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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

2009-08-21吕振雷

威海卫文学 2009年2期
关键词:肉体情人房间

吕振雷

1

六月的风开始撩拨内心深处的原始渴望,黄昏已是一个刻意的隐喻!强烈的阳光下,透过窗帘的不仅仅是光芒的挑逗,还有内心的烦躁。他想用身体享受久违了的温暖,灵魂以外的东西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这是个恋爱的季节,骚动的空间。到处都是情侣的味道和暧昧的情绪,他没有选择,只想……

2

已经第三次走进她的房间了。因为惧怕别人窥视的眼光,他和她住在一个宾馆的两个单独房间。有时在他的房间,有时在她的房间,狂热地放飞时光。

这次他看见她穿着睡衣躺在床上,黄昏已经过去?可能有夜里十点?不,刚才在宾馆的外面分明还看见太阳。不过,他感觉已经黑夜了。看他进来,她没有说话,他重新回去把门关上而且小心翼翼地上了锁,然后慢慢地走近她。有三个月没有见面了,是因为忙?还是因为……

她仍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本想坐在她身边,却一下子依到她怀里。

“为什么不给我电话,这一段时间。”他说。

“别这样,我不想这样。”她冷漠地说,奇怪的表情。

他感到自己被搁浅到半空,世界变了?他不太敢想。

“对不起。”他坐起来说。

“不是你对不起,是我不想这样……结束吧。”

他立即感到刚才的搁浅还非最后的灾难,现在是被突然从半空中抛下,很扎实地落在地上,而且没有一丝声音。空气潮湿而沉闷,他开始不知所措,这一切有些太突然,让他无法接受。

过去,她对他的肉体很多时候表现的很主动,甚至贪婪,可今天……

3

电视在放一个很滥情的泡沫剧。女主人公在倾诉什么,那张嘴像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

房间里空调转着,这几天分外的热。还没有立夏,就这样炎热压抑。

有雨滴砸落的声音,不会下雨吧。要不,就是空调室外机在滴水。

一切都熟悉的单调,让夜感到很深的倦意。

4

他站起来,先关上走廊灯,房灯,再是落地灯。他没有完全关上床头灯,让它残留一些昏暗的光来,奄奄一息地存在那儿,撩拨着房间里暧昧的色彩。情欲缓缓升起。

他再次把头埋到她的胸前,口中喃喃着“对不起”三个字。

这三个字对他有很多含义。几个月来他们很少联系,更没有肉体的接触,致使现在的一切是那么熟悉的陌生。如果要说责任的话,肯定是他的责任。女人为爱,男人为性,难道真的是这样?如果说他给与了她一些东西的话,那也是沉甸甸的愧疚。

“真的,不是你对不起,是我感到对不起我先生。”她的唇中吐出很清晰的语言。是的,她就是这样说的。

“对不起,是我给你太少,而让你承受太多。”

他又从口中艰难挤出这些分泌物,他知道这些应当是他小说中的文字,而非同情人面对面的言语。他早就明白同她这一段他叫做“爱的形式”肯定要结束,虽然彼此“爱的感觉”已经烙在心里。他知道自己能承受得了,唇因过多的吻早已麻木。他像习惯了爱情一样习惯了爱情的死亡。

分手是早晚的事情,不过不是现在。

“就这样结束,就这样结束?”他问自己。

他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不知所措而羞耻。在很早以前,(他忘记了具体的时间)就有过一个很可怕的念头。“如果同一个女子单独相处而且你喜欢这个女子,不管她是不是喜欢你,只要你愿意,你都应该有能力征服她,让她变成你的女人。如果不能,就是对自尊的伤害,是男人的一种悲哀。”

还有这样一句话,“男人生下来就是要征服世界,从而征服女人,而女人是要征服男人从而得到整个世界的。”而现在更多的男人是把征服女人当成了已经征服世界,而他似乎就是这样一个人。

“决不能让曾经拥有的一切莫名其妙地结束,我要让爱继续,哪怕它已经是一个欲望的空壳。”他想,他这样想却不知道怎么做。“小女人,这个小女人。”他在心里这样叫她。

5

整个人类的文明史,其实就是生殖文明的演绎,到了现代社会无非被其他的东西所掩盖,逐渐朦胧模糊不清。可肉体的碰撞,到底是什么呢?承诺?表达?亦或感情的进发……做过,又如何呢?又能代表什么呢?接受?离别或怜惜?难以揣摩的始终是人的情绪……

记得她曾经给他这样说过。他知道自己不能回答,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回答?

6

电视里的那个女子仍然在独白。他希望那个黑洞会喷射出一些另类的话语来劝解她接受他的温存,让熄灭的欲望火焰重新点燃。

可那个女子没有说。

要不,说一切都是天定,就像她第一次答应他那样,他剥落她的外衣试图进入她的肉体的时候说的那句话。“这一切都是缘分,天意如此。”如果还这样说,她还会容纳她吗?

他实在不敢肯定,不过,也没有人说这句话。

那种好似雨滴敲打窗台的声音仍然在继续。身下的床单冷静得可怕,失去过去那种激情的呻吟和有规律的震颤。

他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哭,可没有眼泪。他承认自己很爱眼前这个女人,至少曾经爱过。他转过身,看着她,不,是盯着她。手开始肉欲地爱抚。

“不,我真的不想这样。”空气仍然有如此坚硬的外壳。

“不,我就要这样,说不定现在这样相守,也是最后一次了。”

她没有吭声,眼睛闭上了。是在做思想的斗争和挣扎吗?他不知道。他试图吻她那经常挑起那种唤做泪水的液体的修长眼睫,而她仍在躲避。

他又陷入了不知怎么做也不知怎么说的境界。他甚至冒出用武力的念头,可他又一直认为一个男人在这个时候如果采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一个女人,对男人来说是最无奈和对自己的不尊重。

他想用语言,而对他来说,除了用文字讲述一个一个动人的故事时还流畅些,让他面对面地对一个女子说些美丽真诚的谎言,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这样的火候。再说他一直认为在这个世界上,语言能起到的作用是渺茫的,特别是在这种唤做爱的情感方面。

他无语。房间外面的走廊上偶尔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异样清晰,他想他必须说,即便说完就走,结束这样一段情感。

“对不起。”说出来的还是这三个字,他为此再次感到耻辱。

“别再说对不起,我没有认为你对不起我。我想结束,真的是因为我自己。我错了,一开始就错了。”她好像自言自语。

“不!我不允许你这样说。”

“是我错了,一开始没有管住自己的情感。”

“不,错的是我。都是我的诱导和迷惑。”他用手捂住她的唇,不让她说。话多了,很多时候会让心与心的距离更远,而且可能上升为伤害。他回忆和她第一次的那个夜,吻她而且用所有的神经来让她在清醒中放纵,让欲望的火焰燃烧得劈劈啪啪。最后她说:“我求求你了,别这样。我答应做你的情人,还不行吗?!”想到这,他想哭。她曾经说没有见过他的泪水。如果他还有的话,那泪水也是“鳄鱼的眼泪”,残暴者虚伪的液体。现在他想哭。“泪水是自己对自己的同情。”真的是这样。而此时最爱哭的她,反而没有任何泪水的痕迹。

“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了吗?”他盯着她问。她仍

躺在床上,一声不吭。“连恨也没有?!”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我不恨你。”

“连恨也没有,只有错?!”

“错也没有,你没有,是我错了。”

“你说的好!好!”

“我说的没有你说的那么有哲理。”她讽刺,还是赞扬?她读过他的小说,评价他的文章最大的风格就是富有哲理性,有时甚至看不懂。现在这么说更多的是讽刺和挖苦。其实他明白他的那些文字更多的在逃避一个情节或者一个刻骨铭心的瞬间或者一个什么人,为此把这个情节,瞬间,人,弄得面目全非。而现在还哪里有哲性的智慧。爱没有了,恨没有了,她又说连错也没有了。

“真的就这样结束,什么也没有留下。”空气凝固一个世纪后,他艰难地说。

“也不是,曾经有的,决不能忘记。”

“好!那么你听着。知道这次你会故意躲我,就早早坐在公共汽车的那个站台上等你。一辆车过去一辆车来到一辆车来到又一辆车过去,就是不见你的影子,我的心中都是沮丧,怕你不来。这是我们默契放飞的日子呀,你一定会来。我给自己说。怕你路上有什么意外,心为你动荡。终于看见一个酷似你的她,我急忙过去,走近却不是你。然后就在你必经的路口等,终于看见你笑盈盈走来。我一开始还不敢相信,怕又认错人。结果是你。就在刚才,我焦急地等你回来,打开空调等你进我的房间。可你没有,我就来了一次又一次,终于看见你在这里。我有多高兴。”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

“是的,从相识到现在我给予你的很少,我很怕爱以外的东西夹杂其中,金钱地位身份。不是我多么地超凡脱俗,我也明白自己多么的世俗卑鄙,可你是我的情人而不是妻子。我们更多的是柏拉图的交流,物质的东西我没有给你什么。精神上给你了吗?我知道也没有,只给你对家庭和先生的愧疚和不安。”

“是的,我很坏,比你想象的还要坏,要坏的多。”他用手揉搓着她的脸颊,用眼睛盯着她的眼睛。此时他的脑海里却呈现过去情人满脸的鲜血和“我怕我怕我怕……”的恐惧声音以及“是女人你都会那样的”话语。

看她仍不说话,他接着说。“几个月来一直没有给我电话。惟一一次在简单地问候以后就结束,因为我在开会,十分钟我犹豫着给你打过去,你已不在。我一直听从你的约定没有轻易给你打电话,怕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说来也怪,过去你经常有电话给我,我从来没有思念过你,只是在约定的日子没有电话就很失落。现在没有你的电话我满是挂念,怕你有什么事情或者有什么病。这一段时间我一再反省对你的种种不对。就在一个月前我同朋友来到古上市吃小吃,游览名胜古迹。虽然我知道你对这个城市没有什么好感,可也应当带你看看,我什么都不能给你,同你一起转转还是可以的。而现在竟然不可能!你竟然不给我这次机会!”

他述说着,自己被自己感动,他想哭想笑,哭笑两种情感同时支配他。

“还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吗?”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一切已经结束。”她仍然没有表情地回答。

此时他又想起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在电话里他告诉她同她一起在古上市玩玩,可见面后仅一天他就因为工作上的事情离开。在分手的那一瞬间,他分明看见她已经黯然神伤。

“你回你的房间吧?”

“我不,你睡吧,让我守着你,陪你入睡。”

“你没有那个权力的,只有我先生有。”

“是的,我没有这个权力。我没有这个权力。”他开始想笑。

“你是不是欺负我比你小。”他突然说出这一句话。说过,他就感到再也无法收回。她一直为年龄比他大而内疚,认为没有把完美的肉体和精神给他。

“我,不敢。”她回答。

7

女人无疑是这个季节最为灿烂的一道风景,她们用隐隐约约的装束和若即若离的表情带给眼睛无数纷飞的颜色:雪白的是肌肤;绯红的是嘴唇;斑斓的是服饰;纯静的是爱情!

用布满血丝的眼睛凝视长街,目光中有羞涩的暧昧;用僵硬的十指触摸空气,身体里有关不住的欲望。于是开始撕扯文字,用最古老的方式发泄自己。COOL只是虚伪的外表,SEX才是恒久的内核!

面对昏暗而暧昧的墙壁,他想。

房间里空气开始死亡,空调仍在嘶嘶作响,那个女主人公已经睡去了吧。电视永无止休的广告兜卖着所有能卖的东西,不管是商品,还是挑逗的眼神和动作。

死亡了,一切都死亡了。

8

“你的孩子多大了。”

“前几天刚过了三岁生日。”

“我儿子也三岁了吧,我记不太清了。”他对她抱歉地笑笑。

“我要是你妻子也能被你气死。”

“我很少带他玩,偶尔心血来潮,就逗他一阵,早几天要我给他买袄的曼…”

“不是袄的曼。是奥特曼。”她急忙纠正他。

“是吧,我不太清楚的。你猜结果怎么样?我带他去买,他一路上很高兴,到家更是兴高采烈的,刚看了两分钟就说害怕,不看了。我说爸爸陪你看,他也说害怕。最后只好做罢。”

“没有想到你还有温情的一面。”

“我想不看也罢。从小就接受异国的思想观念价值视角并不是什么好现象。”他在说话的时候思维总是跳跃着,同别人不协调,前言不搭后语。

“怎么样,说着说着就回到一个哲人的身份上了。别故做深沉,你能改变什么?没有你地球照样转的。”

“可有我就不一样!”他说,语言开始顺畅,空气开始融化,世界开始美好。

停顿一会她说:“这一段我过的很快乐……真的很快乐,所以我不想再……”

“我明白。我不会强求你的,别说了,你能这样我就放心了,有一首歌叫只要你过的比我好。”

“你走吧,我要去打个电话,我来时,没有见他。儿子不知他从幼儿园接了没有,刚才我给家打电话,家没有人的,我很担心。”

“那……那你去打吧。如果没有在家。会不会在你妈妈家或者他妈妈家。”

“你走吧,我试试。”

说着她走出门外。没有回头。

9

爱了,只要爱过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这时花开。

刚刚吹拂起的欲望还未平息,血液便来放肆地加温,弄得全身痒痒的。但是放纵自我的勇气呢?梦在思想的一隅黯然起舞,可谁,谁会来陪他?是谁,谁用音符休止了图腾的雄壮?

无语。窗外没有月光。

坐着是一种存在,躺着也会是一种存在。活着等于死去,死去其实还活着。去他妈的哲学、人生和真理,此刻他只是个男人,一个欲望无处发泄的男人!

空气很冷,虽然房间外面异样燥热,欲望用一种本能捅破天空,要用女娲的柔情来填补。别以为单纯的就是美丽,一面棱镜,就能彻底分离出张牙舞爪的心的汁液,每一种颜色都带着独有的欲望向各自的目标径直而去。

夜失去了灵性,跌碎在强烈的欲望中。手淫也是一种放纵,美好的情绪被不断地蒸发、冷凝,然后倒进了思想的试管,做最后的分解。不管分解后是走向死亡,还是重获新生,大声的吼叫之后会是难耐的寂寞,还是云者响应,其实发泄本身都是为了更好地折磨自己。

他突然发现他只是一个男人,不,只是一个雄性

动物。还是个有病的男人,一个变态的雄性动物。

手在脚之外,脸在头之外,心在爱之外,我在我之外。割裂的知觉放肆着宣泄的假象,挺直的身子找不到进攻的方向。一种巨大的虚空实实在在地把他吞没,欲望在生命之外阻塞止步。

六月已经把他抛弃。

那就这样吧!

可她一定会回来的,也会找到她的家她的先生她的儿子她的温存她的安宁她的……

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再同他温柔缠绵,在柔弱中刺入疯狂撞击……

没有她,他的头脑里一片紊乱,如同盛夏大海边的杂草。

10

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想放弃对她的追逐,可又有几分不甘一心。就听任情绪游离在空调的轰鸣和雨打芭蕉的滴答声中。

“想她应当不会拒绝的,不然她就不会住到这里,而是到那个没有任何隐秘的五人间,现在事实是他和她就住在相临的房间。”

他躺在她刚才睡的床上,上面依稀还有她的体温,那体温也那样的温暖柔弱娇小可人。

“原来他们在我妈妈家,本来说好下班后接了孩子回我家的。”她的情绪有明显的好转,“如释重负”可能就是表达她现在这样的情绪。

“原来刚才心中牵挂着家呢,她首先是个贤妻良母,然后才是情人呀。”他这样想,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给她在床上闪了一个空间,希望她能像过去一样去挤压那个空间,一起缠绵,旧梦重圆,把床单揉搓成破抹布。

他坐在她身边,开始抚摸她,而她也不象刚才那样拒绝,可也没有回应,于是他就吻她。情欲总是得寸进尺,而情欲又总能得寸进尺。他看见她闭上了眼睛,他又清晰看见她修长的眼睫上隐约挑起的那种唤叫泪水的液体。她对他说过她很遗憾没有把自己保留的足够完整等待他来摘取。她多么希望能像祭祀神灵似地把自己的童贞给他。可已经不能够,他们认识前,她已经是人妻人母,而他也是人夫人父。他们也没有把一切推倒重来的勇气和精力,或许更重要的是他们都不想,不想走进彼此的世界,不想干涉彼此的生活,不想打破各自平静的心灵。

可他们能做到吗?

他突然想起那句话:“肉体的刺人是诱惑的终止。”他和她之间所谓的爱其实就是别人说的一夜情,两个孤独寂寞的人在一个琉璃瓦的仿古建筑填充的故都发生的故事。他不明白自己要用同她放飞情欲来证明什么?又能证明什么?男人难道都是这样。用性器官去侵占,把占有一个女子的肉体当做完完全全的占有。让她气喘吁吁大声求饶呻吟不止来证明一种征服?

女人被男人征服就这些?

男人征服女子就这些?

11

他的手开始绵延而下,轻抚她娇小玲珑的乳,有些松弛。也难怪,她已经是一个有孩子的人了,青涩的激情不再,甚至很多时候欲望都被生活压抑的一无是处。

她曾经对他说过后悔,没有把自己的处女之身给他。她认为只有把那东西给他,才是给了她心中的爱情。可他总问自己,他和她之间,爱?性?他不敢肯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之间没有快乐,只有沉痛,而根源是人的欲望让他和她这样?还是后天的教育让他们这样?

她没有戴胸罩,他把电视关上,床头灯也被调昏暗。

夜,真正的夜来了。

电视上没有了独白,空调仍嘶嘶作响,窗外的雨滴仍不停地拍打着窗台。难道真的下雨了?

走廊上还有脚步声和说话声。

夜应当是很深了,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还不入睡。

12

在黑暗中他把自己剥光,接近中年的他身体开始发胖,这个发胖的肉体也是岁月给他的唯一东西。她曾经对他说过这样的肉体是她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他钻进被窝,吻她的身体,虽然她美丽的外装并没有剥落。

“我不想这样,真的不想这样,你还是回到那张床上吧。”

在黑暗的光线下,他看见另外的一张床,那张床并没有因为没有人去占领而不存在。那张床的存在又想证明什么呢?

男人生下来就是要征服女人的。他对自己说。而且当一个男人已经让自己赤裸裸的无处躲藏。就已经没有了退路,被女人的拒绝只能证明男人的无能,也是一种侮辱。

面对她柔弱的拒绝,他甚至想站起来,狠狠地揍她一顿,然后强奸她,蹂躏她的肉体,撞击她的灵魂。“伤害就是爱,没有伤害就没有爱。”这是他一首诗歌里的句子。可他还是不忍心,她是他的爱呀。事实是他没有揍她,也没有起来,而把手伸进她的生命之源。她在拒绝,似乎又没有……

他用侧身位诱导她,生命之源融化,蠕动刺入,她开始呻吟,世界重新复活,空气恢复流畅……

“我终于又得到了她。”他想。“在欲望面前谁也无法挣脱。”

他开始冲撞,世界停滞,空气死亡,什么也没有了,只有欲望。

13

“外面好像有人敲窗户。”他听见她说。

他停了下来,听,似乎听到,可他说,是雨滴的声音。放飞情欲时他和她永远不能忘我,总是警戒的,在这个仿古的琉璃瓦建筑填充的故都,一个文明的国度里。他的头脑里一再闪现那个词儿,对他和她的情感是种亵渎,那个词是“奸夫淫妇”。

他和她是吗?

他和她不是吗?

是谁创造了这个词?

14

“舒服吗?”伏在她的耳唇,他问。

“舒服。”她快乐地回答。

事物还原了其本源,这个世界本来一切都是快乐激荡的。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从她声音的语调里触摸到原始的情欲。那些分子奔腾着游离图腾。

自从相识到现在,他和她在相互刺入时不管如何疯狂,都会把灯关上,光似乎成为他们放纵的障碍,刺激他不能自由地冲浪翻腾。

他和她变换了体位,她柔弱娇小轻盈的身体让他感到微波的轻颤,似春风抚到柳丝再传达到生命之根。蠕动晃动那是地球的事情,同他无关,对于爱情,还追求什么?只要一瞬的欢娱就够了,多少人一辈子都没有找寻到这种精美绝伦的感受。

突然他想到她这么疯狂是不是在向他的肉体做最后的告别?用这样的放纵作为她同他相爱一场的献身,做最后的祭祀,做一次刻骨铭心的道白,肉体接触的最直接的叙述。

回想起他们每次放飞后短暂的相守,都没有铺垫,更没有外出散步或者到酒吧去打发时间。在他心里那一切都是苍白的,只有肉体的倾诉,才能表达生命的渴求,令灵魂得到张扬。除了吃饭就在房间里感触情欲,唯一变化的是地点。有时在他的房间,有时在她的房间。

他曾很哲学地对她说:“情欲的张扬推动着爱情升华,是欲望让人类这个物种得到延续。”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吧,别给很简单的事物那么沉重的外壳,虽然那外壳精美华丽。”她当时回答道。

女人总是要接受男人整个世界的沉重,让自己的生命有种塌实感。

她示意他压她,给她这种塌实感。而他总不忍心做伤害的冲刺,不敢有过份的动作。对他,她就是一个精美的瓷器,他要小心翼翼地对她。而现在她似乎达到高潮,在他的身下如脱缰的小母马,喘息着,起伏着……

他虚脱了似的流淌而出,撒向大地,生命的母体。

“痛快吗?”

“痛快。”她马上回答,停顿一会,她说,“可我总

听见有敲打窗户的声音。”

他什么也没有说,看来她的每一个神经里也都在警戒,内心仍然是愧疚的,对那个家,对那个男人……

停顿了几秒钟。

“可能是空调制冷时水滴落的声音。要不就是外面下雨了。”他想应当安慰她,就顺口说。这个时候她还负载着他,生命同生命还依附在一起。相互给予的感觉真好,同她。这个小精灵。

“我还是感觉有人在敲玻璃。”

“我看看。”

他赤裸裸的身体走到窗户的旁边,没有下雨。那声音也没有了。他看见一个酷似人的黑影。他口中却说:“可能是一棵冬青树。”话音没有落,才发现她并没有问他。于是,他又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去抚摸她。

“穿上你的衣裳,走!去你的房间。”她突然冷漠地说,令他不知所措。

他忽然感到累,从脚跟到发梢,从肉体到灵魂。

于是他穿上衣服,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出她的房间。

15

回到房间却怎么也睡不着,走廊里仍然有没有睡去的人们的脚步和开门关门的声音。这些声波在深深的夜里很是放大。

难道其他人在这样的仿古的琉璃瓦的建筑里也同样骚动不安,也经历着没有爱只有性没有欢乐只有沉重。

最后一次精美绝伦的肉体的告别,没有想到会这样。这样就是结局吗?他问自己,其实这样的一个结局不是很好吗?没有了爱,也没有了恨,只有错,开始和结尾的错,只有死亡,肉体和灵魂的死亡。但会有记忆,记忆中曾经的生命张扬。

曾经经历的虽然短暂。但美好。

16

这样想着,他似乎睡着了。

是在梦中吗?

有敲门的声音。

是她?!怎么会是她。

可是有人敲门。

他赤裸着身子开门。

是她?!真的是她!

他带她来到他的床上,拥她入睡。

她那修长的眼睫挑起那种唤叫泪水的液体晶莹剔透。

17

一夜无梦。

18

夏天的太阳总起的那么早,透过窗帘刺向这相互依偎疲倦睡去的一对情人。

他不会忘记第一次他让她做他的情人。她说她只做他的恋人,不做他的情人。在他桃色语言的攻击下她终于说,“我答应做你的情人,做你一生一世的情人。”她在他的冲击下喘息、呻吟:“你做死我吧。”

他醒了,发现她也醒了。

“六点了,我回我的房间去了。”

说完她就走了。

19

再见她,已经是在研讨会的会场。

同昨天一样他还是坐在她的身边,今天她换了一身衣服,红色的套裙,比昨天的装束更配她。突然想起她说她不是精品女子,她认为精品的女人可以不美,但要有韵味,像唐诗,像宋词,像元曲;精品女人的所有举止应具有唐诗的丰韵,宋词的含蓄,元曲的深蕴:间或可闪现明清小说的斑斓。她说她想成为精品女人,但她身上充其量只是有些许明清小说的斑斓,哪里会有诗词曲的韵味呢?

“她真的有明清小说的斑斓,这个娇小可人的小女人。”

20

正开着一个先锋派作家的研讨会,他一直不认为小说可以研讨出来。是要写,不停写的。他心不在焉。心为昨天的事情而起伏,情绪不能自抑,他感觉生命中有种东西呼啸而来,积攒在脑子里,折磨着他,那个不眠之夜。他拿起笔,写以上文字的草稿时,她就在他身边。

他似乎看见爱情在光阴的触摸下兰色康乃馨开了。

他还记得一次带她去饭店,看见一对夫妻带着六个孩子,从长相上看是他们的孩子。在那些小精灵的喧闹下,很多另类的小男人和小女人投向羡慕的目光。

“他们是幸福的,是骄傲的。”

是他说的,也好像是她说的,他记不得了。

21

写完草稿后,他就匆匆忙忙赶往火车站,没有同她一起走。他明白一切已经死亡,可又有几分怀疑。可能他和她只适合做情人,不适合做夫妻,只适合有短暂的相守不适合婚姻。

买了车票,他就开始等她,想见她最后一面,用最后的眼神来告别生命中的女子。可没有等到,如果再见到她,他想他会不管身边的人们也不管这个仿古的琉璃瓦的建筑支撑的故都的文明,他会拥抱她亲吻她。可现实是,火车进站了。

他很伤感……

“雨。”

一个声音在呼唤他,他回过头去,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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