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和我们的生活
2009-12-25杨献平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09年12期
杨献平
桐树栽下没多久,忽然间,就长大了,我肯定亲眼看见了,但没确切的印象。我好像一直有意忽略着,反过来,它也忽略我——我就在它的身边,日日看着,甚至还在它身上用刀子刻下自己的名字……而今,它已将我的名字掩盖了,用并不坚硬的皮肤,将一个人的名字收缩到了时间里面。
父亲说,这桐树的心已经空了,再长下去,啥材料都做不成,锯了,还能锯几块板子,做家具用!说完,就开始锯,锋利的锯齿不断深入树木。第一个回合,它就流出了一些青色的树汁,亮亮的,像人的眼泪或者口水,“噗嗒噗嗒”滚在泥土上。锯了一会儿,我和父亲满头大汗,锯齿还没完全穿透桐树的身体,它就倒了,轰然一声,落在还没撒种子的田地里,粗壮的枝干断成了几截,裂痕白得耀眼。
父亲起身,抓了一把湿土,撒在桐树茬上说,来年春天,它还能长出一些新枝条出来,几年后,又是一棵大树。母亲说,桐树木质软,只能做桌子面,不如栽一棵椿树,能当梁,还能做门板。
椿树木质硬,长势极慢,树苗也不怎么好找。父亲扛了镢头,到后山转悠了大半晌,带回来一棵椿树苗,虽还没有我高,但很直顺,新发的叶子已经露出了嫩黄色的小脑袋。父亲在桐树桩一边又挖了一个坑,提了清水,先润了底下的干土,把眨巴着根须的椿树苗儿放在里面,我一锨一锨往里填土,父亲不时用脚踩踩。
第二年春天,椿树代替了老桐树。再一年的春天,父亲请了木匠,叮叮当当做起家具,那棵老桐树锯成的木板也干得可以用手指敲出响声了——不到10天,就变成了崭新的写字台和橱柜——它留在院子里的根,尽管又滋生了几次嫩枝,但都被我踩掉了。
插图:吴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