译入语前后衔接自如,译员将同位语中的“which is a policy of”省略不译,有效的保持了译入语的准确性,并有利于听者轻松的接受信息。
(二) 信息重组
信息重组是同声传译的总策略[10]。当译员遇到原语中信息繁杂情况时,该项策略尤为适用。英汉语之间的差别较大,译员很难做到从语言结构上一一对应的进行翻译。译员应该根据译入语的语言习惯,将原语信息重新组织排列。如在传译中遇到以下的原语信息“Strange behavior on the part of whales in the southern Atlantic has been observed over a number of years now. A team of marine scientists has come up with a new theory to explain this behavior. But considerable controversy has arisen in Argentina about the theory.”[13]。译员重组该信息之后再进行传译:“Over a number of years,// whales in the southern Atlantic// have been observed// behaving strangely.// To explain this behavior,// a team of scientists has come up with a new theory.// But there has arisen considerable controversy about the theory// in Argentina.”(经过好多年的观察,人们发现南大西洋的鲸鱼行为怪异。为了解释这一行为,一些科学家提出了一种新的理论,但该理论在阿根廷却引起了争议。)
(三) 转换
转换是指在同声传译中,译员为了使译入语在准确的同时更富有表现力和说服力而采用的一项基础性策略。如在以下原语中“Our fellow member states have never found us waiting in practical support for countries in distress, for international human rights or the pressing economic needs of the developing world.”译员将原语中“support”这一名词转换为译入语中“援助、支持捍卫、帮助解决”这三个极富有表现力的动词(词组),从而出现了这样准确地道的译文:“联合国其它会员国从未发现我国有什么欠缺或不足,无论是以实际行动援助处境艰难的国家,还是支持捍卫国际人权,还是帮助发展中国家解决紧迫的经济需求了。”再如下面一例“Our attitude on the question of world war is, first, we are against it; second, we are not afraid of it.”(我们对待世界大战的态度是:第一,反对;第二,不怕。)译员将原语中两个从句成分分别转换成译入语中两个简单有力的动词,从而避免了冗长而模糊不清的传译。
(四) 预测
英汉语中存在大量的固定搭配或结构。译员凭借长期的实战经验和扎实的知识积累,熟练地掌握并运用这些基本的常用术语和固定搭配在原语和译入语中的说法,在传译时就能脱口而出,听到搭配的前部分时,就能迅速自然地预测到下一部分。如“为了防止爆发战争,所有核国家都应承担在任何情况下不首先使用核武器,以及不对无核国家和无核区使用或威胁使用核武器的义务。”[14]。(To prevent wars, all nuclear states should undertake the obligation not to be the first to use nuclear weapons and not to use or threaten to use nuclear weapons against non-nuclear states or nuclear-weapon-free zones.)[15]。“承担……义务”是汉语中比较常用的动宾搭配,因此译员听到动词“承担”之后,就准确自然地预测出宾语“义务”,从而使得整个传译顺利进行下去。
(五) 阐释
阐释就是在原语信息中不易理解的地方,添加详细的解释或以注疏形式释疑。这是译员普遍使用的一项口译策略。欧洲的口译员称这些“不易理解的地方”为“checkmates”,因为这些地方涉及文化历史背景、成语、俗语、典故以及文化心理或有特色的表达方式[6](P266)。如“长城最初见于战国时期。它是各个诸侯国修建的军事工程,一方面抵御北方游牧部落的入侵,同时也用来保卫自己,防卫别国的侵略。为了抵御中国北部奴隶主政权的进攻,秦始皇在统一六国以后,下令加固原来由秦燕赵三国修建的城墙,于是就有了著名的万里长城。万里长城在保卫中国中原地区经济和文化的发展中起过很大的作用。”(The Great Wall was first built during the Warring States Period, that is from 476 to 221 B.C.. It was a huge military project built by various small kingdoms of holding back inroads by nomadic tribes coming from the north as well as for protection against each other. After unifying the 6 states in 221 B.C., Qin Shihuang, the first emperor of the Qin dynasty, issued an order that the walls originally built by the states of Qin, Yan, and Zhao be linked together and reinforced for defense against the attack by the slave-owner regime in the northern part of China. This is how the well-known 10,000-li Great Wall came into being. The Great Wall played a significant role in protecting the development of the economy and culture of the central plain area of China in ancient times.)[6](P266-267)。在该译入语中,译员分别对听众不易理解的地方做出了详细的阐释(见文中斜体部分),使得译入语语体更加口语化、平实化和简易化,利于听众的听觉信息接受与解码。
(六) 其它策略
同声传译是一种特殊的语言翻译“游戏”,其高度的复杂性要求“游戏者”必须遵循一些规则。仲伟合教授根据多年的会议同传经验及研究提出了英汉同声传译所应遵循的六大翻译原则[10],其中的顺句驱动、随时调整、适度超前、合理简约和信息等值等原则对解决同声传译中信息遗失现象问题具有重要的指导性作用。译员应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地运用这些策略来解决传译过程中遇到的各种突发性状况。
综上所述,我们借鉴了认知心理学的知识,从一个全新视角简要地介绍了同声传译中出现的信息遗失现象,并从认知心理学角度概括地分析了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试探性地提出了相应的解决策略。认知心理学的不断发展,将为我们进一步开辟同声传译的研究空间和探索同声传译的教学与实践提供便利。
[参考文献]
[1]肖晓燕.西方口译研究-历史与现状[J].外国语,2002,(4): 71-76.
[2]Riccardi, Alessandra. “Interpreting Research: Descriptive Aspects Methodological Proposals” Interpreting in the 21st Century: Challenging and Opportunities [M]. Ed. By Guilianna Garzone and Viezzi Maurizio, Amsterdam/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 Publishing Company, 2002, 15-18.
[3]Solso, Robert L.认知心理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4]刘宓庆.口笔译理论研究[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2.
[5]魏家海.同声传译中的信息流失及应变策略[J].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3):66-69.
[6]黄天海.从同声传译看信息守恒原则[J].中国科技翻译,1998,(2):1-3.
[7]许明.口译认知研究的心理学基础[J].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7,(6):69-73.
[8]张文,韩常慧.口译理论研究[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6.
[9]王大伟.口译中的衔接与分流技巧[J].上海科技翻译,2002,(1):38-41.
[10]仲伟合.英汉同声传译技巧与训练[J].中国翻译,2001,(5): 39-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