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者三毛和鲁宾逊的相遇
2009-10-20慕小倩
流浪,人类本真的生存方式,生命状态。三毛和鲁宾逊,两个时隔将近一个世纪的人,似乎在流浪与拾荒的情节上还是产生了共鸣。那是一份无法体会的人生价值,无法忘怀的纯真自适。一个根植在沙漠,一个飘零在海岛。两条生命,在最根本上却有了相交。
拾荒得到的无价
如果说三毛是“阅读大地的女子”,一个“独行侠”。那么鲁宾逊,我愿意称他是“寻梦者”。
走在漫漫无边的沙漠,三毛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家,这是她遥远的天边的故乡。一路回头一路昂首向前,像盛开在荒野的开得绚烂的一朵红色的花,无羁绊地奔涌着她流浪的心结。一生,那般憔悴,三毛简单地生活,为了自己的梦想努力地追逐,哪怕只是做一个拾荒者。她是一个梦的拾荒者,在那异域国度里,她拾捡到了一生最重要的感情,在那些岁月里她幸福得发疯,至少没有再寂寞,没有了那么多那么多的绝望,哪怕是在那片茫茫的撒哈拉沙漠中只有两个人的影子,但是那生命力开得正旺,焦灼而挺立在炎炎的烈日下,迎着阳光。“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1]她在那片沙漠拾捡了一个温暖的家,哪怕家座落在坟场,哪怕周遭的邻居是多么地不友好,哪怕有再大的困难,三毛拾捡到的是一场难以忘怀的记忆。在加纳利群岛,在口哨之岛拉歌美拉,在撒哈拉沙漠,那里满是黑色的、白色的、红色的沙漠,充斥着生命。“流浪”在三毛的人生词典里面被重重地划了一笔。
很多人给三毛披上悲观的面纱,神秘,与世隔绝。在我看来,她的梦好简单,只是想做一个简单的人,有亲爱的人陪伴浪迹天涯,一起拾捡化石,一起去打渔,为心爱的人做顿美味,接他回家。与此同时,与所有的人交好,热爱生活,热爱生命。三毛不是那只幻化成撒哈拉沙漠的自在的花,她自由洒脱,风沙吹不走的,太阳烤不焦的是她的那颗永恒的充满人性充满理想的心。她一样地平凡,和我们所有的人一样,只是诚实地追求着拾荒的梦想,用毕生来诠释自己的信念与希望。那才是她不枯的生命的源泉。
三毛的生命只是倾泄着淡淡的喜悦和哀伤,和渐渐流淌的时光。一边走,一边轻唱。回头望时,爱人在身后,回头望时,整个世界都是拾荒者的天堂,瑰丽得像个伊甸园。
鲁宾逊,漂流在那个小岛上,流浪驻扎在那里很多年,相对于三毛来说,起初他的流浪是被迫的,而非主动而为之,但是在后来的日子,他习惯了那片土地,为了生存,鲁宾逊变成了一个拾荒者,在风暴中落难的船上拾捡食物、衣服和日用品,拾捡枪支弹药,在荒野外,他拾捡一切可以对生存下去有帮助的东西。他为自己建造家园,拾捡长木条、菖蒲草和大树叶,于是他有了茅屋,种了小树林,在山洞里修了贮藏室和军火库,同时有了厨房、餐室和地窖。日复一日,鲁宾逊为自己建造了一个家,在那个孤岛上,他有了梦想,成了一个拾荒者,他拾捡着自己的梦想,拾捡着希望,盼着谁能带着他离开,一切都是为了离开的梦,拾捡着破碎的“孤苦”的生活,在那里,他一样拾捡到了自己独立生存的姿态,最终他成了一个沧桑的、老成的“野人”,拾捡着所有自己需要的、不需要的东西。他学会了拯救自己。原本在父母帮助下他可以成家立业,过上舒适的生活,而如今的生活都是自己的航海愿望所致,但是我们又有谁能否定他这个拾捡的梦想,是多么的珍贵,这种与世隔绝,与世无争的自在与自然,不是谁都能拾捡得到的。
离开小岛时,鲁宾逊将自己做的那顶羊皮帽、羊皮伞和那只鹦鹉带着。二十八年两个月零十九天,他在自己的小岛上呆了这么久,没有一丝懊悔,返回到这个满是人情人气的世界,似乎有些不适应,鲁宾逊有了钱,有了安定的生活,他不用再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担忧,不用再去拾荒,再去流浪,不用再担心睡眠时野兽的突然袭击,不会再没有人照顾,因为不再在那个遥远的小岛上,一切都不需要了。然而他似乎是个不习惯安稳的人,在料理好一切的工作之后,他起身去了巴西,旅行中,再次经历了出乎意料的磨难,险些丧命。在国内安居了七年之后,鲁宾逊有了婚姻有了孩子,在饱尝人间世事之后,再次决定出洋,他随船来到东印度群岛,回到了那个自己的小岛,留下了必需品、枪支弹药、衣服和工具,带来了木匠和铁匠,离开之后又派送来了几个妇女,几头牛,要他们勤于耕种。鲁宾逊如此深深地爱着自己的那个海岛,那是他拾荒构建的一个世界,隔绝的自在的,独立的世界。真正有爱,有纯真自然生命的世界。
其实都是命中注定了,他们的追求,他们流浪与拾荒的梦想,他们是无法与现实相容的两个人。
在与现代文明的冲突中,他们找到了自己的栖身之处,温暖、自在,那片沙漠,那个小岛,是他们的家,没有了金钱与利欲的干扰,三毛和鲁宾逊两个同样流浪的人此刻该握握手了,因为只有他们能互相读懂,本任自适的存在的姿态,是独立完整的,简单纯粹的,他们为自己拾捡并建构的是另一个世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他们心中的另一个天堂。凭着那份意志与坚持,对上帝的爱,亦或是对人类的爱,拥有一颗仁爱的心来面对自己的理想。我敢说,三毛在丝袜边最后溜走时,她是多么地幸福,没有了对大胡子的疯狂思念,没有了在这个世界的孤独,她去到另一个世界同荷西一起寻找她的梦想,去品味素淡人生的色彩。
拾荒者从另一角度说,是拾乡的人。我相信他们一样地有飘忽不定的心,爱上了那份自在的居无定所。我相信,那是因为他们一样地相信他们的家在远方。三毛说过,一次一场沧桑,失乡的人是不该去拾乡的,如果你的心里还有情,眼底尚有泪,那么故乡不会只是地理书上的一个名词。
人性光辉的礼赞
三毛说:“我不爱‘景, 我爱‘人。”[2]她更爱人身上的“人性的光辉”。在三毛的作品中,有一些篇章,侧重于通过描写最底层劳动人民的生活,透过他们卑微、渺小的存在,去发现他们灵魂深处高贵的东西,从而站在同一地平线上去讴歌他们、礼赞他们。在《哑奴》中,一个穷困的奴隶,三毛用她满蘸感情的笔墨写出了这个看似卑微的生命的辛勤善良、感恩重义的美德以及他那颗动人心魂的爱心。哪怕自己都没有一块完整的布来遮盖自己躯体,哑奴却懂得感恩,放一颗青翠碧绿的生菜在家门口,悄悄补好山羊踩坏的天篷,夜间来为三毛家洗车,刮大风时,替三毛收好衣服,放在一个干净的袋子里。“我们在这一带每天借送无数东西给沙哈拉威邻居,但是来回报我的,确是一个穷得连身体都不属于自己的奴隶。”[3]《哑奴》是对卑微的小人物在平凡的生活中所表现出来的可贵精神的赞美,而《沙巴军曹》和《哭泣的骆驼》则是在人生的考验抉择中展现人性的光辉。那个军曹在离开那个既爱又恨的地方时,却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恨之入骨的几个沙哈拉威小孩的生命。三毛在作品中着力刻画的主人公的一切光辉,最后的停泊地是三毛的心灵世界,从“我”这个次要角色身上,散发出自我的主体精神和人性光辉。
她以一颗善良而宽容的心与人交流,广施仁爱,“人活在世界上,最重要的是有爱人的能力,而不是被爱”[4]。然而现实中却充满了恶浊,三毛美好而单纯的理想在城市水泥的丛林里一次次地碰壁,并最终化为泡影。自我与社会的相触,原有理想与现实的脱节,重压之下,三毛孤寂、迷惘、哀伤,在精神上达到了空无一物的境地,让雨季的三毛处于无边的茫然中。而鲁宾逊,再次回到了自己原来的那个世界是不是也再次发现了那种人性的隐蔽,没有了那份任真自适,找不到野人星期五那般纯洁的人。
我们知道鲁宾逊漂流在那个无人的岛上的时候,他是多么的渴望人情人性的出现,他每天做着忏悔,每天相信上帝会来拯救他的。他只希望一个能和他说说话的人的出现。终于他救下一个正要被屠宰的野人来,给他吃的东西,教他干活,教他语言来交流,教他人吃人的可恶,当有一天,野人的父亲也被捉到小岛上屠宰时,年轻的星期五是表现出了多少的情与爱,那种和父亲团聚的兴奋,那份感恩的心情更是无以言表。作者在这个时候来插入星期五的出现,无异于渲染一种人性的美来,连从没有受过教育的野人都有如此感人的真情来,实在是令人反思。而与社会上,那些显达的贵族,举手投足都高贵的上流社会的有钱人,他们又是何等的品质,骨子里又是有着怎么样的感情呢?我们不难看出作品中人性光辉的闪耀!
我可以想得到,此时三毛一定在风中穿着红色的沙哈拉威式的长裙,踩在那片金色的沙滩上,张开双臂,深深的呼吸,家的味道。
鲁宾逊也一定还头顶着那顶山羊皮的便帽,上身穿一件山羊皮做的短外套,衣襟遮住了大腿的一半,下身一条老公羊皮做的齐膝短裤,腰间宽宽的皮带上挂着小锯和斧头,一副又长又大的胡子。在自己的府邸间徘徊看着不远处的两片庄稼地。
注释:
[1]三毛.梦里花落知多少[M] .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3
[2]三毛.雨季不再来.长沙:湖南文艺出版,1993.
[3]三毛.哭泣的骆驼[M].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出版,1985.
[4]三毛.谈心[M].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出版,1989.
慕小倩,女,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