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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情麻将与麻将爱情

2009-10-10刘万能

章回小说 2009年10期
关键词:表姨角儿劫匪

刘万能

一茶馆麻妹

麻妹不麻,也不姓麻,只是在麻馆里做事。

麻馆就是麻将馆,但人们都不这样叫,而是叫茶馆,只有麻妹把它叫麻馆。麻妹说,明明大家都是来打麻将的,哪个是来喝茶的呀,不该叫麻馆啊?

麻妹刚来茶馆时才十五岁,小姑娘长得不算漂亮,但显得聪明机灵,来打麻将的男男女女喜欢逗她,便有人说,你把茶馆叫麻馆,那你在麻馆里做事,我们就叫你麻妹要不要得?麻妹说,麻妹就麻妹,随你们怎么叫。从此,大家就叫她麻妹了。

麻妹这个年龄本来应该在学校念书,但她已经初中毕业了,家里穷,不可能让她念高中大学,就来城里找远房表姨袁雨琴,恳求给找点事情做。袁雨琴还没有表态,和她住在一起的男人黄大超说,太小了,连身份证都没办,谁敢收啊,这叫童工,犯法的。接下来却又说,这样子,谁让我们是亲戚呢,求都求到我了,就在我的茶馆里帮忙,记住了,是帮忙,不是打工,这就不犯法了。但我不能给工钱,包吃住,一月给一百元的零花钱,先试用三个月,你看行不行。麻妹连声说行,心想一月净剩一百元钱呢,都顶家里卖几只鸡了。

黄大超是国有大企业望川机械厂的工人,却不是个好工人,不肯好好工作,上班时间也常溜出去喝酒打牌,老婆就和他离婚了,晃荡了两年遇上了袁雨琴。袁雨琴原来也是一家纸巾厂的工人,工厂破产没了工作,男人也和她离了婚。黄大超离了婚有工作没房子,厂里原来分的房子给了带孩子的前妻,袁雨琴离了婚没工作却有五十平米的宿舍房,可供居住但管不了吃用和女儿的学费。两人是各有所需搭伴过日子,好听一点的说法叫同居,不好听一点却更符合客观实际的说法叫做打平伙,即临时凑在一起的生理和经济的伙伴。但袁雨琴要面子,对人谎称是和黄大超结了婚的。

黄大超每月有千元左右的收入,却只给袁雨琴一半,自己还要吃伙食,这叫做交伙食费,是多数同居男女通常的做法。袁雨琴哪够开支,便想开个茶馆。她在纸巾厂只学会了造纸巾,没别的本事,又拖着个女儿,给人守店也没人要。做生意又没本钱,只有开茶馆,招人打麻将,租间偏街小巷的门面,置办几套桌凳和几副麻将,就成了。黄大超才和她同居,新鲜劲尚存,态度还算积极,愿意出本钱。门面就租在望川厂附近的斑竹巷,说开茶馆全靠拉角儿,开在别处没人来打,赚屁钱啊,我在望川厂总还有一帮哥们儿姐们儿,再怎么也能拉一些人来。

谁知茶馆开张不久就有点开不下去了。原因是这城里茶馆实在太多,遍地都是,单是这条三百多米长的斑竹巷,就有十来家,而且都是望川厂的人开的,你拉角儿,我也拉角儿,角儿就不够拉。你刚开张,哥们儿姐们儿得给你面子捧捧场,时间长了就得看你的服务质量和别人相比怎么样了。原来,开茶馆并不是只需租门面置办桌凳麻将那样的简单,除了拉角儿,还得顶角儿。顶角儿分两种,一种是凑齐了三桌或者四桌人,还有一桌只来了三个人,还差一个角儿,打烂电话也拉不来了,老板就得顶上,否则这三人来了一次没打成,下次很可能就不来了。另有一种是临时的,某个角儿要来,但要迟上半小时才能来,或者打到中途接到个电话有事要去办一下,也要让老板顶上一阵子。前一种顶角儿,输赢是老板自负盈亏,等于是自己赌,但凡开茶馆的都要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后一种输赢算角儿的,但输多了角儿会不高兴。不管是哪种顶角儿,老板上了桌子就干不了别样事了。茶馆里还有许多别样事,茶馆虽然实质上是麻将馆,但角儿还是要喝茶的,人人都得泡一杯,就需要不停地续水。中场还得给角儿们上水果,葡萄要洗净,西瓜要冰镇,苹果梨子要削皮切成块插上牙签,角儿们在桌子上是不愿耽误时间的,要顺手就能拿来吃,且很讲卫生。不只是这些事,还有许许多多莫名其妙的事。有的角儿好容易拉来了,却说还没有吃饭,你得给他煮碗面,最好还要卧上两个荷包蛋。有的角儿打了个喷嚏,便问老板有没有鼻通,你只有感冒清,便得去跑药店给他买。有的长角儿天天来,你当然非常欢迎,但要你干的事情也特多,上农贸市场买鸡买鸭甚至小菜,到幼儿园小学校接孩子,给他老婆或她老公送把伞,他不是天天来打麻将照顾你的生意了吗,分不出身来呀。总之,角儿就是上帝,茶馆老板得像爹娘般地伺候,全方位服务,不然角儿就跑到别的茶馆去了。黄大超白天要上班,晚上喜欢和几个狐朋狗友喝点夜酒,茶馆主要是袁雨琴在经营。尽管袁雨琴待人热情,见了角儿就满脸堆笑,泡茶也舍得放茶叶,买水果都是买新上市的,终究是一个人顶了角儿就做不了别的事,做了别的事就顶不了角儿。做不到对角儿们全方位服务,茶馆的角儿便渐渐少了,从开张时的场场坐满五桌,到后来便经常只有三桌两桌甚至一桌了。显然茶馆少了个人手,但这种小茶馆一般是不能雇工的,本来赚钱就少,再要付人工钱,就白忙活了。如果顶角儿时手气不好,甚至会亏本。不用付工钱只给点零花钱的麻妹来得正是时候。

麻妹不知道这些,不知道这茶馆已经奄奄一息,正等着她来救活。她只知道表姨和姨叔收留了她,心里充满了感激。

二同床异梦

麻妹很快干满了三个月。三个月里,茶馆的生意一天天好起来,到后来,每天下午晚上两场麻将几乎场场五张桌子都能坐满角儿,最少的时候也能有三桌。

这都是麻妹的功劳。麻妹的嘴巴甜,见了男的就叫叔叔伯伯,见女的就叫娘娘阿姨,且总是笑脸如花。麻妹的手脚勤快麻利,泡茶续水,角儿吃完水果给递纸巾擦嘴,捡拾掉到地上的麻将色子,不用人叫,总能做得及时到位。麻妹的脑子还很好用,去农贸市场给角儿买鸡鸭肉蛋回来,总能把账算得清清楚楚不差分厘。麻妹煮的面条也很好吃,倒不是她的煮法有什么不同,而是她弄的调料有一种特别的农村风味。麻妹的到来使袁雨琴可以随时顶角儿,而且麻妹的服务远比袁雨琴更受角儿的欢迎。麻妹还是个孩子,那种乡村少女的天真烂漫纯洁无邪,让角儿们感到赏心悦目,听她甜甜地叫上一声,享受着她如花笑脸的服务,对于牌桌上的紧张搏杀是一种调剂和放松,而这样的调剂和放松在别的小茶馆是享受不到的。这个城市专供打麻将的场所很多,单是带“茶”字的场所,就有大茶馆、小茶馆、茶楼的区分。大茶馆通常有几十张桌子,打的却是最小的麻将,一炮一元,最多两元,角儿们以老人居多,打麻将主要是为了打发时间,麻将打得小抽彩也小,头两把自摸各抽两元,一桌才四元钱,也就只提供一杯最便宜的苦丁茶,没有任何别的服务。小茶馆就是黄大超和袁雨琴开的这种家庭茶馆,一间屋子几张桌,人少麻将大,一般十元,也有打二十元的。角儿们的年纪从二十几岁到五十几岁都有,大多有工作过得起日子,却并不富有。叫做什么工薪阶层,打麻将口说是娱乐,其实想赢钱,抽彩也是头两把自摸,打十元的便是二十元,二十元的便是四十元,抽彩相对多。而且角儿们的身份自我感觉要比大茶馆的老头老太太高,便有中场上水果之类的服务要求。茶楼则是高档娱乐或者叫赌博场所,连名字都叫清风阁、鹧鸪天之类,豪华装修、雅间,茶是碧螺春、毛尖、西湖龙井,出入的多是老板和官员,总之是有钱人。打麻将至少一炮五十元,更多的是一百元为起点,茶楼不抽彩,而是按时间收费,最低的也是一小时一百元。收费高,服务也高,有年轻漂亮的小姐伺立随时续茶点烟。这就是说,只有高消费的茶楼才有小姐服务,而且茶楼的小姐不是夜总会的小姐,轻易不会和客人逗乐调笑,更不会去给你跑农贸市场。黄大超的小茶馆有了麻妹,角儿们便有了比进茶楼更好的感觉,自然就很乐意来。

茶馆的生意好了,对麻妹当然是件好事,她可以在这里干下去了,不会试用期满就让走路。但她没有想到,别的茶馆竟会来挖她,出价每月工钱二百元,同样包吃住。麻妹这时已知道,所谓包吃住,对老板其实没什么花费,开茶馆的门面都配有厨房,老板一家人自己也要吃饭,就在茶馆里办伙食,还经常要给角儿们弄点吃的,包吃也就是添一副碗筷。至于包住,更只是在门面角落搭一张小床,拉一块布帘稍作遮挡,老板并不提供另外的房间,不但不会多花钱,反而是自己在为老板免费守店。麻妹这时还知道,所谓没满十六岁是童工没人敢要其实是黄大超糊弄她的,没满十六岁确实算童工,国家也确实不允许招童工,但这城市里没满十六岁的打工仔妹多的是,尤其是女孩,在小饭馆里择菜洗碗端盘子的;在小商店迎客送客卖东西的;在理发店、美容院、洗脚城学理发美容按摩当学徒的;到处都有,并没有人管。黄大超那样说的目的只是为了压她的工钱。尽管如此,麻妹却不想离开黄大超的茶馆,觉得好歹当初是人家收下了自己,更重要的是别的茶馆不安全。她从来茶馆打麻将的男男女女的相互开玩笑和聊天中知道,城里的男女关系乱得很,好像只要高兴就可以乱睡觉似的,而且城里的很多男人都不满足只和老婆睡觉,只要可能就要想睡另外的女人,特别是想睡年轻的,年龄小的,最好是处女。有的人就专门打像她这样来城里打工乡下小妹的主意,用尽手段欺骗胁迫进各种各样的卖淫场所,去当什么雏妓,卖什么处,价格格外的高。这些玩笑和聊天她听不太懂,却听得恐惧,觉得这城里到处是男人色欲的漩涡,充满了危险。黄大超是亲戚,表姨袁雨琴虽是城里人,却很看重娘家人的关系,对她不错,尤其在安全问题上很关心她,每天离开茶馆时都要守着她关好门才走,还专门给她买了一部小灵通电话,要她晚上万一有什么事就给她打电话,或者打110报警。

麻妹没有走,也没把事情对袁雨琴和黄大超讲,觉得那像是在要挟他们涨工钱,她不好意思,也不敢。但这事还是很快被袁雨琴和黄大超知道了,他们是从角儿们口里知道的,角儿们有时进这家茶馆,有时进那家茶馆,就听说了,就告诉了他们。袁雨琴和黄大超的反应却不一样,袁雨琴觉得麻妹真不错,对她这个表姨有感情,不肯离开是怕对不起她。黄大超却认为麻妹从表面看很聪明,其实是傻妹,当初被他这个假姨叔的假好心轻易就欺骗了,到现在还在瞎感激。尽管两人的看法不一,但都觉得必须给麻妹涨工钱,不然她这次没走下次也会走。就商量涨多少,黄大超主张就按照别人开的价涨到二百,袁雨琴却给翻了倍,要猛涨到四百。她的理由是,要让麻妹觉得他们对她真是太好了,感激不尽,以后哪怕有人再出更高的价来挖,她也肯定会拒绝。而只要有她在,就算一场麻将只多一桌角儿,打的是十元,也要多收二十元,一天两场就是四十元,除点茶水水果钱,半月就够她的工钱了。这只是袁雨琴嘴上的理由,她心里其实另有想法。自从麻妹来后茶馆的生意开始好起来,黄大超就不大肯给她钱了,甚至还在茶馆里抓钱用,这让她觉得茶馆里多赚了也等于是给黄大超赚的,她依然到手不了几个钱。与其这样她就宁肯多给麻妹涨工钱,她对能和黄大超同居多久没信心,将来生计的指望全在这茶馆上,这就必须完全留住麻妹的心,让她知道表姨对她真的是很好。她心里的想法却没能瞒住黄大超,和她吵,说她这是把个远房亲戚看得比他亲,多给麻妹涨工钱是为了继续向他要钱用。袁雨琴争辩说她没那样想,而是想到姑娘家长得快,麻妹马上十六岁了,再过一年两年就成了大姑娘,不管去打什么工,都不会才挣三四百元钱,要想长期留住她,不如早点让她心怀感激。黄大超这才歇了火气,去想麻妹长成大姑娘的样子,想得心痒痒的,便说,那就依你,但要和她签合同,签五年,让她到时候想走也不行!

三色情麻将

麻妹果然长得快,所谓女大十八变,一天天地,就变得脸儿光鲜了,胸脯凸显了,腰肢瘦掐了,臀部肥圆了,个头也长高了。虽然在这城市里还算不上是美女,但在这小茶馆进出可见的人中,却是唯一青春饱蘸活力四射的大姑娘,很是吸引人的眼球了。

是个大姑娘的麻妹照样嘴巴甜,照样手脚勤快麻利,照样脑子好用对角儿们服务周到,茶馆的生意也就照样的红火,却就有危机在潜滋暗长。

先是一些男角儿的眼睛变得不地道了,有借歪头转脸之际着意往她脸上胸上瞟的,有在等角儿的时候涎皮赖脸找她说话色迷迷死盯着她看的,有在她给捡拾落地的麻将色子时向她领口深处恶狠狠偷窥几眼的。

渐渐的个别男角儿的嘴巴及手脚也变得不地道了,这和她开始上桌顶角儿有关。她本来是不肯顶角儿的,就连看着角儿们在桌上把十元百元的大钞票扔来扔去的都感到心惊肉跳,更别说让自己也坐到桌上去扔了,可是没有办法。有一次一个女角儿打到中场临时有事,嫌袁雨琴几次给她顶角儿都是输,提出让麻妹给顶,麻妹说不会,角儿说你在茶馆里呆了这样长时间,从小姑娘都长成大姑娘了,看也看会了。麻妹说真的不会。角儿说不会就学,让老板娘守着,你这样聪明,两把一打就会了。再不顶就不行了,那会得罪角儿的,弄不好就会去别家茶馆了。袁雨琴就只好让她顶,守着教她打,也巧,那次她赢了,赢得不少,那角儿离开不到半小时,她就自摸了两把,还小和了两次,却一炮也没放,打的是十元,就赢了八十元。大家说,这叫黄棒手硬。那角儿回来后,很高兴,要分给麻妹三十元,她坚持不要。她知道这钱要不得,临时顶角儿输赢都是角儿的,这是茶馆的规矩,她不能不守规矩。况且,这顶角儿开了头,肯定还有人叫顶,赢了就分钱,输了叫赔钱怎么办,那不等于自己赌了吗?果然,从此就不断有人要她顶角儿了,当然都是顶临时的,不是顶通场自负输赢的那种角儿。她便想,没关系的,反正输赢都不是自己的钱。她没有想到,这会给一些个好色的男角儿创造了对她进行近乎是公开骚扰的条件。

这茶馆里打麻将经常是男女混打的。因大多是望川厂的职工或家属,相互是熟人,又都不是小伙子大姑娘了,有些角儿上桌后就喜欢开一些荤玩笑,戏称这叫打色情麻将。除了讲的话里带脏字,还把一些麻将牌的叫法给改了,一条本来又叫幺鸡,便常去掉“幺”只说“鸡”,说得很重,还要带上儿化音,就和当地对男人的那玩意儿的俗称完全是一个音了。饼子在当地叫筒子,筒和坨音近,便有人把二筒叫两坨,让人想到女人的胸前。还有三条、五条、七条,一万、二万、八万,七筒、一筒等都另有叫法,几乎全和男女的性别特征和男女的那种事情有关。麻妹没顶角儿前,只管一心一意给角儿们服好务,虽然有时得闲也站在旁边看看牌,却都只去注意谁输谁赢了,并不关心桌上的语言,对那些乱七八糟的叫法尽管时常听见却并不具体了解。现在坐到了桌上,便有些搞不清楚,就会自然发问。比如一次有个男角儿扔出张牌来,说是“男同学”,她一看是七条,恰巧要碰,就怨怪地发问,怎么把七条叫男同学啊,弄得我差点没碰上。那男角儿就一脸淫相,“嘿嘿”干笑两声,说,叫男同学当然就像男同学嘛,不懂想想就懂了,我可没想你碰不上,巴不得你碰上我的男同学。她知道不是好话,不敢再问,却仍是不明白七条怎么会叫男同学。等散场,角儿们都走后,她问袁雨琴,才知道七条因为有个向上的尖儿,所以叫“男同学”,是指的男人的那东西,那人等于是当众当面在对她说淫话。遇上这种事,麻妹就只能背着人掉眼泪,最多守着袁雨琴哭一场。事后有人叫顶角儿,还得装着什么事也没有,照样去顶。也许是她这种隐忍的态度,使得有些人愈发地放肆了,特别是经常和姨叔黄大超在一起喝酒的王作明。王作明原来是望川厂的司机,和黄大超是哥们儿,因盗窃工厂钢材被开除了,让父母给钱买了辆小面包车,没办运营证,靠开黑车载人载货赚危险钱。这人没老婆,据说经常去嫖娼。来打牌的次数不多,但他一来,只要同桌的人临时有事,本来那人可以让袁雨琴来顶,他也要竭力撺掇让麻妹来顶,而麻妹一上场,他就不但总是污言秽语不断,“鸡儿”“两坨”的叫得格外响亮刺耳。甚至在和牌时故意将自己的手触碰到她的手上,桌下的脚也不安分,会寻找机会装着无意去触碰她的腿脚,终于有一天,就闹出了一场事来。

那是个夜场,麻妹顶角儿的桌上又有王作明,但萧老师也同桌。萧老师三十几岁,是西城中学的地理老师。西城中学是普通中学不是重点中学,他又教的是初中学完只搞结业考试不计入升学成绩的科目,很不得志,便在不景气的望川厂找了个开天车的女工做媳妇。不料媳妇两年前出事故死了,给他留下个儿子,让外公外婆给带着,弄得他更加灰心丧气。自觉家业两败,就打起了麻将,周六周日不上课,麻将场上混时间。但他毕竟是老师,得注意影响,所以并不进西城中学附近的茶馆,而是只来这位于城东的望川厂旁的斑竹巷,一来可顺便看看他的儿子,二来不会被他的学生给看见。他来袁雨琴这家茶馆时,恰好麻妹也初来。麻妹听说他是中学的老师,虽然觉得当老师的怎么也常进麻馆,却依然对他很尊敬,叫别人只是嘴巴甜,叫他却有一种学生尊敬老师的味道。许是他也从麻妹的尊敬中找到了一种当老师的感觉,对麻妹也格外的友善,从不像别的角儿那样支使她干任何事情,并常感叹她这样聪明,如果出生在城市,或者家里不那样穷,是一定能上重点高中重点大学的,人生真是太不公平了。萧老师不只是受麻妹的尊敬,也受别的角儿的尊敬,一来他牌风好,赢了不喜形于色,输了不骂骂咧咧。二来萧老师从不挑角儿,有的人是很挑角儿的,不和这个打,不和那个打,其实自己的毛病也很多,却嫌这个赢得起输不起,嫌那个出牌慢等得花儿都谢了。萧老师却是任由安排,和谁同桌都行,都毫无怨言。他是真正来娱乐的,是心中有苦闷,寄情于麻将,不在乎输赢。这晚上麻妹刚上桌打第一把牌,扔出一张五条,王作明就叫“杠”,却在去后面摸杠牌的同时淫腔淫调地说:“麻妹晓得我想她的‘女同学,是有意拿给我杠的,被我杠得好安逸,哥子要给她杠出一朵花来!”麻妹当时就羞愤得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她现在已经知道五条因为中间有一个红心儿,便被有些人认为像女人的下面,所以叫做“女同学”。王作明简直是在当众十分露骨地用话语强暴她啊,比上一次说“男同学”还要放肆和赤裸!但她不敢有任何的抗议,那会让所有今晚来打牌的人都知道她是听懂了那些话的,只会使自己更加羞辱无地。她能做的,只是假装是无意地用衣袖将一张牌弄下桌子掉到了地上,然后借弯腰埋头去捡拾时悄悄抹拭干净在眼眶里打旋快要漫出的泪水!这一切却都被萧老师看在眼里,但他同样顾虑如果自己做声可能会更加伤害麻妹的自尊,便只是皱着眉板着脸狠狠地瞪了王作明一眼,并且“吭吭”地咳嗽了两声,以表示自己的强烈不满。不料王作明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在接下来共同洗牌时又故意去触碰麻妹的手,调戏的意图极明显。萧老师终于忍无可忍,低声然而严厉地说:“不要太过分了!”王作明怔了一下,没敢回嘴,当时倒是收敛了,不仅手脚规矩了,嘴巴也难得地不再“鸡儿”“两坨”地乱叫。谁知,他这只是在暂时忍住小不规矩,是要积攒能量和胆量来弄一个大不规矩。终于,他等来了一个自摸,自摸是要与上家换座位的,麻妹正坐他的上家,他站起来,挪开椅子,麻妹也正要站起来,他却装着绊了桌子腿,一个踉跄向麻妹扑去,麻妹一手扶椅面向他身子还尚未伸直,根本不及闪避,被他扑压得一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为防椅子倒下两人一起摔到地上,她还本能地要挺胸坐直将他的身子给撑住。王作明本就居心不良,这一来更是备感刺激,假意是要抓住个东西以便用力撑身起来,手却不去抓桌子,而是抓压到了她的大腿上,半直身后,还在她的双腿间用力摸捏了一把。正是这一把,使麻妹再也忍不住羞愤,“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萧老师本就一向同情麻妹而且厌恶王作明,这时便愤然作色道:“太不像话了!”王作明的原意并不只是要占麻妹便宜,也是要向管闲事的萧老师挑衅,立即恶语应声:“哪个不像话?你给我说清楚!”萧老师拍案而起:“我就是说你!你不要以为她是农村来的,就可以随便欺负!”“谁欺负她了?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他妈吃得不多管事还多,以为自己当个老师就不得了了是不是!”王作明蹦到萧老师面前,横眉竖目,唾沫都溅到了对方的脸上,一副要打人的样子。夜间茶馆里虽然灯光明亮,但桌下却是比较的昏暗,王作明料定他的那个动作除了麻妹本人不会有人看见,而麻妹被他摸了那里是断然不敢当众说出来的,所以他径可以气势汹汹底气十足。萧老师并没有害怕,冷笑说:“你倒还凶得很,你以为故意耍流氓大家看不出来?”王作明就真要打人,拉开椅子扬起了拳头,说:“信不信老子捶你一顿?”但袁雨琴见事不对打电话通知了黄大超,被黄大超及时赶来喝住了,说你他妈干什么啊,要砸哥子们的场子吗?别的桌子也都停下了打牌,尽管多数是望川厂的人,却都帮着萧老师说话。王作明没敢再耍横,嘴里乱骂了几句离开了茶馆。那个临时有事的角儿还没有回来,麻妹还在嘤嘤哭泣,这桌的麻将是没法打了,就散了摊子。

这事对麻妹是严重的侮辱。她才刚满十八岁,只勉强算个大姑娘,连男朋友都还没有谈过呢,就被人肆无忌惮地摸捏了姑娘家最是敏感的私处,觉得简直是没法做人了,连死的心都有。当晚麻将散场后,她又哭开了,袁雨琴问王作明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她只管哭,不肯说,本想提出不在茶馆里干了,可又想到黄大超让她签了合同的,走不了,最后只是向袁雨琴要求,她不再顶角儿了。袁雨琴为难了,两年多的相处,她和麻妹有了不错的感情,把麻妹真当亲侄女般看待了,她也不愿看到麻妹遭人欺负,可现在有些人就喜欢麻妹顶角儿,麻妹要是不肯顶,生意肯定会受影响的。她想了一阵,就提出麻妹是不是可以谈个对象了,来打麻将的人知道她有了对象,就不敢对她怎样了,再色迷的角儿也会收敛许多的。这的确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麻妹就停止了哭泣,问袁雨琴想给她介绍怎样的对象。袁雨琴说:“进城打工的小伙子多的是,你长得不丑,人又聪明,还每个月净剩四百元钱,很好找的。”麻妹却说,真要找,她就想找个城里人。如果找个乡下来的打工仔,自己都受城里人欺负,还怎么保护她啊。袁雨琴说:“哟,这可不好办。这样子,我给黄大超讲,看望川厂有没有合适的人。另外让他说说王作明,不准再欺负你。不管怎样,有人让你顶角儿你还是要顶。你不知道,表姨可是全指望着这个茶馆过日子,黄大超一年多没给我钱了。你就当是帮我的忙,表姨不会对不起你的。”说着,袁雨琴竟也抽噎着哭了,反而央求起麻妹来。

麻妹只能够答应,但她感到好困惑,表姨这是怎么啦,黄大超不是她的老公吗,怎么会不给她钱呢?

四一夜惊魂

答案很快就有了。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麻将已经散场了,袁雨琴也离开茶馆回家了,麻妹关上门洗完脸脚,正要上床睡觉,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她很警惕,怕是坏人,先去厨房拿了把菜刀在手上,才到门边问是谁。结果是黄大超,说是有事情给她谈。

黄大超是很少来茶馆的,据说天天夜晚在外面喝酒,还进夜总会找小姐,但他是老板,又是姨叔,麻妹也就不再紧张,给开了门。

黄大超醉醺醺的,进门见麻妹手上提着把亮晃晃的菜刀,便更装醉。一把拍到麻妹肩上,吐出满口酒气:“你干什么,想杀我呀?”

麻妹以为他是真醉了,并未介意,只是避闪开,说:“我不知道是你。”

黄大超手一挥:“把菜刀放下,门关了,我有话给你说!”

麻妹不敢不听,便放下菜刀关好门,回头,见黄大超偏偏倒倒的,不知道他是故意装成这样子,忙去扶他,想让他坐到凳子上。

黄大超不肯坐凳子,说:“这样高,坐不稳,你想让我摔倒啊,把我扶到你床上去坐,才,才稳当……”

麻妹虽然心里犯怵,却是没办法,只好扶他到自己那张刚铺好的小床边,待他坐下,自己想离开,却被他一把拉住:“坐,你也坐,我有重要事情给,给你讲。”

麻妹想拉开那道遮挡她小床的布帘子,自己坐到凳子上。黄大超不准,非要她也坐在床边。麻妹无奈,只能在离他远点的床沿坐下。直到这时,她也只以为黄大超是喝醉了,并没有往别处想。

黄大超打了一个酒嗝,便乜了眼睛看她:“给我讲,那天晚上,王作明是不是摸,摸了你,摸,摸的哪里?”

麻妹没想到他要谈的是这事,虽说他是姨父,可这深更半夜一男一女的,叫她怎么说,便只能垂了头,眼里包起了泪水。

不料黄大超竟伸手指向她双腿间:“是不是摸,摸的这里?”

麻妹泪水“唰”地流了出来,只觉得羞辱无地,身子直往后退:“你别问了!”

“你哭什么,我这不是关心你吗?我给你讲,王作明都给我承认了,这狗日的竟敢欺负老子的人,他都给我认错赔罪了,今晚的酒就是他办的招待!”黄大超说完,又打了个得意的酒嗝。

麻妹听得反感,心想我被人欺负,你捞顿酒喝就算了啊,有你这样当姨父的吗?但她不敢把这样的话说出来,只说:“都快一点了,你快走吧,我想睡觉了。”

“我走,你睡觉?”黄大超突然怪怪地笑了,“我还没有给你讲正事呢,等讲完,你就不这样想了。”

麻妹迷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正事。

“我问你,袁雨琴说你想在城里找对象,有个对象就有了保护,不会被人欺负了,对不对?”

这的确是正事,麻妹点点头。

“那你还在哪里去找,我,我这不是现成的?”

“谁呀?”麻妹被弄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人。

黄大超又向她凑过来,又吐出满口的酒气:“我呀,我不是城里人,我还不能保护你?”

麻妹惊得眼瞪得奇大:“你喝醉了,怎么乱说,你是我姨父呀!”

“我没醉,不是乱说。给你讲,我和袁雨琴根本没结婚,叫同居,随时都可以分手走路的,懂不懂?我他妈早就不想要她了!再说你又不是她的亲侄女,只是叫她表姨,我是狗屁姨父呀!”

麻妹确实搞不懂城里乱七八糟的男女之间的关系,也不想搞懂,只觉得气愤:“再怎么你也是我的长辈!”

“你嫌我年龄大了是不是?你搞清楚,你真想找城里人,我这种三十几岁就是年轻的,你来城里两年了,见的听的也多了,城里小伙子哪个会找打工妹,最多玩几天新鲜就把你丢了。就是那些四五十岁的老板找情妇,也还要找比你漂亮比你有文化的……”

麻妹听得头发?,气得胸脯直起落,双手捂住了耳朵:“我不听,反正我不会找你!”

黄大超却已经看得心痒,突然移身过去抱住了她:“你不找我我找你。你听着,从今天晚上起,你就是我的媳妇了,我就不要袁雨琴了,明天你就是这茶馆的老板娘。袁雨琴要是还想在这里干,就让她给你打工,你给她开工钱,剩下的全都是你的,我每月的工资也全都给你,保证你过上幸福生活!”

他说着,身子便向她贴紧了,气也喘粗了。

麻妹吓坏了,不只是被他的动作,也被他话语的内容。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太超乎她的想象,她这小小年纪,简直被搞蒙了。想挣扎,却被他越箍越紧,想反驳斥责,却不知说什么,想哭泣喊叫,却担心反而暴露出自己的软弱无助。憋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你不要乱来……”

黄大超见她反应并不算激烈,身子也基本未做抗拒,不由得心中暗喜:“我不是乱来,我当初要你签五年的合同,就是安了这个心的。本来想等你再大点,没想到王作明先就把你给摸了,这个龟儿子!”

麻妹在强使自己镇静,脑子里飞快地想办法:“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心话,不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你想想,我肯要你还是要袁雨琴一个黄脸婆,还要给她养娃儿。你比我小十几岁,将来生个娃儿也是我的亲骨肉,我会不对你好吗?”黄大超大喜,他本来就认为麻妹一个还不谙世事的农村妹,只要见有甜头就会上钩,此时更认定可以大功告成了。说完便把脸也凑过来,要去亲她的嘴,同时手也开始乱动,边在她身上摸捏,边想去解开她衣服的纽扣。

麻妹伸手挡住他,身子在发抖,既是禁不住,也有故意的成分,脸上显出惊惧可怜的表情:“我,我怕……”

黄大超的欲火反而更被撩起,却要装出怜香惜玉:“怕什么啊,你放心,我是真心喜欢你,将来要和你办结婚证的,又不是把你弄了就不要你了。看你,身子都在抖,不要那样紧张嘛,又不是受刑。我给你说,哪个姑娘都要过这一关,我尽量温柔点,以后就是很快活的事……”

他暂停了脱她的衣服,把她轻轻款款放平到床上。她没有丝毫反抗,乖乖的,只是身子抖得更厉害,弄得他心花怒放,顾不得扯下她裤子,便先骑身上去,想先压住她再扒她个光溜溜会更刺激过瘾,却又被她撑住了。

她拉起了哭腔:“我还是害怕,怎么突然尿都胀了,要流……”

黄大超大感败兴,却是无奈,只得暂时退下床来,还得好言抚慰:“你这是太紧张,去把尿撒了就好了。”

麻妹要的就是这句话,仍装着抖抖簌簌的,下得床来,并未显出急于离开。理了理头发和衣服,才移步,等撩开那道布帘子,到了外面,突然两个急步,去抓起了刚才放在麻将桌上的那把菜刀,回身厉叫:“黄大超,你这个坏东西,臭流氓,快点给我滚出去!”

黄大超刚才完全被麻妹麻痹了,还在喜滋滋地想象着等一下他怎样给麻妹“开处”,得意自己两年前的谋划果然得以实现,感叹自己一个穷工人竟也有这样的艳福。突来的喝叫惊破了他的春梦,待他撩开帘子走出来,但见麻妹怒目圆睁,双手高举着那把亮晃晃的菜刀。知道事已不成,却是恼羞成怒:“好你个麻妹,敢耍老子!你搞清楚,这是我的茶馆,我是老板,你有什么资格叫我滚?要滚你自己滚出去!”

麻妹愣怔了那么一瞬,便说:“我滚就我滚!”

她确实没有资格叫黄大超滚,只能自己滚。不敢去拿自己的衣物,仍举着那把菜刀,对着黄大超,一步步后退到大门边,开了门,逃到了茶馆外面。

外面是下半夜了,斑竹巷里所有的店面都早已关门,路灯稀落寂静无声,巷口外面的大街上倒是灯光明亮,有出租车在行驶,也偶尔可见行人,但她不敢走出去,怕遭遇坏人,也怕被人当成深夜还在街上游荡揽客的卖淫女。

她陷入了新的恐惧,既不敢去到灯光明亮处,又不敢在幽暗的斑竹巷里多停留,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她急切地需要一个安全的栖息处。

袁雨琴给她的小灵通还在她的衣服口袋里,她掏了出来,没给袁雨琴打。毕竟黄大超是表姨的男人,她不知道怎么对表姨说这件事,而且她也不知道黄大超今晚是会就睡在茶馆里还是会回到袁雨琴那里去住,总之她是不能去表姨家里的。她决定给萧老师打。小灵通里储存有所有角儿的电话号码,她来茶馆不到一年,请角儿就主要是她的事了。她翻到了萧老师的号码,拨过去。这已经是下半夜了,她当然不是在请角儿打麻将,而是在求助。她凭直觉感知,在这城市里她认识的人中,今夜只有求助萧老师,才可能给她一点安全感。

电话一拨就通,却很久才接,萧老师大概正睡得香甜,声音里也有浓浓的睡意。麻妹没敢多说,只说想求他赶快来一趟茶馆。

萧老师很快就打的赶来了,见她瑟缩着身子独自一人站在斑竹巷口里面的幽暗处,手里却提着一把亮晃晃的大菜刀,好生惊骇,问:“你这是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麻妹感受到一种父兄般的真切关爱,菜刀“哐当”一声掉落地上,眼泪喷涌而出,一个情不自禁,扑进了萧老师怀中:“我,黄大超他,我今晚没有住处了……”

“别哭,别哭了,”萧老师大概猜到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在她背上轻拍了几下,像是对自己的女儿或者学生,而后将她扶直身子。想为她拭泪,却觉不宜,也不宜多问,便说,“没关系,我给你找个住处就是了,跟我走吧。”

她以为是去他的家里,却不是。他把她带到了他已故妻子的娘家,向他岳父母简单说明了几句情况,让给安排个住处,自己却离去了。

五情窦初开

麻妹没想到她还会在袁雨琴的茶馆干下去,更没有想到会在萧老师的岳父母家住下去。

萧老师的儿子叫亮亮,四岁,平时上幼儿园,这天周六,赖在床上不肯让外婆给穿衣服。麻妹起床后就准备离开,走出昨晚让她住的那间屋子,见客厅没人,听见另一间屋子有声音,就去门口向主人告别和道谢,便被亮亮看见了,小手一指:“我要阿姨穿衣服!”照说亮亮应该叫麻妹姐姐,可他的幼儿园有几个阿姨和麻妹年龄差不多,所以就觉得应该叫阿姨了。外婆叫亮亮别闹,麻妹就上前说:“外婆,就让我给亮亮穿吧,我会穿。”麻妹本就嘴巴甜,又对萧老师充满了感激,对他的家里人有一种亲近之情,已听见亮亮叫外婆,便跟着亮亮叫外婆了。亮亮长得很像萧老师,白白净净,眉清目秀,很招人喜欢。麻妹侧身坐到了床上,边给亮亮穿衣服,边真心喜爱地说着“亮亮多听话的,亮亮真乖”,流露出一种天然的母性,仿佛亮亮是她自己的儿子。此情此景,便被萧老师的岳母看在了眼里。

亮亮穿好衣服,又要麻妹给他洗脸,洗完脸,亮亮又要她和他一起吃饭,吃完饭和他一起玩,亮亮把她缠上了。麻妹只能够哄他,说阿姨有事情,要走了,以后再来和亮亮玩。正说着,萧老师来了,问她准备去哪里。麻妹说想去茶馆拿自己的衣物,拿上以后去哪里,她也不知道,看能不能到街上去找一份工作,当个保姆什么的。如果找不到,就只有回乡下了。萧老师还没有说话,他岳母抢在了前面:“你这样要不得,一个小姑娘,急着想找工作,容易遇到坏人。这样子,反正亮亮喜欢你,你先住在我们家,工作慢慢找,让萧云清也帮你找。”萧云清就是萧老师,昨夜他带麻妹到岳母家还有些不安,怕岳父母起疑心生误解,但已是深夜,他一个鳏夫,如果把她带回自己的家,就更不合适了。现在见岳母持这样的态度,自是高兴,便对麻妹说:“你要是愿意,就这样好不好?”麻妹正要说愿意和感谢的话语,她的小灵通响了,是袁雨琴,非常焦急地问她在哪里。

原来,昨天晚上黄大超一夜未归宿,袁雨琴早晨起来越想越气,打电话责问。黄大超说他喝醉酒睡在茶馆里了。袁雨琴大惊,急忙赶到茶馆来,黄大超却已不在,那张小床上被子乱堆着一派凌乱,却不见麻妹,不知道黄大超对麻妹做了什么,而后又把麻妹弄到哪里去了,吓得出了一身汗,瘫坐了许久,才想起麻妹身上有小灵通,赶紧给她打电话。

袁雨琴得知麻妹在萧老师岳父母家,更感惊讶,等麻妹回到茶馆,竟是要取走自己的东西,不干了。便问她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麻妹先是不肯说,只是哭,觉得被黄大超又抱又骑的遭受了最大的耻辱,没脸讲出来。后来觉得表姨对她不错,应该向她揭露黄大超的歪心眼,才讲了黄大超昨夜对自己讲的那些话。这一下,袁雨琴差点没被气疯。虽然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黄大超毛病不少,酗酒,贪色,和一帮哥们儿瞎混,钱还捂得紧,但自己没有工作又拖着个孩子,离婚许久也没遇上个正经男人愿意要她,也就只好和他同居。既是同居,也就不敢要求太高,起初一月给五百元钱,他多数时候并不在家吃饭,总还有些剩余,算是对她有些贴补。自从开起茶馆,尤其麻妹来后生意好了,他就渐渐地不给钱了,她也没有计较。想到能在斑竹巷开茶馆,总还是因为他是望川厂的人,最初的角儿可全是他拉的。自己现在虽然等于是白给他一个家,住她的房子是白住,吃她的伙食是白吃,睡她的身子更是白睡。但只要他不过分,比如不通夜不回家,不去嫖娼惹性病,她也都忍了。觉得有个男人总比没有男人强,能够支撑一下门面,遇上王作明这样到茶馆乱来的角色,还能让他去镇镇。她怎么也想不到,黄大超竟会如此的用心险恶,要将麻妹和茶馆一起给占了,把她给撵走!

袁雨琴咬牙切齿一阵,便下了和黄大超分手的决心。但她不能让麻妹走,她还得继续开茶馆,不然就没有生活来源了;而要继续开茶馆,就只能在这斑竹巷里开,就必须留住麻妹。这两年,她的茶馆已经有了一批熟角儿,大多是望川厂的职工和家属,都喜欢麻妹,换到别处,或者没了麻妹,都是开不下去的。

她便要麻妹先别忙着找其他工作,更别回乡下去,等她几天,让她和黄大超把皮扯完,另租一间门面,新开一家茶馆,再来帮她。麻妹正担心自己并无任何技术,别的工作不容易找到,更怕在找工作的过程中真遇到坏人,就很乐意地答应下来。

袁雨琴和黄大超分手很容易。他们既无共同的子女,也不存在共同财产,这种没有法律关系的同居,只要任何一方的一句话,就算完事。黄大超自知理亏,又见袁雨琴态度坚决,倒也没有闹腾,只提出要把茶馆转给她,原来由他购置的桌子凳子麻将和门面的装修安装的空调都要按原价付给。他这是欺负袁雨琴还得在斑竹巷里开茶馆,总比另租门面再搞装修新购东西要省事。袁雨琴只能咬牙答应,不只为省事,也怕过分得罪黄大超。几年的同居,她知道他不是个善主,又和王作明几个烂杂皮裹得紧,还希望他能看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情分上,将来不要到她的茶馆里来捣乱。

不到一周,袁雨琴就给麻妹打电话通知她上班了。麻妹得知还在原来的茶馆,感到迷惑,问:“你没和黄大超分手吗?”她的意思是,真那样她就不能去了,她可不愿意再在黄大超的茶馆里。袁雨琴却说怎么会,你以为表姨那样没志气啊,这种男人还会要?是他把茶馆转给我了,从今往后我和茶馆都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就放心吧!麻妹放心了,萧老师的岳母却不放心,麻妹接电话时在她家里,她听见了。这几天,麻妹在她家里什么事都做,给亮亮洗脸洗手穿衣脱衣,哄亮亮睡觉叫亮亮起床,帮着择菜洗菜,收拾饭桌端菜舀饭,吃完饭洗碗,拖地抹屋擦窗户,又随着亮亮一口一声“外婆”、“外公”地叫,便使她和她老伴都觉得这麻妹真的是讨人喜欢。又见亮亮对麻妹特别的亲近,更想到他们死去的女儿,生出一种填补感情的需要。这时,萧老师岳母便说,你可以还去茶馆打工,但不能住在那里,一个大姑娘家守店,太不安全了。说家里就他们老两口带着个亮亮,女儿原来的房间和床都空着,麻妹要是愿意,以后就还住在她家里。麻妹喜出望外,哪里会不愿意!

但不守店还得袁雨琴同意才行。虽然袁雨琴是表姨,但同时也是老板,吃人饭,归人管,打工要听老板的,这个道理麻妹是懂的,便去向袁雨琴讲情况,希望能同意。袁雨琴没有马上表态,想了一阵突然问:“你想不想嫁萧老师?”

麻妹吓了一跳:“你说什么呀!”

袁雨琴却盯住不放:“你别不好意思,跟表姨说实话,到底想不想?”

麻妹本来根本没想过这问题。如果在发生黄大超的事情前问她,她肯定回答说不想。她才多大年龄啊,怎么会想嫁一个结过婚有孩子三十多岁的男人呢?可这时黄大超对她说的那些话却产生了作用。看来她想嫁个城里人就只有找这样年岁的才可能。萧老师可是一直关心她尊重她,是个正派的好男人,又读过大学当着中学老师,是黄大超这种人没法比的。不只如此,她还想到了那晚上自己扑进他怀里的事。当时什么也没想,只是感到了温暖和安全,现在想起来,可真是害臊,自己一个大姑娘,他可是个男人啊。这也反过来说明萧老师是个真正的正派人,当时他要是像有的男人那样乘机占她的便宜,特别是把她带回他的家里去住,那可真是想对她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谁让她向他求助呢,是自己送上门的呀。这一想,她就觉得真要是能嫁给萧老师这样城里少有的正派好男人,该是多好的事儿!

但她是有自尊的,并没有直接回答:“他是大学生,又当中学老师,不会看得上我这个只读过初中的农村妹的。”

袁雨琴便说:“先别管他看不看得上你。现在的关键是,他丈母娘喜欢你,留你住,我看就有门儿。你听我说,他们老两口子死了女儿,又都是退了休的,没别的想头了,就守着个外孙。萧老师早晚都会再结婚,他们最担心的肯定就是到时候萧老师把孩子领走,还有就是后妈对孩子不好。他们留你住,你以为就完全是好心同情你呀,很可能已经有了想法。只要时间长点,看见你真是对孩子亲,对他们好,不是装的,将来不是个白眼狼,说不定哪天就会认你做干女儿。就是萧老师对你无意,他们也会极力促成,这样萧老师就还是他们的女婿,外孙也不会被带走,也不担心后妈对孩子不好。这对他们来说,真是方方面面都满意,哪儿去找这样的好事!行,只要你想嫁萧老师,就住在他丈母娘家里,好好表现表现,让孩子和老两口子都离不开你,这事包成。你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你对得起表姨,表姨也要对得起你,我这茶馆守不守都没关系,实在不行,我自己来守。”

袁雨琴这样说,这样做,除了觉得应该对得起麻妹,也还为了笼住麻妹的心,让麻妹对她心怀感激,尽可能长久地留在她的茶馆里。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麻妹每天下午晚上两场麻将一如既往地在茶馆里给角儿们笑脸热情服务或者顶角儿,回到萧老师的岳父母家,除了睡觉的时间,便都手不停嘴不停,见事做事,和亮亮玩耍逗笑亲得不行,随着亮亮叫外婆外公也亲热得很。

没有了黄大超的茶馆一切如常,角儿们都是熟角儿,他们并不因为袁雨琴和黄大超分手了就不来打麻将,有麻妹的青春身姿灿烂笑容甜脆声音在,袁雨琴茶馆的生意在斑竹巷里依然是最好的,每天下午晚上,至少也能凑够二桌三桌角儿,到了周末周日,更是场场五张桌子都能坐满。

多了麻妹的萧老师岳父母家却多了欢笑少了愁闷。以往亮亮上幼儿园后,家里就只剩下老两口,死秋秋的,让他们不时想到惨死的女儿,一声声地叹气。现在至少整个上午麻妹都呆在他们家里,做事时也不忘和他们说说话儿,没事做更是像只鸟儿喳喳喳地不停地和他们说这说那,给他们解闷,讨他们高兴。果然有一天,“外婆”就问麻妹,愿不愿意做她的干女儿。那一刻,麻妹激动得眼泪汪汪的,连声点头说愿意,然后就扑进老人家怀里叫“干妈”,又抹着眼泪叫站在旁边的“干爸”,把老两口弄得悲喜交集又哭又笑的,哭是想到失去的女儿,笑是得到了个新女儿。

萧老师岳父母认麻妹的事情在望川厂成了一条新闻,引起了种种的议论,最多的议论是说这麻妹不简单,小小年纪真是有手段,想嫁萧云清,先把他岳父母和儿子都哄得溜溜转。萧云清可是个肥坨,老婆出事故死后得了十多万的赔偿,而且当教师的是国家财政发工资,旱涝保收吃皇粮,不像企业效益不好就只有喝西北风。这样的主子就连城里多少女人都想嫁,竟被一个乡下来的打工妹给弄到了!也有人说是萧云清主动的,不就是他把麻妹领进他岳父母家的吗,好让麻妹先和她儿子培养感情。麻妹虽然是农村妹,可是年轻,小姑娘一个,萧云清图的是老马啃嫩草!说法虽不一,有一点却一致,那就是麻妹和萧云清要搞拢。

就在这些议论中,萧云清对麻妹的态度却变了。来茶馆打麻将时,对麻妹不再表现出任何的关心,几乎不和她说话,连看也不看她,就连茶杯里要续水,他也不叫麻妹而叫袁雨琴。他到岳父母家看亮亮,也多是在麻妹不在那里的时候。如果偏巧遇上了,就会显得不自然,很快找借口离开,就连说好在岳父母家吃饭的也不吃了,明显是有意在避免和麻妹多接触。

麻妹感到了苦恼。那些议论不可能传到她的耳朵里,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既已动了嫁给萧云清的心思,就巴心巴肠地去想他。她还从来没有想过男人,这可是她的初恋,越想就越觉得他好,恨不得他对她说喜欢她,愿意要她,只要他答应了,她就要像那天晚上那样扑进他的怀抱里。那天晚上她什么也没有想,感受到的只是安全和温暖,现在她可想得多了,要感受他的爱抚与心跳,感受爱情的热烈与甜蜜!可是,他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她成了半边热,单相思!

袁雨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听说了那些议论,便对麻妹说,他可能有顾虑,既怕你是图他的钱,又怕别人说他老马啃嫩草。你真想嫁他,就要主动点,找个机会和他挑明说,看他到底动心不动心。

麻妹要找机会并不难,自从认了干妈干爸,她就经常到幼儿园去接亮亮。亮亮有时候闹着找他爸爸,往常遇上这情况,她都是千哄万哄地把亮亮哄回外婆家,她怎么好意思领着亮亮去萧云清的学校找他呢。现在她顾不得了,一天临近中午她去接亮亮,亮亮又要找爸爸,她就给干妈打了个电话,得到同意后,便带着亮亮坐公交车去了西城中学。上车后她本来应该先给萧云清打个电话,犹豫一阵却没打,怕他借口有事不让她去学校,让她把亮亮带回外婆家。她要搞他一次突然袭击,才能看出他对自己的真态度。

萧云清对麻妹带着亮亮出现在学校大感意外,还显得很有点狼狈。正在放学时,招来不少学生的眼光,尤其高中的学生,和麻妹差不多的年龄,使得他自觉心虚,连忙抱起亮亮叫上麻妹逃离了学校,领着回到了家里。他的房子就在学校附近,是买的商品房,两卧一厅,并且装修不错,但眼下却到处乱堆着东西,不少地方还布满灰尘。

麻妹进去后,想说的话却说不出来了,她本来鼓足了勇气,现在却觉得根本没有可能。她知道城里有许多人都买不起房子,比如黄大超,听说和表姨分手后,就只能借住在他姐姐家。萧老师有这样好的房子,单凭这一点,就不愁找不到漂亮媳妇,自己一个农村妹,痴心妄想呀?为了掩饰来意,她一言未发,便挽起袖子去收拾屋子,把乱堆着的东西一件件收拣起来分门别类放好,又去找来拖布抹布准备大干一场,觉得这才应该是她干的,给他当个保姆还差不多,做什么梦啊!

亮亮却就叫饿了,萧云清便拦住麻妹,说别弄了,一起到外面馆子去吃饭。麻妹不肯,说她不饿,要他们父子自己去吃,她把屋子收拾好再走。

萧云清听出她有情绪,不得不问:“你这是怎么啦?”

麻妹咬咬嘴唇,终于忍不住:“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怕别人看见你和我在一起!”

萧云清说:“这不是看不看得上的问题,你不要乱想。

谁知这话让麻妹一下就来了眼泪:“是啊,我真的是在乱想,我以为干妈干爸都认我做干女儿了,就是想让我嫁给你。你以前对我又是那样好,肯定也会喜欢我的。我并不是图你有钱有房子,我想都没有想过这些,就是觉得你人好,想嫁个城里的好人。你看不上我没关系,可是不该理都不理我了,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你别这样,不要哭嘛。我没有看不上你,可你的年龄太小了……”麻妹的哭泣和话语都还像个孩子,率直而委屈,一下惹动了萧云清的怜爱感情,使得他有点急不择言,暴露出自己的真想法。这段时间他之所以对麻妹冷淡,正是因为岳母认了她做干女儿,并老向他说她这好那不错,不断暗示他最好能找麻妹为继妻。他觉得岳母这是一厢情愿,麻妹未必这样想,再说自己是个当老师的,怎么好意思找一个和自己学生一般年龄的老婆?

麻妹却就听到了希望,盈着泪眼看着萧云清:“原来你真是怕人家说你老马啃嫩草呀,我愿意,你又不是真的老,才三十几岁,就是再老我也愿意,关别人什么事啊!”

麻妹虽不是很漂亮,但还是好看的,尤其此时因激动而脸蛋鲜嫩潮红,大眼睛泪光闪闪,秀挺的胸脯一起一落,萧云清与她面对面的,由不得便有些心旌摇曳。他已久无异性,其实渴望拥有,麻妹的那个“啃”字,更勾出他对她身体的想象,却得忍住,并想,她真还是个孩子,尚不懂这“啃”字的具体含义,不然怎好意思当他的面说出口来,便说:“可是,你连法定的结婚年龄都没到……”

“我们先耍朋友呀……”麻妹既已听出他是愿意的,就要紧抓住不放了,抹了抹泪水,眼睛放出光亮来,火辣辣地看着他。她所以这样的勇敢,是因为想起了王作明和黄大超对她的侵犯,切身的经历使她明白,男人都是想侵犯女人的,萧老师如果喜欢她,肯定也会想,比如抱啊摸的,还有亲嘴。虽然她恨死了王作明和黄大超,现在却渴望萧老师对她做同样的事情,但她不好意思太主动,便要用脸上和眼里的热情来召唤他了。

亮亮却突然拍手欢叫起来:“阿姨要和爸爸耍朋友喽……”

萧云清正感心痒难以抑制,便去笑斥儿子:“小家伙,真是电视看多了!”

麻妹见让萧老师抱她已不行,转而去把亮亮抱起来,极喜爱地在他小脸蛋上亲了两口,说:“亮亮真乖,都晓得帮阿姨的忙了!”

这情景却让萧云清一下做了决定。他所以妻子亡故后迟迟没有再娶,一则是今日城市的女人只要自身条件好一点的多对男人有太多期待。自己名义上虽然有钱有房,但妻子以生命为代价得来的赔偿他是要留给儿子做教育费的,现在的房子也是当年岳父母将毕生的积蓄给了他们凑在一起才买成,除此之外,他就是个心灰意冷的普通中学教不受重视科目的老师,其实无权无势也无钱,极可能让娶来的后妻最终失望;二则,便是怕继母不能善待儿子。现在,麻妹与儿子如此亲近,她来自农村,把能嫁给他这个城市的中学老师当成了最大愿望,又天性善良单纯,若真成为自己的娇妻,当不会对他有更多要求。儿子不会少爱,自己不会少情,便是岳父母,也得了许多安慰,其实是一种皆大欢喜的最佳选择!

他对麻妹说:“走,我们去吃饭,吃完我送你们回望川厂。”

六祸从天降

亮亮不见了!

这是个周六,亮亮不上幼儿园,早上起床后,就又闹着麻妹要去找爸爸。周六望川厂不上班,茶馆上午也是有角儿的,麻妹去不了,好容易才哄得他不闹了,让外婆给带着。不料临近中午外婆突然打来电话,说亮亮不见了!麻妹正在给人顶角儿,丢下麻将发疯一样跑回干妈家。干妈已经哭得死去活来,干爸急得在屋子里乱转,说刚才还在楼下和几个小朋友一起玩,转个眼睛就不见了,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遍了,有小朋友说好像他上了公共汽车。给他爸爸打电话,他在开会,让他赶快到他住处去,看亮亮是不是想爸爸跑那里去了。

正在说着,萧云清气急败坏赶来了,他学校附近和房子周围也不见人影!

麻妹本来还只是陪着干妈着急和掉眼泪,这一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说都是她的错,要不是她经常带亮亮去找爸爸,又每次都是坐的公共汽车,亮亮就不会乱跑,不会去上公共汽车,不会丢。

萧云清跺脚:“这怎么能怪你?大家都别哭了,现在要紧的是赶快想办法,分头再找找,实在找不到,就报警!”

大家都强烈担心亮亮遭遇了专门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没等到他们报警,在茶馆里的袁雨琴却接到一个电话,有了亮亮的消息。

那是一个陌生男人的电话,对袁雨琴说,她儿子在他手里,要她天黑之前准备好十万元钱,等他电话送到指定的地方,不准声张和报警,否则她儿子就没命了。她还一句话没问,电话已经断了。袁雨琴先是莫名其妙,她哪来的儿子?突然想到是亮亮,顾不得照管打麻将的角儿们,连忙跑到萧云清的岳母家报信。

人人大感震骇,竟是劫匪!却又疑惑,劫匪怎么会认为亮亮是袁雨琴的儿子?

麻妹突然说:“可能是黄大超,还有王作明!”

“不是不是,他们的声音我会听不出来?”袁雨琴大吃一惊,连连否认。

麻妹说:“他们没那样傻,会自己给你打电话。”

袁雨琴还是拼命摇头,她毕竟和黄大超同床共枕几年,无论如何不敢设想他会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情,至于王作明,那是个二杆子,独自打不起主意的。

萧云清却就问麻妹依据的是什么,是怎么想的。

麻妹的依据是黄大超和王作明恨自己,特别是黄大超,想打她主意没成功,反而被袁雨琴扫地出门了,现在见她和萧云清谈上了朋友,肯定气恨得要死,想报复。她还认为打电话的人把亮亮说成袁雨琴的儿子,是故意的,为的就是打烟幕弹,让人不往熟悉情况的人那方面去想。

这当然全都是猜测,但这一说,连袁雨琴也觉得不是没有一点道理。黄大超确实不甘心,曾下半夜跑到茶馆来敲门,淫声秽语地叫麻妹,最后见是她守店,才悻悻地走了。另外,茶馆里还来过两个“羊儿客”,就是那种会偷牌作假让同桌打麻将的人必输的赌客,叫做“套羊儿”。这两个人不是望川厂的,但有角儿认识,悄悄告诉了袁雨琴。来了几次,袁雨琴都说角儿满了,没让上桌子。开茶馆的人都知道,只要“羊儿客”来套上几次“羊儿”,这茶馆的名声就坏了,生意就做不下去了,哪怕你的服务再周到,角儿们也都不来了。打麻将虽然难免输赢,但得是公平竞争,讲的是技术和手气,谁愿意被设局白套钱?“羊儿客”都是有一套打假牌的手段的,一般人当场根本发现不了,发现不了就找他不着,只能是吃哑巴亏。也就必然怪罪到茶馆老板的头上,认不得防不住“羊儿客”,你还开什么茶馆?事后听说,那两个“羊儿客”是黄大超让王作明特意找来的,为的就是想把她的茶馆给搞垮。这两件事,袁雨琴都没有对麻妹讲,怕她会害怕,不肯留在茶馆里了。现在一想,黄大超明的暗的计谋都不能得逞,肯定会更加气恨,再生毒计也不是没可能!

萧云清则从另外的角度推断,如果纯然是陌生人,怎么可能知道袁雨琴的电话号码。如果是劫匪问亮亮,亮亮只会说出家里的,因为这是他唯一能记住的号码,就是爸爸的手机号码也记不住。而且,麻妹从没有带亮亮到茶馆去过,根本就不认识袁雨琴,虽然亮亮没有了妈妈,也决不可能说一个不认识的人是他的妈妈。要说也可能说麻妹,劫匪应该是能将亮亮经由麻妹和袁雨琴联系起来的人,知道只要袁雨琴接到电话,麻妹就会知道情况着急,就会把消息传递给亮亮真正的家里人,他们的目的就可以达到。由此,这劫匪完全可能是黄大超和王作明!

袁雨琴见萧云清这样肯定,就说:“那就赶快报警,让警察抓住他们一问,就找到亮亮了!”

“不行,他们说了不准报警,会整死亮亮的,亮亮要是有个好歹,我也不想活了……”萧云清岳母强烈反对,老人家老泪纵横,哭得伤惨。

萧云清也觉得不能报警,如果真是黄大超他们,他相信只要他们认为事情没败露,就不会对亮亮怎么样,相反如果被警察怀疑了,反而可能下毒手。

“那怎么办啊?”麻妹拉着哭腔问,泪水一串串地流。

萧云清说:“只有答应他们的条件。我先去把钱取出来,等着他们再来电话,让送哪里就送哪里,只要他们别伤害亮亮就行了。”

也只能这样了,萧云清便去取钱。袁雨琴回茶馆去,装着没事一样,等下午的麻将散场后,就把门关了。晚场不能开了,得等劫匪的电话。麻妹则留在干妈家里陪着她一起掉眼泪,一起祈求菩萨保佑亮亮能平安归来,一起诅咒该死的劫匪。

晚上,袁雨琴也来到萧云清岳父母家里,所有人都极度紧张忧虑地等待着劫匪的电话,一直等到十一点,袁雨琴的手机才响起,但来电显示,已不是上午打来的号码。大家都噤口无声,只由她一个人和劫匪通话。仍是那个陌生男人,问清钱已如数准备好,就命令她让茶馆的那个打工妹带上移动电话十二点送钱到东郊转盘,只准一个人,并声言有人监视,如果发现有多的人,孩子就没命了。袁雨琴提出要听孩子的声音,对方拒绝,但保证钱到手孩子就会安全回来,随即断了电话。

袁雨琴把劫匪原话通报后,所有人都更感紧张。只有一个小时了,必须做出决定,现在不只是要送去万元巨款,而且还得是麻妹独自送去。送到东郊转盘肯定还要命令送到别的地方,极可能是城外,电视上经常播放警匪片,既教会了劫匪反侦察的招数,也教会了普通人对劫匪路数的认识,麻妹一个大姑娘,深夜而去,分明是临险,让人不能不想到,劫匪谋财之外,还意图劫色!

决定必须首先由萧云清做出,孩子是他的,钱也是他的。只见他眉头紧攒一阵,而后颤抖着声音说:“看来不报警不行……”

他岳母一下跳起来:“你说什么,不要亮亮啦,你就这样狠心吗……”

“可是……”萧云清痛苦万状。他哪里是狠心,不管报警不报警,亮亮能不能救回都是个未知,谁知道劫匪到底会怎么想,他没有理由无端地搭上麻妹啊。

麻妹看出了他的心,好感动。扬眉说:“你是担心我吧,没关系的,我去。只要能把亮亮救回来,我死了都愿意。”

她并不是在说豪言壮语,而是完全的真情话,她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农村来的打工妹,能得到萧云清全家老小的喜欢,自己理应报答,而且要不是她常带亮亮去找爸爸,亮亮也不会乱跑去上公共汽车被劫持。她想亮亮的命怎么也比她的命金贵,只要能用她的命换回亮亮来,她真的是很愿意!

干妈一下把她抱住了,哭着说:“我的好女儿,干妈没有看错你。等亮亮回来了,我一定把你当亲生女儿待,让亮亮叫你妈,你就是他的亲妈妈……”

事情就这样定了,没有时间多哭,得做好准备。

钱装在一个提包里,麻妹从没见过这样多的钱,本以为十万元会是很大一堆,却原来并不大,一扎扎地捆着,只占了提包一半的位置。麻妹便让再找个小点的提包来,将真钱装进小提包,给大提包装上一沓沓的废纸。

萧云清惊问:“你这是干什么?”

麻妹说:“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只是想看情况再想办法。这钱是亮亮妈妈赔命的钱,反正亮亮没有安全以前我不会交出去!”

萧云清一直强自镇定,此时却几乎落泪,哑声说:“你千万不要触怒他们,只要亮亮和你都能平安回来,就很好,人比钱要紧。”

麻妹又要袁雨琴的手机,说多带个电话也许有用。接过去后,便是一阵快速的摁键,萧云清问她做什么,她仍说不知道有没有用,只让萧云清一定把手机开着,随时等她的消息。

萧云清便不再问,只感到惊讶。她小小年纪,即将只身赴险,竟能临危不乱,还能不断地去想应对劫匪的办法,不管她的办法有用无用,都让他这个大男人也不能不感到钦佩!

麻妹其实是被逼的,她既已决心要救出亮亮,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也就什么都不怕了,脑子也就能飞速地运转。

麻妹做好了一切准备,离规定的时间已近,该走了。她提起那个提包,又放下,看着萧云清,说:“你能像抱女朋友那样抱抱我吗?”

虽然萧云清答应和她耍朋友了,却并没有真正的谈情说爱,对她没有一点儿亲热举动,她想主动又实在不好意思,怕他认为太不知羞,轻薄。现在,她要为了他,为了他的儿子,去面对凶狂的劫匪,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她渴望能得到她喜欢的男人一次真情的拥抱,这也许就是她短暂一生唯一的爱情啊!

萧云清流泪了,他无声地展开双臂,将她紧紧地拥抱在怀里!

所有人都流泪了,麻妹的干妈干爸、表姨,全都泣不成声!

但麻妹很快就让萧云清将她放开了,时间不允许。她泪流满面,提出了最后的要求:“如果亮亮回来了,我没有回来,我家里人找来,你给他们一点钱好吗,一千两千都行,爸妈生我养我,我还一点都没有报答……”

“你别说了,我要你一定回来,一定回来!”萧云清止住她,看着她,含泪的双眼里是一种对可能要失去心爱女人才有的伤痛和恳切!

麻妹便抹去眼泪,拎起提包,转身而去了。她已经得到了爱情,安排了对父母的报答,便走得义无反顾,步子坚稳,满心是一种与她年龄不相称的悲壮情怀。

七置之死地

麻妹刚到达东郊转盘,身上的小灵通就响了。劫匪命令她向东出城,步行,不准乘车,不准停下,不准回头,不准打电话,一直走,没有新命令不准停下来。

麻妹接电话时注意了号码,劫匪三次号码都不同,说明劫匪非常谨慎小心。又从自己刚到就接到电话,说明劫匪真在跟踪监视,便觉得萧云清不报警的决定很正确,不然肯定被劫匪发现,真可能整死亮亮的。她什么话也没有问劫匪,关掉电话就向东出城。出城一段后,房子越来越稀少,灯光越来越稀落,最后路两边已是一片片的庄稼地,走进了一派昏暗中。她反而加快了步子,急欲走进更深的黑暗,这样就可能使跟踪的劫匪有那么一时半会儿看不见自己。她奇怪自己现在虽然极度地紧张却并无多少恐惧,一心只想在救出亮亮的同时还要保住提包里的十万巨款,决不能被劫匪给抢走!

但毕竟离城区不是很远,总有灯光映过来,完全的黑暗不可得。她总算看见了路边有一大片红苕地,葳蕤的苕藤覆盖了全部的土面,她不顾劫匪的警告扭头向后看了一眼,未见人影,便疾步跨进红苕地里,取出大提包里装真钱的小提包,藏进了苕藤覆盖的垄沟里。又几步跨回路上,再回头,仍未见人影,看看红苕地周围,牢记住位置,便猛跑,直到小灵通又响起。

她接电话时仍在猛喘气,劫匪问怎么回事,她撒谎说害怕,劫匪说知道怕就好,不过也别怕得太过分,是我。她这才听出,劫匪已不是刚才那个人,是黄大超,果然是黄大超!

黄大超命令她呆在原地不准动。

很快,有一个男人像是从地里冒出来一般,出现在她近前。

尽管昏暗中身影模糊,但麻妹毕竟和黄大超相处三年,还是一眼看出的确是他。

她将提包紧抱胸前,连连后退。

黄大超理所当然认为她抱的就是现金,得意地干笑了两声,问:“是不是十万?”

麻妹说是。

黄大超命令:“跟我走!”

麻妹使用胆怯的声音:“去哪里?”

“不准问,老老实实跟着我,不准出声音不准叫!”黄大超并未急于夺钱,认定那已是囊中物,尽管这已是城郊,并且已是后半夜,但公路上仍不时有车辆过往,他还须把麻妹引到另外的地方,才敢放心地去验看现金,而后处置麻妹。

麻妹却暗中松了口气,黄大超显然没有发现她路过红苕地边的举动。

黄大超领着她顺公路主干道走了一段,上了一条支路,又走一段,竟上了山路。尽管越走越偏僻,光线也越来越暗淡,麻妹却没有了丝毫的害怕,她清楚地知道,现在她手上有了和黄大超讲条件的王牌!

爬上一道长坡,出现了一间守山的小屋。麻妹是农村人,知道这季节山上并没有可以收获的东西,守山屋子里也就不会住人。她明白了,黄大超是要把她引进小屋,这里对劫匪,真是非常安全,不管是验看现金,还是侮辱收拾她,都可以放心大胆不会被人发现,就是她喊叫,也是不可能有人听见的。

果然,黄大超向屋子走去,麻妹却站住不走了,问:“亮亮呢?”

黄大超说:“先进屋,我数完钱再说!”

麻妹一动不动,坚决地说:“不行,你不告诉我亮亮在哪里,不把他放出来,我不会跟你进屋,更不会把钱拿给你!”

“好个黄毛丫头,都到了这里,还敢和我犟嘴!”黄大超伸手来拉她。

麻妹后退,双手把提包抱在胸前。

黄大超便想先见到钱,改而把提包抢夺了过去。

麻妹突然“嘿嘿”笑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时候怎么就笑得出来:“你抢去也没用,里面装的是废纸!”

黄大超大惊,急忙拉开提包拉链,伸手一摸,不用看,根本就不是钱,随即咬牙发狠:“好啊,我看萧云清是不想要他儿子了!”

“不是他。他从银行把钱取出来给了我的,整整十万,是我在来的路上藏起来了。嘻嘻,你不是在跟踪监视我吗?怎么就没看见?”麻妹索性装成个心智尚差不知处境凶险的傻丫头,讽刺起黄大超来。

黄大超一下蹿上前抓住她双肩:“快说,藏在哪里?”

尽管黑暗,却因脸对脸,麻妹还是感到了黄大超目光的凶恶,但她此时根本不怕,她相信,只要对方还没拿到钱,她就是安全的:“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我不会说的!”

“条件,你个臭打工妹,敢跟老子讲条件?”黄大超好不气恼,大气呼呼喘,但很快就松了手,“你说,什么条件?”

“两条,首先是让亮亮平安回家,还有就是我也要分钱,你们的人加上我,按人头分,一人一份。”

“什么?你分钱?你不是想嫁萧云清吗?”

“别骗我了,你以为我那么傻啊!我知道,你们敢让我来送钱,肯定就不准我在这个城市里呆了,反正我想嫁他还不是图他的钱。现在他的钱都没了,只要你们分钱给我,我就到别的城市去打工,这样就没人知道是你们当的劫匪,我也发财了。”麻妹娓娓道来,用一种自以为聪明的得意口吻。

黄大超吃惊不小,心想真是太小看她了!

自从被袁雨琴扫地出门,黄大超就恨透了麻妹,不久更恨透了萧云清,认为就是因为萧云清也想啃麻妹这窝嫩草,才使自己占她不成,反而弄得原来的女人也没了,甚至连住的地方也丢了。他必须要报复,但夜间守茶馆的换成了袁雨琴,找“羊儿客”去茶馆也没成功,连打击一下袁雨琴和麻妹也不成,更是越想越气恼。便终于生出恶胆来,要一不做二不休,劫持萧云清的儿子,弄一笔大钱花。同时也不放过麻妹,让她自己送来任他玩弄,最后使萧云清落得个人财两空!但他并非亡命徒,知道这是犯罪,而且是重罪,一旦败露不但望川厂的工作会丢掉,还得蹲上十年八年的大牢。他并未急于行事,而是把计谋考虑得万分周密后,才去找王作明。王作明也恨萧云清,更想弄大钱和玩麻妹,他们本是铁哥们儿,王作明头脑简单,听了他的毒计连声叫好,恨不得马上就动手。黄大超的计谋是找个机会劫持萧云清的儿子,再物色个生人给袁雨琴打电话勒索巨款,这样就没人能怀疑到是他们干的,连劫持的孩子是谁的儿子都不知道,谁还能往熟人头上去猜想?然后再让麻妹送钱,钱到手就把萧云清儿子放回去,杀人的事是不能干的,公安机关正讲什么命案必破,早晚得偿命,划不来。但麻妹就别想回去了,先由他和王作明玩个够,然后让王作明用车拉到外地偏僻的农村,卖给农民当老婆,偏僻农村的农民买来老婆看得紧,决不会让她给跑掉。这样,就算萧云清事后报案,警方别无线索,反而会怀疑是麻妹勾结人骗了钱跑了。黄大超便让王作明找机会,王作明今天见亮亮一个人上了公共汽车,便开了自己的面包车跟上去,亮亮下车后去了萧云清房子,王作明仍然开车尾随着,亮亮走到巷道里,王作明见无人,立即下车一把将他捂着眼睛抱进车内,迅速用准备好的衣服布块将他的头蒙住嘴堵住,手脚也捆上,神不知鬼不觉拉回了望川厂自己的房子里。随后,王作明又按照黄大超的计谋,去火车站找到一个一眼可见老实怕事的农村小伙子,正要买票去外省打工,说要雇他一天,只是跟随着打几个电话,然后去外省的火车票由王作明给买,另外再给一百元。小伙子虽然不相信天上真会掉馅饼,但见王作明一脸恶相,不敢不答应,便坐上了王作明的出租车,由他拉着去一个公用电话亭给一个叫袁雨琴的人按照王作明教的内容打电话,他听了内容不敢打,王作明就掏出一把刀子来,说不打就杀了他,他也就只能听令了。这样,袁雨琴两次接到的电话,以及麻妹到达东郊转盘接到的电话,都是这个连黄大超和王作明也不认识的小伙子打的。麻妹从望川厂出来后,王作明就开着车一直在跟踪监视,到确信萧云清并没有报警,麻妹真的是只身前来送钱时,他才让小伙子打了最后一个电话,而后自己打电话通知了守候在东郊农村山上的黄大超,便把那小伙子拉回了火车站。算是信守承诺,给买了火车票另加一百元钱,警告一番后,打发他上了火车。他们是算好时间的,正有一班车。这本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谋,打电话的“劫匪”已经随火车远远离开本城,萧云清果然没敢报警,已经让麻妹乖乖地送钱来了,这出城后的一段路是不必跟踪监视的,只要没有警察暗中保护,麻妹一个大姑娘,深夜携巨款到郊外见劫匪,只会越走越恐怖,吓也吓坏了。而且也不能跟踪,深夜城郊已少有车辆,再让王作明开着车跟在后面,麻妹肯定会发现。万一没到他安排好的安全地方,她因过于害怕乱来,反而有可能坏事。所以,他就只须在前面路上等着她,便可以做到万无一失了。谁能想到,这麻妹人小鬼大,竟然会在路上把真钱藏了起来,也想分上一笔!并且,一见劫匪是他就能猜到,她已经没法回去见萧云清了,差不多看穿了他的全部计谋!

黄大超虽然吃惊,却并未气急败坏,心想你他妈聪明也有限,到底嫩了点,还想分钱发财,做梦吧,老子要叫你上天无路,行动上却来了个以进为退,再次伸出双手,卡住麻妹的脖子:“你少给我来这一套,说,钱藏在哪里,不说老子就卡死你!”

麻妹反而把胸脯一挺:“卡死就卡死,反正我这条命也不值钱!”

黄大超也就松了手:“行,你狠,比我还狠!好,我答应你的条件,两条全答应,但你先要把钱找到,我才能放萧云清的儿子!”

“不行,我要等亮亮安全回家后,才会带你去藏钱的地方!”麻妹态度坚决,毫无商量余地。

黄大超简直要被气疯了:“你他妈骗我不只一次了,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干吗要骗你,这深更半夜荒山野岭的,我在你手里,不要命啊?”麻妹故意拉起了哭腔,声音里透出恐惧来。

黄大超没辙了,他必须按照麻妹说的办,不然十万巨款就没办法到手,城郊公路两边到处是成片的庄稼地,这黑夜里麻妹藏的钱只有她自己才能够找到!

他开始给王作明打手机,让王作明把萧云清儿子给送回去,嘱咐既要送到楼下家门口,又要不被人发现,包括不被孩子给认出来,送到后马上离开,然后给他回电话。王作明让他尽管放心,又问他钱到手没有。他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了一句少不了你的。

直到这时,黄大超仍无失败的预感。他的计划本来就是拿到钱后就送回孩子,现在不过是变成先送回孩子再到手钱,麻妹也照样会被他和王作明享用后卖掉,计谋中想要得到的东西,一样也不会少!

没等多久,王作明就回电话了,说孩子已经回家,问自己要不要马上过来,黄大超说,你急什么,该过来的时候我会叫你过来。王作明就传来几声淫笑,说,嫩咚咚水汪汪个麻妹,我早就想玩了,也不晓得被萧云清开过封没有。行,你是大哥,你先玩,你玩够了再叫我就是。王作明认为,钱肯定是到手了,黄大超之所以不让他就过来,是要在山上先把麻妹独自尽兴地享用。

山上寂静无声,王作明从电话里传来的话语麻妹也听见了,感到万分的羞辱气恨,却得强忍住。只能在心里怒骂:两个流氓野兽混账王八蛋,等着吧,没你们的好下场!

黄大超关了手机,说:“行了吧,人已经回家了,走,去找钱!”

“这只是听你说,我要打个电话给萧云清,看亮亮是不是真的回去了。”麻妹边说,边掏出了小灵通。

“不行,让你打电话,告诉他是我干的呀!”黄大超严厉阻止,唯恐麻妹耍花招。

麻妹改而说:“那我发短信,让他回短信行不行?”

黄大超清楚,只要还没有找到藏钱的地方,他就是被动的,就不能和她来硬的。想了想,说:“把你的小灵通给我,我来发!”

麻妹未犹豫,把小灵通给了他。

黄大超问了萧云清的号码,就开始写短信,用麻妹的语气,说如果亮亮已经安全回家了,就回一个短信,但不能打电话,不能报警,不然她就没命了。

很快萧云清就回了短信:亮亮已经平安回家,你也一定要平安回来!

黄大超将小灵通递给麻妹看:“怎么样,没骗你吧?”

麻妹看着短信内容,眼里忍不住盈上了泪水。既高兴,又伤心,高兴亮亮成功得救了,高兴萧云清对自己揪心般地关切,伤心自己极有可能不能够嫁给他了,连给他一次身子的机会也没有了,这辈子还不知道让尊敬喜欢的男人把自己变成真正的女人是个什么滋味就要结束短暂的生命了!

黄大超却不给她时间伤感,一把夺过了小灵通:“走,快点去找钱!”

麻妹抹了抹眼泪:“你着什么急啊,我自己藏的钱一去就找到了,你把电话还给我。”

“不行,现在电话不能在你手上!”黄大超传达的意思很清楚,他不能不有所防范。现在萧云清的儿子已经回家,他手里的牌就只剩下麻妹自己的命,他不能让她心存获救的指望,担心电话在她手里可能突然报警。但这仅是他表面的意思,实际上他原来的计谋就是要在放回萧云清儿子的同时收掉麻妹的小灵通,从此切断她与外界的联系,让她在这个城市永远的蒸发!

麻妹假装委屈,以麻痹黄大超:“你担心什么啊,未必我不想要钱吗,路上提着钱的时候我就想,要是这样多的钱我能一个人得到才好呢……”

“哟,你比我还贪,居然想独吞十万,快走快走,拿到钱三一三十一你一个打工妹白得三万多,够发财的了!”黄大超也同样在麻痹欺骗麻妹。

他们开始下山,麻妹在前,黄大超紧跟着。天黑,山路崎岖,麻妹故意装着看不见路,一步一步地往下探着走,很慢。黄大超焦急,不断地叫她快点快点。麻妹便在一个陡坡处赌气般地走快了,却假装着一脚踩虚没站稳,“哎哟”一声往下急蹿收不住脚,最后摔倒在一处地沟里,依然长一声短一声“哎哟”“哎哟”地叫痛。见离黄大超已较远,便极其快速地把手插进衣袋里,在袁雨琴那部手机上灵巧地摁了几次键,将她离开萧云清时输入保存好的短信发了出去,内容是:“劫匪是黄大超他们,快报警!”她当时并不能肯定是黄大超,更不知道能不能先救出亮亮,但她已经猜到劫匪肯定会收掉她的小灵通,再暗带一个手机并预备好要发出的短信,只是希望上天能给她这样的机会!

在她向下急蹿时,黄大超开始时是一愣怔,怀疑她又是在耍花样,想借机逃掉,正要疾步追赶,她就摔倒叫起痛来,便松了一口气。正在陡坡上,他也看不清路,怕自己也摔了,便没敢走得太快,觉得没必要。他哪里知道,他又一次上了麻妹的当了!

麻妹发出了短信,心里安稳了不少,等黄大超到了跟前,她爬了起来,却又叫痛,说脚被崴了,痛得很,边说边“嘤嘤”地哭,真像个还没成人的小姑娘。她知道跑是跑不掉的,她一个姑娘家,哪里能跑过一个大男人,只会让黄大超察觉上当了,得钱无望就会立即对她下毒手,肯定会先强奸再整死,她连个干净尸身也留不下的。她只能拖时间,盼望萧云清报警后,警察能很快搞清楚他们在哪里,迅速赶来,这样她就得救了。

黄大超焦躁:“哭什么哭,快走,再痛也要忍着走!”

麻妹不能不走,但一瘸一拐的,走一步叫一声痛,下了山,到了那条支路上,支路平宽,黄大超便不管她痛不痛,同时怕她再耍花样,一把抓住她手腕,拖着她快步向前了,很快便上了主干道,又走一段,离那片红苕地已经不很远。

麻妹着急了,她不能再往前,她并不知道她先前出城后并无人跟踪监视,只以为是自己进红苕地的短暂时间躲过了监视,现在如果她再往前,走过那片红苕地,黄大超很可能就会发现她又是在骗他,就可能猜到巨款十有八九就藏在红苕地里。因为在他们没能把她盯死疏忽了的一段路途上,只有这片红苕地是最容易藏东西的地方!

公路上没有一个人,更不见警察的踪影,麻妹绝望了,心想警察怎么会知道他们在这里呢,不可能赶来了!她站住了,犹犹豫豫地说:“好像就在这里。”

“什么好像,到底是不是?”黄大超恶狠狠问。他突然感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麻妹还得继续装下去,尽可能地多拖延一点时间:“我记不清了嘛,当时好紧张好着急的,反正就藏在这一段路旁边的沟里,用几块石头压着的。”

城郊公路旁的路沟里,到处都是层层叠叠的石头。

“那就下去挨着个地找!我给你说,你要搞清楚,钱找到了什么都好说,该分多少给你就分多少,我说话算数!要是你还敢耍我,不把钱找出来,你就不要想活命!老子就叫王作明过来,先把你轮奸了,再弄死你!”黄大超别无办法,只能是既利诱,又威胁。

麻妹便下到路沟,去翻动石头,边翻动边用着急的声音念叨着什么,制造她也急切地想找到钱包的假象,心里却在绝望地祈求着:警察快来呀,快来救我呀……

她没有盼来警察,却盼来了一辆夜行的汽车,打着耀眼的车前灯,疾驰而来。

黄大超做贼心虚,怕有意外,转脸去看是什么车。

麻妹突然从路沟里一跃而起,扑向路中央,这是她获救的唯一机会,即便救不了她的命,至少能够救她的清白,她扬起双臂,迎向来车,嘶声叫喊:“救命啊……”

汽车急刹,却有惯性,一下将她撞倒。

黄大超万万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呆傻一瞬后,醒悟到大事不好,非但十万巨款已经不可能到手,再不逃走,麻妹的惨死也要弄到他的头上,未等那车上的司机打开车门下来,他已扭头没命地疯跑!

八还我真名

麻妹并没有死,只是昏迷了,被司机送进了医院。黄大超和王作明,当天凌晨就落入了法网。

麻妹在昏迷中,就成了英雄,上了这个城市的报纸、电台和电视。一个年仅十八岁的打工妹,为救他人的儿子,深夜只身去与劫匪周旋,与劫匪斗智斗勇,不仅使孩子平安获救毫发无损,而且保住了十万巨款,最后不惜以身撞车,用生命向歹徒抗争,致使劫匪惊恐万状狼狈逃窜,很快被警方抓获归案。记者采访了警方和萧云清一家,电视台到病房和城郊山上拍摄了镜头,共同用生花妙笔和情景再现的艺术手段塑造了一个美丽、勇敢、机智、刚烈的光彩形象。

一时间,到医院来看望麻妹的人络绎不绝,这部门那团体的,更多的是普通的学生和市民。病房里摆满了人们送来的鲜花、水果和各种营养品,还有不少送钱捐款的,但都被萧云清一家谢绝了,说麻妹救的是他们的孩子,应该由他们出钱治疗,他们也有这样的经济能力。萧云清还和袁雨琴一起去麻妹的农村家里接来了她母亲,和萧云清的岳母轮换着白天晚上守候在麻妹的病床前。

还有家大商场也派人来看望麻妹,提出麻妹痊愈后,到他们那里去工作,做商场的形象代言人。

但热闹是短暂的,麻妹刚刚伤愈出院,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麻妹出院后做的第一件事,是陪母亲回到乡下的家里,住了两天。回城后没去干妈家,也没见袁雨琴,而是等到晚上去摁响了萧云清房子的门铃。萧云清刚开门,她就扑进了他的怀里,要他抱着她,紧紧地抱着,然后,就让他把她抱到床上去!

萧云清有点不知所措,没敢动,害怕一动起来欲念将不可遏止。他爱她,他现在对她的感情已经不再全然是长辈对晚辈、老师对学生般的感情,这次事件她表现出来的大智大勇足以让他心生敬意与仰慕,但她毕竟年龄还太小,更不确知男女之事,没有真正的心理准备,他不愿她受到伤害,事后感到委屈。他温婉地问:“为什么,等你到了结婚年龄,那时再在一起不好吗?”

“我好后怕,我都差点见不到你了……”麻妹突然大哭起来,紧紧地趴在他怀中,其实仍是个孩子。这些天,每次萧云清去看她,她都想扑进他怀里去大哭,可病房里总是有许多人,别人都把她当英雄,她只能把一阵阵袭来的余悸努力忍住,把需要宣泄的泪水强行吞咽回肚子里。

萧云清轻抚着她的后背:“别哭,别哭,黄大超、王作明都被抓了,你什么也不用怕了。”

“不,我还是怕,那天晚上要不是来了那辆汽车,我肯定就被他们糟蹋了……”麻妹又哭一阵,见萧云清并没有完全懂自己的意思,也就顾不得羞了,抬头看着萧云清,“城里又不只他们两个坏人,我不能让处女身子给别人夺去。你是我尊敬、喜欢、要嫁的男人,我要给了你,心里才好过,才踏实!”

萧云清大受震撼,但他仍然犹豫:“可是我年龄比你父母小不了多少,还结过婚有孩子,他们会不会反对?”

“我这次就是专门回去讲这事,家里人全都赞成,还要我千万抓紧,趁我救了亮亮你们感激我,别等时间长了丢淡了,你就不肯要我这个农村妹了……”

萧云清一下捂住了她的嘴:“你可别这样想,人都是平等的,而且你现在都成英雄了,我还觉得配不上你呢。”

麻妹却说:“我不想当英雄,就想马上和你在一起。我真的是喜欢你,喜欢亮亮,还有干妈干爸。只要你对我好,我就会感到好幸运,好幸福!”

他不能再拒绝了,那会伤害她的自尊的,而且,她已经是那样热切地望着他,依然盈着泪水的眼睛波光闪闪,娇嫩的脸儿更是显得格外鲜艳,他长时间压抑着的对异性的情欲便受到了强烈的召唤和刺激,有些难以遏止了。

他开始爱怜地去擦拭她眼里脸上的泪滴,继而深情地去吻她柔嫩的脸腮和红润的双唇。他做得十分的温存,唯恐显出饥饿和急切来,把她给吓坏了。

但她很快就承受不住了,这是她第一次接受男人的亲吻,第一次得到真正的爱情,只觉得美妙无比而又足以让人窒息,身儿软软的好似要融化了。

萧云清已是激情难禁,终于把她抱到了床上。

从这天开始,麻妹和萧云清就同居了,把亮亮也接到了一起住,以便培养父子母子的感情,周末则全家人一起到干妈家,让老人家不感到寂寞,能享受天伦之乐。她现在已改口叫干妈干爸“妈妈”“爸爸”了,以代替他们死去的女儿,并且从心里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父母一样了。但她暂时没有去茶馆打工,想等那家大商场让她做形象代言人的事看成不成再说。她虽然并不清楚形象代言人究竟是份怎样的工作,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工资,但觉得萧云清是当老师的,自己都和他同居了,有份体面的工作,他在人前才会有光彩,不致在人后被人说他找了个在茶馆打工的打工妹。她自己形象不形象没关系,但如果因为自己影响到他的形象她会很难过,她真的好爱他,她希望她带给他的全都是快乐!

谁也没想到,就因为她和萧云清同居,她的形象就受了损害,就不再是英雄了。

这天,家里突然来了一男一女,说是政府部门的,来调查取证她斗劫匪救孩子的事情经过,以便向上面申报,批准后要授予她见义勇为的光荣称号。萧云清到学校去了,麻妹和亮亮在家,亮亮按照外婆的要求,已经叫她妈妈了,而且叫得自然而亲热。来人感到很奇怪,一个十八的姑娘怎么会有孩子呢,便仔仔细细地询问,得知亮亮就是那个被救的孩子,而她已经和孩子的父亲住在一起。并且,她此前是在茶馆也就是麻将馆里做事,以至于被人叫做麻妹,和萧云清也是在麻将馆里认识的,等于是麻将做了他们的媒人。那一男一女一商量,就认为不能再授予她光荣称号了,说出的理由是见义勇为必须是救与自己没有关系的人,而她和亮亮现在是母子关系。但麻妹感觉,他们还有没说出口的理由,认为她小小年纪就和人同居,她和萧云清的关系是不道德的,而且她和萧云清是在赌博场所勾搭上的,这样的人怎么配称为英雄人物呢?他们本来还要去向萧云清和他岳父母调查了解情况的,也觉得没必要了,对麻妹的态度由热情变冷淡,就离去了。

送走客人后,麻妹感到很委屈,哭了。还没有哭完,萧云清已从学校回来,问明原由,跺脚自责道:“我应该想到的,现在不但英雄当不成了,商场形象代言人的事也多半会泡汤,都是我害了你!”

麻妹急忙止住泪,说她并不是因为当不上英雄,当不当形象代言人也没关系,只是想不通城里那么多同居的男女都没人认为不正当,怎么她和他在一起就不正当了呢,他们是不是把她看成和那种小姐差不多的人了?还有,就是这城里到处都是麻馆,城里人天天去打麻将都不算赌博,她只是在麻馆里打工,一个月才四百元工钱,怎么反而跟赌博扯上关系了?她觉得,说到底,就因为她是个农村来的打工妹,才让人怎么看也不顺眼,没毛病也要故意挑出毛病来!

萧云清明白了她为什么会那样的委屈,她虽然只是个打工妹,却很看重自己的尊严,可以面对劫匪招致失败后将有的疯狂侮辱而选择撞车寻死,却不能忍受别人无端的歧视和轻贱。

“你误解了,他们并不是这意思。同居,在茶馆里打工,普通人是可以的,但作为英雄来宣传表彰,他们就认为不合适了,怕产生负面影响,这和你是不是打工妹没有关系。”他感到心疼,对她解释,为增强说服力,还以自己为例,“比如我,也就是当个老师,工厂的职工到茶馆打麻将没人会说什么,当老师的就会被人议论了,所以我虽住在东城,却跑那样远到西城进茶馆。”

麻妹却就想到了另外的问题:“那,如果形象代言人真的当不成了,我还去不去茶馆打工呢?”

她的意思是,如果去,那不更会影响他作为老师的形象吗?

萧云清尊重她的意愿:“你不用管对我有什么影响,愿意去就去。如果不愿意,可以就在家带亮亮,做做家务,我的工资过日子够了,存款留着将来亮亮读书也够了,没关系的。当然,也可以另外找一份工作。最重要的是,你觉得怎样更开心。”

麻妹很感动,心想,他对她真好,对她没有任何的要求,就希望她开心,她真的是好幸福。却说,她想在望川厂附近开一家面馆。

“开面馆?”萧云清有点惊讶,她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个想法?

确实是突然,但麻妹有她的道理。她觉得再在茶馆里做事肯定会对萧云清产生不好的影响,她会不安难过的。但她不能靠他养活,自己才十八岁呢,这样年轻,哪能这样一辈子在家里呆着啊,无论如何得做事情。另外找工作虽然也行,可表姨袁雨琴的茶馆没了她是开不下去的。三年前来城里要不是表姨收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最后却是因为她才弄得表姨和黄大超分手,她现在找到了幸福表姨却要弄得没法过日子了,她怎么能够知恩不报看着不管呢?她在茶馆里的时候常给角儿们煮面条,角儿们都说她弄的调料好吃。她在望川厂人缘好,如果面条又煮得好吃,让表姨和自己一起开面馆,相信客人不会少。开面馆也不用太大的本钱,也就是租间店面简单搞一下装修,再置办一些桌凳碗筷。她三年的工钱除了一半给了家里另一半只花了少部分买衣服,其余都存着呢,再让表姨出一半足够了。这就既让自己有了正经事情做,能挣钱又不会对萧云清产生不好的影响,又能让表姨和自己做生意赚钱过日子,供她女儿读书,说不定还能发财呢。

萧云清听得激动,感慨自己真是得到了一个最好的姑娘,自尊自立,聪明有头脑,而且心地特别善良,事事处处为他人着想。

他说:“你的钱就别动了,留着给家里吧,农村太穷。也别让袁雨琴出钱了,她也真是不容易。你如果要我支持你开面馆,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本钱我来出。并且从今往后不要觉得用我的钱有什么不好,我们只是还没有办结婚证,但已经是夫妻了,而且是真心相爱的夫妻,我们的身心都融在一起了,经济就应该是共同的,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的钱也是我的钱,你说好不好?”

他真诚而热切地看着她,要消除她心底仍然存在着的怕别人也包括他认为她找他是贪图他有钱的疑虑,消除她在对待他的钱上表现出来的自尊自立后面其实隐藏着的自卑。他爱她,这种爱既有男女间的热烈情爱也有父兄般的亲近爱怜,他不能让她带着疑虑和自卑和自己生活,这会使他感到不安和心疼。

“好,好……”麻妹咬着嘴唇使劲地点头,眼里又涌出泪水,却是因为激动和幸福。她听懂了他的意思,读懂了他的心,他是真心地爱她,完全地信任她,要和她一切的一切都融合在一起,不能有城里人和农村人的区分,不能有你有钱我没钱的意识,总之不能分彼此,要做心心相印相亲相爱完全平等的爱人!

半月后,麻妹和袁雨琴合伙在望川厂旁开了家小面馆,共同当老板,赚的钱平分,生意非常好。政府部门不肯承认麻妹是英雄,那家大商场也就没再来找麻妹当形象代言人。但她的事情就发生在望川厂,她在望川厂职工家属和周围市民的眼里形象便十分光辉,虽未必都把她当英雄,但至少都视她为了不起的传奇人物,就都愿意来她这里吃面。加上她的面条的确煮得不错,农村风味的调料很好吃,她又仍然像在茶馆里那样来了客人笑脸如花嘴巴甜,生意便天天都很好,持续地红火。

萧云清也不打麻将了,上课之余开始写教研文章,周末还到面馆来帮忙,麻妹重新点燃了他对工作和生活的热情。

他和麻妹已经商量好,只等麻妹年龄一到,就结婚。

只是麻妹现在已经和麻将没有了关系,就不肯再让人叫她麻妹了。遇到原来在茶馆打麻将的角儿来吃面还叫她麻妹,她会微笑着很有礼貌地请其改口叫她的名字,她叫白玉兰,很乡村也很好听的。她的面馆就叫玉兰面馆。

责任编辑咏红

插图任文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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