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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方向

2009-07-30李金桃

黄河 2009年3期
关键词:后生

李金桃

送他们走时,湘玉装得满不在乎。她握着薛美的手说,路上慢点儿,玩好啊。还大方地冲哲夫点了几下头。那样子像是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其实,看他俩一块走,湘玉真想大哭一顿。

调过身时,湘玉再也控制不住了,泪成串地往下流。想回头看看他们是揽着腰,还是挎着胳膊走的,想想挺难堪,终究没回头。

穿过斑马线,湘玉站在站牌下。迷儿麻糊的,本该坐上行车,她竟然站在下行线上等。

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流,受了天大委屈似的。这么大个人吸吸溜溜地哭,让人看见准会瞎猜。她背过身,看水泥柱上贴着的治痔疮广告。

中巴车一到,湘玉调头跳了上去。

好在车上人不多,一上车,湘玉一屁股坐在靠窗户的座位上。刚坐下,泪又流了出来,她扭向窗户。玻璃冻得严严实实,除了白花花的霜啥也看不着。湘玉把手放在玻璃上,修长的手印像一副骨架图。霜化了,玻璃像贴上一层塑料薄膜,把脸贴上去,看不清外面。泪眼模糊,哲夫的影子却闯了进来:笑眯眯的眼睛,略微上撅的嘴,说到有趣处就用拳头擂腿,眉毛跟着抖,说完话,他总要扁一下嘴。

费劲儿地往细了想,想不起一点别的东西,可他的话湘玉是记得的。他说:“路上小心点儿,不行我们先送你?芽”就这句话,湘玉伤透了心。我们?他和薛美?这不明摆着告诉湘玉:他和薛美是铁了心一块走了。

她从没这么伤心过,被他耍了似的。玻璃上又结了一层薄霜,刚才影影绰绰的粉红色楼房一点也看不着了。

又有人上了车。

车走得很慢。跟车的小后生,爬在半开的门上,带着童音朝外喊:有座儿,有座儿,想回家的快上咧。咧字拉得很长,就像《大宅门》里的“开船咧——”。身后传来嘻嘻嘻的笑,笑声像几个小姑娘,声音嫩嫩的。湘玉想从门上看看走到了哪儿,想起刚哭过的眼睛,只好作罢。一股冷风刮过后,门咔哒合上了。

身后的女孩子们唧唧哇哇又说开了。

一个说,要是我,非得把那100块假币,啪一下甩到他脸上,谁尿谁?

另一个声音尖尖的,说,你断定是他调换了?凭啥甩人脸上?人家可是说从刘工那儿领回来就给了。

第一个接着说,刘工说那钱刚从银行拿出来就发了工资,咋能有假?

刘工的话就真了?这个反问的声音发闷,听声音,这女孩显然岁数大些。

尖尖的声音又说,真是搞不清楚,到底他和刘工谁做了手脚?

第一个说话的女孩说,你也是,受了一个月了,发工资自个儿不领,咋让他捎?

一个女孩子的哭声传来,显然是拿了假币的女孩,刚才可能是默默地流泪,经大伙一说,放开了声儿,哽哽咽咽,抽抽搭搭地哭。

唉——,湘玉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想,女孩子只被调换了100块假币,而她被调换的是一份感情。人们常说钱打水漂了,从没人说感情打水漂的。可见,钱伤不到内脏,而感情却不一样。想到这儿,湘玉又一阵难过:如果不把薛美介绍给哲夫,说不定和哲夫的那层窗户纸早捅破了。怨薛美?咋能怨着人家!薛美是直来直去的人,不会遮遮掩掩。怨哲夫?人家也没对你承诺过啥,只是把你当朋友罢了,能干涉人家私生活?

不能想,满脑子糨糊。

车嘎嗒嘎嗒上下颠了几下,一股尘土从地板缝儿里飞起来,湘玉赶紧用手捂住嘴。哲夫把她和薛美用车接来,没想到,一顿饭没吃完,她不得不一个人坐这破车回!湘玉有五六年不坐中巴车了,她常坐公交车,这种私人车不保险,说停就停,没正点儿。大老远见有人来,即使人在很深的巷子里,司机就会把车停下等,早晨上班,她多次被误认为是坐车的,待走近,见她不坐车,中巴车司机还嘟囔着骂。这种车湘玉了解。

一停车,小后生就推开门喊:走不走?走不走?有座啊。

湘玉把嘴靠在玻璃上呵呵气,用指甲嚓嚓嚓地划,从划开的印儿里只能看着半截儿楼房和街面。看样子像下雪了,风在地上打个旋儿,刮起一阵雪粒儿。

一位男士上了车,骂了一句鬼天气,缩着脖子坐在了湘玉旁边。坐了一阵儿,见湘玉往外瞅,他搭讪着问:到哪儿了?

耳边有股热气呼来,湘玉知道问她。她又用指甲划划玻璃,说,看不清。

那你一直看啥?男人讪讪笑着说。

湘玉没搭理他,心下思谋:你的话真多,车随叫随停,又不是公交车要看站牌?估摸时间到了,操心就是了,还问?湘玉掏出手机扫了一眼:7点20,坐了40分了,到家起码得两小时。

男人又问:你去哪儿?

湘玉正在想哲夫,听他问,不耐烦地说:回家。

然后,她把包抱在怀里,头倚在座位上闭了眼。眼前又出现了哲夫的细眯眼儿,哲夫正捧着画册跟她一块看。他们挨得很近,两颗头顶在一起,彼此的气息都能闻到。哲夫嘴里一股烟草味儿,湘玉虽然讨厌人抽烟,可那味儿从他嘴里出来,她的心竟然怦怦开了。好多年没接吻了,湘玉好像闻到了接吻的味儿。刚想到接吻,他啪地扔掉画册,搂住她的腰往前拉了一下,然后把手插进她的长发里,扳住她的头慢慢把嘴递了上来,湘玉闭了眼……一个激灵醒来,湘玉往前晃了一下。

车还在慢悠悠地走,湘玉身上倦倦的。

旁边的男人冲小后生喊:哎,到机车厂作声啊。

小后生趔了下头,没搭理。他裂开门缝儿,冲呼呼刮着的狂风喊:上车,上车啊!最后一班车,有座儿——。他对车内人的热情远没有对车外人的热情高。

到机车厂?湘玉觉得男人坐错车了,机车厂应该在反方向。男人是不是喝了酒?这样想着,她真的闻到一股酒味儿。

她好心提醒男人:您是不坐错车了?

男人长得凶巴巴的,脸上有一块黑斑,他不解地看她一眼,又问:你去哪儿?

她没好气地答:回家。然后把头扭向玻璃,心下思谋:待搭理你!好心提醒你,没一点感谢的意思,还怀疑,害你似的。

车门打开了,外面站着三人,二男一女,女人上了车。她戴着大口罩,穿着没过膝盖的红色羽绒衣。低个子男人两手把住车门,跟着车慢慢地跑,边跑边喘着气嘱咐女人:到家就打电话,听着没?大黑天,省得人惦记。女人摘下口罩,团了团装到兜里,大大咧咧地冲了男人一句,怕啥?这么大个人还能丢了?

女人站在旁边,一手抓着椅背,一手从兜里掏出瓜子嗑。边嗑边冲着裂开的门缝儿呸呸地唾,风一刮,瓜子皮反掼了回来。

车开了一阵儿,就听旁边的男人急急地喊,停,停!临下车时,男人冲小后生说,让你作声作声咋不作声?他妈的,这不错过了!啥车?

小后生瞪他一眼,说,公交车报站名,你咋不坐?屎旮旯都能停下让你上,还不知足?老子再操心你下?然后推他一把,咔哒关了门。

男人在外面吼着骂。车呼地加速了。

湘玉觉得男人真不对,刚才提醒他坐错了车,他还用那种眼光看,现在又跟小后生较劲儿,真是喝多了。

男人一下车,穿红羽绒衣的女人坐了下来,她好像嫌座位小,滚着身子揉了几下。然后又开始嗑瓜子,瓜子皮在下嘴唇堆着,像起了疮。湘玉看着恶心,把脸又侧到了窗户上。

买票时,女人跟小后生发生了争执,女人说到终点5块钱,她坐了好几年了,就这价,咋今天涨了1块?小后生说:你不看是末班车?谁他妈大黑夜雪地里再跑一趟?坐不坐?不坐下!

小后生说得很坚决,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这一趟车了,不上也得上。女人嘟嚷着补了钱。终点站是火车站,湘玉的家就在火车站附近,她扭头看女人一眼,女人手里空空的,不像坐火车的人。

这儿的争执刚停,那几个悄悄嘀咕的女孩子突然又放大了声。一个说,他那么朝三暮四,缠他干啥?天下男人又不是死绝了。

这句话听着有点刺耳,好像说给自己听。自己就有点缠着哲夫不放,她这人就这样,没办法,看不惯的人死活也看不惯,看惯的就是搁不下。离婚后,姨姨介绍了孙涛,银行职员,工作不赖,见面没两次,人还没咋了解,却提出要干那个。见湘玉扭捏着不允,就说:都是过来人,啥没经见过?离婚的人,互相都需要,还装淑女?听他那话,好像是,离婚的人像匹野马,谁逮住谁骑。就因那句话,他再约,说死说活,湘玉硬是没再见面。哲夫却正好相反,认识半年多了,除了吃饭聊天,没动过她一个手指头。好几次独处,湘玉很希望他有一点侵犯的动作,比如抓抓手了,搂搂腰了,可是,他表现得总是温文尔雅的。这样一个人,偏偏就吃薛美那一套!刚才吃饭,他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薛美就酸溜溜地说:哟,哲夫,单在独身女人这儿表现?想……话咽回去,筷子却杵在嘴里浪浪地笑。湘玉觉得随便吃人醋很没教养。可薛美吃醋,哲夫不仅不厌恶,也跟着笑。湘玉有点生薛美的气,薛美吃醋太不合体统了,论资格,她是有丈夫的人;论身份,她不仅是湘玉的朋友,还是湘玉叫过来做参谋的人,她是湘玉的内线。可是,介绍他们认识没几天,当着湘玉的面,她就时不时跟哲夫调情,倒成了主角。私下里,她却跟湘玉说,我跟他过几招,就能试出他是不是真心,我看看他值不值你托付一生。说是来试他的,几个月下来,她跟哲夫的关系明显热起来。这一点,湘玉看出来了,但又不便说,说啥?哲夫又不是自己的丈夫,关系又没明确,大家在一起吃吃喝喝是常有的事,偏你事多?别让人觉着是你自作多情,多掉价。

想着哲夫也是离过婚的人,成家第一,而薛美又不可能嫁给他。湘玉想:总有一天,哲夫会看不惯她的做法的。水性杨花的女人,男人们咋能待见?可是,今天,当着她的面,他们竟然单独走了。

这不就试出哲夫跟孙涛一样吗?应该庆幸自己没上当。可湘玉就是乐不起来,心里总是酸酸的。湘玉想:咋就割舍不下呢?天下男人又不是他一个!我是不是……湘玉觉得自个儿爱上哲夫了,过来人,爱一个人的感觉湘玉有过。

那个小女孩可能也跟自己一样,爱上了那个朝三暮四的男人,看来,天下的女人都一样,不管岁数大小,只要爱上就完了。

想到这儿,湘玉由不得回头看了一眼:后排坐了一溜女孩儿,说话的女孩儿十七八岁,好好的一头烫发,却用两只大粉的蝴蝶结在靠近耳鬓的地方,左右各扎一根辫儿,不伦不类的。后面有一个座位空着,她不坐,却站在台阶上,手抓着吊环,半个身子悬浮着。下面那位坐着,正仰着头听她说话:他没正心儿,趁早跟他断了!见湘玉调头看,坐着的那位低了头,没言声儿。那位又说:就你这前怕狼,后怕虎的,可不敢……可能怕别人听着后面的话,她俯下身,扒在那位耳朵上嘀咕。

没爱过的人才能说出这种潇洒的话。湘玉也想撒开手,就顶哲夫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得了。可是,薛美毫无遮拦地向他示爱,她的醋劲就是去不了,却又得装出满不在乎。吃饭时,见薛美吃她醋,她反过来却逗他说:看看,我们薛美看上你了,连给我夹一筷子菜都想霸占,其实呢,是客才招待呢。这句话好像说在了哲夫心坎儿上,他不自觉地冲薛美笑,还点了一下头。

她又说:你这堆牛粪还真有女人缘儿。

哲夫说:没缘儿,有啥缘儿。交往这么久,你这朵鲜花也没插在我这牛粪上,咱和薛美总共认识才几天?

如果那时多一句话,比如说:是你这堆牛粪不想养咱这朵小花嘛。这么一说,说不定哲夫会倒她这边来,毕竟她是结婚的对象。没这么说,他就该跟薛美走?一股酸楚涌上来,湘玉闭了眼。他们真到了那儿?然后呢?哲夫会不会也把她领到他的书屋?是不是也喝着茶说话?不可能安静,薛美可不比我,虽然哲夫矜持,但她是想干啥就要干的人。想到这儿,湘玉打了个冷颤,好像看到他们在床上翻云覆雨似的。如果薛美吃饭时别耍性子,她也不会给他俩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吃罢饭,去滑雪场时,她借口说家里有点急事,得回去。她离开,薛美高兴还罢了,想不到哲夫也那么高兴,好像她是灯泡,妨碍了他们似的。那时,她很盼哲夫说,你不去,这雪就滑不成了,不行改天吧。假如他这么说,她会装着给妈打电话,把家里事安顿一下,跟他们一块去。这以后,她打算再不领薛美来了,她要泼出去,做一次浪女人,先跟哲夫做了那事再谈婚嫁,快三十了,又离过婚,可不比少女有时间考验人。没想到,哲夫竟然同意带薛美一个人去。哲夫家就在滑雪场旁边,滑罢雪能不领她回家?想是这样想,但没有证实,心里还存着几分渴盼。

湘玉正迷糊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呀!你吃饱撑的,这时候咋能让他碰?身体有个大灾小病还不是你遭殃?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那位打扮怪异的女孩在责备。

这一喊,湘玉读出了一个故事:被责备的女孩来了例假或是打了胎,男友又碰了她。

她们才多大点儿?十七、十八?最多二十!咋像过来人一样?湘玉算了算,她这么大的时候,对男人有好感也捂着掖着,多会儿这么开放过?

后面几个女孩子还在嘀咕,听不清在说啥,但分明是在争论。小后生坐在油箱上,借着前面的亮光在数钱,他数过来数过去,一沓子钱来回数了三次。刮玻璃器嚓嚓地刮着,外面好像下大了。

小后生咋四平八稳地坐着去了?不拉客了?湘玉看了前面一眼,一下子懵了,虽说天越来越黑,一进市,外面应该有灯啊,咋黑得像墨?湘玉噌一下站了起来。

女人正打盹儿,见她站,也跟着往起站,边站边抹着嘴角说,到了?

湘玉冷静地问:到哪儿?

女人说,十七矿。

湘玉没说话,重新坐下,说:没到呢,还得一阵儿。

这一刻,她完全清醒了:坐反车了。现在,车正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沟里,这时候下车,只能喂狼。

她对十七矿不陌生,每年快过年时,市里人都要说,上街小心小偷,十七矿的“混混儿”又该进市了。她没去过十七矿,听说矿区有“窑子”,明着是旅馆,暗着专等矿工们出了黑窑进来。她想不通,那些女人咋那么放得开,竟然把挣那种钱当作乐事?她一直很保守,薛美说她的婚姻就输在保守上。说她床上没有女人样儿,床下没有淑女样儿,说她见了男人一本正经的,眼神儿都不敢侵犯一下,吓也把男人吓跑了。还说男人根本不喜欢她这种女人。

湘玉想,既然坐反了,就反着来一次吧。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哲夫的电话,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哲夫打电话。

哲夫边哎哎,边嘿嘿嘿地笑,好像正跟人说话似的。

她抱着手机没说话,泪又无声地流了下来。

哲夫收起了笑,喂喂喂地喊着,说,湘玉,怎么了你?说话啊,家里有大事?

没有。

吓我一跳,我以为你遇到绑匪了。有事?

嗯,你在干啥?

喝茶啊,跟薛美在我家喝茶。哲夫的声音低下来,好像捂着半边嘴。

她的头嗡一下大了,然后啪挂了电话。

跟她预料的一样,他们在喝茶,这么晚了,一对男女在屋里喝茶?能没别的事?如果有了,她跟哲夫从此就算断了。她跟前夫就是这样离的,前夫有了情妇,她得知后,任前夫咋发誓,硬是跟他离了。泪又流下来,心猛疼了一下。

电话响了,哲夫的。她想不接,可想起他只说喝茶,能就此了断?

她刚哎了一声,声音就哽咽了。

哲夫说,我们喝了两小时茶了。哲夫的声音很小,然后,她听到咔嗒一声,好像是关门的声音。紧接着,哲夫说,她说了她丈夫,说她丈夫半月没回家了,说她丈夫在自己开的花岗岩厂养着一个女的,她装着不知道……

看来,薛美只是她的朋友,并不是知己,这事儿,她没跟她提过。薛美在她眼里是有钱的阔太太,幸福得流油呢。不跟她说的话,咋跟哲夫说呢?

电话那头,哲夫说,你和她要的不一样,知道不?都是过来人,我连这也闹不清?你是考验我还是往出推我?

她呜呜地哭出了声儿。知道车上的人都在看,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哲夫说,她也在哭,哭得好伤心。

她说,你送她回吧。

哲夫说,我正跟她说呢,我开玩笑说,你在这儿呆得太晚,我可找不上好女人结婚了。

她呢?

她没说啥,哭过好像心情好点了,也显得沉稳多了。

听哲夫这样说,她的心忽然亮了。她说,我在十七矿,给我妈办了点事,误车回不去了。你来接我吧?

说罢,她长出了口气。

哲夫说,啊,这么晚了,你呆在那儿?好,好,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我马上就去。记着,别乱走,那地方……

她听出了哲夫的急切。挂了电话,她的心露出一大片亮。她想好了,哲夫来了,她就把他留在十七矿,不回去了。她想,离婚的女人再婚,好像只谈婚姻,不谈爱情,可她感觉她都谈上了。将来的日子就从今晚开始吧。不管咋样,也算是对自己有了一个交待。

已经9点多了,车还驶在一片漆黑里,对面的车驶过来,一股光影在小后生脸上划一下,明一下暗了,暗一下又明了。想着即将面对的,湘玉的心也像遭车灯照了一样,暗了明了,明了又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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