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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中的“藏碟案”

2009-10-14徐德军

文学教育 2009年10期
关键词:闰土艺术形象人性美

徐德军

鲁迅先生的《故乡》大家都很熟悉,虽然很多问题都已有定论,但每次捧读还是会有新发现。

今年9月我又教到这篇文章时,有个同学问了个这样的问题:杨二嫂在灰堆里发现的十多个碗碟到底是谁藏的?这个问题在课堂上并没有解决,我们通常认为,作者穿插这个叙述是为了表现二十年后的杨二嫂的市侩嘴脸的,她为了向“我”的母亲邀功,“便定说是闰土埋着的,他可以在运灰的时候,一齐搬回家里去”。至于碗碟究竟是谁藏的并不去深究。因此,课上我也把它当作一个无关主题的问题忽略了。

课下再读这篇文章,我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这个看似无关痛痒的问题,其实在文章里早有伏笔。文章第73段是这样写的:“母亲问他(闰土),知道他的家里事务忙,明天便得回去;又没有吃过午饭,便叫他自己到厨下炒饭吃去。”第75段又有这样几句话:“下午,他(闰土)拣好了几件东西:两条长桌,四个椅子,一副香炉和烛台,一杆抬秤。他又要所有的草灰,待我们启程的时候,他用船来载去。”从这些文字我们发现只有闰土单独去过厨房,只有闰土有“作案”时间,也只有闰土提出他要那些草灰,除此之外,文中再没有介绍还有谁单独去过厨房。鲁迅先生是文学大师,以短篇小说见长,每篇的构思都很精巧,而且写文章用笔一向俭省。他为什么单单详细交代了闰土单独去过厨房,而且介绍闰土拣了几样东西时,没有把草灰一并列出,而是另起一句“他又要所有的草灰”呢?很明显,鲁迅先生这样安排就是给细心的读者留下伏笔。我这篇文章开头的问题有了答案:碗碟确实是闰土藏的。

闰土竟然会藏碗碟,那他还是我们所认识的憨厚、麻木、笨拙的闰土吗?他还值得同情吗?我的回答是肯定的。

首先,鲁迅先生写《故乡》意在通过二十年前后的对比反映辛亥革命前后农村破产、农民生活痛苦的现实;同时深刻指出由于受封建社会等级观念的影响,人与人之间变得冷漠、隔膜;真切地抒发自己对现实社会的强烈不满,希望有新生活的美好愿望。这个主题就是通过闰土和杨二嫂二十年前后的变化表现出来的。二十年前闰土天真、活泼、勤劳、勇敢,二十年后的闰土愚昧、麻木、笨拙。二十年前,他们可以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但二十年后他们已经被一声“老爷”隔出不可逾越的鸿沟。无论是语言上还是心理上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像二十年前一样无所顾忌的沟通。其实母亲和“我”早已商定,“凡是不必搬走的东西,尽可以送他,可以听他自己去拣择”。但闰土毕竟不了解他面前这个“老爷”和“老太太”的真实想法。所以才有了“藏碟案”。后来东窗事发,母亲和“我”也都没有去深究这件事情,但我们却可以推测出闰土这个麻木、笨拙的人这时应该是多么的尴尬。如果说文章56到72是对“我”与闰土之间语言上无法沟通的描写,那么这个“藏碟案”就是“我”与闰土心理上也再不能心心相映的见证。

其次,我们通常认为“藏碟案”的主角如果是闰土就削弱了这个艺术形象的魅力,我认为恰恰相反。“藏碟案”是鲁迅塑造闰土时的有意安排,反让这个形象更加生动,更加接近生活的真实,更加具有悲剧的艺术魅力。鲁迅笔下的艺术形象都是丰满的,孔乙己、祥林嫂都是这样。闰土也不可能没有缺点,由于他内心有很深的等级观念才使他不敢与“我”沟通,担心“我”嫌他拣的东西太多,最后才出此下策,让自己落了一个极为尴尬的下场。这是一个老实人想出的笨拙办法。这个安排让“我”与闰土的隔膜更明显,让中年闰土更可怜,让“我”对严酷的现实更不满,同时对严酷现实抨击的力度也更强。但是对于闰土,作者始终没有责备之意,即使“我”知道了藏碟子的是他时,也没有在内心责备他。对于一个生活困顿,已经被“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折磨成“木偶人”的好友,“我”只有同情,至于他有没有多藏了十几个碗碟又有什么关系呢?鲁迅有句名言:“所谓悲剧,就是把美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二十年前的少年闰土身上处处散发着人性美的光辉,二十年后的中年闰土却处处让我们感到可怜。少年闰土的美在现实面前已经消失的荡然无存,中年闰土的悲剧是人性美丧失的悲剧。作者给我们冷静地展示了一个美被毁灭的过程,读者越是难以接受越能体现闰土这个艺术形象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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