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沟
2009-08-21张亚杰
张亚杰
我的家乡牛川村南边,有一条大河沟,峭壁悬崖,蜿蜒迂回,深宽皆有二三百米。沟里有河水自西向东流过,经十数公里,在下游的安远镇与散渡河交汇,再向南注入了渭河。
大河沟苍凉寂寞,高古深沉。站在河沟边俯瞰,一阵冷风飒然拂面,令人头晕目眩,有一种要从半空飞坠下去的感觉。每到夏季,上游下了暴雨,山洪顺河沟奔腾而下,激流汹涌,波涛澎湃,不绝于耳的咆哮声似向天地展示着惊心动魄的豪迈气势。夜半梦醒,还隐约听到河水的流动声,空气中也弥漫着河水与黄土交融后散发的独特气息。我游历过许多大江大川,但从没有像见到大河沟所感受到的那种从心底涌起的亲切与感动。这大概缘于幼年时代它曾赋予我无尽的欢欣与幻想烙在心中的记忆吧。
这条大河沟是发生大地震时形成的。对此,有一个传说。在很久以前,山南边有一个大集镇,人们正在熙熙攘攘地忙着赶集。有位须发皆白的长者提着一篮水果,穿行在人群中高声叫卖:“枣梨……枣梨……”人们都在低头忙自己的事,谁也没有理睬他。有一个三岁的小男孩骑在父亲的肩头上,望着眼前拥挤忙乱的人群说:“爸爸,你看这些人身上怎么都插着一个白旗?”按迷信的说法,身插白旗是上了阎王爷的生死簿。父亲以为是孩子的戏言,让他不要胡说。往前走了一阵后,孩子又说道:“爸爸,怎么人都没有了,光白旗在来来回回走啊?”孩子的父亲睁着眼睛向四周看了看说:“没有啊?”正在疑惑间,那位长者叫卖着“枣梨、枣梨”走了过来。就在双方擦肩而过的瞬间,父亲突然明白了什么。这“枣梨、枣梨”不就是“早离、早离”的意思吗?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正想问个究竟,长者已不见了踪影。想到孩子说的人们身上都插着白旗的话,他忧然大悟,忙抓紧孩子的双腿,拼命向北边的小山梁上跑去。就在这时,天上乌云滚滚,电闲雷鸣,地下发出了如万马奔腾般的“隆隆”声。一场罕见的大地震发生了,平地开裂,山体崩移。顷刻之间,集镇和人群被大山吞没了,逃出来的只有这父子俩。那次地震形成的断裂带,就是今天的大河沟。
据长辈们讲,我六世的先祖是从大河沟对岸云雾遮绕的南山沟峁深处,一个叫淹家沟的地方迁徙而来,在这块岗峦起伏的荒野上辛勤耕耘,繁衍了我们一辈辈的后代。那时,无论祖辈们是去巩昌府求学,还是为了养家糊口挑着担子远行去渭源、河州谋生,出门要逾越的第一道障碍,便是这条大河沟。日出日落,寒来暑往,在漫长的生命之河中,先祖生活的脚步和命运的轨迹与这条大河沟紧紧交织在一起。
我的幼年和少年时代都是在家乡的大河沟边度过的。孩提时,记得野外还有狼出没。雪夜中隐隐听得见狼的嗥鸣,它们从大河沟窜上来,偷吃村里鸡、羊的事屡屡发生。到了夏秋季节,狼藏身于长满了茂密高粱、玉米的庄稼地里,伺机向人攻击。据说有人正在地里低头干活时,狼从背后袭来,它狡猾地站立起,将前爪搭在人的双肩上,而人还以为有熟人向他打招呼,回头向后看时,被狼一口咬住了喉咙,置于死地。由于大河沟特殊的地理构造,加之大人们经常添枝加叶地讲一些恐怖的故事,在我们小孩子心中,那里是狼虫虎豹、妖魔鬼怪出没的地方,是从来不敢到下边去玩的。我还听人讲过这样一件事,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有个地主的儿子,家里没有粮食吃,夜里偷挖生产队地里的土豆时被抓住了,民兵队长没有打他,惩罚的办法是让他晚上一个人到大河沟里空手抓一只狼来。
出于对狼的恐惧,刚上小学的时候,同学们在一起常常议论狼的话题。记得一个年龄较大的同学说,狼是麻秆腿、豆腐腰,他有制服狼的好办法,还给我教了几招。说狼如果扑上来的话,不要害怕,拿手中的棍子朝它腿上打一下,狼的腿就会断成两截。如果没有拿棍子,先蹲下身来,双手使劲从狼的腹部往上一推,狼的腰就断了,躺在地下束手就擒。由于自以为学到了对付狼的绝招,我的胆子似乎变大了,一个人去河沟边割草时,手中还捏着一根细细的柳木棍,跃跃欲试,天天盼着能碰到狼,想试一下制服狼的办法。但终究没有遇上狼,失去了一试身手的机会。
有一次,在我家的大门外,突然出现了一只红色的小狐狸,嘴尖尖的,长长的尾巴拖在身后,和我相距十多米远。刹那间,我和它都怔住了,它灵犀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这一瞬的对视,成了我一生永久的记忆。我抬脚就追。它撒腿就逃。到了大门外,看到小狐狸仓皇逃上了南边的小土岗。我穷追不舍,想抓住它。等我追到河沟边时,小狐狸早已到了沟底下的河滩上,惊鸿一瞥,从视线中消失了。我怔怔地望着,心咚咚直跳,不明白它是怎样神速地从如此高的悬崖上跳下去,竟然毫发未损,难道会飞?我惊奇不已。现在回想起来,小狐狸一定是吃不到东西,饥饿难忍,才冒着生命危险白天到村子里来寻找食物的。
清风乍起,我经常站在大河沟边,用羡慕的眼光望着河沟上空展翅飞翔的鸟儿,心想自己为什么不能像鸟儿一样悠然地飞过河去或者像小狐狸一样轻松翻越?望着辽阔的天空,我心里充满着向往和憧憬。我双手拢成喇叭状,禁不住向天空发出大声呼喊:“哎……你在哪里……”幽远空茫的河沟深处不时传来绵延的阵阵回声,“哎……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大河沟也是我和小伙伴们放开身心撒野的地方。乐此不疲的游戏是在地里找来许多残瓦片和土疙瘩,比赛着看谁能扔到河沟对面去。一次,我们看到河沟对面一群人抬着棺材,吹着唢呐,丁丁当当的敲打着鼓乐送葬,我们远远见了,也齐刷刷跪在地下,学着他们“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哭喊了起来,我们虽然笑着,但哭声惟妙惟肖,此起彼伏的响成一片。正哭得起劲,被路过的一位白发老太太看见了,她拿手中的拐杖把我们一个个从地下赶了起来,训斥说:“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娃娃,天底下哪有哭活着的父母的……”有时候,我们也比赛撒尿,大家齐刷刷站在河边,脱去裤子,抓住小鸡鸡,使劲将一股细而清亮的尿向沟下撒去。突然,一阵倒风吹卷得尿改变了方向,反洒了自己一身。
那年夏天,村里人在大河沟底下垒起了一个小土坝,截流了许多河水,从上边窥见河沟里波光粼粼。父亲穿着背心短裤,领我到下边去游泳。家乡常年干旱,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水,更没有游过泳,是地地道道的旱鸭子,实在有些害怕。看到村里的一些人正在水里嬉戏,我好奇地脱下衣服,赤条条地站在河边,就是不敢下水,只是怯怯的趴在水边用腿“扑腾、扑腾”地打水花。父亲过来,双手将我托到水面上比画着教我游了几下后,就自个游去了。几个大孩子将我拉到水中央玩,我不识水性,身子失去平衡,“咕嘟嘟,咕嘟嘟”地向下沉去,连着呛了几口水,直咳嗽,鼻子、嗓子眼里全是河水土腥腥的味道。
到了冬季,各村供人饮水的大涝坝干枯了,没有水吃,生活在大河沟两边村子里的人们只好担着水桶,沿着崎岖的羊肠小道到河沟下取水。这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稍有不慎,就会滑落而下。那时候,水桶是用木条打制,上下箍有两道铁圈,再沉再重,半路也不能休息,如果体力不好,两桶水是根本
担不上来的。一次,看到一位长辈气喘吁吁地担着水到了半坡上,想歇口气,不料水桶落到陡峭的路上,“哗啦啦”连桶带水滚下了沟去。我们家是父亲挑水,有时也让十一二岁的大姐和二姐去抬水。担子中间,拴着一个木桶,二姐在前,大姐在后,我跟在后边凑热闹去玩。那时天气无比的寒冷,手和脸冻得生疼,耳朵就如同被鞭子抽过一般,呼出的气息都变成了团团白雾。沟里早结了冰,涓涓细流在冰下发出喃喃自语般的“咕咚咚”的声响,显得异常幽深宁静。我们用石头在冰上砸开一个窟窿,将河水装满了木桶,大姐二姐急着要走,可我根本不理她们的催叫,只是忙着滑冰,不小心浸湿了脚上的小棉鞋,一阵工夫,鞋便冻成了冰窝窝。回到家里,冻麻木的双脚放在热炕上,好长时间也暖不过来。
大河沟对面有两个小村子,东边的村子叫川头下,西边的村子叫梨儿沟。虽然和我们村隔着一奈大河沟,但鸡犬之声相闻,村前屋后种着的大小树木,铺着青瓦的一间间屋子和晾在院子里的各色衣服都清晰可见。白色的炊烟冉冉升起来,在南山的映衬下,犹如一幅浅淡的水墨画卷。若对面有人要找我们村里人时,会站在河沟边,扯着嗓门喊这家人的名字。有人听见了,就会去给这家人传话。于是双方站在河沟边,你一言、我一语地高声交谈。不需走动,一件事便这样谈完了。这是在河沟阻隔的环境中形成的便捷而独特的一种交流方式。
川头下有十来户张姓人家,和我们村的张姓同属一个祖先。据说,在很早的时候,为了开垦大河沟对面的荒地,兄弟间分家后从我们村擞过去的。每年大年初一的早晨,这一门的后代子孙们会手里托着香盘纸表,过大河沟到先人的牌位前祭祀敬香。到了元宵节,我们村的社火队也自然要到川头下热闹一番,以显示两个村的亲密关系。月色溶溶、明净如水的夜晚,大人们打着五彩旗,敲锣打鼓,和装扮成社火中的各式人物排着长队到川头下去。我们小孩子提着一盏盏纸做的红灯笼跟在后边,一会儿下沟,一会儿上沟。川头下的社火队和迎接的人们,早都站在河沟边,敲锣打鼓、燃放鞭炮。不一会,两村的社火队合二为一,在震耳欲聋的锣鼓声中,浩浩荡荡地向村子里行进,场面好不热闹。
在川头下,有人给我说过父亲的一件事。1960年冬,全国正在搞运动,当村干部的父亲被抓到村西边一个叫沿河滩的地方接受批斗。在这之前,已经有人被整死了。那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父亲趁看守人不注意,从打麦场小屋的土炕上跳下来,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光着双脚,踩着满地的积雪逃了出来,一口气仓皇翻过大河沟,顺着南山往东跑,绕过梨儿沟,到了川头下,敲开了一个叫张向银的熟人的家门,在他家藏了四天时间,躲过了劫难。我曾经望着那户人家的院落,想着父亲当时在情急之中从冰天雪地中逃跑时被他家收留的情景,心中溢满感激之情。
梨儿沟有我们家一户亲戚,是我媚的小姨,我称她姨婆。逢年过节,母亲总会给我穿了新衣服,提着鸡蛋、油饼什么的,过大河沟到姨婆家走亲戚。姨婆家的小院子离大河沟很近,大概一百多米的样子,紧靠南山,后边栽着几棵大柏树。院子靠东修着一座用木椽搭顶的瓦房,在西南角有用土坯箍的一孔窑洞,既当厨房也住人,墙壁被烟熏得像墨汁染过一般。小院子很简陋,但安静明亮,如世外桃源。依稀记得二三岁时,看到他家东屋的墙上贴着一幅年画,画中的树上结着许多的红枣,我指着要吃。正值春天,哪儿有枣?我哭闹不休,有位大姐将我背到村外一棵枣树旁,让我闻了闻淡黄色枣花的味道,又给我摘了几片枣树叶子,将我哄回了家。记得还有一次,我刚推开姨婆家的院门,突然,迎面奔过来一只大公鸡,气势汹汹地扑打着啄我,我惊吓得大哭起来。姨婆赶跑了大公鸡,走过来边给我擦眼泪,边拉着长音不停地呼叫着我的小名说:“我的娃娃吃馍馍来,喝汤来……我的娃娃吃馍馍来,喝汤来……”每叫一声,就用指头从地下撮起一点土,撒到我的头顶上。就这样,姨婆反复叫着我的名字,不停地往我头上撒土。这是遗留在家乡民间一种非常古老的仪式——叫魂。在长辈看来,幼小的我被大公鸡扑啄时,将魂吓丢了,魂掉在地下还没有走远,得赶快呼叫,再安到我身上。如果魂丢了,我长大后就会痴痴呆呆、疯疯癫癫的。
我母亲和姨婆感情很深。据母亲说,她十岁死了母亲,十一岁死了父亲,是姨婆将她养大的,连她嫁到我们家,也是姨婆做的媒。为了感谢她。我奶奶给姨婆送了12碗小米,六尺棉布。母亲对姨婆侍之如母。忆起过去在艰难岁月中的苦日子,她们有说不完的伤心事。母亲哭着,姨婆在一旁陪着流泪。我也装出懂事的样子,听她们喋喋不休地讲着各自知道的家长里短。
一次,我和村里的小朋友玩着,天快黑了,饥肠辘辘,突然想起大河沟对面姨婆家的香馍馍,没有告诉任何人,便壮着胆子,一人向姨婆家跑去。到了沟下,河水挡住了去路,我脱下鞋,挽起裤腿,想趟过去。过去,我是由大人背着过河,不知水的深浅,当我踩着粗砺的沙石冒险走到河中间时,才知道河水又深又急。进退维谷间,脚下一趔趄,手里的两只鞋掉下去被水冲走了,裤子也全被浸湿了。到了姨婆家,她惊奇地问我:“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你妈妈知道么?”我撒谎说:“知道……”姨婆听我这样说,便放了心。她帮我脱下湿裤子晾在板凳上,我坐在炕上,盖着被子,看着她在煤油灯下拉着风箱为我做饭。端着小碗,吃着姨婆做的高粱面饭,觉得无比的香。夜晚,我正熟睡着,迷迷糊糊听到外边有喊叫的声音。姨婆点亮油灯,叫醒她儿子让定说:“赶紧把衣裳穿好,到门外听一听是叫谁的。”过了一阵,听到门外让定大伯扯着嗓子一应一答地和河沟那边的谁说着话,不时提到我的名字。姨婆这才知道,我是自己偷偷跑来的。于是又赶忙给我穿好衣服。让他儿子把我送过河去。出了门,夜空无月,黑漆漆中看到河沟对面灯笼和手电光亮成一片,那是父亲领着人正在河沟边找我。原来,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不见我回家,全家人满村子都找不着,非常焦急,最后在大河沟边询问时,才知道我在姨婆家。就这样,大爷扛着铁锹,提着一盏马灯在前边引路,让定大伯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大河沟,将我迭到了等候在沟边的父亲面前。
后来,听说姨婆和大爷要饭去了,主要是儿媳不孝顺,老人无法在家里呆下去。对于家务事,母亲和邻居都无可奈何,其中的芥蒂,我不愿再提及。故土难离,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走这步路呢?两位老人流浪到宁夏的吴忠等地乞讨长达三四年之久。悲伤苦涩的泪水在默默流淌。那个地方盛产大米,要来的大米太重,背不动,便随手卖给了别人。大爷还被恶狗咬伤过,小腿肚上红肿化脓,一直高烧不退。就这样,他们风餐露宿,四处漂泊,得病也从不买药。回到老家后,将一分一厘积攒下的一点钱,买了些木板,请人给他们自己做了两口棺材。我知道这件事后,不寒而栗,心中溢满了痛楚与悲哀。我脑海里经常浮现这样的画面:凛冽的寒风裹挟着茫茫大雪,两位神情黯然、衣衫褴褛的老人,悲怜忧伤地相互掺扶着缓缓走来,躬着腰,伸着手,挨家挨户乞
讨,接受人们的施舍……
有一天,是正月十五,突然传来消息说姨婆去世了。大家深知母亲和姨婆的感情,加之她有心脏病,怕她不能承受,当时没敢告诉她。姨婆生前,母亲是尽了孝道的,就连她去世时穿的寿衣,也是母亲很早从兰州买下布料亲手缝制的。第二天,妹妹谎称姨婆有病,陪母亲过河沟去看望。母亲手中还拿着给姨婆的吃食,是白面里掺着鸡蛋蜂蜜炸的油果果。当她在大门口看到有人头戴白孝走出来时,方明白姨婆已经不在了。她大喊一声“我的妈妈”,便在门外哭晕了过去,油果果也撒到了地下。姨婆去世后,大爷孤身一人住在空寂的屋子里,度着余生。多年后的一个春节,见到大爷到我家来拜年,手中的布兜里提着十多个鸡蛋。他八十多岁了,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脸上布满了饱经风霜的皱纹,步履蹒跚,长长的胡须也花白了。他盘腿坐在炕上边喝着罐罐茶,边叹着气说:“大河沟深得走不动了,快死的人了……”这次见面不久,大爷也去世了,当时,他身旁连一个人也没有。
岁月荏苒,沧桑无语。转瞬之间,多少年又过去了。在省城工作的我回老家时又一次去大河沟边漫步,到处积存着残雪,余辉流溢间,河对面那座为防守路隘、抵御侵袭而用夯土修建的古堡,在大西北寒冬的阵阵冷风中早已残朽颓败了,我感受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凄凉与寂寥。那些在幼年看似平淡,而今刻骨铭心的记忆不时在我脑海中闪现,内心深处的琴弦被轻轻触动。现在,这里没有了狼和狐狸的踪迹,也再见不到姨婆扣大爷的身影,南山下那座简陋而温馨的小院落也变成了平坦的打麦场。轻风吹过,曲终人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仿佛过去的人和世界都已抛在身后,永远地消失了。
厚土苍黄。我曾经长时间默默地站在大河沟边,凝望着对面的天色、山影,闻着野草花的气息。远处山坡上和身后川地里一座座长满荒草的小土堆,是已经化为泥土的祖辈们的坟茔。想着他们忍耐着千辛万苦,抛洒下无数汗水和眼泪,凭靠着坚强的意志。抗争着如草芥一般的命运,在这样的境遇中,捕捉着生命的光华。我的经常难以平静的心里,经受着理想、现实和宿命剧烈交错的撞击。
大河沟未见于任何地理史料,也未闻哪个朝代有诗人墨客在此吟咏。它无法与那些声名显赫的名川大河相提并论,在甘谷县地图上,对大河沟的标注是“清溪河”三字。“溪”在辞海中的解释是“山间不与外界相通的小河沟”。这与现实中的大河沟差之千里,与我心中的感受更是相去甚远。不管怎么说,大河沟是我心灵深处最温馨的一隅,是寄托不尽情思和离愁的地方。荀子说:“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我站在大河沟边,心中怀着虔诚,还有深深的敬仰之情。
责任编辑子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