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少华《敲门》的艺术特色
2009-09-24王佑江
韩少华的《敲门》是一篇立意新巧、情文并茂的散文佳作。读着它,我好像伫立在一扇洞悉世界的窗口面前,使我看到了更远、更高、更多的东西,不由得使我陷入了沉思和遐想。我之所以进入了这种境地,一方面是来自这篇作品的思想的启发,另一方面也是来自它的艺术的力量。特别是作品的艺术特色是值得过细品味的。
一.取材小中见大,结构舒展自如
取材不光是方法、技巧问题,但也确有方法、技巧。韩少华的散文,常能以小见大,善于取材。即以本篇来说,他主要选取了日常生活中人人都经历过的敲门这一细小的生活事件加以描写,然后在不经意的谈论之中,表达了一个深刻的主题——从敲门这一人生意味深长的动作中,可以折射出人的生命历程和心灵轨迹;甚至连时代的博动,也可以反映到敲门的音律之中。作者就从这一人人都有的经历中,发掘和表现了人未言之的新颖而深刻的主题,从一定程度上揭示了人生的真谛。题材本来有大小之分,但这篇作品并不因题材之小而影响主题之大,这正是作者匠心独具之处。
本篇结构,貌似松散,实极严谨。看去有点类似电影中的特写镜头的连接。全篇为我们绘制了多幅形态各异的敲门图,让它在读者的眼前一一掠过:
1.最熟悉的那“笃笃笃”的三两下儿的敲门声。
2.家庭主妇那“开得轻,关得也轻”的情态。
3.“咔”地一声,门才开,人如一阵风似地闯进,书包一扔,又跑出门去的稚子的顽皮劲。
4.旧时代“查户口”的吼叫声伴随着深夜锤门声。
5.“文革”时“扫四旧”战士们那晴天白日的擂门声。
6.居委会老大姐们那关切的轻轻敲门声。
7.年轻的邮递员敲门时那如细雨滴荷的音律。
8.深夜送“加急”电报的小伙子那如打鼓似的擂门声。
在每幅画面过去之后,作者都发表了几句议论,像一根红线把画面串在一起,构成一个整体,所以,我认为,这篇作品在结构上真正做到了舒展自如,形散而神不散。
二.多层次多侧面地感受描写对象
散文在所有文学体裁中,它的结构最灵活最自由,作者可以笔锋纵横,大开大阖,通过各种角度的画面,多方面地、灵活机动地反映生活和表达思想。韩少华的《敲门》就很好地体现了散文的这一基本特征。在作品中,作者采用辐辏归结,发散扩张等方法,对所描写对象进行了多层次、多侧面的感受。写敲门的对象,有最熟悉的家里人,有家庭主妇,有稚气的儿女,有旧时代“查户口”的,有“文革”时“扫四旧”的战士,有居委会的老大姐,有年轻的邮递员,有送电报的小伙子……写敲门的时间,有旧时代的,有“文革”时的;有过去了的,有现实中的;有深夜的,有白日的……写敲门的声音,有“笃笃笃”的三两下儿,有轻悄悄的,有“咔”地一声,有微妙变化的,有锤门声,有如打鼓似的擂门声……作者可谓极尽才情,从描写对象的正、反、上、下、左、右、远、近、横、竖等多方位、多侧面、多层次地进行感受,这就使他的创作思维从一面走向了多面,从单一走向了复杂,从平面走向了立体,从封闭走向了开放,因而也就能从人们司空见惯的现象中发掘出人所未云的新意,从而极大地增强了作品的新鲜感和深邃感。
三.语言富有鲜明的特色
《敲门》的语言,有着鲜明的特色:形象、朴实、清新、洗炼。形象,这是指对意象具体而真切的描绘。如作品第二部分开头的一段文字:
最熟悉的,只那么“笃笃笃”的三两下儿。随后是沉默。门里面连问也不问,开门就是了。接过敲门人手里装着蔬菜的网兜,三言两语过后,一天里的又一个新的生活程序,也就这么开始了。即便乔迁到高层的公寓里,从门外掏钥匙的微响中,也见听出进门来的是谁——那叮叮然一大串的,开得轻,关得也轻,自然是主妇;而那“咔”地一声,门才开,人就一阵风似地闯进来,书包也跟着往不管什么地方一扔,就又跑出门去……细心的父母,往往能从女儿敲门声的微妙变化中,听出年龄的增长乃至心理的层次来。
这里,意象的描绘是那样的形神毕肖,具体可感,一幅幅画面就凸现在你的面前,你仿佛觉得可以用手去触摸了。
朴实,这是指语言的自然、朴素、得体。例如篇中写到居委会的老大姐们敲门的一段文字:
我虽迁居,却怎么也忘不了住在地坛北里那几年,居委会几位老大姐,像本单元的吴姨,二单元的耿老师,每到我家,无论是看看卫生情况,还是通知件事情,敲门总是那么轻轻的。她们知道我和妻子的心脏都不大好。那轻轻的敲门声里,含着关切。
这里没有任何雕琢和藻饰,但无论是对人的描写,还是对事的叙述,都是那样的亲切动人。作者仿佛在和一位老朋友拉家常,娓娓而谈,情真意切,使你在不知不觉中也受到了感染。这种朴素的语言,不比华丽的词藻更真实动人吗?
清新,就是使语言晓畅新鲜,非有真功夫是做不到的。例如篇中一段对各种人物敲门声作归结的议论文字:
把某人一生的敲门声,录在一条长长的磁带上,那音响的大小、高低、疾徐和疏密所显示的曲线,会不会就是他的生命历程的、特别是他的心灵轨迹的相似性扫描图像呢?
读着这段文字,你马上可以感到它那如行云流水般的气势,以及那新颖奇特的比喻。你会为作者艺术功力之深厚所叹服的。
洗炼,这是一种精确、纯净的美。例如,篇中“细心的父母”, 往往能从女儿敲门声的微妙变化中,听出年龄的增长乃至心理的层次来一句,“听出”二字何等准确简炼而又生动?还如“连时代的搏动,也难免反映到敲门的音律上来”。“他,只让食指微屈,轻轻落在我家门上,像三两点雨滴敲了敲荷叶似的……”这两处描写着墨不多,前者的隽永含蓄,后者的逼真如画,该是何等的短峭有力!
王佑江,男,湖北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