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绪尔语言观对现代语言教学的启示
2009-09-23夏令海
夏令海
什么是语言?语言理所当然地是词语对现实事物的直接表达吗?语言的每个要素背后都有一个实在的本质与之相对应吗?或者说,语言主要是与现实事物一一对应的词语的集合吗?抑或我们换一种提问方式:语言的价值和意义来自哪里?它决定于语言之外存在着的某种客观本体?还是来自于它自身的某种自足的构成?这些问题,正是索绪尔的语言学所要回答的,并且他把这一系列问题的答案浓缩在一句简短的话中:“语言是形式而不是实质。”从这里,我们能看到索绪尔独特而影响深远的语言观。
一、语言概念及特点解读
1语言具有共时性
对于索绪尔来说,为了表明自己与众不同的语言观,首先要确定自己语言学的对象和研究方法。因此他致力于区分语言和言语,把研究重心放在“语言”上。与此同时,他着力强调静态的共时性研究方法。在他看来,作为言语活动中的确定部分的“语言”才是最重要的。语言不同于言语,它既是言语机能的社会产物,又是社会集团为了使个人有可能行使这机能所采用的一整套必不可少的规约。概而言之,语言是一套相对抽象的规则,而言语则是指我们日常情境中所使用的具体话语,它有明显的个^行为色彩。言语表达有赖于语言规则的运用,而语言也正是在各种各样的言语表达中获得自身存在的。语言是言语实践的社会产物,是“潜存在一群人的脑子里的语法体系”;索绪尔语言学就是首先要以作为系统、规则、秩序的语言而非言语为研究对象的,它一开始就站在语言的阵地上,把它当作言语活动的其他一切表现的准则。把语言从言语活动中分离出来进行研究的语言学是一种内部语言学,因为语言是一个系统,它只知道自己固有的秩序。一切在任何程度上改变了系统的,都是内部的。
由此可知索绪尔所谓语言,是言语活动中那相当确定的部分,即他所谓“语言是言语活动减去言语。”他以下棋来比拟二者的关系,语言就像下棋的规则,是相对稳定的状态;言语则像一次次具体的下棋行为,表明一些历时变化的事实。语言是作为一种共时性的系统被感觉到的,是抽象的规则,而非物质性存在,或者也可以说,语言是形式的,而不是实质内容性的。因此,索绪尔确定了静态共时性研究方法的优先性,以期对语言的这种内在系统性作出深入的研究。
2语言是一个符号系统
索绪尔把语言当作一种“表达观念的符号系统”。这意味着,首先,语言不是像大众想当然地理解的那样,只是一种分类命名集;其实并没有“现成的,先于词而存在的概念。语词也并不直接对应实质性的事物。语言首先只是符号,只是抽象的符号系统。其次,语言符号是由概念和音响形象两方面结合成的。这是尤为重要的,语言符号连结的不是事物和名称,而是概念和音响形象。索绪尔把音响形象称作能指,指词的发音与书写形式;把概念称作所指,指伴随着音响形象映现在脑海里的某种观念印象。也就是说,无论能指还是所指都与现实中的实际事物无关。再次,语言符号的两个方面都是心理的。它是一种“两面的心理实体”。但语言符号又“具体地、实在地”存在于我们的脑子里,获得我们集体的认可。第四,语言符号本质上是社会的。它在某种程度上总是要逃避个人的意志,个人是身处语言符号的系统中总受其制约的。
语言正是由这样的符号构成的,因此,语言首先是一个符号系统。它作为社会的产物,并不被外面某种实体所支配,它本身就是一种自主的系统性力量。
二、语言的价值从何而来
我们通过对索绪尔所谓语言及其特征的分析,知道语言的真正涵义是一种相对固定的共时性系统,它是一种抽象的规则、秩序,是一种结构的力量。对语言来说,它本身并没有物质性的实质内容。我们由此得以初步了解“语言是形式而不是实质”这句话的基本含义,但这还不够。为了更清晰深刻地理解这句话,我们有必要知道语言的价值从何而来,语言是一个纯粹的价值系统,除它的各项要素的暂时状态以外并不决定于任何东西。即是说,语言的价值并不植根于事物的自然关系之上(比如,尽管服装的样式变化多端,它也总还是不能离开人的身体所规定的条件),它只取决于语言自身的内部关系,即那种已经构成的语言的正常的、有规律的生命。这种决定着语言价值的内部关系正是前面所谓共时性的关系系统。事实上,我们探求语言价值的过程也是深入揭示语言共时性关系系统的过程。这之后,我们会更加明确,语言为什么只是“形式”。
1价值与观念和声音
索绪尔首先分析了语言运行中起作用的两个要素:观念和声音。一方面,没有符号的帮助,观念思想是模糊不清、漂浮不定的;另一方面,与观念的不清晰相比,声音也并不更为坚实,并不是一种确定的与某种思想相匹配的模型,而是可以塑造的物质。也就是说,单独的声音与思想都是不确定的,只有当二者结合起来时思想才能明确起来,才会产生语言。语言对思想所起的独特作用不是为表达观念而创造一种物质声音手段,而是作为思想和声音媒介,使它们的结合必然导致各单位间彼此划清界限。这种结合中既没有思想的物质化,也没有声音的精神化,而是指这一颇为神秘的事实,即“思想一声音”就隐含着区分,语言是在这两个无定形的浑然之物间形成时制定它的单位的。重要的是这一结合的效果——它确立的只是一种“关系”,而不是观念的实质化,它本身就“隐含着区分”。
声音与观念的结合是以任意性为基础的,因为这两个方面一开始都是浑然不定形的,哪种观念选择哪种声音与之相配合也完全是任意的。我们前面提到,正是符号的任意性使语言成为一种集体参与的事件,成为不依赖于个人力量的系统。语言的价值也取决于这种任意性结合,并导致其价值的相对性。在一个作为“形式”的系统中,价值是依靠习惯和普遍同意存在的,而不是靠个人的先在的观念。因此,必须从系统结构的角度,通过分析各要素之间的连带关系来看待语言及其价值。为了更加清楚地说明以上观念,索绪尔具体从符号的所指、能指和整个符号的角度来说明语言的价值所在。
2价值与概念(所指)的差别
在此索绪尔首先指出了价值与意义的区别:一个符号或词的意义是指它的概念部分,即听觉形象的对立面。因此,意义虽然与价值相关但二者却又有本质的不同。两个词可能会表示相同的意义,却不一定会有相同的价值。索绪尔以法语中的mouton“羊,羊肉”跟英语中的sheep“羊”两个词为例,虽然它们可以有相同的意义,都能表示“羊”这一概念,但却没有相同的价值,因为当指“羊肉”的时候,英语中还有另一个词,或者另—个要素“mutton”存在,而法语中不是这样。一个词与某种概念的关系只能让我们看到它的某种意义,不能确定其价值。价值来自不同的概念或意义的差别,即是说,价值不是来自概念本身,而是来自概念与语言系统中其他概念要素之间的差别关系。我们说价值与概念相当,言外之意是指后者纯粹是表示差别的,它们不是积极地由它们的内容,而是消极地由它们跟系统中其他要素的关系确定的。它们的最确切的特征是:它们不是别的东西。
三、语言在于“关系”、
由以上关于语言及其价值的论述我们可以得知,无论是谈系统、结构,还是谈差别、对立,实际上都说明在语言中最重要的是各要素之间的关系。
语言中各要素的关系以怎样的形式存在着并发挥作用呢?索绪尔指出了两种向度上的关系:一种是基于语言符号的线性特征的句段关系,在句子的建构中,各个词按照时间的序列一个接一个排列在一起,构成一个言语的链条。这就形成了一种连带关系,其中的每个词只是因为和它的前一个或后一个词发生关系才获得其价值。这是一种横向的组合关系;另一种是与人的记忆相关的联想关系,一句话的价值并不只取决于我们所选择使用的词语及其前后的组合关系,在我们选择一个特定的词的同时,在脑子里还会出现许多与之意义相关的词的集合,正是在与这些我们并未选用的词的对立关系中,出现在句子中的词的价值才得以确定。这种联想关系可视为一种纵向的聚合关系。可见,语言的价值是在这两个向度、两种关系中得以确立的,这也与我们心理活动的两种形式相对应。
句段关系是在场的,以现实的要素为基础;联想关系是不在场的,是潜在的记忆系列。这两种关系造成这样的效果:句子中实际使用、在场的词语暗示着其他本可替换但实际不在场的词语。这些在场的词的意义正是由于那些同时共在的词的不在场而被对比、反衬;同时,在场的词的意义也由它与位于其前后的同样在场的词的对立关系所确定。
语言的意义与它之外的实在本质无关,语言符号也不是通过它们固有的价值,而是通过它们之间的关系,它们的相对位置而获得意义的。正是整体的系统性关系而非实质性内容构成了语言,一言以蔽之,“语言是形式而不是实质。”
参考文献
[1]特伦斯·霍克斯,结构主义和符号学,瞿铁鹏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
[2]特里·伊格尔顿,文学原理引论,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7
[3]陈嘉映,语言哲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4]德·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高名凯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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