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梦记》艺术特色研究
2009-10-20肖鲁云
《南柯梦记》的作者,汤显祖,字义仍,号若士,又号海若,别号清远道人、玉茗堂主人;江西抚州临川人;生于明嘉靖二十九年(1550)。这时,已在朱明王朝没落时期,汤显祖的一生,正处在政治腐败,人民苦难的黑暗社会里。他童年从师乡人徐良博、罗汝芳二人,都是嘉靖间(1522-1566)进士,都以得罪权贵罢职,又都是富有正义感的人。这对于汤显祖来说,不但在奠定他的文学基础发生了作用,于他的明辨是非、不阿权贵的优良品质的养成,也有很大的影响。正因为他具有这种优良的品质,所以同情当时在野的清流,与东林党的领袖邹元标、顾宪成辈互通声气,而抨击执政的奸权。他在仕途上不会得意,自是意料中事。万历五年(1577),汤显祖到北京会试,首相张居正久闻他的文名,想罗织他,吩咐自己的儿子去和他结交,但被他坚决拒绝了。当然这一科是不会考中的。直到万历十一年(1583),那时张居正已死,他才考中进士。而阁臣申时行、张四维又要想把他招致门下,但他仍旧拒绝,所以只好做南京太常博士的冷官。后来改南京詹事府主簿,迁南礼部祠祭司主事。万历十九年(1591),他上了一封《论辅臣科臣疏》,指斥执政,被贬为广东徐闻典史。万历二十一年(1593),迁浙江遂昌知县。他看不惯朝廷横征暴敛的政策,官场逢迎献媚的丑态,时常作诗讥讽,这当然会引起上司的不满。二十六年(1598)弃官回乡。后三年(1601),被正式免职。他回到家里,造了一个小阁,取名“金柅”,以表示他不再出山的决心。《南柯梦记》即在他回家后的第二年(1600)做的。
《南柯梦记》写了一个落魄文人的发迹变泰,因为是梦境,所以虚无缥缈、若有若无地写出了封建知识分子的人生追求与梦想。作品写主角淳于芬梦入槐安国,由一落魄之士成了槐安国驸马,继而被任命为南柯郡太守。在太守任上,淳于芬“举荐贤才”,实行“惠政”,使一郡之内,“兴仁兴让”、“苟美苟完”,百姓都为其德政发出由衷的赞美。然而,当他还朝升任相职后,就由一个有意济世的醇吏很快变成了权欲极强且“出入无度”的权臣。
《南柯梦记》不但思想上有进步的政治理想,而且在艺术手法上也是很有特色的。任何民族形式的艺术,都有它传统的格律,戏剧也不例外。同时,汤显祖深知格律应该服务于内容,不应牺牲内容而过分强调格律。为了照顾内容,故宁在句格、四声、用韵方面稍有出入。本文浅述从人物形象塑造、结构和曲文特点。
尽管建国之初《南柯梦记》主人公淳于芬有“性格分裂说”,但认为淳于芬是汤显祖从现实生活中提炼出来的、典型的封建士大夫的代表,这一观点在研究界逐渐被接受。在人物塑造的艺术手法上,不将人物脸谱化、模式化正是汤显祖娴熟的写作技巧的表现,同时也蕴含了他对现实生活的深切体味。
《南柯梦记》自诞生之日起,就以结构的精炼、紧凑,曲文的纯净、老辣,博得戏曲评论界和研究者们的普遍赞誉。在他看来,戏剧舞台上本可以“生天生地,生鬼生神,极人物之万途,攒古今之千变”,让观众“一勾栏之上,几色目之中……恍然如见千秋之人,发梦中之事”①基于对戏曲本性的认识,加之表现《南柯梦记》中那些神异内容的需要,汤显祖在戏剧时空的处理方式上,就比《明珠》、《浣纱》、《红拂》、《玉合》等被王骥德称之为“以实而实用”的戏曲作品更为灵活、更富想象力和创作力,并从而形成了临川戏剧在时空处理上独特的艺术风格和独特的美学价值。
就结构而言,《南柯梦记》上卷,从第一出《提世》到第二十出《御饯》共二十出。下卷,从第一出《念女》到第二十二出《情尽》共二十二出。全文共四十二出。作者用了一个“情”字、一个“酒”字、一个“佛”字串联起了整个故事,结构严谨。汤显祖在自己的戏曲中对时间的艺术设计与众不同。一方面,他也充分运用虚拟时间的传统方法,以使戏的内容集中、紧凑;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方面,他更创造了一种凝缩时间而不简化其应有内容,放大时间而不使内容硬性增加的处理方法。这是通过舞台时间的二元构架或者说双重构架实现的。这种方法,我们姑且称之为舞台实践的双重结构法。
文章第十出写淳于芬“到近三十前后,名不成、婚不就,……想人生如此,不如死休”,于是,饮了个“颠倒沉醉”,又将酒吐在溜二、沙三脚上,二人下台濯足,淳于芬于东庑睡去。以后,在四十二出,二人洗后上台,淳于芬一梦睡醒。这是舞台上展现的第一个时间结构层——人间的时间结构层。在这个时间结构层中,淳于芬的经历不过是短暂的一梦,表现的内容不过是二人洗脚,一人睡觉。时间的流程与表现的内容正好相适应。但还有第二时间层,即南柯蚁国的时间结构层。它与第一时间结构层平行并列,互不干扰,而速率不同。从第十出到第四十二出,它已匆匆流过二十余年。戏中展现了淳于芬在蚁国二十年的君臣遭际、儿女姻缘、边关战守、宦海沉浮,其表现的内容也正与二十年的时间流程相应。
在这部戏中蚁国的时间结构像是对人间的时间结构的一种放大,但在人间时间结构层中所表现的内容却没有被硬性增加。人间的时间结构对象是对蚁国时间结构的凝缩,但在蚁国时间结构层中,纷繁的事件也没有因此而简化。最后,作者将两重时间合一,淳于芬从醉梦醒来,惊讶不已:“我梦中倏忽,如度一世矣!”这时便让人们体会到了在这双重时间的关系对比之中暗含了作者对浮世人生的某种理解,对功名利禄的某种认识。这样,作者所构造的双重时间的结构形式也就成为一种耐人寻味的“富有意味的形式”。
(一)时间的古今合一的结构形式
汤显祖在他的戏曲中将前后不同阶段的时间流程“合二而一”了,并且通过这种奇特的“古今合一”的时间结构形式寄托了他对社会生活、古今历史的某些感慨和思绪。
《南柯梦记》第二十一出中有段对白,录事官问衙役:“我从衙里,没有本《大明律》,可要它不要?”衙役答曰:“爷既要银子,怎么不买本《大明律》看?书底有黄金。”传统研究中,人们经常误以为汤显祖此处提到《大明律》不过是漫不经心地将过去与现在随笔相合,单为哗众取笑。其实,像汤显祖这样的感情炽热,思想博大的戏曲家是不会单为博人一笑而轻率落墨的。《南柯梦记》中把《大明律》与“要银子”连在一起,已是对“国法”的大不敬,或许“问律当斩”,岂有以触犯时忌“插科打诨”之理?因此,戏中的这种写法也应视为作者为表达自己的思想而创造出来的一种处理舞台时间的特殊手法。
(二)多重空间的结构形式——人间、梦境、仙界
在《南柯梦记》中,汤显祖将封建朝廷和官场的黑暗腐败给予无所顾忌而又极富戏剧性的展现。写了边关上的惨败,宫闱中的私通,高官显贵得意时的威福,失宠后的萧索。特别点出了帝王的喜怒无常和权贵们“伴君如伴虎”的疑惧处境。《南柯梦记》中的淳于芬念道:“太行之路能催车,若比君心是坦途。黄河之水能复舟,若比君心是安流。”这一切其实都融合着汤显祖在官场生涯中的耳闻目睹的实际感受,也正是明朝腐败政治的真实反映。如此尖锐的政治内容,在那一时代显然不能不用曲笔表现。可是欲言又止的那种“犹抱琵琶半遮面”式的表现方式,却既不符合汤显祖的气质性格,也难以揭示得鞭辟入里。于是汤显祖运用多重空间的结构形式,借助梦境推出的“别一国度”,将它所揭露的一切穷形尽相而又一泻千里的展现了出来。虽然亦是曲笔,但意无掩盖,词无遮饰。这在思想内容与艺术形式的结合上,堪称绝妙的架构。
参考文献:
[1]《汤显祖集》 徐朔方笺校 中华书局 1962年排印本
[2]周贻白 《中国戏曲发展史纲要》 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3]徐朔方 《汤显祖年谱》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4]汤显祖 《南柯梦记》 钱南扬校注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5]蒋星煜 《中国戏曲史钩沉》 中州书画社 1982
[6]《汤显祖研究论文集》 北京:北京戏剧出版社,1984
肖鲁云,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