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市的故事到女人的故事
2009-07-24涂曼
涂 曼
摘 要:《长恨歌》是当代作家王安忆的经典之作。整部作品贯穿着主人公王琦瑶四十年的情与爱。她的命运跟随着上海这座城市历史的变迁而百转千回。改编成电影之后的《长恨歌》对原著做了大篇幅的修改,本文从几处比较明显的改动来谈谈文学作品的影视改编精神。
关键词:《长恨歌》 改编 女人与城市
关锦鹏导演的电影《长恨歌》讲述了王琦瑶一生与四个男人间的情爱纠葛,延续了其一贯的风格和特色:婉约细腻的表现女性形象和女性心理,且影片对原著小说做了大刀阔斧的改动。小说的影视改编的基本原则是运用影视的新奇手段,把文字描写变成可视性手段,由于电影语言与文学语言的不同,也考虑到影片的容量,所以对原著故事情节、人物做适当的修改是有必要的,当然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忠实于原著的思想和风貌上。这里谈谈改编后的电影《长恨歌》与原著精髓相背离的几点。
一、对浮华加重笔调
关锦鹏是钟情于上海的,影片通过加重李主任的戏份来表现旧上海的繁华与光艳。由胡军扮演的国民党高官,是王琦瑶最初的爱和一生的最爱,她在少女时期把自己交付给了李主任,住进了公寓。公寓是现代都市文明时尚的表征,对公寓里事物的展现也可以看出,这是受西方文化作用之下而展现出的一种娇艳。声色场上的奢华浮靡,李主任与其他派系之间的明争暗斗,是影片着力凸显的部分。
然而,王安忆在原著中却始终保持着平民姿态的话语,在她的笔下,弄堂的人生是务实的,也是精明和世故的。王安忆在谈到上海人时说过,“他们是现实的,讲究效果的,以成败论英雄的”,他们“没有历史观,也不讲精神价值的”,和北京人相比,上海人“更具有实用精神”[1]。弄堂文化中很重要的一点是具有普通日子的情味。王琦瑶的美是一种家居的美,这种美是以弄堂的俗气作为底子的。就像余秋雨在《上海人》中曾经提到的,“上海人的精明估算,反映在文化上,就体现为一种‘雅俗共赏的格局。他们的精明使他们更多地顾及到现实的可行性和接受的可能性,不愿意充当伤痕斑斑、求告无门的孤独英雄,也不喜欢长期处于曲高和寡、孤芳自赏的形态。”他们是现实又精明的,渴望通过努力去拥有更好的生活,但鉴于现实的压力和困难,他们又选择了一种最安稳的姿态。这种姿态是最保险的,同时又带着一定的冒险性,是有可能造成突破的。这其实是最贴近小市民的文化心理的,他们既求安稳又盼望能投机取巧带来别样的人生体验。
再比如王琦瑶最后的定所平安里。作为弄堂文化的具体空间,平安里为人们展示了真切可感的民间日常生活,具体到王琦瑶的饮食观,更是体现了“家常”二字,虽然不是山珍海味,却是那种居家过日子的菜,怎样循环往复都吃不厌的。“每一个菜都像知道他们的心思,很熨贴,很细致,平淡中见真情,这样的菜,是在家常与待客之间,既不见外又有礼貌,特别适合他们这样天天见的常客。”这最为细节的描写却恰恰体现了王琦瑶做人的体贴与世故,简朴随意之中体现出精细的品位与讲究。按王安忆的解释,“家常”即“从冗长的日复一日的生计中,提炼出的精华,在它的日常面貌下,有着特殊的精神”[2]。
王琦瑶从弄堂里走出去,虽然在爱丽丝公寓里过了一段靡丽的日子,但最后又回到弄堂,不得不说是暗示也是一种讽刺。城市文化里产生的现代文明和物欲诱惑给女性布下了更大的生存陷阱,使她们面临迷失和诱捕。
二、程先生这个角色
影片中程先生变成了一个叙述者,有别于原著的全知视角,这就加重了程先生的戏份,或多或少都带有程先生的主观色彩。是程先生发现了王琦瑶的美,推荐她去参加上海小姐选美;在王琦瑶跟不同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默默的苦苦守候;当她遭男人抛弃后程先生无条件的照顾她,还通过“黑市”为王琦瑶母女提供稀缺的鸡蛋,照顾她们母女的生活,有了程先生的照顾,在艰难岁月中,王琦瑶还是可以偷偷拿鸡蛋美容,日子过得虽然称不上阔绰,但也是体体面面的。
王琦瑶最后死在老克腊的手里,这比原著中死在不相干的长脚手里更具悲剧性。而程先生在王琦瑶死后的那段凄婉感伤的独白,更见他对她一生的爱。
有了对程先生这个角色如此细腻讨巧的塑造,相比较起来,王琦瑶这一角色的人生悲剧很难引起观众的共鸣与同情,而是多了一点自作孽不可活的味道。影片中王琦瑶那几段感情的呈现都是浮光掠影,难以触及人的灵魂深处。王琦瑶在得知李主任离开的消息后歇斯底里的哭喊,也难以引起观影者的动容,我们体会不到角色的难以名状的隐痛,而是觉得多少显得有些虚荣轻浮和荒诞。于是在这样一部女性电影中,程先生的男性角色抢了女主角的戏,比女主角更容易得到认同。
可是王安忆的描述却让我们看到了弄堂女性面对生活时的朴素心态,不因外在的变化而失去基本的生活常识,只是为了生存而生存。当欲望成为泡影,当文化冲撞留下伤感,在平安里的回归体现了一个女性在面对世事变化时勇敢面对的自我意识。虽然最后的结局悲哀,在一定程度上是弄堂文化赋予的盲目追求导致的结果,但这悲剧却是能够这样被接受的。一个女人对情爱的追求和对日常生活特别是物质生活的恒定享受可以让她不顾一切地去奔赴。她只是在打点自己平常的生活,这样一个女性的生活态度是不需要惊天动地不需要多么强悍,她只需要顾好自己的人生,为了生存,为了追求,为了自己内心的归属去奋斗或挣扎。悲剧结局或许只是一个在特定文化背景下城市女性做出的无奈选择。
三、避开城市写女人
王安忆的《长恨歌》为我们讲述了一个女人,一座城市的历史。主人公王琦瑶在经历了四十年沉浮的繁华梦,最后终于陨落。她在成长蜕变,她在城市的角落里颠沛流离,却换来了一个空洞的乌托邦。在空间意象的隐喻下,在叙事场景的变化中,我们都能找到女人与城市的融合点。
作品首先以大篇幅对意象的铺陈进行开篇,王安忆力图为读者展现一个城市的大背景——弄堂。弄堂是上海的底色,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弄堂是城市的精髓所在,具有开放多元、兼容并蓄的人文特征。在王安忆细致的描写之下,我们看到的弄堂生活是性感、透明、裸露的。在这里,弄堂不再单纯是人生活的背景,而同样拥有了人的姿态,带着强烈的个性和故事性,与生活在其中的人是相通的。作者一开始便不厌其烦地用细腻的笔触来对这些具象或抽象的东西进行入木三分的描写,为的是引出这上海弄堂的芯子,也就是小说的主人公——王琦瑶。作者想要通过这一想象中典型的弄堂女性来体现城市文化和女性意识在日常生活中的投影。王琦瑶是弄堂的女儿,作为一个女性,有着强烈的物欲,然而在她心目中这样的欲望是狭窄浑浊的弄堂人生无法给予的。她带着弄堂文化所赋予的宽容和算计赢得了一场奔赴繁华城市的美梦。即使结局惨淡,王琦瑶也始终忠于自己的内心。
当西方文化不断涌入上海时,上海被动地开始了它的近代化进程。对于王琦瑶这样生活在城市芯子里的女性而言,特别容易沉迷于这种文化交融后产生的各种诱惑。“爱丽丝公寓”所代表的现代文明是同弄堂里的小市民生活发生冲突的。然而这样的冲突以包容的眼光来看,是两种文化的交流与融合。表面上看,王琦瑶的自我生命始终未能真正地融入社会主流,而她的生活和故事却贯穿了整个城市的变迁。
改编后的电影侧重描写了王琦瑶与四个男人的情爱纠葛和男女两性对女性人生的理解与感悟,演绎的只是女人的故事,完全避开了王安忆对于“城市的书写”。而且情感的表达缺乏感染力,情节空疏跳荡,缺乏铺垫,没有处理好人物情绪的变化节奏,对情感酝酿的过程缺少必要交待。在这样一部以情感事件为主干的影片中,角色的情绪的感染力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王安忆的《长恨歌》作为一部经典之作,为读者呈现了一座城市内在精神实质的东西,通过一个女性一生的命运变迁来进行很好的诠释。作者关注的是人们最为家常的民间生活,这样的生活在文化的冲撞和融合下却依然保证了整个城市人们安稳的生存状态。“上海给我动力,我想也许是对市民精神的认识,那是行动性很强的生存方式,没什么静思默想,但充满了实践。他们埋头于一日一日的生计,从容不迫地三餐一宿,享受着生活的乐趣。就是凭这,上海这城市渡过了许多危难时刻,还能形神不散。”[3]作为改编的影片《长恨歌》理应遵循原著的精神,把对女性生命意识的思考和对整个城市文化背景的崇敬与眷恋结合起来讲述。
注释:
[1]王安忆:《寻找上海》,上海:学林出版社,2001年11月版,第109页。
[2]王安忆:《我读我看》,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335页。
[3]王安忆:《作家的压力和创作冲动》,《王安忆说》,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第241页。
参考文献:
[1]王安忆.长恨歌[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2]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3]韩笑.弄堂人生——试论王安忆上海题材小说的城市文化书写[D].吉林大学,2007.
(涂曼 南昌大学人文学院影视艺术研究中心 330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