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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针布线”:韩驹、储光羲诗的相似处

2009-07-31孙明材

关键词:苏辙

孙明材

关键词:苏辙;韩驹;储光羲;曾季狸;行针布线

摘要:苏辙曾在《题韩驹秀才诗卷一绝》中评韩驹诗说:“我读君诗笑无语,恍然重见储光羲。”对苏辙的这句评价,曾有学者不以为然。其实苏辙的评价还是能够成立的。韩驹诗与储光羲诗在“行针布线”——诗意的处理、安排上的确存在一定的相似处:不仅都注重诗意的流畅连贯,且都曾运用对比式描述。

中图分类号:1206.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9—4474(2009)03—0036—03

苏辙曾在《题韩驹秀才诗卷一绝》中评韩驹诗说:“我读君诗笑无语,恍然重见储光羲。”对苏辙的这句评价,今人钱钟书先生却不以为然。他在《宋诗选注》中说:“他(韩驹)早年学苏轼,蒙苏辙赏识说:‘恍然重见储光羲,就此得名……至于苏辙那句品评,我们实在不懂;看来苏辙动不动把人比储光羲,也许这是一顶照例的高帽子,并非量了韩驹的脑瓜的尺寸做的。”

钱先生的这种认识直接影响了后人对韩驹诗的评价。张福勋先生即曾在钱先生的这种认识的基础上作进一步分析,认为韩驹诗与储光羲诗存在很大差异,“应该将韩驹脑瓜上的这顶‘储光羲的帽子摘下来才是”。

那么苏辙对韩驹诗的这种评价是否符合实际呢?答案是肯定的。

早在苏辙作出此评之初,就有人问其原因。宋人曾季狸《艇斋诗话》记载:“韩子苍少以诗见苏黄门,黄门赠诗云:‘我读君诗默无语,恍然如见储光羲。人问黄门何以比储光羲,黄门云:‘见其行针布线似之。”据此可知,苏辙之所以说“我读君诗笑无语,恍然重见储光羲”,是觉得韩驹诗在“行针布线”方面与储光羲诗相似。什么是“行针布线”呢?韩诗与储诗在“行针布线”方面又是否真的相似呢?“行针布线”就是运针布置,安排丝线,就诗而言,即指诗意的安排、处理。韩驹作诗非常重视命意,如他说:

凡作诗须命终篇之意,且勿以先得一句一联,因而成章,如此则意多不属。

作诗必先命意,意正则思生,然后择韵而用,如驱奴隶;此乃以韵承意,故首尾有序。

韩驹尤其重视诗意的流畅、连贯,他认为:

大概作诗,要从首至尾,语脉联属,如有理词状。古诗云:“唤婢打鸦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可为标准。

凡作诗,使人读第一句知有第二句,读第二句知有第三句,次第终篇,方为至妙。如老杜“莽莽天涯雨,江村独立时。不愁巴道路,恐湿汉旌旗”是也。

他甚至还提出:“诗文要纵,纵则奇。”

正因为韩驹作诗追求诗意的流畅甚至放纵,其诗亦普遍体现出一种流畅自如的特征,如《赠蔡伯世》:

君家夫人林下风。长斋绣佛鸣金钟。侍儿百指亦清净,凌晨梵呗声摩空。潭潭大第依乔木,日午卷帘按丝竹。古调犹歌于蔫于,丽词不唱新翻曲。有美一子天麒麟,孟嘉外孙见渊明。扫地焚香坐弦诵,不闻梵呗连歌声。俗子何由共杯酒,容我叩门呼小友。欲求百万钱买邻,倒囊只有诗千首。安得一把茆盖头,榆林从君父子游。敢期丝竹娱下客,但喜白业同精修。秃襟短帽纷纷是,眼明见此褒衣士。和诗论道有余闲,为语故家遗俗事。

这首诗由蔡伯世夫人言及其侍儿,由其侍儿言及其子,由其子又言及本人。笔势流畅自如,如叙事散文,娓娓道来。再如《食煮菜简吕居仁》:

晓谒吕公子,解带浮屠宫。留我具朝餐,唤奴求晚菘。洗箸点盐豉,鸣刀笔姜葱。俄顷香馥坐,雨声传鼎中。方观翠浪涌,忽变黄云浓。争贪歙钵暖,不觉定碗空。忆登金山顶,僧饭与此同。还家不能学,永费烹调功。硬恐动牙颊,冷愁伤肺胸。君独得其妙,堪持饷衰翁。异时闻豪气,爱客行庖丰。殷勤故煮菜,知我林下风。人生各有道,旨蓄用御冬。今我无所营,枵腹何由充。岂惟台无馈,菜把尚不蒙。念当勤致此,亦足慰途穷。

此诗描写的即是诗人拜谒吕公子,吕公子为其煮菜,留其进餐之事,从中亦可看出其笔势之流畅自如。

韩驹不仅能做到一首诗中“从首至尾,语脉联属”(《室中语》),有时在同题的两首诗中也能做到这一点。如《题梅兰图二首》:

寒梅在空谷,本自凌冰霜。托根傲众木,开花陋群芳。遥风递清气,迥水涵孤光。美实初可口,采掇升岩廊。念尔如傅说,和羹初见尝。不须羡幽兰,深林自吹香。

幽兰不可见,罗生杂榛菅。微风一披拂,余香被空山。凡卉与春竞,念尔意独闲。弱质虽自保,孤芳谅难攀。高标如湘累,岁晚投澄湾。不须羡寒梅,粉骨鼎鼐问。

从形式上看,这是两首诗,诗意却一以贯之,亦即诗意从第一首开头起,中间不断,一直贯穿到第二首结尾。由此不难看出,韩驹诗确具流畅、连贯的特点。

储光羲诗是否也具有这种特点呢?

储光羲虽向以盛唐山水田园诗人的面目出现,却并不影响其诗诗意的流畅、连贯,如《杂咏五首》中的《石子松》和《钓鱼》:

盘石青岩下,松生盘石中。冬春无异色,朝暮有清风。五鬣何人采,西山旧两童。

垂钓绿湾春,春深杏花乱。潭清疑水浅,荷动知鱼散。日暮待情人,维舟绿杨岸。

可以看出,二诗都可谓“从首至尾,语脉联属”之作,尤其诗的前两句——“盘石青岩下,松生盘石中”、“垂钓绿湾春,春深杏花乱”,与韩驹所推崇的“唤婢打鸦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在诗意的处理上非常相似。

更值得指出的是,储光羲诗不仅具有与韩驹诗相类似的诗意流畅、连贯的特征,二者在诗意的安排方式上也存在极大的相似处。如韩驹《黄龙山中》:

未雨万木翳,既雨群山开。山神若眷予,一扫风中埃。摩云夹路松,禅伯手自栽。我来植拄杖,听度松风哀。幽赏未云足,暮色苍然来。何当白玉轮,碾上西南垓。

该诗不仅诗意流畅自如,还于句首使用了“未雨”、“既雨”的对比式描述。我们发现,这种对比式描述在储光羲诗中也曾大量出现,如:

山北饶朽木,山南多枯枝。枯枝作采薪,爨室私自知。诘朝砺斧寻,视暮行歌归。先雪隐薜荔。迎暄卧茅茨。清涧日濯足,乔木时曝衣。终年登险阻,不复忧安危。荡漾与神游,莫知是与非。(《樵父词》)

泽鱼好鸣水,溪鱼好上流。渔梁不得意,下渚潜垂钩。乱荇时碍楫,新芦复隐舟。静言念终始,安坐看沈浮。素发随风扬,远心与云游。逆浪还极浦,信潮下沧洲。非为徇形役,所乐在行休。(《渔父词》)

浅渚荇花繁,深潭菱叶疏。独往方自得,耻邀淇上姝。广江无术阡,大泽绝方隅。浪中海童语,流下鲛人居。春雁时隐舟,新萍复满湖。采采乘日暮,不思贤与愚。(《采莲词》)

浊水菱叶肥,清水菱叶鲜。义不游浊水,志士多苦言。潮没具区薮,潦深云梦田。朝随北风去。暮逐南风旋。浦口多渔家,相与邀我船。饭稻以终日,羹莼将永年。方冬水物穷,又欲休山樊。尽室相随从,所贵无忧患。(《采菱词》)

寒亦不忧雪,饥亦不食人。人肉岂不甘,所恶伤明神。太室为我宅,孟门为我邻。百兽为我膳,五龙为我宾。蒙马一何威,浮江一以仁。彩章耀朝日,爪牙雄武臣。高云逐气浮,厚地随声震。君能贾余勇,日夕长相亲。(《猛虎词》)

不言牧田远,不道牧陂深。所念牛驯扰,不乱牧童心。圆笠覆我首,长蓑披我襟。方将忧暑雨,亦以惧寒阴。大牛隐层坂,小牛穿近林。同类相鼓舞,触物成讴吟。取乐须臾间,宁问声与音。(《牧童词》)

诗中的“山北饶朽木,山南多枯枝”、“泽鱼好鸣水,溪鱼好上流”、“浅渚荇花繁,深潭菱叶疏”、“浊水菱叶肥,清水菱叶鲜”、“寒亦不忧雪,饥亦不食人”、“不言牧田远,不道牧陂深”,都可谓对比式描述,而且以上各诗都做到了诗意的流畅自如,真所谓“使人读第一句知有第二句,读第二句知有第三句”。

由此即可看出,韩驹诗与储光羲诗在“行针布线”——诗意的处理、安排上确存在一定的相似处。我们固不能说韩诗的这种特点一定源于储诗,但既然二者确有一定相似处,苏辙的观点就应该能够成立,决不可简单地认为苏辙对韩驹诗的评价是一顶没有量韩驹脑瓜尺寸的“照例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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