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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类警察

2009-09-29易卓奇

湖南文学 2009年10期
关键词:老莫上官明珠

易卓奇

上官明珠上个星期就跟徐天久打了招呼,说新来的局长要来派出所检查工作,让徐天久好好准备准备。

徐天久说我准备什么,我是谁?一不是所长,二不是教导员,普通警察一个,轮得着我来准备吗?我有病呀我?

上官明珠说你不准备才真是有病呢,跟你说白了,新来的张局长这次到你们所来其实就是冲着你来的,你的那篇在公安部获奖的论文他挺感兴趣,你的情况他也知道了,他想看看你,想跟你聊聊。

徐天久两手紧握前胸,连连打躬作揖,说我的上官奶奶你行行好,能不能让我清清静静过几天日子?能不能不在领导面前提我?我不需要别人同情,不需要别人怜悯,什么都不需要,我很满足我现在的日子,很好,真的很好。

上官明珠狠狠瞪了徐天久一眼,很气愤,说你怎么变得这样了?没一点意志了?你还是过去那个徐天久吗?

徐天久很诧异,说,怎么?你才知道?也好,还来得及。

上官明珠很想臭骂对方一通,她越来越觉得跟他说话困难,还充满着痛恨,可她最终还是忍住了,仅仅丢下一句“无可救药!”就走了。

在上官明珠看来,徐天久就是个无可救药的东西。

他们认识八年了,谈对象五年了,可到现在还是磕磕碰碰,好象永远走不到一块。

一说到徐天久上官明珠就恨,什么机会都让他碰上了,可什么机会他都没有逮着,到现在,她已经是市局办公室副主任了,他却还是个社区民警,不是嫌他没当上官,而是恨他把一切机会都错过了。

徐天久原本是个很有发展前途的警察。那时,他们两都在刑侦支队工作,她太了解他了,他很会破案,头脑灵活,枪法也好,人又正直,那时她总感觉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点缺点,在她心里她喜欢得他要死。正因为徐天久的出色表现,他作为优秀后备干部下派到了南区分局当上了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南区分局刑侦大队大队长是分局常务副局长老莫兼着,老莫五十六岁了,徐天久去了之后就被宣布主持刑侦队的日常工作,尽管那里已经有个副队长吴进,可上面的意图还是很明确,实际上就是让徐天久去接老莫的班。

徐天久很想在分局刑侦队好好干一番事业的,那是他人生一个重要的转折。可事与愿违,徐天久刚刚去了分局刑侦队两个月他这个副大队长就莫名其妙被换了,换到分局法制科当副科长。别人也许不太清楚,为什么上面派来的刑侦队副队长还没干上几天就换到法制科当副科长去了?表面上看也没什么不妥,都在同一个级别上,徐天久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分局的中层干部交流,分局的领导找他谈话的时候就说要加强分局的法制工作,你是上面派来的,政策水平高,又是学法律的,希望你能把分局的法制建设推上一个新的台阶。徐天久满口应承,服从组织安排,没说半个不字,也不好多说什么,名正言顺,干部交流,有什么好说的?可他心里还是明白,自己被换岗就因为在处理王耀武的案子上过于坚持自己的意见而得罪了上面的领导。王耀武是个抢劫犯,在郊外的城郊结合部大白天持刀拦路抢劫几次了,根据被害人报案反映的情况徐天久带上几个侦察员在犯罪嫌疑人经常出没的地方设下埋伏,埋伏了几天都没逮着抢劫的,徐天久就分析抢劫犯罪嫌疑人的作案规律,发现这个作案的人几次作案的方式都不同,表面上看根本没有规律,事实上这就是他的规律,求异,求新,让你没办法看出他的规律,当然也就很难抓到他,徐天久感觉这是个另类,不能按常理出牌,徐天久就也想了一招,以另类对付另类,大胆地设想下一次如果我作案我会从哪里下手,这一招还真管用,结果在王耀武又一次抢劫的时候就真把他抓了。抓了王耀武徐天久很高兴,这是他到分局刑侦队来办的第一起案子,他打算好好把这起案子办好,一开始就要打出威风来。可王耀武刚刚被抓不久就有同学朋友给他打电话,说请他通融通融,从轻发落王耀武。徐天久对时下这种风气非常反感,抓个什么人还刚刚逮住打招呼的就来了,甚至有的还正准备要抓的对象就有人先打招呼,消息也不知道就怎么那么快那么准确,凡是这种招呼打到徐天久这里来的他都有办法对付,谁的招呼他都满口答应,可谁的招呼他都不会把它放在心上,如果说要放在心上他会从重从快,越是打招呼的案子他越会要顶格处理,让对方没有喘息的机会,他恨这种招呼。这一回他也这样,有几个朋友给他来电话了他都满口答应,接着他就加快了自己办案的步伐,加大办案的力度,迅速取证,迅速上报,以最快的速度先报了先行拘留,接着报捕,一开始他就跟上面的主管领导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对王耀武必须严惩。

都说要严惩,特别是对这种拦路抢劫的犯罪分子,谁都恨,可一到了真要严惩了就好象不是那么回事了,上面的领导谁也没有跟徐天久打过招呼,可等他把批捕的材料报上去之后上面领导就突然安排他去新疆出差去了,到新疆去抓捕一名杀人犯,任务非常艰巨,徐天久没有半点犹豫,警察也同军人一样,服从命令是天职,立即交了手上的案子,带了两名助手上路了。

徐天久在新疆历尽艰辛,个中艰苦只有他和他的两个手下知道,经过二十多天的不懈努力终于把那个杀人犯抓到手了,带回了分局。

回来之后徐天久还是关心他的案子,还惦记着王耀武,就问手下王耀武的案子进展怎么样了?批捕下来了吗?

手下就有些支支吾吾,回答说下来了下来了,已经都处理好了,全都处理好了,你就放心吧。

徐天久就说批下来了把材料给我看看,上面怎么批的?

手下就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交代。

徐天久一看就不对劲,问怎么回事?

手下见瞒不过徐大队长,就说了实情:王耀武的逮捕手续没有批下来,检察院说是证据不齐,被退回来了。

徐天久说证据不齐没关系,继续收集,继续办呀。

手下说不用办了,人都已经走了,拘留已经到期了。

徐天久就蒙了,什么意思?什么叫人都走了?拘留到期了?按照他过去办案的程序,这样的案子还才开始,还有很多手续要办,明摆着,王耀武的抢劫行为是要重点打击的,怎么会还才开始就结束了?怎么人就走了?

徐天久很快就有种被欺骗的感觉,他越来越觉得他这趟差出得有些蹊跷,表面上好象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流畅,其实背后好象有种阴谋,他不敢揣度领导会有什么用意,领导安排他到哪里都是对的,可联系王耀武的案子他就觉得不那么正常了,他分明感觉到自己是被掉包了。什么事情他都可以原谅,唯独在执法问题上他不能原谅,更何况把他这个办案干部莫名其妙地掉包了,这口气让他憋得难受,他不管是谁在指挥谁在操纵,非要把这个事弄个明白不可。

他的主管领导是常务副局长老莫,他立即跑到老莫那里问怎么回事?

老莫说这事你就别管了,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可能对你还好些,我已经安排人处理好了。

也许老莫是关心他,是为他好,可他还是接受不了,还是不舒服,什么叫做我不知道还好些?这案子是我办的,我不能容忍别人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更不能装作不知道?再说我还是大队的负责人,我什么都不

知道我还当这个负责人干吗?

徐天久说这么说王耀武就这么拘留几天就完了?

老莫说谁说拘留几天就完了?谁说的?

徐天久说谁说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都走了这是事实。

老莫看了看徐天久,想解释什么,却又不好怎么开口,反过来问徐天久,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徐天久自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顾忌都没有,说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老莫本来是想瞒着徐天久的,临时把徐天久抽调去新疆抓杀人犯一是工作需要,另一方面也的确是“调虎离山”,他不想让徐天久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其实王耀武被抓的那一刻起就有上面的领导直接跟老莫打了招呼,叫分局从轻处理王耀武。对于办案单位,有些招呼可以不理,有些招呼是不能不理的,像王耀武这个案子,老莫听了上面的招呼之后就觉得不能不理,因为徐天久才来,他也懒得跟徐天久详细说明,就使了上面这招,没想到徐天久不依不饶,非要问个明白不可,老莫就只好把这个中间的缘由说明白:原来这个王耀武是区委一个主要领导的亲侄子,那时候分局的人事权、财经权都在区里,这位主要领导是批钱的,直接掌控着分局经济命脉,得罪不起,人家不仅跟公安局这边打了招呼,还跟检察院那边也备好了“坨”,所以徐天久把批捕材料报到检察院之后那边很快就批回来了:证据不足,不予批捕!老莫随即就让副队长吴进帮王耀武办了保外就医,扣了王耀武两万块钱押金拘留几天就打算这么了事,一切都出于无奈。

徐天久说这样不行,再什么关系也不能拿法律当儿戏,这是明显打击不力,徇私枉法,如果分局非要这么做我保留向上反映的权利

老莫就惊恐起来,说你……

徐天久忙说别紧张,我没有要去告状的意愿,我只是觉得这个案子不能这么处理,还是把案子交给我来处理吧,我不会让领导为难,我是新来的,以后出了什么问题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与分局没有关系,我什么都不在乎。

徐天久这么一说就让老莫有些恼怒了,本来把王耀武放了就放了,暂时是作保外就医处理的,以后真要有人告状又把他抓回来再处理也不迟,可没想到现在要告状的不是别人,居然是自己的手下,老莫对徐天久并不陌生,都在一条战线,经常有接触,多少了解一些情况,小伙子干什么事情都认真,特别是执法上,一根筋,他说要向上反映就真会向上反映。这种案子是不能捅出去的,尤其不能捅到上面去,捅到上面去了就麻烦了,老莫就感到挺恼火的,这个徐天久怎么这么“结经”?你出去了就出去了,回来了人家处理了就处理了,就算有问题人家也不会怪到你头上来,你叫什么劲?,

老莫挺无奈的,遇上个内部起哄的徐天久他真感到没有办法,这案子是徐天久办的,他转了那么大的弯把人家放了,现在人家不答应他真一点办法都没有,再什么关系还有个理摆在那里,老莫没这个理,理也好法也好全都在徐天久一边,最终他只得对徐天久说你看着办吧。

徐天久是说到做到的,他不会轻易把这个王耀武放掉,老莫说你看着办吧,他立即就把王耀武抓了回来,继续拘留,继续收集证据,检察院不批捕他就把王耀武送了三年劳教。当王耀武劳教的批文下来之后徐天久已经被交流到了分局的法制科当副科长了,吴进则当上了刑侦队长,而王耀武却奇迹般被批准所外执行,像没事一样又从公安局出去了。

一切都不可思议,又一切都该有可能,这年头,什么事情都能发生。

徐天久不能破案了,离开了他最钟爱的刑侦岗位,尽管他心里很不舒服,很不愿意,可他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他不怨谁不恨谁,更不后悔,他什么都没做错,有什么后悔的,到法制科就到法制科,没什么不好的,都是岗位,都是工作,只要好好干,行行出状元,他就这么安慰自己。

像到刑侦队一样,他又充满着憧憬,要在法制的岗位上大干一番,就象那位找他谈话的领导说的,他要把分局的法制建设推上一个新的台阶。

徐天久到法制科的时候正好赶上省市法制大检查,分局对这次法制检查很重视,分局长和政委在大小会上都再三强调,分局的法制工作必须在全市全省夺魁,必须排名前位,志在必得。

这不是空口打哇哇,完全有这种可能,连续五年了,南区分局的法制工作都排名在全市第一或者第二,在全省的分、县公安局法制检查排名也总在前三名徘徊,今年誓夺第一应该不是问题。按照往年迎检的经验,在省市大检查之前分局首先自己进行全面检查,查漏补缺,自身查找问题,自我整改,今年也这样,分局进行了动员部署,接下来就是各单位自行检查自行整改。本来迎检工作是法制科长全权负责的,徐天久只是协助,配合科长开展工作,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科长病了,胆结石发了,住进医院动手术去了,迎检的工作就责无旁贷落到了徐天久的身上。徐天久刚来,也没什么新招,前面局长科长都部署了,他觉得都很好,他的工作就是抓落实,把上面的布置落到实处迎检工作也就做到位了。

徐天久就一个单位一个单位跑,检查各单位整改情况。套用一句官场说得烂熟的话,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徐天久发现一些办案单位的自查整改真是别出心裁:案卷里没有领导批字的补领导批字,没有线索来源的补充线索来源,没有抓获经过的补充抓获经过……差什么就补什么,对这种做法徐天久本来是非常反感的,办案的干部早干什么去了,这些都是一个案子的起码要求,办案的时候就必须做到,连这些起码的要求都不能达到那还能算一个完整的案子?现在差这差那上面要来检查了才想到要来补充,显然是执法不严谨不规范,可没办法,不补充就连检查这一关都过不了。徐天久就想,这一次需要补充什么就补充什么算了,从现在起,只要他还管这个事,每一起案件都必须严格要求,手续不全程序不到位一律不批,在执法的问题上一点也不能含糊。

补充点什么手续补充点材料还说得过去,不能容忍的是有人在案卷材料上做起了手脚,在原始的材料上涂改,增加内容,甚至一页一页的原始谈话、审讯笔录换成新的,徐天久还发现竟然有两个实习的学生居然模仿犯罪嫌疑人的笔迹在材料上代替犯罪嫌疑人签字,这种材料不过细是根本看不出来,徐天久是侦察专家,这种雕虫小技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种做法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你可以补充材料,但决不能篡改材料,更不能模仿犯罪嫌疑人代替签字,你能改动一个字就能改动两个字,能改动两个字就能改动两句话,就可能改变事实,就可能把无罪改成有罪,把小罪改成大罪,这已经不是工作层面上的问题,是违法,是犯罪。徐天久意识到必须采取断然措施制止这种行为,他每到一个办案单位就提出硬性规定:禁止任何人修改材料,原始材料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一个字都不能改动,更不容许模仿犯罪嫌疑人的笔迹代替签字,发现谁改动材料就处分谁。

这一招是非常要命的,也许过去人们就是这么改过来的,正因为有了每次检查之前的突击整改,这种整改肯定包含上面这种对原始材料的修改,分局的每一次法制检查才顺利过关,才荣登榜首,当徐天久宣布他

的规定的时候就有人悄悄跟他说,我们过去都是这么整改过来的,只是没发现代替犯罪嫌疑人签名的,不修改修改只怕难得过关。徐天久说难得过关也得过,没关系,实事求是迎接检查,存在什么问题以后改正,正好可以通过检查发现问题,这是好事,这次迎检补充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把原始的材料改动,这是底线。

谁都不好说什么,徐天久说得一点都没错,手续可以补充,材料可以完善,唯独不能改动原始文书,那已经是历史,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不能因为要检查而改变它的本来面目,真正的整改就从这次开始。

可正是因为徐天久的这个断然措施,这个没有经过主管局长同意的硬性规定,使分局法制工作出现了严重滑坡,一改了过去法制先进的面目:市局法制检查分局排名倒数第二,省厅法制检查分局得了六十分,听说原本是五十八分的,经过层层做工作省厅检查组最后才勉强同意给了分局六十分。

对于分局来说这是一场灾难,分局的法制工作历史上从来没有这样一败涂地过,分析来分析去所有的责任都落到了徐天久身上,老局长说也许你说的都是对的,可你的做法不适合分局的实际,分局的法制工作弄到这个地步,总得有个人来承担责任。

徐天久头脑灵光,不等老局长说完就说局长您什么也别说了,我辞职,我接受处罚。

这样,徐天久满腔热血来干法制工作也没干多久,因为迎检不力导致分局法制工作严重滑坡,作为具体负责这项工作的副科长,徐天久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徐天久被分局免职了,到了全区治安秩序最复杂的十里坡派出所当了一名社区民警。

这个变化也实在太大了,也就是四五个月的时间,徐天久作为市局优秀后备干部下派到分局任职,当了两个月的刑侦队副队长,又当了两个月的法制科副科长,位子都还没坐热就换了,最终什么也没干好,还是回到了原来的起点,成了一名普通民警,所不同的是换了岗位,由刑事侦察员变成了一名社区民警。这个变化尽管很大,可徐天久本人并没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这很正常,这个岗位上不适合就到另一个岗位上,另一个岗位不适合再到另另一个岗位上,总有一个岗位是适合你的,倒过来说你总得适合某个岗位,没必要大惊小怪。折腾一番做了社区民警,他觉得自己并没做错什么,也没犯个什么错误,不当副队长不当副科长也不是个什么处理,他一点也不难过,一点也不后悔,在他看来,也就是个工作的变动,不在乎。

可上官明珠在乎,说你怎么搞的?怎么越玩越回去了?你就这个水平?

徐天久说值得大惊小怪吗?我还就这个水平,你没看出来?

上官明珠说别贫,到底怎么回事?四个多月你就换了四个角色,你真行呀,说,到底在干什么?

正是这段时间,上官明珠先是被抽到了市局办公室,后来又提拔当了办公室副主任,这段时间内两个人都各忙各的事情去了,顶多就是打个电话问声好不好就完了,谁都没谈自己的工作情况,直到徐天久到了派出所上官才知道男朋友的变化,她当然要问为什么,这是她无法相信的事实,原来也知道徐天久“嬗变”,没想到会有这个水平,一时天上,一时地下。

徐天久本来是不想告诉上官的,前面发生那么多事情他没跟她说一个字,免得她来替他担心,现在都过来了,就像上官说的,角色都换了四个,既然是女朋友,人家有知情权,徐天久就还是跟上官说了整个过程。

满以为上官会要教训他一顿的,他做好了准备让她教训,可上官没有,只说了一句,你就这德行,非要这么走一遭不可,无可救药!

徐天久不知道上官说的不可救药是好还是坏,不知道上官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自己也感觉,真是非要这么走一遭不可。不管是好是坏,他都觉得什么事情都要朝好的方面努力,就像当初来当刑侦队副队长当法制科副科长一样,当社区民警他也想干好,能不能干好,他自己也没把握。

徐天久一开始就把社区工作当回事情在干,干得还风声水起,挺像个样子。

十里坡是全区社会治安最复杂的地方,辖区内有中南地区最大的蔬菜批发中心,有汽车站,人员流动大,暂住人口多,一向是各类犯罪嫌疑人员聚集的地方,案件多发地区,徐天久到了社区后首先就是控制发案。一是重点打击那些地痞流氓;二是抓捕那些惯偷惯扒,最初他请来了市局刑侦队过去的哥们把那些比较猖獗的犯罪嫌疑人抓捕了一批,打击了一批;接着又请来了全市的反扒能手在大市场和汽车站转悠了一个星期,这些高手都是朋友,反正在哪里抓扒也是抓,正好又能帮徐天久一把,就把一些面上扒手老贼抓了一批,赶走了一批,辖区内就安静了许多;对于徐天久来说,更重要的是抓防范,建立防范体系,加强基层基础建设,这是社区长治久安的根本。当很多人还在把工作的重点放在完成打击指标完成罚没指标的时候,他第一个提出他不会为完成这种指标而拼命,他将毫不犹豫地把工作重心放在防范上,放在基础建设上。都知道他是上面被“贬下来”的,管十里坡社区是他点名要管的,派出所长就网开一面,说你愿意怎么干就怎么干,只要保证你的辖区内不出大的问题或者少出问题就行,结果他就把社区当成了一块试验田,大胆地设想,大胆地试验,在社区管理方面进行了一系列的探索。经过一段时间艰苦努力,一个混乱不堪的十里坡被徐天久治理得井井有条,发案少了,秩序好了,百姓的安全感明显增强了,徐天久把自己在社区进行的一些探索写成了论文,发表在公安部的机关报上,还获了奖,他的做法被作为经验推广。

说巧合也是巧合,这篇论文被新来的公安局长看见了,新局长挺欣赏论文的观点,仔细一看,作者还是本市的,新局长就在徐天久的名字上划了两杠。

也是该让新局长要认识徐天久,就在新局长看到徐天久的论文的时候市局基层基础处的一份工作简报送到了新局长的桌上,简报的内容是总结抓捕特大逃犯郭大金的成功经验,而抓捕郭大金的正是徐天久,抓获的成功秘诀正是徐天久建立的防范体系。

这时上官明珠正好送材料给新局长,新局长就问徐天久是个什么人?

上官明珠就把徐天久介绍了一番,尽可能客观,但不乏赞美,事实上徐天久也的确不错。

听了上官明珠的介绍新局长就说安排个时间,我想见见这个徐天久。

这就有了上官明珠前面的招呼。

不久上官明珠就陪同新局长到了十里坡派出所。

出发的时候新局长让上官明珠别跟任何人打招呼,他想了解点实际情况。局长既然这样说了上官明珠也就不好再通知徐天久做什么准备,直接来看,看了什么就是什么。

派出所长陪着新局长在所里走了一番,感觉还不错。

这是一个极其普通极其平凡的派出所,地处郊外,一栋破旧的两层楼,收拾得倒非常干净,办公桌椅是城里的机关里换下不要的最原始的东西,摆设得却井井有条,墙上挂着本市本区的地图,还有一些表格,什么全镇人口数,重点人口数,暂住人口数,等等,一目了然。

边走派出所长边汇报所里的情况,新局长就问所

里有不有个叫徐天久的人?

派出所长忙说有。

局长说谈谈他的情况。

派出所长就做了介绍,对徐天久加强社区防范、夯实基层基础倍加赞赏,那个十里坡社区过去所里最头痛的地方,发案多,人员复杂,多次治理多次反复,这回经徐天久一整治样子全都变了,的确很有收效。

局长说这么说都十全十美了?

派出所长忙说哪里哪里,哪会有十全十美的?其实徐天久很多事情都拖了所里的后腿,给所里的整个工作都带来了被动。

局长倒挺有兴趣,说说说看,哪些事情他拖了你们所里的后腿?

派出所长也没什么顾虑,并不知道陪同局长来的上官明珠就是徐天久的女朋友,当然,就是新局长也不知道上官明珠和徐天久的恋爱关系,所以说起话来谁都无需顾及,实话实说。派出所长对徐天久加强社区基础建设非常满意,给所有社区民警带了个好头,可他也带了个坏头,他的打击处理指标和罚没指标除了来的时候完成了一个月之外以后没有一次完成了,每次排名都是全所倒数第一,典型的两头冒尖。

哦?是吗?局长觉得挺有意思,忍不住笑了,说他人呢?

所长说他基本上不在所里,除了开会,其余时间都在社区,要不要马上叫他回来?

局长说别叫了,带我去他的社区。

局长一行人赶到十里坡社区的时候徐天久正在“逼着”蔬菜批发市场的负责人安装一盏两千瓦的探照灯,说这一片都没路灯,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的,最容易出事,必须马上装灯。

市场负责人有些讨价还价,说不要两千瓦吧,装两盏路灯就行了,过去一直没灯不也过来了吗?

徐天久说过去是过去,就因为过去这没灯出过事所以才叫你装个大灯,怎么?要你装个大一点的灯就心痛了,平时多少事我们跟你摆平了,叫你做一点事就不愿意,别忘了,这既照亮你自己也方便了别人,不是派出所摊派,更没要你赞助,这盏灯你装也得装,不装也得装,否则我跟你没完!

市场经理忙点头称是,好好好,我装,我装还不行。

徐天久说这灯今天就要装好,晚上我看这里还是黑灯瞎火的我把你们家灯泡全都取来装在这里。

市场负责人连说我装我装,我现在就装行吗?

徐天久点上一支烟,点点头,做了个手势,得意的笑了笑。

这时局长、派出所长和上官明珠都已经站在徐天久的旁边了,派出所长就叫住了徐天久:天久,市局的李局长看你来了。

派出所长又忙跟李局长介绍:李局,这位就是徐天久。

李局长走过去,主动伸出手来握着徐天久的手说你就是徐天久?你就是这样“敲诈从家的?

徐天久有些不好意思,说对不起局长,我也是没办法,羊毛出在羊身上,所里没钱,我的工资也不够,这回被您逮着了,算我倒霉,您要怎么处罚我都接受。

李局长却说干得好,我支持你。

徐天久惊讶,看着局长有些不敢相信。

李局长说别傻了,你没“敲诈”错,这个钱市场老板不出谁出?走,看看你的一亩三分地怎么样?

几人就在转悠,其实李局长是有意考他,几乎是在徐天久毫不经意的情况下套问社区的基本情况,辖区内的治安情况,有多少重点复杂场所,有多少重点管理人口,流动人口有多少,哪些地方存在隐患,有什么动态,群众想什么喜欢什么担心什么害怕什么,社区防范怎么开展,哪些工作是重点,哪些是难点,包括一些基本数据,等等,等等,没想到徐天久如数家珍,倒背如流,这不能不让所有人都佩服。

李局长最后问了一个问题,基础处的简报上说全国特大通缉犯郭大金在你这落网跟你的防范体系有关,好象就是在你刚才那个没装灯的地方抓的,连灯也没有,黑灯瞎火的,也算是防范体系做得好?

徐天久说这其实巧合,纯属歪打正着。

李局长说说具体点,什么叫歪打正着?

徐天久就说了这个抓捕特大逃犯的过程。

真正的秘诀是徐天久把所有的事情都当回事干。当徐天久接到公安部的通缉令的时候他就认真研究了一番这个郭大金是个什么人?有什么特征?可能会往哪里逃?徐天久当然不是神仙,根本就不能肯定郭大金就会从他管辖的辖区经过,但他首先想到的是如果郭大金逃到他的辖区没有被发现那就是他责任,也许是担心以后被倒查,所以一开始他就思考了郭大金经过辖区怎么办?怎么及时发现?

徐天久了解到,郭大金以前来过本市,还在本市河西打过工,如果他要到本市,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坐火车,这与他无关,火车站不在他的辖区;还有一种可能是坐汽车,这正好在他的辖区,这种可能在这个城市就被他撞到百分之五十,这让他不敢有半点怠慢。郭大金这人有两大生理缺陷,一是耳背,听不清声音,二是眼睛不是很好,怕见光,特别是怕见强光,所以他绝对会挑黑暗的地方行走。

徐天久抓住两个点,一个是汽车站,一个是中南蔬菜批发市场,因为这两个地方是人流最多的地方,根据以往的经验,一些犯罪嫌疑人就爱往人多的地方跑,人越多就越没人关心他,就算有人发现他趁人多也容易逃跑。这种人一般白天不会出来,会躲在某个地方休息,黑夜才是他们的天堂,徐天久把辖区内的每个角落都看了一遍,整个辖区只有一个好落脚的地方,就是这个没灯的地方。这是个拐角,没灯,比较暗,夏天的晚上不少来市场进菜人就躺在这个拐角过夜,如果郭大金坐汽车来本市,这个拐角是个最好的落脚地方,徐天久带上几个巡逻队员就埋伏在这个拐角的周围,守株待兔。

天上有时会掉馅饼,掉下的馅饼往往都是砸着那些有准备的人的头上。徐天久就是被天上的馅饼砸中的一个。到处可以走,郭大金却偏偏选中了徐天久埋伏的地方,也许刚剐下汽车,他想休息休息,熬过黑夜,他看中了这个没灯的拐角,就在他准备躺下的时候徐天久所带的巡逻人员发现了他,正要上前盘问,郭大金拔腿就跑,徐天久拼命追赶,也就在十步之内,徐天久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了郭大金,根本就没想到他身上会不会有武器,会不会有炸弹,什么都没想,结果就把特大通缉犯逮住了,就这么简单。

徐天久说是他运气好,与防控体系没关,那是瞎扯。

李局长拍了拍徐天久的肩膀,说不错,好样的,这不止是运气,也不止是偶然,偶然中有必然,关键是个意识,如果换成别人,就算郭大金来了也不一定能抓到。

李局长让派出所长好好总结总结十里坡社区的做法,写个材料给他,他要在全市推广。

徐天久忙说不行,局长您千万别推广我,实话跟您汇报,我完成不了打击处理指标,我罚不到款,我的各项指标都没完成,我在全所排名倒数第一。

那边上官明珠就在使劲跟他瞪眼睛,叫他别说,他却装着什么也没看见,使劲说把自己说得一塌糊涂。

李局长说我要的就是你这个完不成指标的典型。

这时,李局长的手机响了,李局长打开了手机,接了一会手机脸色马上就变了,只听得局长说了句立即封锁现场就匆匆忙忙走了……

河西工商银行发生了一起特大持枪抢劫杀人案,

犯罪嫌疑人手持自制手枪在临近下班时打死两名保安抢走了五十万现金然后逃之夭夭。

警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一边封锁现场进行现场勘察,一边调集各警种在全市各主干道上围追堵截,所有警务人员全副武装,荷枪实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这个城市的空气一下好象就凝固了。

所有的围堵都无济于事,没有发现任何目标,显然凶手早就设计好了,不会轻易落到警察手中。

案件的突破是犯罪嫌疑人留下的一个指纹,侦察人员从现场提取这枚指纹后回到刑侦支队指纹室进行比对,从上万个指纹库中寻找相同指纹,真可谓大海捞针。

还好,最终总算捞到了,凶手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被徐天久抓获后来又千方百计通过各种关系被办成劳教所外执行的王耀武——区委某位主要领导亲侄儿。

通天的大案发生之后王耀武就成了这个城市共同的敌人,因为他手中有抢,对每个人都是威胁。局长发出了最严厉的指令:必须以晟快的速度找到他,解决他,只要发现目标遇有反抗就地击毙!

谁都希望尽早发现目标,可这个目标并不是那么容易发现的。通缉令发到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凡是王耀武可能落脚的地方警方的搜寻全部都触及到了,就是没有发现王耀武的任何痕迹。

确定了王耀武这个作案对象之后南区分局就马上进行了全面部署,因为王耀武就是南区的,王耀武最有可能落脚的就是南区。市局的局长和刑侦支队长都跑到南区来了,当然,上官明珠也来了,这里是抓捕王耀武的重点。在分局开会的时候李局长就问徐天久来了没有,分局长说还没通知徐天久参加,李局长说赶快通知他参加,王耀武的第一枚指纹就是徐天久帮他留下的,在分局,应该说还没有一个人比徐天久更了解王耀武。

这样徐天久就被急急忙忙通知赶来分局开会。

来的时候徐天久接了老莫一个电话,叮嘱他关于王耀武以前被打击处理的事情来分局后别提,一切等抓了王耀武再说。

徐天久说莫局您想哪里去了,都多少年的事了,我都不记得了您还记得?我提它干吗?我有病了我?

老莫这才放下心来。

徐天久赶到会议室会都开的差不多了。

布置了工作组之后李局长就问徐天久有什么看法?这个看法就是问王耀武会往哪里跑?可能藏身在什么地方?当时有一种普遍的看法,王耀武很可能逃离本市,因为侦察员在走访调查的时候群众反映看见王耀武骑着摩托车往西郊的302国道上跑了,尽管警方沿302国道进行了全面封堵,可最终什么也没发现。尽管没有发现目标,比较一致的看法是王耀武往西南方向跑了,这是符合常理和实际的,王耀武选择作案的地方就是河西桐湾镇,再往西就是郊区,很好逃跑,抢劫得手之后他肯定会往外跑,不会往里跑,更不会呆在这个城市等人来抓。可徐天久却不这么看,他认为王耀武会往城中间跑,更确切地说还可能躲在本市,这小子下一步可能还会杀人。

这一说就把局长弄得紧张起来了,说凭什么说他还会往城中间跑?还会杀人?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徐天久说我不开玩笑,完全有这种可能,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就知道这王八蛋平时是不会顺着别人的思路想问题的,他喜欢逆向思维,都说是那样他就绝对不会那样,都说他往西跑了他就会往东跑,就算别人看见他往西跑他最终还可能会往东跑,都说他会离开这个城市他肯定还在这个城市,都说人多的地方不安全他就会在人多的地方,这小子是个另类,要说理由这就是理由。

都说这种可能性很小,已经到了城外了,人家已经看见他郊外跑了,他总不可能又返回来往城里跑,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李局长却说我信你,就当王耀武在城里,而且很有可能就在他家附近藏着,地毯式搜查,就在你们南区分局,发现目标就开枪示警,对方再跑就当场击毙,不怕枪战,就怕不枪战,一旦枪战王耀武的目标就暴露无遗了,那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就这么干,立即行动!

后来的事实证明徐天久的判断是对的,李局长的决策也是对的,王耀武的逃跑、躲藏就如同徐天久判断的一样,好象就是按照这个设想走的,本来王耀武作案得手以后骑着摩托跑到郊外了,可他却把摩托车扔进了郊外的一口水塘里,然后换了一身衣服,把装钱的提袋用一个黑塑料袋套着,谁也看不出他是刚才那个持枪抢劫杀人犯,他重新返回到公路上,拦了一辆中巴赶回了本市,路上,他看到大批警察赶往郊外,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一切是当警方完全破案之后才知道的,那已经很晚很晚。

后来的突破是来自徐天久社区的一条信息。本来,按照李局长的部署,公安机关上千人在王耀武家周围方园两公里范围内从外向内地毯式搜捕了两天还是没有结果,那天社区的一个治保员跑来报告徐天久,说听说王耀武曾经跟汽车站的售票员马小燕好过,不过早就吹了。

这是极为重要的信息,只要跟王耀武有一点联系都不能放过,徐天久立即向派出所长报告了情况,派出所长又马上跟分局的莫副局长做了汇报,并立即布置摸排。

警方接着很快就包围了马小燕的住处。

搜遍了马小燕家,没有发现主耀武的任何踪迹,徐天久就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马小燕,让马小燕如果有王耀武的消息要立即报告警方,马小燕满口答应,一定一定,十分虔诚,警方找不到要找的人只好撤退。

撤退的人刚好到了一楼,还有的人已经上了坪里的警车,这时徐天久突然叫住了派出所长,说赶快上去,杀他个回马枪,王耀武要在,马小燕肯定在这个时候会叫他出来,这个时候是他脱身的最好机会。

派出所长立即叫了几个弟兄跟着徐天久重新返回楼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悄悄沿着楼梯爬到了七搂,搂顶。

真像徐天久算计好了一样,徐天久和派出所长等人刚好爬到七搂,马小燕正在搭着一个梯子伸到搂顶的天窗口里,一双男人的脚就下来了,还只伸出天窗口半截,派出所长突然大喊一声:不许动!王耀武!

这一声喊得早了点,王耀武哪有不动的?伸出来的脚马上又缩了回去,接下来天窗孔里“啪啪啪”连续射出了几颗子弹。

枪战不可避免。

对射了一阵,楼顶上的王耀武好象连皮毛都没有损伤,不时地朝下开枪,警方的还击受到场地的限制很难凑效,就一个天窗孔,十几支枪口对准那个地方射击,热是热闹,却拿王耀武没有办法,对峙的局面一直持续着。

徐天久觉得这样拖下去不是个办法,得早点解决战斗,就跟所长做了做手势,准备自己走另一个巷道爬上去,这边所长千方百计拖住王耀武。

徐天久下楼梯的时候正好碰上了赶过来的分局刑侦队长吴进,吴进就问怎么回事,是不是发现王耀武了?

徐天久说别问了,赶快跟我走,跟王耀武交上火了,这边不好进攻。

吴进也不多问,跟着徐天久就跑下去了,绕到了另一个楼梯口,再次爬到了七搂。

和马小燕家天窗结构一样,徐天久叫开了一家住户,借了梯子,趁着那边枪声不断,这边悄悄爬进了天窗。

王耀武还在间断反击,依然不时朝楼下开枪。徐天

久和吴进快要爬到王耀武后面了,相距也就七八米,徐天久跟吴进做了个手势,两人分头包抄,彼此相对隐蔽的时候,徐天久大声喊道:王耀武,放下武器,赶快投降!

王耀武听到后面有喊声,立即掉转枪口就朝这边打来,徐天久和吴进早有防备,都躲在柱子后面。

吴进立功心切,躲在一根柱子后面朝王耀武那边一阵射去,一个弹夹打尽却一枪也没击中目标,反把王耀武的火力引过去了,徐天久看准机会,“啪”的一枪,王耀武应声倒下……

那边吴进换了一盒新弹夹冲过去朝着躺在地上的王耀武一阵疯狂射击,直至打完最后一颗子弹……

枪声终于停了,王耀武已经成了一坨蜂窝……

惊天动地的案子破了,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王耀武被当场击毙了,这是大快人心的事情,记者在等着报道,上面在等着表彰,谁是头功?

也就是徐天久和吴进两个人之间,谁是真正把王耀武击毙的英雄,谁要记功谁要表彰,只可能在这两个人中间产生,必须明确。

战斗一结束吴进逢人便说王耀武是他打死的,他打了两梭子弹,人们一看还真是的,王耀武身上一身蜂窝,不是他这两梭子弹还有谁的?

其实,吴进和徐天久心里都明白,谁是真正击毙王耀武的射手,吴进前面打了那么多枪,王耀武毫发未伤,徐天久只开了一枪王耀武就倒下了,吴进冲过去再补射了一梭子,战斗就这么结束了。

徐天久本来就是刑侦队的神枪手,每次射击在全支队没有拿过第二,在整个公安局,还有特警支队的神枪手和他不相上下,每次局里射击比赛都是他们两人打擂台,徐天久对自己的枪法是绝对有把握的,正因为这样他才只开了一枪,正是他的那一枪结束了王耀武的生命。可战斗结束后他没有说一句话,吴进说是他打死王耀武的就让他说吧,争谁击毙的罪犯实在没有什么意义,何况在当时,也正是吴进吸引住了王耀武的注意,他才有机会一枪毙命,解决了王耀武,人都击毙了,谁击毙的无所谓,重要的是消除了一大隐患,所以一开始他什么也没说,吴进说是他击毙的就他击毙的,没关系。

可不是谁说是英雄他就是英雄,谁击毙了凶手都要做法医鉴定,按照惯例谁开的枪谁开了几枪在什么位置开的枪战斗结束后都要一一核实清楚。法医的尸检很快就出来,一枪头部,致命,八枪身体其他部位,有两枪可能致命,重要的是要看谁先开枪击中致命的地方。这一下就非常明朗了。

吴进马上就找了徐天久,请他到茶楼喝了一回茶,没直截了当,但意思非常明显,他目前的处境非常关键,说白了老莫就要退了,分局正在考察他,希望徐天久帮他一把。

徐天久知道这中间是什么意思,说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不会让你失望的,我先提前祝贺你,吴局长。

这边吴进茶还刚刚喝完,老局长老莫又急着找他,跟他打开窗子说亮话,说这回记功你就让一让吧,我知道那一枪可能是你打的,如果要算,你可能是头功,可你要了这个功有什么用?又不能提拔,干脆做个好事,让让吧,给吴进,他非常需要。

徐天久对老莫的做法一开始就比较反感,当初不是他千方百计把王耀武办出去也不会有今天,当然,老莫局长可能也没办法,但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太离谱,什么事情都有个度,老莫办事有时连度都没有。现在又这样了,凭什么要我让?本来要说句真话的,如果是别的事情徐天久绝对会较真,可这个事情徐天久一开始就没较真,什么都可以争,唯独功不能争,为了要记个功要表彰去争功这不是他的性格,何况还能成全吴进?他又满口答应了老莫,一切都按老领导说的办。

为了实现自己的承若,徐天久专门跑到市局刑侦支队技术科,让做鉴定的杨法医把王耀武尸体上的枪伤写含糊一些,头上那枪别说得那么致命,也就随便一枪,可能死,也可能不死。杨法医瞪了他一眼,有些不敢相信,说你这人怎么啦?到下面混两年就变了?

徐天久说没有呀,我不还是过去的样子,变什么变?除了老了什么也没变。

杨法医说变了,变得不是过去的你了,变得连原则都不要了,你忘了,法医的天职是什么,就是尊重事实,你连事实都要改变了,你真不是过去的你了。

徐天久一声惊讶“啊?!”,突然大悟,我怎么能改变事实?我他妈王八蛋成什么了?不跟那些篡改案卷材料的一模一样了?

徐天久这才觉得自己很不应该,他跟杨法医说谢谢你的提醒,算我没说,事实是什么就是什么,谁都不能改变,谁也别想改变,你就按事实的真相写你的鉴定吧,我就算让也要让在明处。

这事很快就被上官明珠知道了,上官明珠把他臭骂一顿,说你傻不傻,人家都在争功,你却在拼命地推让,你以为这就是风格高?这是迂腐,这年代了谁还要你讲这个风格,是你的你就当仁不让,不是你的就别牵强,告诉你,李局长对你很器重,最近可能会要调整你的工作,这个功对你非常重要,说什么也不能傻让。

上官明珠如此这般叮嘱了一番,让他回分局后据理力争,徐天久满口答应了,就像过去别人找他“了难”一样,谁说他都答应。

可他没有想要争回他的功劳,他在案件总结会上明确地提出了最终击毙王耀武的是吴进而不是他,是吴进先开了枪之后他才一枪打在王耀武的头上,他只开一枪,这与法医鉴定结论完全符合。

就这样,头功记到了吴进身上,所有的镜头都给了吴进,吴进成了真正的英雄,徐天久只是一个陪衬。

上官明珠知道了这个结果又把徐天久臭骂了一顿,说你怎么搞的?说好了不让你怎么又让了?到口了的肥肉你还吐掉,你是不是脑子真的进水了?

徐天久就对着上官明珠傻笑,说这不是很好吗?我真不想当那个英雄,还是平平淡淡的好,为什么非要去争那个功?我不缺那点奖金。

上官明珠气得直跺脚,说这是几个奖金的问题吗?跟你说了,这次的记功对你的前途非常重要,跟你说得够明白了,上面很重视你,你怎么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

徐天久说我不在乎,真的不在乎,我觉得我现在过得很好,手上还管着一万多人,连局长都没我管的人多,到社区去谁都把我当回事,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上官明珠说没听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你就这么安于现状?就想这么过一辈子?

徐天久就在心里骂这是他妈的谁说的?好象是希特勒那王八蛋说的?什么叫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他娘的都去当将军谁还来当士兵?再说将军又有多少人?士兵又有多少人?难怪那么多人为了要当将军不择手段,杀得头破血流,原来都是狗日的希特勒那王八蛋惹的祸……

徐天久懒得跟上官明珠争,只望着她傻笑,说我喜欢。

上官明珠就不停地摇头,口里不停地在说无可救药,你真的无可救药了。

徐天久在心里问自己:我真的就无可救药了?

也许是真的,他想。都说权利是男人一副最好的春药,徐天久突然怀疑起自己来,狗日的我还是不是男人?

责任编辑:易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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