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茉莉的淘宝女子

水湄伊人

1

看到茉莉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一个女孩子家，好好的耳朵非要穿五六个洞，每个洞都被各种饰物塞满。

我说她有自虐倾向时，她还满不在乎地笑，可就在一个小时前，她还对我要死要活地带着哭腔，我要死了要死了。我说你究竟得了什么病啊，她又不说，只是不停地问我可不可以见你一面，这是我们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见面。

我还真被她正儿八经的语气给吓着了，我觉得我很有责任给这些问题少女解决心理疾患，我暗地里诅咒同事高伟，被别人缠烦了，非要说我是个怎么优秀的精神科医生，又怎么怎么有型，硬是把她往我这边塞。

她说她叫茉莉，茉莉花的茉莉，六月出生。她总是喜欢说很多的话。

我哪里想到她有这么难缠，于是每天半夜三更，我总是被茉莉电话骚扰，茉莉虽然失眠严重，但她毕竟是在淘宝上开网店的，不用正儿八经地大早起来上班打卡，我就不行了。我觉得这样下去，她没毛病，我快变成神经病了。在我没变成神经病之前，我觉得我很有必要把茉莉这病原体给收服。

于是我便答应茉莉请她吃十三香的龙虾，吃龙虾的人多得要爆，但我并不喜欢吃这玩意，它们喜欢生活在肮脏的地方，身上有着大量的重金属与寄生菌。但茉莉喜欢，还不是一般的喜欢。

茉莉吃起这东西来一点不含糊，左右开弓，忙得不亦乐乎，不到一会儿，面前便堆满了壳子，我喊等等都喊不急，动手把虾肉剥出来，又把背脊一根细筋挑掉，再把虾肉给她，你知道吗，这条东西最毒了，一定要挑掉吃。她瞪着眼睛说，你不喜欢这玩意？我说不是很喜欢。

哈，医生就是不喜欢这些东西，可美味了，太不懂得享受了，人生一世去日苦多，要及时享乐。

好个享乐主义者，我说一件事儿吧，你听了但愿没对你的胃口产生影响。

得，什么事能吓得到我。

事情是这样的，我一个外科的同事，某一天接收一个女病人，这个女病人年龄跟你差不多，手臂上长了个疮，一切开来，里面竟然全是虫子，你知道什么原因吗？因为她喜欢吃龙虾，这东西里面的寄生虫太多了。

茉莉的嘴巴与手都停住了，手里还拿着半只龙虾，她突然扔了并脱掉一次性的手套拉起我就跑，然后趴在墙头呕了很多次。

我说你干嘛呢，偶尔吃下没事的。

唉，我以后再也不吃了。

接着我们逛了一会儿，便送她到家，转身的时候，她突然说，谢谢你给我剥虾肉。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明亮。

我心动了下，仅是一下下，然后笑笑，转头。

2

我知道，茉莉认识我之后改变了很多坏习惯，比如不再熬夜，不再乱吃东西，不再打游戏等等。而看推理剧却是我们的共同爱好，我们经常就剧中的案情在没答案之前进行推理，谁输了谁请客。当然，限于电话与网络交流。

前段时间热播《法证先锋Ⅱ》的时候，我们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一集一集地坐在电视面前等。

说实在的，对于茉莉，我有着小小的喜欢，她单纯，直率，并没有外表那样复杂，看得我眼花缭乱。但，仅仅是把她当妹妹一样地喜欢着。我是有女友的，每当周末，小曼就会从四十公里外的县城跑来找我，有时是我找她，就这样，三年过去了，我几次想调过去，这样我们就能天天呆一起，但小曼不许，她说她是卖服装的，在哪里卖都一样，但是因为店租预交的缘故，所以，迟迟不见行动。

她说这样岂不好，天天见，容易腻，这样更能保持新鲜感，就像电影《周末同床》那样，我同意她的观点，但是，有时候难免很寂寞。

这天周末，小曼说，我不回去了，这几天真的很累，我说好的，下个星期我去看你吧。隐隐中我怕自己会犯错，会对不起小曼，我对小曼说，我们相爱也这么久了，也到男婚女嫁的年龄了，我们可不可以订个婚什么的。

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有像我这样求婚，但是我觉得在什么蛋糕里埋戒指，或手捧一束花说着什么嫁给我的话，我也觉得够虚的，像演戏般地虚，电影里装浪漫的人才喜欢这样干，现实并不是电影，两个人爱着比什么都重要。或者，我真不是一个懂得浪漫的男人。

而小曼并没有马上回答，她想了一会说，明年再考虑这个问题吧，以后回去找个店，这样我们在一起的机会也多。我说这样也好。

我想我们都是成人，每个人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我尊重她的意见。

正愁着这个周末怎么打发，茉莉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功夫熊猫》出来了，去看不。我说好啊，很久没看动画片了。看片时，她拍我的大腿拍了很多次，笑得一点都不含蓄，我也拍了她肩膀几次，但觉得不好，只好拍空气。

我们是心情平静地进去，然后捂着肚子出来的，茉莉说不行了不行了，我不能笑了，再笑的话眼角的小纹纹又要出来了，我用了好几个眼膜才把它弄平掉的。我说长眼纹总比长眉间纹好吧，现在不流行林妹妹了。

她睨着眼睛说，你信不信我还会唱越剧，我看着她那蓬蓬卷与六个耳环，直摇头不信不信。她还真唱起了《红楼梦》：“笙箫管笛耳边绕，一声声犹如断肠刀。他那里是花烛面前相对笑，我这里是长夜孤馆谁来吊？多承你伴我月夕共花朝，几年来一同受煎熬。实指望与你并肩共欢笑，谁知道风雨无情草木凋……”

咬字清晰，韵味十足，把我当场听呆，我说看不出嘛你还会唱这个。她哈哈大笑，我从小是跟戏班子混一起的呢，我妈是那里的演员。

我怎么都没法把淘宝网卖小内衣小内裤的茉莉与会唱越剧的茉莉联系在一起。

吃了夜宵，我送她回去，她突然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咯咯地笑着跑回去。回去隐身上线，发现她的QQ签名改成：谢谢你，带给我最美好的时光。

我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又抽了很多的烟，我说，我们之间可能会有误会。但是，她已经下线了。

3

我开始失眠。

我想可能是茉莉的症状转移到我身上了，如果失眠真的可能转移的话。我打电话给小曼，我说，小曼，我们结婚吧。她说你怎么了。我说没什么。她沉默了一会，行，你安排着吧。

而对于茉莉的邀请，我语言冷谈，一次又一次地拒绝，终于有一天，她幽幽地说，你是不是讨厌我？我说不是的，茉莉，你是个很可爱的女子。

但是，你分明在躲避我，我感觉得出来。

我觉得我有必要对她说清楚，叹了一口气，我就要结婚了茉莉，我跟她相恋了好多年。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我明白了。当急促的嘟声响起的时候，令我有一种想表白的冲动，我想告诉她，茉莉，我真的怕我会爱上你。

但是，我没有。我知道，我对她已经超过了喜欢的范畴，再多一点，就难以自控，然后一切就像推倒的多米诺骨牌那样，重新来过，可是，我是个循规蹈矩又懒散的男人，我讨厌这样的一切从头，而小曼，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订婚，结婚，一切都按部就班。小曼依旧那么漂亮，顾盼生姿，搂她在怀里，我有时会突然想那个瘦小的女孩还会不会失眠，会不会扎很多的耳洞来自虐。

但也只是如此想想而已。

4

某天中午休息，吃了饭不想睡觉，便上网看新闻。一个网友神秘兮兮地发给了我一个网址：很刺激的妞，没病毒的你放心看好了。

我想看看就看看，于是便打开了那段视频，里面的场面确实够火辣的，令人血脉贲张，女人身材很好，脸部打上了马赛克，这段视频是她跟多个男人激情的剪段辑合，开始我觉得这女人虽然淫荡但也很香艳，但是越看越觉得熟悉，当我看到她后背部的小梅花刺青时，我一下子呆住了，感觉热流往头顶上冲，而脑子却只有两个字：小曼。

而视频上传的日期是我们结婚之前，原来，她一直利用我不在她身边的时机，还有她卖男装的便利跟各种男人鬼混，怪不得如此乐不思蜀，我感觉自己被彻底愚弄了。

我把这段视频刻录了下来，带回家，小曼正以一种贤妻的模样在厨房里忙乎着，我无法想像，看起来贤惠的她在床上接受各种尺寸的男人，是怎样一副淫荡的模样，我把光盘扔在桌子上，然后点上一根烟，我说我们离婚吧。

她呆若木鸡地看着我，然后颤着手把那光盘往DVD机子里塞，我已经走开，不想再次看到那样的场面。

走在街上，突然想起了茉莉，但是，我已经没有她的手机号，于是去了网吧，搜索她的网店，却见那网店已经不开了，上面有几个硕大的字：因身体的原因，网店暂时关闭，谢谢所有陪我一起走过的朋友，我会记得你们，特别是你：J，不奢求你会爱我，我爱过你，就够了。

J是我名字的缩写。

我呆住了，回想起她那绵软无力的样子，于是打电话给同事高伟，我说茉莉在哪里，我要找她。

他说她得了痿症，四肢软弱无力，感觉消失，全身瘫痪，被她的父母带到美国去治疗了。我说你为什么不早说啊。

这病，你也知道，很难治，只要让她精神上快乐些就好了。其它说些什么我全然听不见了，我全然明白了她自虐与失眠的原因了。

此刻，我的耳边缓缓响起一个委婉的唱腔，“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那一刻，泪如雨下。

（责编：小薇 ypeilei@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