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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意象:风霜雪雨

2009-09-08周闻道

海燕 2009年8期
关键词:成都平原霜降梧桐

周闻道

本名周仲明丙申之夏生于思蒙河畔,现供职于四川眉山市发改委。文学硕士,四川省作家协会委员,天涯社区.散文天下首席版主。在场主义散文倡导者,在《十月》《花城》《美文》《散文》《散文海外版》《散文百家》《香港文学》《人民日报·海外版》等发表作品三百多万字,出版散文集《夏天的感觉》《点击心灵》《对岸》,随笔集《主权回归前的香港》《家的前世今生》,报告文学集《悲剧,本可以避免》,主编《镜像的妖娆·天涯散文2007年选》《从天空打开缺口·在场主义散文开端卷》,另有经济学专著多部出版。

子,风

风不大,却很刺骨。一种萧瑟的痛,躲在落叶的背后,从衣物与身体的缝隙钻入,贴着肌肤游动。就对北方产生了畏惧,不敢想象那寒风的故乡。

来路是清楚的,挂在树上。那风,本来想走近冬菊,却走近了梧桐。记忆中,仍是一树的茂盛,由枝杈和树叶构成。枝是直的,指向蓝天。那里的云很妖娆,红的,紫的,灰的,亮的,都竞显风骚。是要讨好泰戈尔,去他的枝头,却不见风。那枝很秃,没有叶,只是一种生命的意象。风无法停下,一直往前,直达大海。海很开阔,风一吹而过,留下浪涛,海鸥,企鹅,还有赶海的人。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吹乱了海水的宁静,吹乱了海鸥的翅膀。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吹乱了心绪。心被泰戈尔牵走,便听见沙沙的声响。血液里奏响的歌,不需要休止符,只需要渴望;男男女女的渴望,在海里疯长。然后,又走向契诃夫,走向罗加奇乡村。教堂的钟声,敲了十二下,又突然停了。我只是一个过客,站在乡村的尽头,一个冬草生长的山冈。此刻,我才发现,只有乡村是生动的,其它都是呆板的。

同时发现的秘密,是风的家。它原来很远,与我的相遇,只是在途中,一个偶然,以过客的姿态,把风景检阅。

我感到惊讶,风和景,竟是这样结下的缘。它总是把美好留给过客,而自己的寻找,却只是一种向往,对温暖的向往。北方冷,南方暖;北方有大山,南方有大海。随风南下,远道而来的过客,就把路过的风景当成了家,不想离去,把全部的希望投放。正是激扬情怀的时候,他们来了,带着星光,带着寒风,带着落叶,带着阳光。可是,风走了,行色匆匆,没有停留,甚至没有驻足,小憩些许的意思。风景风景,同一块肉,同一个基因,生成了同一个儿子,美。我怀疑,没有了风,还有风景吗;或者说,只有景,没有风,再美丽的景,是否会失去生命的血液和动感,陷入死亡般的僵硬?

叶是金黄的,梧桐的叶。这金发被阳光渲染,形成一种华贵的氤氲之气,在这里弥漫。从这样的色彩,可以断定,那叶没有遭遇过雨,只经历过风。从北面来的风,带着寒气,越过黄河,翻过秦岭,一天一天地吹过,把梧桐的叶由绿吹黄,由浅黄吹至金黄,由平展吹向卷曲,由枝头吹落地上。有梧桐,无细雨,愁是无法长的。心中有些释然,站在树下,不担心被一种愁绪卷去。风仍在吹,不停地吹。不,是经过,不停地经过,如一支连绵不断的队伍。梧桐仍在那里,一动不动。当然,是指整棵树,还有它的位置。除此外,它的形和神,都在不断改变。有一些叶,经不起风的诱惑,欲随风飘远。只是,没走多远,就坠落了。它们在空中划了条弧,弯曲的,扭尼的,落点也不规则。还有一些叶,不理会风,仍站在枝头,张扬着一种坚守,一种高昂之气。没想到感动了麻雀。它们成群结队,从天空飞过。不一定是累了,这半树秃枝,也不见得有多大诱惑。但是此刻,麻雀就想落脚。几乎是没有判断,没有选择,它们便敛翅伸脚,瞅准那叶。可是,叶落了,麻雀也一个趔趄,差点随那落叶跌倒。

就这样,院坝里的梧桐,又少了一些卷叶。

风从枝头吹过,冬在田野蔓延。树下的草坪上,堆满了金黄片片。从空中吹过的风,吹不走地上的草叶。于是,黄绿相间,生命的两种状态,终极的,都在这里映照。我有了一些理由,不做过客,不愿像风一样流浪。何不做一棵梧桐,一方绿茵,坚守一隅,笑看风来风去;即便是飘落,也要映照生长。

丑,霜

不知二十四节气中的“霜降”,与霜的到来,有没有必然联系。这对于我,一直是一个未解的谜。

形而上的定义,常常被形而下的实际搅乱。在最早的记忆里,霜降,总是和父亲的农事联系在一起。一般是在秋收过后,谷子晒干扬净,入了仓;草垛一堆一堆,在田边地角耸立而起;收割完的稻田被翻起,晒上几天太阳。会有一些小憩,公公婆婆会逛逛街,赶赶场,卖出一些东西,也买回一些东西;儿子携娇妻幺儿幺女,提上一只鸡,或一些蛋,回丈母娘家看看。当这些程序,都进行得差不多的时候,父亲便会自言自语地叨念:“寒露胡豆霜降麦”。然后,一五一十掐算着新一轮的秋种。接下来的耕作,无论是播种胡豆豌豆,还是小麦油菜,从翻耕,点播,施肥,到发芽,壮苗,开花,结实,都似乎是一种例行程式,一个顺理成章的过程,顺着节令行走便是,没有什么悬念和神秘。因此,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一直以来,“霜降”与霜,是两个不同的概念。“霜降”是一个节令,与耕耘和播种联系在一起;而霜,则与风雨雷电一样,是一种气候现象。

知道它们的联系,是在稍大以后。

记得,又是一年秋种前,又是父亲的叨念。不同的是,父亲不仅口里念念有词,还里三层,外三层,翻箱倒柜,从一个古老的床头柜里,找出一份皇历。那皇历陈旧,泛黄,破损,模糊的字,是用毛笔誊写的。父亲边翻边说,破“四旧”那阵,这书可不能看。现在,你长大了,也该学点农时耕作了。就这样,我跟随父亲,翻开晦涩难懂的皇历,从十大天干,到十二地支,再到六十甲子,二十四节气的推算,一一学来。越学,越觉得深不可测,奇妙无穷。就是在这时,我从书本上明白了霜降、立冬的意义,明白了秋与冬的交接,其实就是从霜的到来,雪的紧随开始。现在想来,父亲当时的传授,其实就是一部农耕文明史。那泛黄的皇历,还有皇历上的天干地支,也许就是这样,是从父亲的父亲,或者更远的始祖那里,一代一代传承下来。传到我手里,是希望我传承下去。然而,我却远离了乡村,走进了城里。

但是,现实与书本,往往有一段距离。当我从形而上的皇历中,理解了霜降后,很多时候,很多年份,却没有在这个时候,发现真正意义的霜。在农人眼里,真正的霜,或曰霜降,是从萝卜青菜的成熟开始。

在南方,记忆中,那霜,总是在“霜降”后姗姗来迟。在某一天,或早或晚,总是在白天的阳光过后,星空清丽,人还沉浸于一种冬日的静美里。深夜或凌晨的某个时辰,于不知不觉间,那霜就突然降临了,不事渲染,悄无声息。人们盼霜的心情,是矛盾的,一种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矛盾。一方面,怕那霜的到来,带来摧残,带来寒冷。往往是清早起床,开门,房顶上,树枝头,菜叶上,院坝里,灰白的粉末,滞涩的,细微的,薄薄的,衍了一层。千万不要有风,哪怕是些微的,从霜上吹过,都会带上刀和刺,无孔不入,扎入你的肌肤里。那种粘粘的阴冷,会直渗入你的骨髓。一些植物,已在冬季坚守了多时,眼看就要熬过,可在瞬间,便被那粉末打闷,奄奄一息,直至死去。没有死的,也会脱胎换骨。比如萝卜,比如青菜和白菜。它们从秋阳的温暖里走来,除了蓬勃,茂盛,从容,还有从顺境中带来的稚涩生硬。农人不理会节令背后的植物学原理,只坚信,必须经过几次霜打,那些萝卜、青菜、白菜,才能脱去原有的稚涩生硬,变得清脆鲜嫩,才可能成为菜中上品,才谈得上走向成熟。

桌面上有一幅摄影作品,题名为《风霜》,作者为余和平。作品中的风霜,并非自然意义的,而是生命意义的。画面是一位老人的头部特写。作品构图简洁,用光讲究,通过写实手法,以黑白反差的鲜明质感,于人物的须发眉宇间,营造出一种风霜的视觉效果,生动细腻地表现了一位饱经风霜老人的精神气质,给人一种生命坚韧的强烈震撼。

真正的成熟在霜后。面对这样的老人,对于风霜,我心生敬畏。

寅,雪

我猜想,二十四节气的命名者,一定是生活在北方。不然,霜降过后,那些与北方节令合拍的名字,怎么就一个个接踵而至。立冬,小雪,大雪,冬至……

好一个雪,刚好夹生在冬的中间。至于后面的寒,无论是小寒,还是大寒,都不过是冬的延伸了。于是,我在想,如果没有雪,还有冬吗,这个季节还能叫着冬吗?

一直认为,四季分明,冷热有度的成都平原,在地理气候上,是一个十分奇妙的地方。它显然不是北方,秦淮之南的处所,是一种公认的分界。当然,我所说的,不仅仅是地理书上的注释,主要还是它的内在气质。比如此时,秦淮之北已是冬寒料峭,这里却仍是四野葱郁,草木丰茂,找不到任何的萧瑟荒凉,白雪皑皑。问题是,这里似乎也不是典型的南方。常去香港,广东,福建,这些常被人们称为南方的地方,经历过那里的四季。其实,夏季并没有什么区别。区别主要在冬季,那种南,才南得有味道。草木葱绿自然是常识,但是,那只是一种表征。更为重要的是,南方的冬,是暖的,骨子里的暖。暖暖的阳光,暖暖的轻风,暖暖的脸。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颠覆,对冬的颠覆。如果你带着一本辞典,或带着一些概念,去这里寻找冬,比如大雪纷飞,山寒水瘦,比如寒气逼人,冰天雪地。你只能失望。因为,这里少雪,雪便成了节令中的一种奢侈。没有雪,还能算冬吗?你甚会对四季的更替,产生怀疑,怀疑节令中还有冬。

最奇妙的是雪,成都平原的雪。总是感到,成都平原的雪,天生就得了某种魔道,有点神秘莫测,捉摸不定。

雪的到来,总是神出鬼没,不清来路。成都平原少雪,往往很多年,都看不见雪的影子。有时,雪即便偶尔光顾,也是来去匆匆,忽隐忽现。更重要的是,弄不清它究竟来自天,还是地。所谓地,我说的是那些纷飞的蝴蝶,小白小白的,它们追逐在春天花地里。那雪来去得也无规律。不是踏着节令的脚步来,往往是来无踪,去无影,下雪的大小长短,均无定数。童年印象中,关于雪的记忆,一直有个断痕。前面是空白,占据着我好几岁的年轮。在这段空白里,只有春暖夏热,只有收割耕耘,冬是残缺的,因为没有雪。雪是突然闯入的,在我大约五六岁的时候,一切都是突然,没有程序,没有预告,不是循序渐进,也不是悠然淡入。记得那天清早,我正躲在温暖的被窝里,恍兮惚兮做着梦,突然被母亲的喊声叫醒。明娃,快起来看雪哩,好大的雪啊!当时,还没有雪的概念,不知道什么是雪。只隐隐约约感到,那雪一定是个新奇的东西。比如,就像邻家的媳妇。记得那次,那媳妇刚来相亲,母亲也是这样叫我的。

这是我在童年看见的第一场雪,应着母亲的叫喊声,起床,出门,揉着惺忪的眼。我一下惊呆了。房顶屋面,院坝树梢,村前村后,都是白茫茫一片。太阳在云层里挣扎,欲要探出头来。天空一片厚重的白,在阳光的映射下,有些刺眼。雪仍在下,稀稀疏疏,似棉花飞絮。片片雪花,不断地叠加于厚厚的积雪上。邻家的几个玩伴,正在院坝里堆雪人。雪人堆成了,树叶是衣,茅草是发,一截树枝,横腰插上去,玩伴们乐得手舞足蹈,呵呀,雀雀,雀雀。我却发现了一枝秃枝上的画眉,向它举起了弹弓。收起弹弓,画眉一头栽下。跑过去,看见挣扎的画眉,和雪地上的点滴殷红,我后悔了。已经过去多年了,可是,那雪中的画眉,留给我的,仍是一个追悔的痛。

冬至在即,仍不见雪。迄今为止,童年那场雪,仍是我看见的成都平原最大、最地道的雪。现在想来,即便在北寒带,遥远的俄罗斯,在雪的故乡,所谓的雪,也不过就是那个样子吧。“窗外落着鹅毛大雪,雪花像蝴蝶似的,扑向窗玻璃,在玻璃上撞了一下,又翩翩地飞向一旁……”

这是柯切托夫笔下,北极的雪。在成都平原,那翩翩的蝴蝶,就是我们盼雪的心情吧。只是此刻,它不是在窗外扑愣,而是在窗内张望;张望窗外的天,想飞出去,成全一种奢侈。

卯,雨

在成都平原,风和雨,都是冬的常客。它们不像霜,也不像雪。往往说来就来,凭兴而起,不分初冬还是深冬。

说来奇怪,自从入住这个小区,我对冬雨的判断,竟是一种静,悄无声息的冷静。这种静,与树有关。因此,这几年,屋外的树长大后,这种感觉更是明显。小区里的树很多,小叶榕,大叶榕,杜鹃,水杉,山茶,已然草木成林。但谈到长大,主要就只有两棵了。一棵是银杏,一棵是梧桐。经过十年攀长,它们的树冠,已与我卧室的窗举案齐眉。有了树,窗外就多了许多生动。天晴时,就有许多鸟,不知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飞来,叽叽喳喳,把我吵醒的时候,它们已在窗外。我猜想,此刻,它们也许正在尽兴欢唱,为又一次阳光热身;或者,是一些雄鸟,为了取悦雌鸟,正在枝头跳来跳去,尽显其能。总之,许多时候,小区的早晨,是从小鸟的叽喳开始的。

这是在天晴,雨天就不一定了。

要是在夏秋季节,窗外的树,无论银杏,还是梧桐,都枝繁叶茂。特别是那叶,成熟的,厚实的,密匝的,宛然两只大伞,撑在窗外。如果哪一天早晨,没有听见鸟儿的叽喳声,一定就是雨滴的淅淅声。相对于鸟语,那声更匀称,细腻,密集。多少次,在雨声中醒来,有一些新鲜,也有一些不习惯。我就会躺在被窝里,作短暂的停留。不是赖床,而是以一种纯净之心,体味窗外的雨。心灵的溪涧,就有雨滴抚摸。淅淅沥沥,滴嗒,淅淅沥沥,滴嗒,滴嗒。此刻,身心就会融化,幻化成滴落树叶上的一滴雨,或溪涧里的一瓣花,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无论滴落,还是飘忽,自由的怡然,心性的放逐,都是最高贵的幸福。快快起床,不为上班,只为拥抱那多情的雨。

然而,这样的美妙,只与季节有关,似乎并不理会我的心情。过了“立冬”,树上的叶,那些金黄的蝴蝶,就像是受了惊吓的鸟,纷纷跌落于地碾作尘。风和鸟,似乎都与这种跌落有关。但是,它们最多是催化剂,而不是原因本身。真正的原因,是从血液里带来的天术,此刻的跌落,不过是一种既定程序。问题是,没有了树叶,就没有了窗外的伞;那些淅淅沥沥的冬雨,就没有了遮拦。住在四楼,窗外的梧桐银杏,已是一树秃枝。于是,那些绵密细碎的雨,便把我窗外的空间省去。它们往往不事张扬,飘飘忽忽而至,悄无声息,直入大地。就说这个冬季吧,雨不多,但也偶尔光顾,就在前几天,还下过一次,以静默的方式。我说的是雨声,在这个喧嚣的世界,不留下任何痕迹。

就是在那天,我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刻意,还有追根溯源的执著,认真走近了一次雨,清晨窗外的冬雨。

那是一个周末。晚上,为了写一个命题文章,熬到深夜。清晨,只想到,睡觉睡到自然醒,便有些放任。结果,还是被女儿叫醒。起床后,才知道外面在下雨。拿了文件,又钻进被窝里。本想再绵一会儿床,心却被那雨带去。我摒弃杂念,静下心来,只想窗外的雨,希望捕捉到它的声,它的形,它的蛛丝马迹。思维总有一些惯性,身不由己,我就走进了茅盾的《子夜》,走进了上海滩。我想从耸立的高楼,迷濛的阴霾,模糊的人影,穿行的汽车中,追寻都市之雨。然而,一切都停留在意象中,漂泊于意识的流动里,无法打捞,无法定格。我又试图跟随屠格涅夫的足迹,走近乡村之雨。从一片茂密的白桦林出发,刚抬脚,就是一个搁绊。这样的雨,打在白桦林上,该是一种怎样的萧瑟。然而,此刻没有。我又捉住高高的、繁茂的凤尾草,还有它优美的茎。走过秋季,它已经染上一种暗紫的色彩,有时,倏忽间又转成淡蓝,没有光泽,令人想起过熟的葡萄。极细的雨,偷偷地下了起来,本想制造一种神秘,可是,那神秘很快被沙沙声打破。很快,那沙沙声便喧宾夺主,顺着白桦林的枝杈,还有凤尾草的茎间蔓延。我相信,那些白桦林和凤尾草,叶枯了,根是活的,它们正陪伴雨,走向来年。

思绪山南海北,驰骋了一大圈,又回到原地。仍躺在被窝里,不想起床。有一些风,带着潮气,从窗缝间挤进来,在房间里播撒着冷。回到原地的思绪一片空白。楼房消失了,汽车消失了,人影消失了,甚至连雨打在白桦林和凤尾草上,那种细微的沙沙声也消失了,消失于冬雨中一种阴冷的静。

终于若有所悟,这才是成都平原的雨,小区的冬雨。

责任编辑︱曲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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