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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川重建不会搞大跃进

2009-10-31柴爱新

瞭望东方周刊 2009年4期
关键词:水磨汶川县城

柴爱新

刚进入2009年的汶川,没有以往新年的悠闲。不管是政府和民间,这里最热门的一个词是“拆迁”。街上随处可见带着广东援建字样安全帽的工程人员,熟人见面的问候是:“搬到哪里了?拆了没有?”

4个月前,《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来到汶川县城,当地人谈论最多的是希望从这个相对地质不稳定的高I上『峡谷中搬走,异地重建。而现在总体规划已经做出一一原址重建。

因此,居住面积有限的汶川县城面临“瘦身”,约1万人要迁走。又因80%以上的房屋在地震中受损严重,县城需重新规划。这座历史悠久的小城,正在经历巨变。

汶川的重建在很大程度上是各种利益关系在空间布局上的重组。要建得有序有效,对汶川县是巨大的挑战。2009年1月12日,本刊记者专访了汶川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张通荣。

重建的核心问题是拆迁

《瞭望东方周刊》:汶川县城震前人口有多少?这一次要搬走多少人?

张通荣:有户口的常住人口有3万多,还有很大的流动人口群体,生意人、学生,加起来总数有接近6万人。这一次搬迁阿坝师专和维州中学加在一起就有七八千人,加上其他的,共一万人左右。迁走的主要是流动人口。

《瞭望东方周刊》:重建实际上是各种利益关系的重新调整。

张通荣:重建涉及到利益调整是必然的,好几个学校要搬到三江、水磨(汶川县下辖的两个乡镇),从县城到乡镇,从相对比较好的地方搬迁到相对落后的地方。利益涉及三个方面:迁出县城的单位,受到搬迁影响的三江、水磨的当地老百姓,还有为此要迁走的本地的一些企业、公共事业单位等。

《瞭望东方周刊》:如何补偿呢?

张通荣:对于当地老百姓,首先解决他们住的问题,不能说因为我们要搬来,所以你们必须搬走。老百姓受了那么大的灾,这样会让他们绝望的。三江、水磨的地划出来以后,还要有专门的地方解决老百姓的集中安置。有宅基地,把他们的房屋修起来。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他们失去土地,没事可做,还要有维持他们生存的办法。学校建起来,有一些就业岗位,可以直接进入服务业,开理发店、小卖店等,另外学校需要勤杂工,要优先考虑被搬迁的农民。此外,三江、水磨属于生态比较好的地方,可以发展旅游,夏季休闲避暑,老百姓也可以发展旅游经济。

推行农村低保,下一步打算把他们纳入到社会养老保险范畴,解决后顾之忧。

《瞭望东方周刊》:我了解到农村低保,每人每月20元,能解决什么问题?

张通荣:对,如果没有其他收入来源,这点钱维持简单的生存都不行。所以我们考虑,给这部分人买社保,女的到55岁,男的到65岁,每人每月保证有几百块钱的收入,这样才差不多(维持生存)。现在县里正在研究,报到阿坝州,因为社保是州里统筹的,如果不纳入州的统筹,我们县财政没有这个底啊。县里的失地农民有很多,因为建设规划的需要,还有地震造成的土地损失,加起来有一两万人。现在州里基本上同意我们的思路,因为问题摆在这里了。

《瞭望东方周刊》:现在的农村宅基地和土地很不平均了,是不是要重新分配?

张通荣:如果要进行大面积土地的重新调整不太现实。如果要大面积调整,就要收回部分土地,老百姓会觉得要把最里面的肉拿走了,反而容易引起矛盾冲突。现在就是考虑土地的复垦,在2009年上半年,基本上完成土地复垦问题。

《瞭望东方周刊》:被搬迁的单位利益怎么保障呢?

张通荣:用水磨的土地置换他们在阿坝师专的土地。

《瞭望东方周刊》:但是县城里阿坝师专的土地比水磨的土地值钱多了啊。

张通荣:实际上水磨那边的土地因为要发展旅游,还是有升值的空间,但是升值有个过程,所以土地有个级差,所以要进行相应的补偿,比如说这边的一亩地,那边给一亩二,或者一亩五,等价置换。他们(阿坝师专)已经签了协议。

《瞭望东方周刊》:整个县城的重建要重新安排沉淀了很多年的利益纠葛,比如谁都想在市中心的位置,谁都想最早住进安居房,你们怎么解决的?

张通荣:你问的这个问题非常敏感,也是我们遇到的最大的问题。因为汶川的人口很稠密,涉及很多部门间的关系,方方面面拧在一起。

我们的原则是,保障公共设施,涉及民生的优先保障。比如一定要修避险的地方,无论哪个单位,必须服从这个大局,不能讨价还价,不能因为老百姓不同意,我们就放弃建这样的避难场所。公共服务这一块带有强制性,必须要拆。

《瞭望东方周刊》:这又涉及补偿的问题。

张通荣:以前我们这个工作做得不是很细,比如告诉他房子要拆,但是拆了去哪里住,不知道,他们肯定有意见。现在我们很重视,给拆迁通知的时候,必须要有安置意向书,要不然可以不同意。如果拆到了门面就要在其他地方还他一个经营场所。

对于老百姓,第一要保护利益,第二要信息对称

《瞭望东方周刊》:会不会存在补偿标准不统一而出现矛盾?

张通荣:肯定会有矛盾。如果是因为规划原因造成的拆迁,政府就要赔偿,如果地震中垮塌了,要原地重建,就不存在赔偿。可能在同一条街,这一边就是因为规划的原因,得到补偿要多,另一边就要自己重建,只能得到一点维修加固的补偿。

《瞭望东方周刊》:一些居民到处打探拆迁的消息,内心很焦虑,也有些不满。

张通荣:以前我们犯了一个致命的毛病,就是我们在做什么老百姓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我们也不知道,信息没有沟通。所以我们安排另外一个县委常委,要让老百姓知道我们想做什么,并把他们的想法反馈给我们。对于老百姓,第一要保护利益,第二要信息对称,要开放,阳光操作。

《瞭望东方周刊》:阿坝师专以前所在的地方要建第一批安居房工程,先让谁住进去呢?

张通荣:先让地震损失或因为公共设施拆迁的群众搬进去。让受到损失的人进去,不是政府官员也不是公务人员,群众监督。

《瞭望东方周刊》:这么大规模的拆迁可能是你们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是不是广州那边也可以提供一些政策上的经验支持?

张通荣:这个确实有必要,以前的拆迁,量没有这么大,时段也没有这么集中,这个情况下要学习别人好的东西,但不能把所有办法搬过来。广州的生活水平是很高的,我们不能学他们的标准,要学他们的方法。

《瞭望东方周刊》:这么大规模的拆迁补偿,而你们当地的产业遭到毁灭性破坏,没有自己的财政能力了,怎么办?

张通荣:有社会给我们的捐赠资金,几千万,一直没舍得用,数目不是很大,因为整个重建需要几百个亿,一条路就要几十个亿,比如从汶川到映秀的路就需要80多个亿,如果三条大的通道一搞,一两百个亿就没有了,所以实实在在的经济是有限的。我们跟广东这边协调,希望超过1%财政援建的范

围。(本刊记者:就是再多要—点钱啊。)唉,就是这个意思。然后再向省里、州里要一些。

重建时间缩短会不会变成“大跃进”

《瞭望东方周刊》:听说汶川重建工作要从三年缩短到两年,这个政策是从哪里来的?

张通荣:应该说县里面没有明确地提出来,援建单位有这个说法。温总理2008年11月份来视察的时候,提出来,能不能把重建工作缩短到两年。我理解的是,他因为看到很多老百姓无家可归,看到国家和对口援建的力量这么大,觉得可不可以把公共设施、城乡居民的这一块提前?但是也要避免走进误区,比如生态和产业如果说在短短的两年就能完全恢复,不可能,十年都难啊。

《瞭望东方周刊》:现在好像很多工作安排都是按照两年时间做的,缩短工期有相关的文件吗?

张通荣:应该说是上面的要求,但是文件还没有。

《瞭望东方周刊》:哪里的要求?

张通荣:温总理来了提出了,省里面贯彻嘛,就传达了。这应该说是一个目标。

《瞭望东方周刊》:重建还需要客观科学地面对吧?

张通荣:所以我们在处理的时候,就特别注意重建的质量问题。因为汶川跟其他地方不一样,地震很频繁,1933年的松潘叠溪地震,波及到这里很严重;1976年这里也有过级别高的地震,差不多30多年一次。所以灾后重建一定要负责任,所以我们要抱着科学和理性的态度。不能只要建起来,不管以后的死活。

《瞭望东方周刊》:重建时间缩短了,基础设施和居民住房的质量会不会受影响?会不会变成重建的“大跃进”?

张通荣:你问到了重点。质量应该不会受影响,因为我们这边农村房屋的施工期一般不超过半年。但是,如果老百姓都集中在这个时间建房子,就缺两个东西——材料和施工队伍。

你看今天送给我的材料里面就涉及2009年建材储备,提出来建立建材特供机制,因为水泥、钢筋肯定要受国际市场的影响,特别是受扩大内需的政策的影响,肯定要涨价。2009年汶川很多建设都要开工,怎么办?要储备。所以我们现在正在筹备资金,需要两亿多。沙石和砖,新批了几家扩大生产量,确保供应。

施工技术人员,一方面请省里的三个市增援我们,但还是杯水车薪,他们只能起骨干作用,所以现在正在做农房建设技术指导的培训,培训农民,我们要把农民自己的那些土专家队伍培训起来。

“人民的矛盾人民币来解决”

《瞭望东方周刊》:在重建拆迁中,对待上访和群体性事件怎么预防和处理?张通荣:我们提出一个理念是,人民内部的矛盾通过人民币来解决。应该说地震之前就有的一些矛盾,地震后更增加了,激化了,本来家里面很穷,地震加剧了贫穷。前一段,我们还组织了大接访,就在11月、12月,遇到问题,马上拿出钱来解决,让老百姓看到了希望。

矛盾比较集中的是基础设施,没有水,解决水,没有路,解决路,直接让老百姓得到实惠。我们县第一个提出:在灾后重建中做让老百姓得到实惠的排头兵。这让很多矛盾缓冲了。另外,干部下乡,包村包户,发现问题及时反映。

如果说老百姓的问题都解决了,也不可能。今天给他100块钱,他们明天想要200。要不断去满足他们提高的预期,也是很艰难的问题。老百姓要树立生产自救,自力更生的意识。说实话,这方面他们是比较差的,因为受了灾就等着政府解决。

《瞭望东方周刊》:我接触的一些老百姓表示,中央的政策是好的,但是当地,政府没做好。

张通荣:上级来视察,很容易说,这个要给他们解决。老百姓的要求也就不断提高。希望你把这个问题实实在在地反映一下,我们真的很难,上面的期望值也很高,让老百姓不要对党和政府有意见,实际上我们把上面的政策都很好地执行了。

我个人还是认为,政策的实行要有严肃性,不要太随意,面上的问题,还是要坚持政策。

《瞭望东方周刊》:重建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张通荣:第一个困难就是政府的预期和老百姓的预期不统一,老百姓考虑问题很简单,就是想把房屋修起来,能不能与县城发展对接,不太考虑。另外,灾后重建推进的项目很多,资金还是有缺口。

《瞭望东方周刊》:国家的财政拨款加上整个广东省1%的财政收入都放到你的县里面,还不够吗?

张通荣:要是没有发生地震还行。拆迁居民、公共设施、产业重塑,都需要钱,但是我们的钱有限。中央财政2008年到我们账上的只有4亿多,我们修一个威州中学都需要3个亿啊。中央财政是对着省里面的,按照中央的政策应该给汶川240多个亿,到我们这里还是水中望月。广东3年的各方面力量整合在一起有100多个亿,加起来300多亿。而我们实际的损失是600多亿,还差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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