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马尔库塞的人道化技术世界

刘晓玉　林志森

〔摘要〕马尔库塞的人道化技术世界充分体现了一个西方学者对和谐社会的追求和向往,同时也具体地指明了和谐社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社会,它包含哪些方面的内容。多角度地审视和谐社会的内涵,对我们今天理解和把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和谐社会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关键词〕马尔库塞;人道化技术世界;和谐

〔中图分类号〕N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2689(2009)02-0169-04

一、马尔库塞的人道化技术世界理想

总的来看,马尔库塞指出,和谐社会的一个重要指标是人道化技术世界。马尔库塞认为和谐社会的建立,艺术不是必然途径,学生运动也不是必然途径,它的必然途径在于技术。具体地说就是:人道化技术世界。这就体现了马尔库塞所主张的和谐社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社会,我们说他的答案是人道化技术世界。因为随着社会的发展,生产力和它试图打破的生产关系已经进入一种有害的共生关系,无产阶级已被整合进晚期资本主义的同一性体制之中,其阶级意识日益模糊。只有在艺术中还保存着乌托邦的要素,它将指向某种未来的政治和社会的转变。马尔库塞指出,虽然真正艺术所企盼的主体还未显露,艺术也不能改变世界,但是,“它能够致力于变革男人和女人的意识和冲动,而这些男人和女人是能够改变世界的。”[1](239)马尔库塞虽然从学生运动中看出一线希望,但他对学生运动的态度始终是矛盾的,他主要寄托希望在科技的发展和合理的科技世界的建立上。“当现代人认为自己是自由的时候,却往往正在遭受奴役。”[1](239)马尔库塞将这种压抑和愤怒之情转化成对解放的渴求。而技术是资本主义社会和现代性的根基,因此,马尔库塞将最终的解放目标锁定在技术世界的改造,用马尔库塞的话说是“人道化”[2](104)技术世界的建立。

马尔库塞批判了关于科学技术缺乏人文关怀的认识,从目标的确立,到人道化技术世界的具体内容的批判,从他的论述里几乎找不到他对目前状况的一个赞同和表扬的词汇,这也就是说,他对他的目标的提出是建立在一种反思和批判的基础上的,是一种比较坚定的认识和理解,是人道化技术世界的理解的确定。可以说,人道化技术世界的理想的确定是马尔库塞社会建构的结论和结果,也是他的科技观的最高理想。从技术理性批判到意识形态批判到社会建构批判,经历了漫长的批判和分析之后,我们终于看到了马尔库塞的答案和理想。建立人道化的技术世界,这是对未来社会的一种美好的设想,一如早期的法国空想社会主义者对未来社会的向往和设想,虽然是空想,但是这种空想却对未来的人类社会的走向和发展起到了重要的引导和带来无限希望的作用。马尔库塞同时代还有许多人也提出了社会建构的设想,如詹姆逊的晚期资本主义、德里克的全球资本主义、哈维的后福特主义、贝尔的后工业社会等。马尔库塞此后的许多思想家也从技术的角度描绘过未来社会的发展。如,凯尔纳的技术资本主义①流行和活跃在当今的学术界并取得很大的反响。正如凯尔纳对马尔库塞的评价中所说“就一个哲学家而言,马尔库塞的著作缺乏有些马克思主义理论论述中所具有的持久的经验分析,缺乏许多政治理论论述中所具有的细致的概念分析。然而他却不断地揭示科学、技术和理论本身如何具有政治纬度,从而对社会、文化和思想的许多政治形式进行一套严肃的意识形态的和政治的分析,他生活在一个动荡的年代里,但他不断地为更美好的世界而斗争。”[3](9)

所以可以说,人道化技术世界的建立是马尔库塞和谐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主张科技发展的同时能够注意人文关怀,是许多思想家和人类的共同追求和梦想,也是马尔库塞的理想。人道化的技术世界就是马尔库塞理想的集中体现。

二、马尔库塞人道化技术世界的和谐特征

在马尔库塞看来人道化技术世界的建立是走出现代性困境的必然途径②。

首先,马尔库塞强调,人道化的技术世界,是技术发展所带来的个人感官的快乐与社会整体文化发展和谐的世界。他说:“物质需要的发展必须与精神需要的发展相适应。技术、科学和艺术机构随着它们变化了的作用和变化了的内容而变化。只有当它们不再处于建立在多数人的不幸之上的生产体系以及理性化、内在化和理想化压力的强制之下时,心灵才意味着幸福的增长。快乐主义在批判的理论和实践中既被抛弃,也被保存下来了。如果自由在精神生活中,即文化中占支配地位的话,如果文化不再屈从于内在化的强制的话,那么,把幸福限制在感官快乐上就是无意义的。”[4](362)技术发展可以满足人的欲望和感官的快乐,但是,如果这种个人的感官快乐与社会整体文化的发展矛盾的话,那么就需要建立一种新的文化的世界,这个世界即所谓的“人道化的技术世界”。马尔库塞解释说:“整个文化,特别是被个人内在化了的宗教和道德是完全必要的,这一必要性属于人的命运,是获得报酬和欢愉的前提条件。”[2](96-97)此外,马尔库塞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谈论美学,仅仅将它作为人类生活的一个维度或者是人类文化的一个方面。他的整个理论观念都是美学的,在这方面他是尼采(Nietzsche)的同盟军[5](66)。尼采对于传统的将理性与人的存在相等同的观念进行了猛烈的抨击。他通过分析和强调“权力意志”(will to power)试图抛弃理性的传统形式,转而肯定人的生命本能,对存在采取爱欲(eros)态度。马尔库塞高度评价了尼采对于传统的逻各斯中心主义的背叛,认为它是一种新的以非逻辑即以意志和快乐为根据的存在观,当然它也有自身的逻辑——满足的逻辑。弗洛伊德(Freud)的心理分析正是继承了尼采所开创的哲学原动力的一部分,只不过他将尼采的意志换成了爱欲。审美范畴渗透到马尔库塞思想的方方面面。那么,马尔库塞为什么要将人类解放的巨大任务赋予审美、艺术、想象等心理力量呢?这是因为在现实的历史条件下,对于剩余压抑的抗议、为自由的充分实现形式而斗争、大拒绝,都只能在幻想和艺术中找到恰当的形式,只有幻想的逻辑才是不屈服于意味的统治和控制的力量,而且,它与快乐原则有本质的关联,仍保留着对史前史的过去的记忆,保留着被现实原则同化之前的精神结构和倾向。幻想,作为一种基本的、独立的心理过程,有它自己的、符合它自己的经验的真理价值,这就是超越对抗性的人类实在。在想象中,个体与整体、欲望与实现、幸福与理性得到了调和。[6](102-105)

其次,马尔库塞强调,人道化的技术世界,是一个技术的和自然的世界,是一个技术与自然和谐的世界。这里可以看出,马尔库塞希望的是一个“技术的和自然的环境世界”,而不是仅仅有自然,虽然他以前一直批判过技术的政治利用,但是,从这里可以看出他并不反对技术本身对人类和人类社会的巨大作用和意义。在他的构想里,未来的人类社会的建设仍然离不开技术的巨大作用。也就是说,马尔库塞其实并非片面反对技术本身,他只是更加偏重于批判在资本主义社会里的技术的资本主义利用。针对的主要还是资本主义的统治,而不是技术本身。同时,他所设想的美好社会里,技术能够和自然和谐共处,而不能因为拥有了技术就完全视自然于视而不见之地。在《面对着反革命的左派》里,马尔库塞通过对美国发生急剧变化的一般前景作的探讨指出,“资本主义国家革命的性质也可能不同于以往失败了的革命。这一差异又因资本主义的发展程度的不同而有所不同。就其最进步的倾向而言,这一革命有可能打碎迄今把社会主义建设和资本主义的进步束缚在一起,使它们互相竞争的压制性的连续统治。没有这种可怕的竞争,社会主义就可能克服对“生产力”的崇拜。社会主义就可能慢慢地缩小对劳动机器的屈从程度,重新组织以消灭异化劳动为目标的生产,放弃资本主义消费社会的穷奢极欲,奴化剥削。人们不必再在生存斗争中,用侵略和压迫来维护自己,个人最终有可能创造一个技术的和自然的环境世界,暴力和丑恶,无知和残忍将不再统治这个世界。”[2](81)由此可见,如果这里抛开意识形态不谈,那么马尔库塞强调技术的重要作用,并且批判那种单纯发展生产力的做法。他希望建立的新世界是技术与自然能够达成一种共生的关系。而且,马尔库塞也流露出人类的发展离不开技术的感想,没有技术,人和自然只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人类的原始状态,因为“只有通过技术的媒介,人和自然才能成为可互换的组织对象。”[7](143)正是技术的媒介作用,才使得人类获得了和自然沟通的可能。所以,马尔库塞指出,人道化的技术组织的实现已经成为一种理想和奋斗的目标,这一目标的实现,“要求在社会主义生产方式的基础上,对技术和自然的环境世界进行彻底的改造。”[2](103)

最后,马尔库塞强调,人道化的技术世界,是技术和文化和谐的世界。马尔库塞认为在技术人道化的世界里,技术和文化不应当是排斥的,相反,技术是从属于文化领域里的。而且,马尔库塞重视大的文化背景和文化领域的创造和完善,而不仅仅关注技术本身,他甚至认为文化领域会成为物质生产本身的基本因素。马尔库塞指出:“社会主义必须增加物资和服务的数量,以消灭贫困;但同时社会主义的生产又必须改变定在的性质,即需要和满足本身的性质。到那时,道德的,心理的,新感性的和智慧的能力可能成为物质生产本身的基本因素,而在今天,就它们一般的情况而言,它们都被划在和物质定在相分离,但又是从其中提取出来的文化领域里。”[2](82)由此可见,马尔库塞强调的是道德的、心理的、新感性的和智慧的能力能够和物质生活世界融合的一种状态和境界,而不仅仅是形式上的一种划分。可以说马尔库塞所强调的文化和物质生活世界的融合状态在目前来看虽然是一种理想,甚至是一种幻想,但是,这种理想表达了一种关于技术世界的神圣性的美好向往之情。它充分地体现出了马尔库塞被归类为乌托邦的特征和标志。此外关于实现方式和途径,马尔库塞所倡导的是一种自我反省的方式。马尔库塞认为,在人道化的技术世界里,技术本身能够促使文化进行自我反省。因为马尔库塞认为正是在这个消费社会里产生了建立新世界的希望。他这样说:“消费社会不但使经济革命的幽灵复活了,而且也使文化革命的幽灵复活了:这是一种新的文明的幽灵,在这种文明中,文化不再是社会劳动分工的一个特殊领域,而是在所有领域里塑造整个社会(包括物质生产及其领域);而是剧烈地改变统治着的价值和愿望。”[2](104)由此可见,在马尔库塞所设想的人道化的技术世界里,这种技术和文化的和谐是自我发展自我生成的一种理想世界。也正是在这一点上,我们说马尔库塞既存在幻想的成分又体现出了知识分子的软弱本性。另外,马尔库塞认为技术组织的物质生产允许实行人道化,他实际上是提出了人道主义的技术发展方向的问题。因为,面对着这一历史性变化,资本主义再要按照自己的模式对自然和社会加以塑造,已是不合理的事情了。马尔库塞认为,新的变化是,“克服对生产的专制统治的任务现在已从物质生产领域转移到精神生产领域,已从异化劳动领域转移到创造性劳动领域。或者说得更明确一点:不断地屈从于技术组织的物质生产允许实行人道化。”[2](103-104)

这样我们就对马尔库塞的人道化技术世界的建立有一个大概的理解了,但是,到此还没有结束,马尔库塞的人道化技术世界的建立并不止于这个世界本身,因为他的远大理想是对现代性的矫正,所以,马尔库塞把他的人道化技术世界和他的现代性批判的远大理想联系起来形成一种呼应的关系。

三、简短结论

马尔库塞关于人道化的技术世界的总的思路和理想,是值得给予肯定和关注的。他代表了一些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的人道主义的伟大情怀和救国救民的高尚精神,应该给予认可。这对于建设市民社会有启示意义,也对我国的科学发展观有启示意义。他相信科技能够解放人类,但是一定要建立人道化的技术。充分体现了人道主义的基础和人文主义的批判性特征,以及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资本主义社会的某种思想形式的反映。马尔库塞的社会建构重视知识主体的作用,突出了知识分了作为一个新阶层的地位,特别是他提出了建构人道化的技术世界的理想,这些都是他在分析了技术概念之后,对资本主义所作出的结论,也是他对现代性进行批判的结论。尽管马尔库塞相信在一种全新的社会、政治、人道和美学条件下,一种替代性的新的技术与科学是可能的,但是,马尔库塞在这方面的论述有些抽象和粗略,此后,马尔库塞的学生芬伯格沿着这个方向继续前进,试图找到一条实现现代性的可选择的替代性技术的道路。笔者认为和谐社会是一种人类共同的和美好的设想,它指引着人类的将来。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中西方或者说不同的研究领域会产生不同的内涵和观点。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对于我们理解和把握我们自己的和谐社会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和现实意义。

〔参考文献〕

[1][美]马尔库塞.审美之维——马尔库塞美学论文集[M].李小兵译.北京:三联书店,1989.

[2][美]马尔库塞.反革命和造反[A].工业社会和新左派[C].任力编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3]陆俊.马尔库塞[M].湖南教育出版社,1999.

[4][美]马尔库塞.论快乐主义[A].现代文明与人的困境:马尔库塞文集[C].李小兵译.北京:三联书店1989.

[5]周金华.马尔库塞否定的辩证法及其历史命运[J].武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02,(1).

[6][美]马尔库塞.爱欲与文明——对弗洛伊德思想的哲学探讨[M].黄勇、薛民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

[7][美]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M].张峰等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88.

(责任编辑:李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