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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儿

2009-12-24刘佑平

艺海 2009年11期
关键词:老夏西施厅长

刘佑平

第一幕

[台口两边各一幅巨大的电视屏幕墙,在开幕之前,不停地变换长沙城市图景,人流、车流、大街小巷……充满了生活的喧嚣与活力。

[画面渐近红旗社区,一棵樟树下有一间“呷得香”米粉店,一边是“西施”槟榔店。原先一直悬在台口的大幕上的图景活动起来,有人从幕后、幕侧、台下涌向台上。有卖槟榔的、卖小菜的、炸臭豆腐的、送水的、擦皮鞋的汇聚台上,形成了鲜活的城市生活情景。

众人都散布在舞台四周,树下的凳子上是呷粉的人,喊喊叫叫,粉店老板是一个颇有姿色的年轻女子,叫姜小红。她热情周到,忙着给大家端粉,收钱。有人喊:“西施,来包槟榔!”卖槟榔的女子嗲声嗲气:“来呐!”

吃粉的人中有个胖子在嚷:“红妹陀,加个蛋。”一件联防队员的衣服搭在凳子上。

姜小红手一伸:“孙胖子,先交钱。”

孙胖子嚷:“哎,红妹陀,你太瞧不起人了。老子大小也是社区联防队的队长,一块钱一个的蛋,还怕我跑单?笑话!”

姜小红:“哎,你莫省略个副字好不好,是副队长。讲明的,别个不怕就怕你。你上个月的欠帐不算,光这个月你就欠了八碗粉钱。”

社区户籍民警汪凯身着警服上,笑:“小红,孙胖子的油炸鸡蛋,算我的。”

姜小红一见汪凯,马上笑脸相迎:“汪哥,孙胖子最不‘戴厌,她屋里堂客在市场里卖葱都比我赚钱。硬是小气得死,还摆么子格要加蛋啰。”她一边夹蛋一边啰嗦:“汪哥,就你好讲话,不把钱当钱,社区里哪个家里有红白喜事,你是事事到场。”

汪凯摇摇手,在孙胖子旁坐下:“小红,莫讲了。大家看得我起,嘿嘿。来碗牛肉粉。”

小红:“要蛋不?”

汪凯:“不要。”

小红:“汪哥,你真是省己待客哩。”

[在大家讲话过程中,大樟树上有个脑袋在四处打望,一双眼睛不住地盯着孙胖子的衣服。

汪凯:“胖子,昨夜有收获么?”

孙胖子:“汪户籍,老子喂饱了蚊子,蹲了个晚上连个人影儿都没逮着。”

汪凯不满意地:“那老子的鸡蛋白喂了,你莫不是半夜回家搂老婆睡觉去了。”

孙胖子一脸的油笑:“汪户籍,我崽骗你,我连泡尿都冇屙。整个晚上,偷儿连个人影都没出现,我一身都被蚊子喂饱了,他肯定是转战南北了。”

小红端粉上来:“汪哥,趁热。”

汪凯一伸筷子,夹起一个蛋:“哎,小红,我讲了不要蛋呀。”

小红:“不要你加钱,是我送的。”

汪凯:“那何事行,要不得。”

小红佯生气:“你呷不呷,不呷我就喂狗。”

胖子忙说:“我呷我呷!”

旁人笑:“是喂狗哩。”

[樟树上的人放下线钩,钩住了孙胖子的衣服,慢慢往上提,正在吆喝卖羊肉串的新疆少年,另两个河南和四川打流的伢子也看见了,他们都不吭声。

“西施”槟榔店门口,两个操湖北口音的人嚷:“老板,咯东西吃得啵?”

西施:“怎么吃不得呢?湘潭槟榔天下有名,是国家免检的健康食品,还防癌,你尝尝味。”

“还防艾滋病吧。”一人拿起颗槟榔闻闻,往口里一塞,马上又吐出:“我的娘,比药还难吃哩。”

[偷儿把孙胖子的衣服挂在树上,一溜烟儿不见了,小新疆、四川伢子、河南伢子先后跟去。

汪凯:“胖子,转你个脑壳,贺娭毑刚才还跟我讲,一大早偷儿就在她屋门口放了几斤米。”

孙胖子悻悻地:“不可能吧,偷儿还会去照顾五保户?自己还吃不饱哩。”他转身去取衣服,突然发现衣服不见了,大叫:“哎,我的衣服呢?”

汪凯四下一看,“在树上。”

孙胖子忙站到凳子上把衣服取下:“鬼变的,衣服也会上树了。我昨天才领的工资,肯定冇哒。”一脸的哭丧相。

姜小红同情:“你也要小心点呀。”

孙胖子一边摸衣服口袋,一边说:“何解小心呀。钱肯定被偷了,我老婆会打死我去。”

旁人:“你五尺男子汉,居然还怕老婆打?笑话!”

孙胖子哭丧着脸:“你们不晓得,我堂客曾经是省里女子武术队的角色耶。”

西施:“晓得贼老倌要偷,还不如去打麻将过把瘾。”

旁人:“那还不如去打一炮。”

姜小红:“莫痞!好不?”她四下看看:“我刚才还看见在咯里打流的四川、河南伢儿,怎么一下就不见了。”

西施:“吔,卖羊肉串的新疆伢也不见了。”

孙胖子从口袋里摸出一叠钱,“哈,钱没丢呢!”他数了数:“他娘的,少了20块钱。”

汪凯一笑:“偷儿好身手,居然敢在我眼皮下玩把戏。哈,算有本事。”

旁人摇头:“这样的偷儿还真没见过哩。”

“偷儿是谁?”有人问。

“呷得香”米粉店对门的一栋小楼二楼一窗户打开,一年轻女子探头,她是社区居委会主任,叫马笑春。“哎,汪凯,你是在呷粉还是在呷鱼翅,半天不得完?开会!”窗户啪地合上又推开:“孙胖子也来。”又关上。

姜小红不满:“哼!雷公不打呷饭人,汪哥,莫理她。”

西施也有情绪:“好‘戴厌的堂客。”

姜小红:“嫁得鬼脱!”

孙胖子笑:“人家马笑春才二十四岁,堂堂的一个大学生,是凭本事考上居委会主任的,是国家公务员呢。哪像你们两个,一个只晓得煮粉卖面,一个只晓得卖槟榔壳子。”

姜小红一脸的恼怒:“死胖子,你莫呷。”

汪凯扒两口后丢下碗掏钱。姜小红:“汪哥,你免单。”

孙胖子:“美女,我呢。”

姜小红:“你平时呷冤枉还少了去?不免。”

孙胖子:“他娘的,看人下菜。”

汪凯摸出四块钱一摆:“小红,莫想贿赂我。”

姜小红:“哟,四块钱的一碗粉,也喊是贿赂,莫讲起丑人了。”捡起钱往汪凯手里一塞,又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孙胖子嘻皮笑脸:“汪户籍,你要走桃花运了。”

汪凯一脸的严肃:“莫乱讲。”

社区二楼窗户打开,马笑春:“哎,喊了半天,还要轿子抬!”窗户关上。

汪凯:“来啦,来啦!”

孙胖子走两步,又打转到西施摊子上拿两包槟榔,转身去。

西施:“死胖子,你没有给钱呀。”

孙胖子边走边说:“我给你男人莫老板介绍了工程,他还冇给回扣呢。”

姜小红:“西施,孙胖子真给你男人介绍了工程?”

西施气恼地:“哪里是工程,是联防队的厕所门坏了,要我男人的装修队派人去维修,连工钱都没有付。”

姜小红笑:“那确实是个工程。”

西施:“你笑,你笑得好?只怕笑到头来是哭哟。”

姜小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又没得罪你。”

西施:“小红妹子,你那点小心思呀,当别人看不出来?”

姜小红脸红:“西施姐,你讲什么呀。我都听糊涂了。”

西施:“情人眼里出西施。嘻,你见了汪户籍两眼放光,讲话也嗲声嗲气,汪—哥—吔!”

姜小红手捂脸:“哎呀,丑死人呢。”

西施看眼社区二楼:“小红妹子,我可提醒你,对门那位——”她手一指:“大敌当前哟。”

姜小红:“你是讲马笑春主任,她也想跟汪哥?”

西施:“你呀,硬是被猪油蒙住了心,不开窍!如今的优秀男人就像是熊猫,人见人爱哩。”

姜小红:“也不见得,我才不稀罕呢。”

西施:“莫讲大话。马大主任模子不比你差,又是大学生。”

姜小红:“我,我有……”

西施:“你有钱?讲起丑,靠卖几碗粉就喊是大款?”

姜小红:“不是的。我有女人味,我晓得招扶男人,我还勤快!”

有人喊:“结账。”

姜小红赶紧:“来呐,来呐。”

西施:“乡里妹陀,真是脑壳进了水。”

[灯暗转景:社区办公室里。

第二幕

汪凯和孙胖子蹑手蹑脚进去,马笑春背对他们,一墙的照片上有汪凯的照片,她伸手欲揭,孙胖子一声喊:“马主任,你揭它何解?”

马笑春转身,冷言:“有损光辉形象!”

汪凯往椅子上一坐:“我是全社区居民投票评选出来的先进,你凭什么就要下我的照片?我做错了什么事,你要讲清楚。”

孙胖子:“对!讲清楚。不然我们不服。汪户籍没日没夜守在社区里,像条狗样的四处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汪凯打断:“莫乱讲!你才是狗样的。”

孙胖子:“对,对,不,不,是牛样的!”

马笑春一下笑了:“本主任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最基层的一级行政管理单位的最高行政首长,所以我就有权根据某个人的表现做出判决。”

汪凯:“请问马大主任,你是几品官?”

马笑春一愣:“什么几品?”

汪凯:“瞧,还自吹自擂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最基层的最高行政首长呢。告诉你吧,按过去封建王朝官职排列,县令是七品。”

孙胖子问:“汪户籍,什么是县令?”

汪凯:“唉,我怎么尽跟些没文化的人为伍,县令就是今天的县长区长一级呀。”

孙胖子:“那你说是区长就行了嘛?故意吊口味。”

马笑春:“胖子,汪凯是打比方。”

汪凯:“还是马大主任有文化。依此比方,你应是九品官。”

孙胖子笑:“那我以后就叫你马主任为马九品。”

马笑春不好意思:“不准打乱讲。好了,言归正传。”她才开头,贺娭毑拄着棍子,衣袖上戴着红袖章上来,嚷着:“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马笑春和汪凯赶紧扶着老人:“贺娭毑,你怎么又不想活了。是谁欺辱了你老人家,告诉我,我马上叫汪凯和胖子去把人抓来,让你来解气。”

贺娭毑举起棍子在孙胖子脚上一戳:“就是他。”

孙胖子疼得呲牙裂嘴:“贺娭毑,我哪地方得罪了你?哎哟!”

贺娭毑举起拐杖:“还敢嘴硬?”作势又要打人,孙胖子赶紧站开。

汪凯:“贺娭毑,你老消消气,慢点讲。他真要欺辱了你老人家,我马上开除胖子!”

贺娭毑:“是要开除他。”

孙胖子急了:“贺娭毑你老莫打乱讲。我要是丢了饭碗,那我一家就到你家去呷。”

贺娭毑:“哦吔,你也晓得怕丢了饭碗。我问你,你何解要去抓偷儿?没良心的家伙!偷儿偷鸡摸狗是不对,但他也没犯法到要抓起来的地步呀。他讲情义,对我好。他犯了错,你们可以帮助他呀。”

马笑春:“贺娭毑,我们没抓偷儿,你老人家弄错了。”

贺娭毑:“没抓偷儿?哪胖子又何解深更半夜到处去抓人呢?”

汪凯忙说:“是我要胖子去找偷儿的。”

马笑春:“贺娭毑,偷儿在我们社区打流了大半年,大家却只知道他是常德人。问他家在哪地方,他死活不讲。送他到收容所好多次,他都跑回来。他大错不犯,小毛病不断,我们拿他头疼。前几天,我们接常德警方来函,要求我们协助寻找一个失踪好几年的辍学少年,那边还传来张照片。”说着她把寻人的纸给贺娭毑:“你老看,像不像偷儿?”

汪凯和孙胖子凑近:“还真是他哩。”

马笑春:“这是他初中的照片。”

贺娭毑:“偷儿好端端的何解要在外打流呢?”

马笑春:“听那边介绍情况,偷儿好像是因家庭原因出来的,我们要尽快找到偷儿。”

汪凯:“偷儿还在我们社区。”

马笑春:“我正要找你商量这事。你怎么知道偷儿还在我们社区?”

汪凯:“问他。”指孙胖子。

孙胖子:“在呷米粉时,我的衣服被偷儿玩了把。”

马笑春:“他偷你衣服,你人呢?”

汪凯:“蠢得像猪样,只晓得呷,连个人影都没察觉。”

孙胖子不服,“你不也在场,跟我一样蠢得跟猪样。”

马笑春:“莫吵了! 我找你们也就是商量,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他。偷儿可能以为我们在抓他,所以就不见面了。”

汪凯和孙胖子:“马主任指示一定落实。”

贺娭毑:“我也帮你们去找。”

马笑春:“那就太谢谢你老人家了。”

贺娭毑:“哎,帮助失足少年是全社会的事,人人都有责任。”她转身,突然又回过来:“哦,我还忘了个情报,”她小声地:“刚才有两个湖北人在我屋门口打听,问我搞装修的莫老板是不是住在楼上。我问他们找莫老板干什么,他们说莫老板欠了他们老板材料款,是来要债的,口气连不好。”

孙胖子插话:“我就晓得,莫老板不是个好家伙,专门搞诈骗。”

汪凯:“贺娭毑,你没听错吧。”

贺娭毑:“错不了,我那过世的男人就是湖北人,我还会听错吗?情报汇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马笑春、汪凯、孙胖子:“贺娭毑好走。”

汪凯和孙胖子笑嘻嘻地:“马大主任,咱们也拜拜。”他俩扬手,转身离去。

马笑春:“站住。”

汪凯和孙胖子立住:“还有事?”

马笑春:“有事无事都得听我的。”

汪凯:“凭什么?”

马笑春:“就凭本人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湖南省长沙市芙蓉区红旗社区居委会的最高行政首长——主任。”

汪凯:“好大的口气,还中华人民和国呢,我当是总理在命令我呢。”

孙胖子:“真要是总理,肯定比她态度要好。”

马笑春:“你怎么晓得总理态度蛮好的。”

孙胖子:“那年春节前的那场雪灾,温总理在火车站与我们老百姓在一起,总理他讲同志们,你们辛苦了,我代表党中央国务院……,那句话,我听了是流出泪来。”

汪凯:“胖子,你当时也在场?”

孙胖子:“在。我崽骗你,我正好送堂客和细伢子回岳阳在火车站。哪像我们这位社区总理哟,簸箕比天——”

汪凯:“怎么比?”

孙胖子:“没法比哟。”

汪凯乐:“正是的。”

马笑春:“死胖子,这没你事了,你走你走。”她推孙胖子。汪凯也要跟去:“你不能走,想溜?”

汪凯:“你不是讲事情完了吗?”

马笑春:“还有其它事。”

孙胖子乐:“汪户籍,小心美人计呀。”说着,他赶紧下去。

马笑春倒杯开水,极温柔地:“汪哥,喝水呀。”

汪凯四下瞧瞧,想找什么。

马笑春:“汪哥,你找什么呀。”

汪凯:“找扫帚。”

马笑春:“找扫帚干吗?”

汪凯:“扫地呀。”

马笑春:“扫地?你发神经呀!”

汪凯:“你喊一声汪哥,我浑身起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马笑春气得把杯子重重一放:“你走你走,你去呷粉,让米粉噎死你!”

汪凯抬脚就跑,一边嚷:“还美人计呢,母夜叉一个!”

马笑春气得连连跺脚,她从桌上拿起一面小镜左照右照,“说我母夜叉,我像母夜叉?呸!谁都讲我像李湘,大美人哩!”

俩身着便服的人敲门:“有人吗 ?”

马笑春没好声地:“没人。”

“厅长,说没人?”

“小陈,咱们微服私访下基层,交代了不要叫我厅长,就叫老夏。”

小陈:“报告厅长,不不,老夏同志,里面没人。”

老夏:“没人,怎么是人在说话?哈哈。”他推门进去,马笑春一脸恼色:“不是说了没人吗?你们怎么还往里闯!真是的——”

小陈:“哎,小姐,你怎么用这口气说话?”

马笑春:“谁是小姐?你嘴巴干净点好不?”

小陈:“叫你小姐还错了?”

马笑春:“我就不喜欢人家叫我小姐。”

老夏:“好了好了,小同志。”

马笑春横眼小陈:“瞧,人家老同志称呼人多亲切。我就爱听别人叫我同志,那感觉真好。”

小陈:“哼,有病。”

马笑春:“你才有病!我妈说她们过去人与人之间往来几好的,都兴叫同志。不像现在开口闭口处长、局长、董事长、总经理的什么,好像不摆谱,你就不是个成功人士似的。所以,现在满街都是总经理之类的人物了。”

小陈:“有这么严重?”

马笑春拿起一只烟灰缸:“你不信?打个赌!我把烟缸丢下楼去,保证不砸个董事长也是个总经理。”

老夏笑:“小同志,你这是有点言过其实了吧?哈。”他踱步到光荣榜前,饶有兴趣地观看。

马笑春:“我说老同志,看你这样子是在机关里坐久了吧?有点——”

老夏:“有点不谙世事,对不对?”

马笑春:“那确实。我告诉你,我对门西施槟榔店老板娘的男人带几个人搞装修,名片上挂名是某某装修总公司的董事长,就连菜市场卖小葱的也称是老板了。”

老夏:“好了,你不要丢烟缸了,我信了。”他拿下马笑春手上的烟缸,问:“小同志你姓什么?”

马笑春:“你先告诉我,我再告诉你。”

老夏:“你还真厉害呀,嗬嗬,我姓夏,你就叫我老夏,怎么样?”

马笑春:“我姓马,是社区的居委会主任。”

小陈:“好大的官呀。我们老夏是……”老夏打断小陈的话:“小陈,不要小看社区居委会主任这个职务,它可是共和国最基层的最高行政首长,身负保一方平安、促和谐社区建设的重任呵。小马同志,我向你学习!”老夏握住马笑春的手,动情地说。

马笑春有点不好意思:“谢谢。老夏同志,你讲话的气派可真像是个大首长呀。你莫不是省公安厅的夏厅长?”

小陈:“你怎么一下就知道了?”

马笑春笑:“请厅长喝茶。”她端上杯子:“我今天一上班就接到通知,说公安厅有位领导来检查工作。我呀,从二位进门就感觉是,但又怕是——”

老夏说:“又怕是冒牌货,对不?”

马笑春:“厅长讲得对,是有那么一点点。上个星期也来两个人夹着包,其中有个人特像你——”她对小陈说:“戴副眼镜,也是岳阳腔。 先讲是搞调研的,我们好酒好菜招待后,弄了半天是来推销什么《社区工作大全》的撮把子。”

小陈忙申辩:“哎,小马,岳阳人没招惹了你呀。岳阳是个好地方,洞庭湖、君山、岳阳楼天下有名,这都与勤劳勇敢的岳阳人的努力是分不开的。你讲话可要注意呀,岳阳人民要是知道你这别有用心的讲话,肯定——”

马笑春:“肯定什么?你快讲。”

小陈:“肯定不会收你做媳妇!”

马笑春:“你坏你坏!死四眼鬼!”

老夏:“好啦。小陈,人家小马是社区一枝花,像你这模样的岳阳人,她肯定看不上。对不对,小马同志。”

马笑春连连点头:“厅长讲得对。”

小陈:“厅长,我模样虽然有点儿损坏岳阳形象,但我大小也是警官大学的本科生吧。”

老夏笑:“小陈呀,你以为你是个本科生就了不起啦?人家小马学历是什么,你问她。”

小陈:“小马同志,请问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马笑春谦虚地:“也就是一般大学。”

小陈:“哪个大学?”

马笑春:“我不讲。”

老夏:“你不讲,我来讲,北京大学,管理专业研究生毕业。”

小陈大吃一惊:“北大高材生呀!竟也到社区做个小小的主任,不简单,了不起!”

马笑春:“这有什么了不起,没见最近媒体报道陕西还有个北大生摆摊卖肉吗。只要社会工作需要,都大有可为。”

老夏:“讲得好。”

小陈:“境界高。”

马笑春:“厅长你怎么知道我的情况啊?”

老夏:“小马,我下来搞调研,对调研的对象也要有所了解吧。”他来到光荣榜前,指汪凯照片:“这小子竟也上了光荣榜,是不是开后门搞上的?”

马笑春:“厅长,你莫乱讲。汪凯的先进工作者称号是群众投票评出来的。”

老夏:“当真?”

马笑春:“真的。我们评先是全社区的人都要来投票,汪凯的票数达到了95%。”

小陈:“你们是搞海选呀。那咯样的先进是凭本事评上的,不容易。”

马笑春:“那当然,社区工作就是为人民办事,就要充分表达民意。”

老夏:“讲得好。小马,你们工作很不错,很有典型性,小陈你好好总结一下。看来我们在机关工作的同志要经常下基层搞调研,掌握新情况,适应新变化,来推动我们的工作呵。”

小陈:“是。”

马笑春激动地:“厅长,我马上叫汪凯向你汇报,他呀肯干事,人又长得帅。”

老夏:“他那三根筋的样子还长得帅,小马你是言过其实了吧?”

马笑春:“厅长,你认识汪凯?”

老夏:“好像见过而已。”

马笑春:“厅长,那你不懂什么叫‘酷。韩片里的帅哥,我才不喜欢哩。汪凯为人诚实,做事扎实,还有他,他……”她摸脑壳:“总之,他一切都好,真的。”

小陈:“小马,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他?”

马笑春:“喜欢。”

老夏和小陈:“真的?”

马笑春:“真的,我们社区里的男女老少都喜欢他。连对门那家卖米粉的老板也好喜欢他。”

小陈:“是个女的?”

马笑春:“当然是女的。”

小陈:“人长得怎么样?”

马笑春:“像张曼玉。”

小陈:“那就危险了。”

马笑春:“你什么意思呀。”

小陈:“小马,裤子撸上些,胆子放大些。你要先下手为强,直接去找汪凯的父母。不要怕,为爱就要敢于付出。”

老夏:“小陈,别净出鬼主意。年轻人相爱,是两厢情愿的事,做父母的怎么能横加干涉呢。”

马笑春:“厅长,听汪凯讲他是北方长大的。唉,我就是想见汪凯的爸爸妈妈,也见不着呀。”

老夏:“小马,汪凯这小子的爸爸妈妈又不是神仙,见不见他们倒是无所谓,关键是年轻人要相知相爱。不像我们老同志,那年代——”小陈抢过话:“厅长,你和阿姨是包办婚姻,然后才相爱的咯。”

老夏:“是由组织上介绍后相识结婚,然后才相爱的啰。”

小陈叹口气:“唉,如今的组织能为我这个大龄青年介绍一个,那多好呀。比喻……”他眼睛直瞟马笑春:“组织上介绍,我说是比喻,介绍小马同志给我做对象。我保证,不等结婚就相爱。”

马笑春脸一红,扭身:“小陈同志,你莫拿我打比喻呀。”

小陈:“那我不打比喻就是啰。”

马笑春双手捂脸:“哎呀,丑死人呢。”

老夏笑:“小陈,今天可不是组织出面来做介绍的,咱们可是有任务在身呀。”

小陈:“报告厅长,保证完成任务。我这是工作着并快乐着。”

正在这时,马笑春的手机响了,她打开:“哎,是汪哥吔,我正要找你,你们公安厅夏厅长,还有位个子不高的小陈同志,到我们社区来搞和谐社区建设的调研,你,(马笑春打电话说话时,小陈在一旁说,完了,个子不高,冇戏。)怎么关机?”

马笑春生气地合上手机:“太不像话,一说夏厅长要听汇报,汪凯马上就把手机关了。我要向所长去报告他目无领导!”

小陈也愤愤然:“是不像话,省厅领导来了听他汇报,这是工作。又不是要他去陪酒打牌。”

老夏笑笑摆摆手:“别为难他了,以后再收拾这小子吧。”他叹口气:“如今是崽大爹难做呀。”

小陈:“厅长,你又不是他爹。汪凯是公安干警,他必须听命令。你这个比喻不恰当。”

马笑春:“对,小陈说的不恰当。”

小陈:“哎,你讲我讲的不恰当?”

马笑春:“你讲的恰当。”

突然,有一女子捏着孙胖子的耳朵,手上还拿一块搓衣板,一个背书包的胖小子跟在后面进了办公室,孙胖子一路喊:“堂客饶命,堂客饶命。”见马笑春,又喊:“马主任救命。”

马笑春:“孙堂客,有领导在场,还不松手!”

孙堂客松开手,走到老夏面前:“看你这位老同志,是个领导相。”

小陈:“人家本来就是领导嘛。”

老夏摆摆手:“请问,你找马主任是什么事呀。”

孙堂客:“马主任是我们社区的老板,我男人是她手下的人。”马笑春忙说:“是我们联防队的副队长。”

老夏笑:“所以就来找马主任了。”

孙堂客:“领导我问你,我屋里男人犯了错,你说该不该找他的老板。”

老夏:“小马又成了老板,哈哈。”

马笑春:“厅长你别见笑。我们这儿老百姓喊老板是口头语,连卖小葱卖豆腐的、擦皮鞋的都喊老板。”

老夏:“同志不分大小,老板不讲钱多。哈,是该找老板。”

孙堂客把搓衣板往地上一摆,手一挥:“还不自觉点,革命可不是请客吃饭哟。”

胖小子上前欲跪到搓衣板上,孙堂客:“儿子,你先站开。”

孙胖子:“堂客,你偏心。老师批评的是儿子不听话,你怎么反而处罚我。这违反政策,马主任你评个理。”

孙堂客:“不服,好!我问你,儿子是谁的?”

孙胖子:“这还用问,我不下种,你当然生不出来呀。”

孙堂客:“说得好,还有呢?”

孙胖子不解:“还有什么?”

孙堂客:“儿子是怎么长大的?”

孙胖子:“堂客,我不是个宝,吃饭睡觉,读书写字。”

“讲得好!”孙堂客出手一招,孙胖子疼得嗷嗷叫:“儿子读书不长进,是谁的错?讲!”

孙胖子:“臭小子长了个猪脑子。”

胖小子:“那你就是大猪脑子。”

孙堂客对儿子:“滚一边去!”

孙胖子:“是我教育不够。堂客,你就饶过我这回吧。我保证,以后下了班不再打麻将了,一定陪儿子读书。不信,马主任还有在场的领导作证。”

孙堂客点点头:“这才像个做父亲的样。不过为了增加你的记性,你还得——”她手指指搓衣板,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在一旁小陈悄声:“小马,他还真跪搓衣板?”

马笑春:“真的跪。我们已见多了,没事。”

孙胖子扭扭捏捏不肯跪。

孙堂客:“怎么,我讲的话不灵了?子不教,父之过。儿子有错,你做父亲的未能尽责。今天我罚你,是教育儿子给他树个榜样。今后凡学习不认真,就像他父亲一样接受处罚。这叫做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先进的形象是光彩的。”

老夏脱口而出:“有水平。”

孙堂客得意地:“谢谢这位领导给予的崇高评价。”

孙胖子想溜,只见孙堂客一扫膛腿,孙胖子不由双腿一跪,落在搓衣板上了:“想跑?也不问问老娘是干什么出身的。”

小陈:“好功夫!”

孙堂客对小陈打个拱手:“见笑了。”

马笑春:“她早年是省女子武术队队员,现在在菜市场摆摊卖小菜。”

胖小子在旁大乐。

孙堂客:“儿子,跪到你爹旁边去。”从书包取出一本书,往儿子头上一放:“书掉下来,你父子俩加罚半小时。”

老夏眼泪都笑出来了:“这位老板,你这样做叫侵犯人权,使不得呀。”

正在这时,孙胖子的手机响了,他马上报告:“堂客,可以接手机吗?”

孙堂客:“是汪户籍的就可以。”

孙胖子打开手机:“汪户籍,我,我在马主任办公室,什么?有情况了!好,我马上赶到超市去。”他起身就走,孙堂客忙说:“老公,你先去工作,我回去做饭,要呷什么菜?”

孙胖子边走:“猪头肉,二两老酒。”

孙堂客拉起儿子:“马主任,实在不好意思。儿子在学校打架,又不好好念书,我喊醒胖子好多回,他总是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我只好把他拉到你这里来,请你帮我教训他。让领导见笑了。”忙带儿子下去。

小陈:“小马,社区的故事真新鲜。”

马笑春:“这类故事多呢。社区群众把我们这里当成他们的家,不管事情大小都喜欢找我们。”

小陈:“那你们烦不烦?”

马笑春:“说不烦,是假话。群众把我们这里当成他们的家,再烦的事,也就不觉得烦了。”

老夏:“说得好!烦与不烦,那是检验我们与群众感情真假的试金石呀。”

小陈:“厅长讲话真有水平。”

马笑春:“不然怎么是厅长呢?”

老夏:“小马,刚才孙胖子说汪凯找他有情况,是怎么回事?”

马笑春:“可能与找流浪少年偷儿有关。”

老夏:“小马,我和小陈去超市那边走走。”

马笑春:“厅长,我陪你去。”

老夏:“不用。你跟我们走,小陈的工作情绪会受影响。”

小陈:“对对。厅长太有才了。”

马笑春:“厅长真会开玩笑。那好,我去派出所里打个转。”

三人下去。

[灯暗。换景。

第三幕

[舞台两侧的电视屏幕墙不停地展示社区人们生活的特有场景:跳扇舞、练太极、打扑克、搓麻将、喝茶唱戏………随着场景变化,超市里出现偷儿与他的伙伴在大把花钱购物,他们向超市出口走去。舞台瞬间大亮,两侧电视屏幕墙关闭,偷儿与伙伴们出现在舞台中央。

偷儿与伙伴们兴奋不已,一个个打扮得公子哥儿样。

偷儿:“新疆鳖,感觉如何?”

“亚克西!”

“河南鳖,你呢?”

“中!”

“四川鳖,你呢?”

“要得。”

三人问:“师父,你呢?”

偷儿:“夹烂哒!”

三人问:“师父,夹烂哒啥意思?”

偷儿:“常德话,就是你们讲‘亚克西、‘中、‘要得。”他往超市前的花坛凳子上一坐:“兄弟们,今后我们有福共享,有难同当。”

小四川等人一齐:“牢记师父教导,替天行道,杀富济贫、保家糊口。”

偷儿:“好好。我虽然比你们大不了几岁,但师父我出道比你们早,咱们都是什么的沦落人。”

小四川:“师父,念做都是天下沦落人。”

小河南:“你怎么知道?”

小四川:“我从小在戏校学过戏,戏文里有这词。”

小新疆:“师父,啥叫替天行道?”

偷儿:“唉,我怎么收的徒儿尽是些没文化的角儿。”

小河南:“师父,俺要会念书,就不会沦落天下了。”

偷儿:“说的也是。替天行道吧,是《水浒传》书里讲的。你们看过《水浒传》吗?”

三人摇头:“只看过电视剧的《水浒传》。”

偷儿:“我也是。咱们是义偷,义偷是专门替天行道的。”

小新疆:“师父,啥叫‘义偷?”

偷儿:“义偷嘛,就是不偷老人的、不偷做小生意的、不偷好人的。”

小四川一脸苦相:“那我们没法活了。”

偷儿正经地:“徒儿们,这是我定的规矩。老人身上那两个钱儿,不是崽女孝顺的,就是退休费,你们要是偷了他们的钱,老人一急弄不好会出人命,所以偷不得;做小生意的,比如卖小菜、擦皮鞋、炸油粑粑的,他们几个钱是血汗钱,偷不得;第三是好人,就是老老实实靠工资过日子的人,他们的钱是辛苦钱,偷不得。听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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