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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乡村

2009-09-29柳恋春

湖南文学 2009年10期
关键词:水果糖摸鱼罗汉

柳恋春

摸鱼

中午放学的路上,胖子说:“猴子,下午要摸鱼,我们下午放学要早点回去!”

我和罗汉就都惊奇地问:“真的吗?”

其实,我们是相信胖子的话的,他爸爸王麻子是生产队长,我们全生产队的事,都是他爸爸王麻子在指挥和带领社员们实施。所以,生产队的事情,甚至小道消息,胖子说出来的都是真话,并且也都实现了的。

之所以我们这样问了一句“真的吗?”,是我们感到幸福来得太突然,脑壳有种被什么冲了一下的感觉,晕晕的。

胖子盯了我,又盯罗汉,他一脸的疑惑。他也不明白,他的话以前在我们心目中,就像他爸爸王麻子的话在社员心目中一样,是圣旨,怎么还有人提出疑问来了?胖子把一挂鼻涕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拣着,那鼻涕就在空中荡来荡去的。胖子顺手把鼻涕糊在路边的一株狗尾巴草上。狗尾巴草摇了几摇,对胖子的鼻涕不堪重负的样子,胖子用脚踢了一下,那鼻涕就又糊在了胖子的裤腿上。

胖子往前面走,不理我们了。

我和罗汉对望一眼,赶快跟了上去。

我说:“胖子,下午好久摸鱼?”

胖子仍然不理我。我就赶忙献殷勤,用手去接胖子的书包,说是书包,也就是用胖子的爸爸王麻子的一件衣服改成的。胖子的妈妈手工活不利索,一针长一针短的,看着就像她的长相一样,怎么形容呢?就是我们才学会的一个词语——粗犷!胖子见我主动认错,就犟了一下,我坚持着,胖子就松开了手。罗汉马上扯了一把青草,帮胖子把糊在裤腿上的鼻涕擦了,边揩边表扬:“胖子这条裤儿漂亮,穿起提劲!”

胖子这条裤儿是军装,以前穿在他爸爸王麻子身上。王麻子穿着这条军裤在生产队里风光得很,不论是下地指挥生产,还是在大队、公社开会都一直穿着。军裤也不是王麻子的,王麻子没有当过兵,王麻子祖祖辈辈都没有一个是军人。年轻的时候,王麻子要求去当兵,政审也合格,文化是初中,也合格,大队也推荐了。可是接兵干部却不接他走。接兵干部告诉大队长不接走的理由是:看着怪吓人!大队长就解释说王麻子其实麻子不多,是小时候栽生产队的稻谷壳火堆里把脸烧扯了。王麻子的军人梦破灭了,可是他的心不死,他在心里说,我是当不成真军人了,有一套军装穿也可以。后来退伍回到生产队的曹刚就送了王麻子一条旧军裤,王麻子当成宝贝不离身。再结实的裤儿也经不住一直穿。所以先是膝盖破了,补了又补。后来屁股又烂了,补了又补。实在不能再穿了,就把裤儿剪短,于是就穿在了王麻子的儿子胖子身上。

我和罗汉卖劲地奉承者胖子,胖子终于找回了未来生产队长的感觉。胖子说过,以后接王麻子的班,还领着我们这些社员下地干活。恢复了尊严的胖子说,下午放学我们早点回去摸鱼。

我们说好!

我回到家就高声告诉正在煮红苕稀饭的妈妈:“胖子说,下午要摸鱼了!”

我妈正蹲在灶屋边把一截木头根往灶膛里送,灶膛里燃得噼噼叭叭的响,这在我们响水公社是吉兆。不是有喜事就是有贵客要上门来,我妈直起腰,把砍成鸡蛋大小的红苕倒进滚开的锅里,锅里大浪翻滚,数得清的几粒米在锅里煮了很久,水还是清清的。我妈说:“猴子,你听谁说的?”

我说胖子说的,还喊我们下午放学早点回来摸鱼。

我妈就笑了:“怪不得火跳得欢哩,原来是要摸鱼了!”

我也跟着笑了。

我爸收工回来,也告诉我们下午要摸鱼。因为,我们早知道这个消息,就没有露出应有的激动,我爸就疑惑地问:“猴子,今天又站黑板了吗?”

我说没有。站黑板是我们大队小学的土规定,谁答不上来题,或者没有听老师的话,就拉上去站在黑板边示众。

我爸又提高了声音:“王队长说的,下午早点出工,把西山那道坡土种完玉米就回来摸鱼!”

我妈说哦!

我也说哦!

我爸又问:“饭好没有?”

我妈就骂:“你是饿死鬼投的胎啊!”我爸不生气,而是端出王麻子的指示:“下午要早点出工,好早点回来摸鱼,如果耽误了挣工分,就真得饿死人了。”我爸边这样说,就边端起一个空碗,去抓咸菜。在我睡觉的床边,摆了七个大大小小的咸菜罐子。我妈很能干,把萝卜叶子晒干,做成咸菜,装成一罐;把青菜头做成咸菜,又装成一罐:把萝卜脑壳放进罐里,泡上一罐;总之,我妈把一切蔬菜都可以做成咸菜或者泡菜,这样,我们的家一年四季都吃着咸菜或者泡菜度过一年又一年。我一直睡在咸菜或者泡菜边,所以,走出去不是有股咸菜的香味就是有股泡菜的酸味。

我爸这次抓了最好的咸菜——大头菜。

大头菜是咸菜中的上品。我们家的自留地一共才六分。家里一年的菜蔬都靠这六分地。大头菜产量低,我们队里每家都只在自留地里种十来株大头菜,为的是过年待客用。大头菜做起很复杂,先洗干净,再晾干水份,然后理晒干,切成条,放上盐和辣椒面,再在坛子里放上几天,那味道就脆得一想就流口水。

我爸端出大头菜,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我妈这回真生气了:“孙小军,你不过年了?”

我爸就笑了:“吃好点,下午才有力气干活和摸鱼。等摸鱼回来,好给猴子补身体!”

说到我的身体,我妈就不说话了,我身体一直虚弱,长年累月营养不良,身材特别瘦小,还偏偏长了个大脑壳。跟猴子差不多。只靠每年年终吃几顿肉。再有,要营养只能依靠这一年一次的摸鱼了。

我们生产队不大,只二百来人。田、土很集中。顺着两山中间的缓坡全是田土。虽然在两山之间,都不缺水,旱涝保收。王麻子真是一个好领导,在领导集体生产上很有一套。他带领社员把梯田里都放上小鱼苗,从上往下放。梯田常年没有断水,因此一年四季都有鱼。水往下流,在山脚的最大一块田里就成了天然的养鱼塘,水深一米多。春天一到,鱼就开始活跃起来,每到栽秧季节,就把水放出去,放到只有7寸左右的水深,就可以插秧了。

我们把这块田叫冬水田。

插秧之前,生产队集体摸鱼。其它如粮食,稻草什么的,全部是按工分分配,而只有摸鱼,是不共产的。谁摸着就是谁的。因此,摸鱼的时候就是全生产队最大、最热闹的节日。

下午一放学,我和胖子,罗汉就往家跑。胖子跑在前面,不住地吼我:“猴子,快点!”

我就跑得喘气。

胖子说:“跑这么慢,还摸卵啊!”

罗汉也添油加醋的说:“像猴子这么跑,大鱼早被人家摸完了!”

胖子和罗汉往前跑,把我丢下一截。我自知跑不过他们,就冲着他们的背影喊:“你们先去吧!”

远远的我就看见冬水田围满了人。

谢天谢地,摸鱼还没有开始。

生产队长王麻子在大声的讲着注意事项:“大家不要打架,也不能乱抢!”

没有人听他王麻子的。大家都在做着下田摸鱼的准备。胖子和罗汉都把长裤脱了下来。胖子穿的是那条军裤儿。胖子曾经教过我,他说,我们的手太小,把鱼按不住。我们用长裤子捉。怎么捉呢?胖子说:“把裤脚扎紧,两手牵着裤裆在水里去笼!”

胖子的确聪明,人多,把鱼都吓慌了,吓得到处乱窜,你牵着个像网一样的裤裆等,总有慌不择路的

鱼往里钻。

王麻子还在讲。

这时,胖子已经开始用裤带扎裤脚了。裤带是一根黑布条。胖子没扯断,就喊:“罗汉罗汉,来帮忙!”

罗汉就顺手在地上捡了一把镰刀,齐心协力地把布条割断。

我爸和我妈正在把我家的一个烂背篼弄得更烂。我妈拿着一把弯刀,在我爸的指挥下紧张的作业。我正坐在田边喘气。我妈就喊:“猴子,快来帮忙!”我连忙跑过去,我爸叫我和我妈按住背篼,他抢过我妈的弯刀就吼:“你那动作,嘁!”

我和妈把背篼反扣在地上,我爸用弯刀对着背篼底就砍,“咔、咔!”几下就砍出一个洞,他把手往洞里伸了伸,在背篼里摸了摸,抽出手来,不料却被划了一下,把手臂都划出血痕。我爸说:“洞小了!”于是再砍。

人群惊呼:“那条乌棒大!”

果然,我们望向田里,水越来越浅,只有两拳头深了,一些大的鱼就开始疯狂乱窜,特别是乌棒,冲一路就吓得周围的大小鱼魂不附体的乱钻。

我们看见的乌棒足有3斤重。

王麻子看了看大家,把手一挥:“摸鱼!:

人群呼啦啦的往田里扑。

我爸提上没有底的背篼直接向乌棒奔去。

几个大汉都直接扑向乌棒。

乌棒停在一簇水草边。企图以不动来隐藏自己。几个大汉向乌棒围过去。

我爸把背篼举在空中。王麻子一见我爸这阵势,只要把乌棒盖在背篼里,肯定乌棒就是我家的了。

几个大汉都急了,“扑通”扑向乌棒。我爸下意识的往前扑,同时把背篼盖下去。盖住的是几双手,哪还有乌棒的影子?

乌棒射走了,在水里射出一道水线,人们如泥猴般追着乌棒扑来扑去,扑得泥水四溅,扑得每个人都如热天滚澡的水牛,全身上下全是泥水。

女人们要实在得多,她们知道,乌棒不好捉,就在周围摸那些小鲫鱼。“鱼小不悬毛,吃了又来捞。”先摸点东西,心里踏实。

乌棒射向哪里,哪里就引来一阵骚动。人群大呼小叫的。岸上的老人就喊:“志云,那边有条大的!”志云还没赶到,早被近处的人把老人说的大鱼捉住了。

捉住了鱼的人就喊着自己的老人和孩子:“快点按住,放在盆里,莫要干死了!”

我和胖子、罗汉在田边摸来摸去,我们的手太小,很难摸到大鱼,有几次我感觉大鱼在我手边晃了一下。甚至有一次,我两手都按住了鱼的尾巴,估计至少在半斤左右的一条大鲫鱼。我狠命的往泥里按,没想到大鱼发怒了,一阵乱蹦,蹦得我满脸泥水,还呛了我眼睛。

见我受这罪,我爸就明白了。他不再追乌棒了,向我靠拢,凭着浑水上的一朵浪花,我爸准确地用背篼盖住了这条巴掌大的鲫鱼。

我爸双手捉住这条大鲫鱼往田埂上爬,我妈笑咪咪的问:“捉住了?”

我爸双手举在空中,爬得很吃力,就吼:“傻站着干什么?”我妈就先爬上田埂,把我爸拉了上去,两口子把鱼放进木桶里。

鱼被捉得差不多了。男人们就开始站着抽烟,看自己的老婆孩子在田里摸鱼。

那条乌棒出人意料的被胖子捉住了。乌棒会钻泥,被大汉们追来追去的乌棒突然消失了,都放弃了。每年都有乌棒漏网,钻进泥里不出来,很难被摸住。

胖子把做成网的裤子丢在水里,爬上田埂去数他家的劳动成果。很多人都爬上了岸,先数自己家摸了多少条鱼,大概有几斤,再去看别人家摸了多少,互相比来比去的。

王麻子说:“大家收好东西,各人回去煮鱼吃!”

大家就开始收拾东西。胖子就跳下田去提他的裤儿。他刚把裤腰提起来,一只裤脚就在剧烈的扭来扭去的,胖子也吓了一跳,大喊:“爸爸、爸爸!”

这一喊,都看胖子,还是王麻子王队长处乱不惊,跳下田一把拉住军裤,把军裤往岸上一甩。一只足有3斤多重的乌棒在岸上挣扎,在众人的羡慕中,王麻子兴奋地宣布:“回家煮鱼吃!”

坐歌堂

我们向往着杨三妹出嫁的日子。

用罗汉的话说就是哪怕第二天上课打瞌睡,被老师弄上去站黑板也值得。

杨三妹已经20岁了,去年都说要嫁,我们都开始欢欣鼓舞了,说好了的时间却没有嫁。那个时候,我们很失望。我望着罗汉,罗汉望着胖子,我们互相望着,想从对方脸上望出答案。

历史的重任再一次落在胖子身上。他说,我回去问问我爸爸就知道了,胖子后来反馈的消息是杨书记不同意。杨书记就是杨三妹的爸爸,叫杨红记,是我们大队的支部书记。人家杨书记说了,我家的三妹是那么随便嫁的吗?喊他送20斤水果糖都不送,嗯!胖子学着杨书记的声音,对我们说:“我家的三妹是那么随便嫁的吗?”我和罗汉就笑得满地打滚:“不嫁,不嫁,我们家三妹就是不嫁!”

杨书记的喊他送20斤水果糖的他就是他的亲家。杨书记的亲家也是我们同一个大队的,住在三队。我们响水大队的人,都是杨书记领导的人民公社社员。杨书记属于高级干部了。要在大队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亲家却不容易。大队长也是生了三个女儿,这样强强联合就不可能了。杨书记的大女儿、二女儿都嫁了。对杨三妹本来想找一个倒插门,又担心自己的三间瓦房被别人占有,两口子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决定把杨三妹嫁出去。媒人在杨书记家东进西出,大队的男青年都跃跃欲试。结果杨书记慧眼识珠,就选了三队的牛革命。牛革命刚退伍回家,他爸爸是一个木匠,哪家箍个桶,修个床什么的都找他。因此,他也算全大队的名人,和杨书记成亲家,虽不算门当户对,也算凑合了。可是,我们弄不明白,为什么木匠家就舍不得20斤水果糖呢?

水果糖是稀罕之物。是婚嫁少不了的东西。杨书记说了,要把坐歌堂搞得隆重,要让每一个来坐歌堂的人都有水果糖吃。这对我们这些小孩真是天大的喜讯。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只有到过年,我们的爸爸妈妈才舍得给我们买一、两颗水果糖。

水果糖真是好吃。记得有年春节,我妈妈赶场回来,老远就对我喊:“猴子、猴子、看我给你买什么了?”妈妈还没等我回答,就把握着的拳头松开,掌心躺着一颗水果糖!

我一把抓住水果糖就往外跑。我和胖子、罗汉我们一起跑到生产队的空仓库里,我才拿出水果糖。胖子和罗汉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把糖纸慢慢撕开,用舌头舔了一下,就递给胖子,胖子拿着糖纸看来看去的爱不释手,用舌头也舔了一下,又递给罗汉,罗汉用舌头把糖纸整个舔了一遍,才很不情愿的还给我,我把糖纸小心地放回口袋收好。这样透明的糖纸我已经有4张,胖子有7张,罗汉有3张,这是我们平时在学校炫耀的资本。

我们每人咬了一小口就把水果糖瓜分了,我们咂着嘴:“妈的,真好吃!”我们就分析着20斤水果糖该有多少,放在桌上应该有多大一堆。我们憧憬着,一定要去坐杨三妹的歌堂,争取每人能够拿回2颗水果糖。

杨三妹出嫁的日子选在了五一,这真是一个好季节,天气暖暖的,到处是一派生机勃勃。我和胖子、罗汉商量,吃了晚饭我们就去杨三妹家,坐一个好位置,这样免得我们个子小,让人家发糖的时候看不见我们发漏了。

我们来到杨三妹家的时候,杨书记正在指挥大家搭歌堂。在他家的堂屋里放了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摆放有镜子。杨书记说:“把两张桌子拼在一起!”这

真是一个大歌堂,气派。

我们对搭歌堂不感兴趣,就站在一边看嫁妆。搭好的歌堂桌子上东西在不断的增加:4床新棉被、两个水瓶、4个口缸、水瓶和口缸上都印有“为人民服务”。杨书记又亲自拿来一个收音机放在桌子正中,我们都惊住了,收音机是稀罕物,装上电池,里面又说又唱的很热闹,以前,天热大家守场的时候,杨书记就拿出来大家听,只能听,不能摸。人家杨书记说了:“这东西金贵,容易摸坏!”收音机断断续续,叽呀叽的哼,杨书记就用手轻轻拍收音机:“乖,乖,好好唱!”收音机又唱了。

可是这个收音机却不是杨书记平时夹在腋下的那个。那个收音机已经很老了,漆都掉完了,而这个却是新的。

杨书记叮嘱我们:“不要乱摸,这是‘红灯牌的新收音机!”胖子说:“杨书记,我们想听!”杨书记很大度的笑笑,挥了挥手:“今天是坐歌堂,听什么收音机!”

人,陆陆续的来了。我们3人立即就坐了下来,坐在下方。上方正中坐了杨三妹。杨三妹真是漂亮,穿了一件大红衣服,头发前面的刘海用火钳烫得卷卷的,非常光彩照人。我妈就经常说:“我们家的猴子,以后讨个杨三妹那么漂亮的婆娘,就烧高香了!”我问胖子和罗汉:“你们准备讨杨三妹那么漂亮的婆娘吗?”他们也愣愣的,对于讨婆娘,我们显然没有思想准备,也不知道什么叫漂亮。

蜡烛点起来了,照得满屋通红。来坐歌堂的越来越多。都惊呼:“咦,杨书记,舍得啊!”大家在看了杨书记给杨三妹的嫁妆后,真是由衷的感叹,人家杨书记就是不一样,当领导的,就是舍得。杨书记就笑。“没办法,嫁女嘛!”

坐歌堂的主唱仍然是唐蓉。唐蓉是唐裁缝的女儿,在全大队坐歌堂当主唱已经有好些年头了。都说,坐歌堂少了新娘可以,少了唐蓉还真不行,不热闹。

杨书记说:可以开始了!

唐蓉就开始以新娘的口气唱——

我娘堂屋四四方

黑漆桌儿搭一张

搭起板凳哪个坐

亲朋好友坐歌堂……

我们知道,坐歌堂开始了,马上就要发吃的了。

唐蓉就开始卖力的唱。唱的歌词先是感谢父母养育之恩。

这时杨书记的老婆就端着一个米筛出来了。我把胖子的小腿抓了一把。胖子和罗汉正在小心的摸新铺盖,胖子说:“很粑!”我最先看见杨书记的老婆,所以马上提醒胖子,不要把头低下去,太矮了,怕杨书记老婆看不见。果然,胖子和罗汉都坐直了身体。

杨书记的老婆就挨个的发东西,发的是炒胡豆,到处都伸着手要。杨书记就说:“不要急,每人都有,多!”

一时间,满屋都是嚼胡豆的声音。

唐蓉唱的什么,我们没心思听了。

我们到处看看,人太多,可能20斤水果糖都不够发。我们3人商量,不要乱走动。

一会儿,杨书记又出来发烟了。每人两支,是“合作”。我把烟收好,决定拿回家给爸爸吃。

我说:“看这么多人,可能要到最后才发糖!”

我们以前去坐过几次歌堂。主人家的水果糖不够,就老拖着不发,等熬不住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再最后发水果糖。有两次,我和罗汉都没等到水果糖。

没想到,歌堂才进行一半,就开始发水果糖了。我们每人得到了4颗。胖子接了水果糖就往外跑。罗汉就对我说:“胖子尿胀了!”

收了水果糖,我们就不想再坐歌堂了。胖子回来后,对我们眨眨眼,一脸坏笑,我们商量:走!

我们三人往外挤。

我爸也站在门外面,人太多,他没有挤进来。我把烟给他。我爸就摸了一下我的脑壳:“猴子,等会一起回去!”我说我自己回来。

我们来到杨书记的坝子里。找了一堆干谷草坐了下来。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胖子突然说:“又在发东西了!”

果然,杨书记的老婆端着一个米筛又在到处发东西。罗汉捅了我一下:快跑!

我们跑向杨书记老婆。杨书记老婆笑眯眯的给我们每人抓了一把爆玉米花。我吃了一颗,很甜,估计糖精放得多。

我们又回到谷草堆边。摸着自己鼓鼓的几个口袋,心里很是快乐。胖子想表达自己的心情,就抒着情:“杨书记啊杨书记!”

我们老师说过,要抒发感情,就多用“啊”!

于是罗汉也跟上:“五一节啊五一节!”

我不知道该怎样“啊”,胖子和罗汉说:“猴子,该你了!”

我也学着胖子说道:“杨三妹啊杨三妹!”

我们就笑成一团:“水果糖啊水果糖!”

胖子说:“你听!”

我们就安静的听。

唐蓉在唱——

天上打雷响叮当

地上姊妹撇歌堂

你撤歌堂我不忙

蜡儿熄了有月光……

我们同时说:“快完了!”

责任编辑:赵燕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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