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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头河

2009-07-30杨晋林

黄河 2009年3期
关键词:右玉沙棘

杨晋林

杀虎口的土城墙已被簇新的青砖包裹起来了。在青砖下面蛰伏了上百年、甚至近千年的鼎盛繁华,在任何一个晴朗的秋日、任意一个阴霾的冬天都会上升到一种恬淡的高度。而杀虎口的城墙根儿下,有着截然不同的成色,向阳的一面被现代的方砖和水泥拼砌出坦荡如砥的甬道、草圃和楚河汉界胶着的一局和棋,这是一张属于山西右玉县的旅游名片。而向阴的一面仍然被时尚冷落,山村的禾枷在敷有薄霜的麦场上起起伏伏,那已是内蒙和林格尔的地界了。

杀虎口往东是绵延不绝的明代土长城,一直连缀着遥远的山海关。明时,甚至更加久远的冷兵器在每一座烽,每一墩燧,每一尊堠上定格、固化。

杀虎口往西仍是起伏跌宕的古长城,这是中国万里长城的一部分。而就在这道纯粹黄土堆砌的长城脚下,千百年来流淌着一条南北走向的小河,我清楚地记得它的名字叫苍头河。

我深知我来得不是时候。苍头河绚烂的秋色静候我很久了,在每一座保存完整的古堡里,都为我遍插婆娑的沙棘枝,都为我摇曳碎叶如铃的小老杨。而我却姗姗来迟,直到“衡阳雁去无留意”的时候,才匆匆推开右玉那扇木制的柴扉。它的门楼竟然是杀虎口敦厚的老城墙,那是怎样的雄浑和滞重啊。曾经“贸易鳞集星萃,街市纷纷”的杀虎口,卸下一扇又一扇钱庄、货栈、车马铺的柏木门板,高挑的杏黄色的幌子在冷风里飘飘荡荡,那么多的南商北贾,那么多的官宦衙役,那么动听的驼铃与生意腔,都在苍头河上如潮水般涌动。甚至那种喧嚣早已穿越杀虎口的城墙,飞向漠外的归化和包头城,甚至那种人为的浮躁跨过简陋的通顺桥,在黑青的石板路上,一直颠簸向雁门关……

有一天,祁县一个叫乔贵发的汉子牵一峰骆驼,踏过苍头河结了冰花的河面,从九龙洞内穿过去。不久,一个标志晋商里程碑式的人物开始出现在内蒙和山西漫长的沙土路上。我曾在祁县乔家宫殿式的庭院内触摸到一种昂扬磅礴的因子,但在那一刻,我苦于找不到这种因子生存的确切空间。直到走进右玉,走近苍头河,我才蓦然惊觉此种因子的最终渊薮。

我真的是慕名来寻找苍头河的。

苍头河的名字是我偶然听说的,偶然听到之后居然再没有忘记。

我试图寻找苍头河的目光陷落在了层层叠叠的沙棘丛里,拔也拔不出来。尽管大片的沙棘林除了点缀有少量的被遗弃掉的小黄果实外,繁琐的碎叶已经凋落,但是,我还是找不见那条奔腾激越的苍头河。

如果往回走,走回七月流火的夏天,我从山西的娘娘滩直接进入了内蒙的准格尔旗。连绵起伏的大沟大壑上偶尔有树木的零星点缀,简约而不成景致。一辆风尘仆仆的汽车在新修的油路上驶过,间隙很长一段时间才有另一辆长途汽车赶来补缺。可能我并没有深入到大草原的苍莽腹地,所见的仅是一种自然的另类。

秋天,我看见雁门关的崇山峻岭上,没有随着季节的嬗变而涂满由绿转黄或转红的丹青油彩。终于我相信,那样的山是不长树的,只生些古怪的石头,只生些积雪和古人垒砌的烽火台。站在雁门关下同样是可以极目的,除了几处青灰的村墟外,雁北的旷野一般是一马平川,干干净净。负重的煤车壅塞了每一条省道或国道,包括它们尖啸的喇叭和几十只轱辘轧过路基的震颤。可能我所处的位置阻碍了更多绿意的铺张和横陈,我应该再往深处去寻觅,寻觅散发草香、树香的草甸和林地。

于是,冬天到了。冬天里,我爬上了右玉的杀虎口。当地的朋友一再提及苍头河的名字。我想我原本就是奔着苍头河来的。这样的名字从来就不拒绝白羊肚手巾,这样的名字从来就离不开车辙般深邃的皱纹,还有老态龙钟,还有暮气沉沉……

原以为站在杀虎口的城墙上,就能一眼俘获那一带清流,而我错了,我没有如想象中那样轻易捕捉到河水的喧哗和斑斓水色。我是晚来了一步呢,还是苍头河故意隐匿在什么地方,羞答答地不肯出来?原以为初冬的苍头河肯定是凋敝的,举目不是流沙就是烟岚,色彩刻板而单一,连同冰封的河床一起潜伏在冷风的羽翼下,康熙大帝的十二连营呼啸掠去,遗落下杂乱的马蹄和八旗子弟的呐喊;原以为苍头河多不过是一条水流充沛的山溪,溪畔驻足着几处尘封日久的土堡,堡名可以叫做威远堡,也可以叫做平集堡,隔世的王相卿或史大学们,骑坐在有些跛脚的驼峰上,跨过距离苍头河不远的通顺桥,穿越戒备森严的杀虎口关卡,走向苍茫的大漠深处;原以为这里的天色苍黄,这里的土色苍黄,这里的白天还需要点亮一盏豆油灯来辨别屋内的柴米油盐……

但是,苍头河呀,我还是找到了你,原来你就藏在那一丛沙棘林里,原来你就匍匐在那一片芦苇荡里。颓尽叶子的你,摇曳着累累沙棘果,凝固成一派橙黄或猩红的云霓。晴空下的十一月的苍头河,矫情在灌木与乔木交织的缝隙里。而站在杀虎口城墙上的我,又怎能从杂树的枝柯间分辨出河流的曲折和流水的缓与急呢?

苍头河呀,原来你是这样的绰约妩媚,这样的透着月华般的迷离。那一片沙棘丛是你的秀发吧?芽那一带小老杨是你的珠翠项链吧?芽那一簇细柳林是你花裙上绣着的彩云边吧?芽那一排塔状的油松呢?那几株蒹葭芦苇呢?妩媚的你秀发披肩,丰腴娴静,被游人看过了,被游人摸过了,你却一声不吭,与其说你是一位温柔多情的少女,不若说你是一匹软软的丝绢逶迤在凋零花瓣的树底。

这是万物凋零的季节,我却疑心自己潜入的不是塞上的右玉,而是属于江南的一处原始丛林,就像缅甸的蒲甘平原,就像巴西的亚马逊。我承认我所生活的城市到处是冷血的水泥建筑和虚伪的华灯霓虹,我承认我家楼前仅有的一块草皮上也堆满了日用垃圾。在我家乡,同样有一条老而弥坚的衰河,河水已细如蚰蜒,河岸上种植的不是护堤林,而是春种秋收的高秆作物,只要是冬天,河岸会裸露出最本质的肤色。我在那样灌满长风的枯河边,度过了一年又一年。此刻,蓦然面对一条蜿蜒于树底草丛间的河流,我居然萌生一种难以适应的抵触情绪,苍头河谢却绿意的虬枝以浩如烟海的形式逐步矫正了我早已定型的审美标准。

显然,苍头河的树种并不纯,油松、沙棘、山榆、箭杆杨,无不在苍头河畔找到适宜栖居的土壤。苍头河是我偶然间遇见的一条浸染着芳草气息的河流,苍头河的树木经纬交错,密不透风,只要随便拐一个弯,你就不可能再回望到来时的路径。世俗的声息一旦落入绵密的树木的纵深,便会支离成一种静止的符号,如一片陨落的叶子,如一块湮灭于泥土的顽石。相信那些生息在树脚的微观世界的生命吧,它们在腐叶的滋养下,惬意地笑得合不拢嘴。假如可以打一个惟妙惟肖的比方,那么,苍头河就是绿绒毯上绣出来的一尾青龙,它的弯曲是呈自然舒展的,有一天它能石破天惊,腾空而起时,你都无须感觉惊讶。

一年当中的三个季节里,苍头河俨然T字台上走秀的靓妹。春天的河水充满了青春式的骚动和少女般缱绻的情愫;只要进入夏天,她会静若窈窕处子,凝立于萋萋蔓草深处,明眸善睐,“爱而不见”;如果是秋天的话,春情涌动的苍头河会浮躁起来,狂飙起无数种奔放的舞姿。

也许只有冬天,只有冬天的苍头河方显大家闺秀的沉静和娟秀。

苍头河边的孩子是幸运的,能够把童年嵌入油画般的风景里。每一棵沙棘树,都可以承载孩子们一段美丽的童话。在沙棘树喷溅出嫩芽时,在它们悬挂起玛瑙似的小黄果、小红果时,欢愉的情绪一直贯穿着沙棘林的整个成长过程。它会忘记曾经寂寞过的冬天,忘记冬天料峭的寒风如同箭镞一样射向落尽叶子的灌木丛。其实,冰雪覆盖在苍头河上时,沙棘林已将生命的元素收敛起来,隐忍在塞上格外清冷的风影里。假如没有经过冬天历练的沙棘,恐怕在需要绽放的时候,会腼腆成一束柔弱的狗尾巴草,即使在夏天也会尽量掩饰绿意的恣肆流淌。所幸,苍头河边的沙棘是久经沙场的勇士。不可否认,在它最为困顿的日子里,它仍以蓬松怒放的一招一式,演绎在粘满水气的苍头河畔。

五十多年前的苍头河早被风沙搁置在了塞北一隅。没有人能够相信多少年以后,多少年以后,这里真的会被绿色浸润,那是童话中的世界呀!生活在现实中的人们,很难有超乎平面的思维。当年,杀虎口的贾姓、张姓或是李姓的子弟们,凝望着日益萧条的杀虎口,一定透出近似绝望的目光。杀虎口日进斗银的店铺倒掉了,溅起一片腐朽的尘埃,平集堡的匾额哗啦一声垮下来,碎成一堆狰狞的瓦砾……苍头河在不远处肆虐地横行,河上的九龙洞坍塌下去,砸断了悦耳的驼铃。那时,整条苍头河在肆虐中缄默着。谁能忍受它吞噬田园后极度亢奋起来的快感和刺激呢?

时光流转,已经没有人愿意复述昨天的苍头河了。

可能最初是一只羽翼未丰的鸟,故意将黄喙间一粒树籽掉在了河堤上,经过一个冬天的发酵,经过一个早春的孕育,等到春暖花开时,一蓬沙棘攒出了泥土。那只鸟后来飞走了,很久没有回来,但它相信在它身后会繁衍出一片森林的。可能在它模糊的记忆里,苍头河两岸是贫瘠的,除了水气一样的风沙在游走,就只剩下袖了双手顶风走路的农民了。那些从杀虎口走出去的人,大多没有回来。回来的晋商有很多乔致庸并没有在苍头河上稍作停留,他入了雁门关,风风光光回到久别的故里——祁县乔家堡。至于播种在苍头河上的那一株沙棘树,终于结出繁星般碎密的果子,酸是酸了点,却让贫瘠的苍头河看到了新生的希望。这棵飞来的沙棘树似乎天生注定要生活在这里,并且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繁殖出一个庞大的家族群体。今天的苍头河风情万种地摩挲着沙棘树的树枝,婀娜地一如舞女一样滑过去,全没了当初的野性。其实那些喜欢衔来树籽的鸟是有性灵的,一只鸟飞走了,又来了另一只,另一只鸟衔来了一粒油松籽。以后还有十几只勤谨的鸟在右玉开始湛蓝的天空上飞去来兮……

那只最初在右玉天空上翱翔的飞鸟在撂下一粒树籽后,悄然离去了,沙棘林的针刺上至今仍飘拂着它并不华丽的鸟羽。农家在聆听到百鸟朝歌的那个早晨,距离那只鸟飞走的时间已经很远了。有人淡薄了关于那只鸟的相关追忆。苍头河却尽情享受着所有鸟们搭起的木质的新居。沙棘林延伸的范围终于突破了苍头河狭小的领地。我从杀虎口走向苍头河,我从苍头河又走向河畔沉睡着的一座座古堡。我喊不来更多树木的学名,只是看到了更多为我不熟悉的树种。特别是沙棘树,我不知道它们在尚未结果前会不会开花,花开的形状又是怎样的玲珑可意。而我知道,苍头河的冬天自从有了沙棘树,就已不再孤寂和无聊。我不可能走遍整个苍头河流域,但我毫不怀疑这一片茂盛的沙棘后面,还有更加茂盛的小老杨。暂时枯萎的叶子随着时令和节气的更迭渐次从树上飘然坠落,在树脚、在河岸上铺成厚厚一层金黄,那一定是燃烧着的价值不菲的金子吧?

正是这一堆又一堆诱人的金子,把苍头河边侍弄树苗的农民,挤进了树木的荫庇。他们甘心于林下搭建的简陋的窝棚,从树隙里窥视太阳和月亮的运行轨迹。不断携带草木清香的风在农家的烟囱上彷徨,枝与枝摩擦的声音分外悦耳动听。那种在山涧里,在少有的山地沟谷才能倾听到的松涛,在苍头河上习以为常。

现在是冬天,现在的苍头河上杂树漫漶了从前的沙丘和荒芜,在塞上普遍缺乏植被的空间,开始流动起烂漫的色彩,而苍头河安详地冬眠在色彩下面。

在充溢草莽气息的苍头河畔,几乎看不到那些上世纪农田基建的斧凿痕迹,土堡里的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善、质朴、随意、悠然。方正的民宅虽不奢华却井然有序,所见的街门都是洞开的,多几分友善的客套,少一点漠然的戒备。恬淡的男人们站成一排或是一圈儿,晒着永恒的太阳,间或叙述一些切合自身的农事;头戴白帽子的女人,则在牛槽或猪圈边忙乎,也有男人或女人在街头站着打扑克的,赢方最终可以赚一颗大白菜,输掉的一方瞥一眼院子里码成垛的白菜,连呼手臭。有个叫徐虎娃的男人,间隔了厚重的时光,在一处叫做威远堡的门洞里不无调侃地说:“东衙门院里的灰菜真肥呀,拔了一箩筐,蹭了我满身油渍。”……苍头河边的徐虎娃呀,苍头河任凭你的桑麻旧话,一味在青枝和绿叶下清点安逸的似水流年。

薄冰下,游弋着一尾色白花青的锦鲤,穿过了颤悠悠的吊桥,穿过了杀虎口新砌的城墙根儿,向驼铃遁去的归化城游去……我的那些走过口外的先辈们,或许在这样风光旖旎的河湾里濯洗过脚趾间的泥垢。而我却迷倒在苍头河参差披拂的石榴裙底,并为这个枯枝交错的林地和流水不惊的河床,寄予了摇曳多姿的情思。

虽然,初冬的寒气迎面扑来,我的心情却温煦如春。我看到的不是一条简单的河呀,它是一方水土美轮美奂的缩影哪。

我沿着苍头河堤一路走下去,苍头河上面的天空也爽朗而清晰,在这样的天地间生存的人们,心灵应该是透明的,即使一张孩子气的笑脸上,也满是无垢的禅意。置身于苍头河的杂树间,顿觉烂柯隔世之感。倏忽间进入一个童话地带,四面都有朝歌的百鸟和喷涌的花序,静谧流射在树隙里,清冷的气流掺杂着植物独特的味道。苍头河边曾经的孩子们现在也已在额上刻满了皱纹。这样的农民在右玉任意一个松树林子里,都能看到他们忙忙碌碌的身影。千余年前,柳河东认识一个驼背的种树老人,今天的右玉农民不正是那个勤勉的郭橐驼的翻版吗?他们的女人,那些戴了白色帽子的农妇,正在河边汲水。蜻蜓忽闪着薄翼飞过去,带走了宁静的忧郁和怅惘。

你知道吗?苍头河上日落之后浸染的是浓得抹也抹不开的植物的色块和岁月的氤氲。

张裕民是右卫“裕盛昌”的最后一任掌柜。在1937年7月的一个飞满火烧云的下午,身着长袍的张裕民渺立在苍头河畔,面对裹挟大量泥沙的河水,仿佛看见自己黯淡没落的前程。他依旧在太阳升起的时候,伴着苍头河水的喧哗,摘下略显破烂的门板;他依旧踌躇满志地沿着那条久经人畜脚蹄磨砺的青黑的石板路,从大同,从太原,从气温濡湿的烟雨江南贩运来新鲜的茶叶、缎匹、瓷器以及各类南货。但,土匪的马啸声不时从杀虎口的残垣上飘进来;日本人的三八大盖最终击碎了他延续“裕盛昌”商号兴旺发达的清秋美梦。不久,沙尘暴再度莅临苍头河,并将河水变得更加混浊,甚至在通顺桥头囤积起厚厚的属于库布奇沙漠的绵密的细沙。茶马古道上的驼铃越飘越远,几近细若游丝,而苍头河水开始漫过堤岸,浸入右卫,浸入杀虎堡……浸入方圆几十里的右玉县境。

不仅仅是张裕民,滞留在右玉老人们记忆深处的苍头河,从来都是怪诞和反常的。背河人为了生计,在杀虎口附近的河底挖出鱼鳞般的暗坑。不想花钱雇人背河的生意人,在背河人精密策划下,失足跌进一个又一个打着漩涡的暗流中,人仰车翻,上等的茶叶,贵重的皮革,赖以养家糊口的银元莫不付水“北流”。是历史的苍头河馈赠了生意人不尽的辛酸和伤害啊!

事实上,今天仍然嬉戏在河边的孩子,已不再重复张裕民的失落和迷惘了,他们在九曲十八弯的河套里牧羊,他们在充斥酸溜溜馨香的教室里念书,他们透过密度很厚的树隙窥望被切割成不规则块状的蓝天。他们说:“苍头河的秋天是凄苦惆怅的,只是没有人留意到她金色炫目的美感。”

苍头河上有一道大弯,是与马营河交汇的地方。在万物争荣的季节,这里是牛马驴羊的天堂。可惜我来的不是时候,枯水期的苍头河静静地笼锁在草丛里。站在这道大弯的彼岸,远眺苍头河的背景,我发觉那些浓烈的背景图案并不是青瓦白墙的村舍,而是扎成团的柳,挤成堆的杨,排成队的松,野草弥合了杨柳松的空隙。思绪纵使生出一副翅膀,也休想逾越这片黛青色的树嶂。

从前那些贴着河帮走西口的汉子,给苍头河留下一串扭曲凌乱的脚印。印胎里长满了蘑菇、地蒜和胡麻秆。谁在河湾里唱歌?歌声散漫而舒展,不是走西口的老调重弹,而是韩湘子八本十六回的右玉道情,携一股空灵的道骨仙风,信手抹去了诸多心酸和喟叹。

苍头河边伫立着一尊又一尊古堡,沿河的古堡滞重如千年未醒的梦魇。没有苍头河的植被,也许右玉的古堡早被风沙堙埋多时了。那些不再住人的古堡,或仍然扶摇一缕炊烟的古堡,矜持着俗世的生息和香火,述说着只有苍头河才能解读的梦呓。于是,我又看见了沙棘,那些不屈的,为一条沙河披上绿衣的植物,怎样就屡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呢?难怪诗人周本立有一个让人油然生敬的夙愿:“我愿化作一束沙棘,守护着人类圣洁的家园……”我想我最在意的应该不是滋润视觉的禅悦,而是契合心灵的一株树,一棵草,一块蓝天。何况,树已成林,草已成畦,蓝天已开放在右玉人的心底。

那个浸霜的冬日,我在苍头河边迷失了自己,仿佛身边的一枝一叶都赋予了灵性,都在以互通的语言交流思想,融洽感情。我能够不时插进一句话来,说明我同样是它们当中的一份子。我听到一个类似那只鸟的故事,其实也不是一个故事,而是“十七个”。就是关于这些树,这些草,这条河的一组传奇。我明白了,时下的美景原来不是自然施舍的造化,而是人类修饰自然的一幅风情画。我为那画中的一点一垛,一个破墨,一段工笔而感动。故事里的人物有的走远了,变得缥缈了,有的仍在林中徜徉,须眉皆可历数。

直到走出苍头河,走出右玉之后,我才豁然明朗,原来我已经找到了苍头河焕发青春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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