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袭“淀前屯”
2009-06-18刘永忠
刘永忠
1995年3月的一天,做拉链生意的浙江老板何国浩的家人来电话报案,称何老板被人绑架了,正在执勤的我就带人立即赶到了何家。
何家的儿媳妇小朱讲:当晚七点左右,来了几个人说要与我爸谈生意,请我爸出来聊聊。因为平时谈生意的事很多,我爸当时也没在意,就随他们上了门外的汽车。但一小时后,有人来电话说:“何老板在我们手里,你们家今晚就别等他了。”我当时问:“你们是哪里的,有什么事吗?”对方讲:“我们现在手头紧张,想找何老板借点钱花。你们赶紧准备钱吧。”我当时一听,心说坏了,这不是绑架了吗?就问:“你们在哪?”对方说:“我们在路上。你们等我们的电话吧!”“放下电话我们就给派出所打了电话。”小朱说。
我当时问她:“你们当时看清他们开的是什么车了吗?”
何家人说:“我们当时都没在意,再加上天已黑了,没看清他们开的什么车。”
“来的这几个人,你们有见过的或熟悉的吗?”
“没有。不过……”小朱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一个人好像在生意场见过。我想不起来在哪了。”
我们经过认真的分析认为,那几个来人中,既然有以前生意上往来,不是有经济纠纷,就是纯属诈钱。所以,短时间内,何老板的生命不会有危险。我们决定派民警潜入何家守候电话。
当晚十一时许,有人来电话说,他们把何老板押到了河北省白沟地区,但没说在什么地方。他们威胁何家不许报案,否则就不客气了,并让何家准备二十万元钱等电话赎人……
三月二十一目,一天没有音讯。
三月二十二日,一白天没有音讯,我们和何老板的家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晚八时整,何老板家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何家儿媳小朱赶紧拿起电话,只听对方讲:“何老板在我们这,没事,你们家人就放心吧。明天上午,你们带钱到赵青子家来赎人。如果你们不来,或者报官的话,那就别怪我们了!”
我们示意小朱问一下何老板现在什么地方。小朱便问:“喂,我爸在哪呢?”
“我们都在赵请子家,不信,叫你爸和你说话。”说完,话筒内真的传出了何老板的声音。
我们当即示意小朱答应他们,明天中午一定把钱送到。
小朱当时也想起来了,是有一个叫赵青子的人,和何老板有过生意往来,小朱曾和何老板到赵青子家去过,他家住在自沟附近的一个村边上。这个村子好像是叫“淀前屯”。
我们向分局领导请示后,马上组成了一个抢救被绑架人质“突击组”:刘建华所长在家坐镇,由我和刘铁建副所长,带领五名民警,到“白沟”赵青子家去搭救人质。
三月二十三日上午九时整,何家儿媳小朱顶门从银行取出了现金,装进一个小巧的手包里。我和刘副所长挑选了实践斗争经验丰富的四名民警,还有驾驶技术非常好的老民警高凤海,带上何家的儿媳小朱和她的一个男青年亲戚,分乘一辆租来的“面的”和一辆从工厂借来的十人轿,荷枪实弹地踏上征途。
为了行动隐蔽,我让大家在警服外都套上了便装。
淀前屯,是位于白洋淀最东边的村子,传说这个村自古出土匪。抗日战争时期,连日本鬼子都不敢轻易进村。看来,我们今天要闯一闯了。
由于道路不熟,再加上交通堵塞,下午两点多才到白沟。我们在路边上的一个小饭馆,简单吃了点东西。在饭馆里,我们问老板娘去淀前屯的路怎么走?老板娘很热情地告诉了我们。接着,老板娘很差异的问我们去淀前屯干什么?我们说去找一个朋友谈点生意。老板娘微微摇头一笑:“他们村的路可不好走哇。”
我听出她话里有话,忙问道:“怎么呢?”
“他们村有的人着畜类(方言:不是人)。”
我就势接过话碴说“是呀,是呀,我也听说他们村的人胆大。”
“首摸(什么)胆大呀,那是穷急生疯!这不,前几天他们还绑了一个老板来呢。”
我一听忙问:“绑了一个老板?为什么?”
“不为啥。听说是那家人作买卖赔了钱,又连着死了俩人,他们就绑个老板讹钱。”
“那老板是哪的?”
“那老板是……”老板娘撩开门帘,对门外一个摆百货摊的人问道“二兰她妈,淀前屯绑的那个老板是哪的?”
摆百货摊的人说:“是浙江的,我以前买过他的拉练。”
我不解地问:“怎么,他们绑了一个老板。你们都知道?”
“这白沟大街上都传遍了。人家这叫本事。”
“这事就没人管吗?”
“谁管谁呀?谁有本事谁弄钱,谁弄了钱是准的。就是他公安局的人来了,不撂下俩钱也甭想放人。”
闻此言,我们心中一惊。看来我们原来的作战方案必须改变。我和刘副所长,迅速研究制定了一套新的冒险的且唯一可行的作战方案。我们的原则是既要保证救出人质,又不能交给他们分文。为了不惊动对方,民警高凤海扮做出租车司机,刘副所长扮做跟车的副司机,带小朱和她的亲戚进村:到赵青子家后,让小朱出面,必须见到何老板后,就说钱在车上,让赵青子陪何老板到出租车上取钱,然后趁机把何老板推上车就跑:我带其他人上十人轿,和“面的”拉开一定的距离,停在村外打接应。如果救人不成打起来了,只要村里一响枪,我们就拼命往村里冲去救援,如果他们能顺利地把人抢出来,我们就断后护航。这每一环节都不能有半点的差错,否则就会出现不可收拾的结果。
我们几乎是爬行着穿过热闹的白沟市区,又按照饭馆老板娘的指引,拐上一条通往淀前屯方向的唯一的一条,窄得只能容纳一辆车通行的柏油路。在柏油路上行驶了将近五十公里后,向左拐下了公路,穿过一座小石桥,又在坑洼不平黄土飞扬的土路上走了几公里,远远望见了一片村落,那就是淀前屯。
我和几个民警乘坐的十人轿,停住了离村约一公里的地方,“面的”径直进了村。望着远去的“面的”停在了村口,只剩下一片“黄点”在阳光下闪亮。我下车后,仔细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在我们的车旁不远处,有一条不高的土埝,几棵苍老的柳树,颓废地立在土埝上。土埝下有一条平缓的坡地,和我们进村的路形成了一个“丁”字路口。我当时眼前一亮,马上让司机把车横过来退进这个“丁”字路口。我当时想,这样停车,如果村里有事,向右一打轮就进村,如果向回撤,向左一打轮就上公路。以后事态的发展,证明了我当时的想法和做法是非常正确的。当时是下午四点整,我们大家坐在车内,屏声静气,紧盯着那闪亮的“黄点”。
大约过了二、三分钟,我发现那“黄点”朝这我们这边疾驶而来。车后卷起的长长的烟尘中,有人开着小拖拉机、摩托车、农用三轮车,挥舞着胳膊叫喊着紧追在后面。我当时断定,刘副所长他们抢人成功了。我立即让大家做好应付突发事件的准备,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掏出了手枪。
转眼间,“面的”到了跟前。刘副所长跳下车,挥着手枪说:“拦阻他们!”
我应声对大伙喊了声:“跟我上!”然后带领大伙朝着追赶过来的人迎面冲上去。与此同时,高凤海加大油门,冲上公路,朝着与去白沟相反的方向疾驶而去。
我和大家,分散成了一个倒八字形,把追赶的
人们拦在了土路上。大家手里的枪,都发出了子弹上膛的响声。我们当时的气势,如下山的猛虎,一下子把追赶的人们镇住了。就这样,双方对峙了十几秒。忽然,一个身穿警服(无领章帽徽)的中年人,对和他一起追赶来的人们一声喊:“大伙上,他们不敢开枪,派出所的人马上就来,别让他们跑了!”说着,他从拖拉机上抽出了铁摇杆,挥舞着向我们打来。
民警徐建上前,一把抓住那人手中的铁摇杆高声说:“你敢动手,我崩了你!”
那人稍一打愣,又有一个人上来抓住我的胳膊,要夺我手里的枪。我使劲推开他,冲他喊道:“我们是警察,你们不要动手,否则一切后果由你们负责!”
穿警服的人闻声说:“别听他们骗人,我是村长兼书记,你们有种就跟我们进村!”说着,他又举起了铁摇杆。后面的人,有的拿铁锨,有的拿锄头,有的拿扁担,有的拿砖头,向我们包围过来。这时,刘副所长举枪向天空“砰!”地鸣了一枪,那些人一激灵,站住不动了。这时,从村里赶来的人越来越多,穿警服的人又挥手招呼在不远处地里干活的人:“你们都过来,把他们截住,别让他们跑了!”地里的人,都纷纷向这边聚拢过来。
按我们原来的设想,救回人质的同时,还要寻机抓住人犯,现在看来已是不可能了。我当时想,不能再和他们纠缠了,必需赶紧撤,否则,真要让村民围住,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因为,那时有的地方,有严重的地方保护主义作祟,有理也讲不通的)。于是,我让司机赶紧调头,又喊大伙儿快上车。司机把车头刚调过来,大伙儿正陆续端着枪倒退着上车的时候,穿警服的人对开拖拉机的小伙子说:“把拖拉机横在他们车前面,挡住他们!”拖拉机司机闻言,开车就往我们的车前绕。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心说,真要让拖拉机挡住车就麻烦大了!他的牢头刚超出我们的车,刘副所长又“砰”地朝天鸣了一枪。也许是那拖拉机司机当时心一慌,拖拉机一下子灭火了,停在了路边。我当时心想,好!天助我也!我们的汽车,趁机超过了拖拉机上了土路。这时,看大伙儿都已相继上了车,我才和刘副所长跟着汽车跑着,跑到车门口,就势跳起来往车里一滚,“跟头把式”地上了车。穿警服的人一见我们都上车走了,又带人追过来,砖头、土块砸的汽车“咚咚”作响,汽车开足马力穿过土路,跃过小桥上了公路,朝着“面的”逃跑的方向奔去(如果还按原路从白沟走,人多车堵是根本跑不掉的)。
当时,我们也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只是一个劲地猛跑。在车上,我让所有的民警赶快脱掉便服,换上警服。就在我们快要追上了前边的“面的”时,有一辆警车朝我们迎面开来,见到我们的车,嘎然停下。高风海开着“面的”丝毫没有减速,晃了一下冲了过去。因为路窄,我们的车宽,到跟前必须减速慢行。对方车上下来几个警察?示意我们停车,到跟前一看我们车上坐得都是警察,又摆摆手让我们过去了。
我们在白洋淀边上的一个小码头附近,追上了“面的”。出了这条小路,就到了雄县界内新修的一条很宽阔的大道上,我们停下车碰一下情况喘口气。何老板从“面的”上踉跄着下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我们面前,声泪俱下:“谢谢天津民警的救命之恩呀!谢谢啦!”我们赶紧把他搀扶到车上。“面的”司机杨师傅,从我们乘坐的十人轿上下来,换下了高风海。高凤海来到十人轿上,一下子吞下十几粒“速效救心丸”,躺在了后排座上。他本来心脏就不好,再加上刚才的紧张……
原来,和饭馆老板娘讲的情况基本一样,赵青子最近的生意不好,再加上其父和弟弟相差三天相继病故,家中几乎连买盐的钱都没有了。赵青子家的境遇,得到了全村人的同情。他们穷急生疯,赵青子的表弟——住天津市红桥区的无业青年赵立生,提出了绑架何老板诈钱。这荒唐无知的犯罪计划,竟得到了村长的大力支持。他们认为,反正何老板是浙江的,天津公安不会管他:当地公安又都是本乡本土的公安,更不会干预。
他们把何老板从家里骗出来后,何老板不从,他们一路拳脚地把何老板绑架到淀前屯。赵立生在和何老板家通电话要钱的同时,村长组织了三十多人,在赵青子家昼夜守候。村长宣布“只要钱一送到,按每人每天五十元发工资。”这些人在赵青子家,时刻不离何老板左右半步。每晚睡觉,何老板睡中间,左右都有三、四个青壮年陪着,就连上厕所,也有三、四个人来回“护送”。他们每天三顿饭,有烟、有酒、有肉,尽职尽责,都等着到时领工资呢。而这几天的所有开销,都是赵青子家高利贷来的。
那天,村长他们估计送钱的人,中午一点左右到。在村长的指挥下,按排了四、五十人,在公路下道处的小石桥头设了卡子,送钱的人肯定是有来无回。可阴错阳差,我们走错了路,再加上在白沟市里严重堵车,一直等到下午三点多,我们也没到。他们又估计我们不去了,这卡口就撤了,剩下二、三十人到赵青子家继续守候。
刘副所长他们乘“面的”突然来到,让赵青子和村长他们措手不及。小朱沉着地对赵青子说“必须要见到何老板,并让他亲自到车里拿钱。”村长和赵青子见只来了一辆“出租车”也就放松了警惕,从里屋叫出何老板,押着何老板出来拿钱。从屋门口到院门外这短短的十几步之间,小朱用浙江义乌土语告诉何老板,民警都准备好了,只要他尽快上车就行了。赵青子他们没听瞳小朱的话,但何老板心领神会。
车没有熄火,车门开着。来到车门前,小朱猛然推着何老板滚进了车内,刘副所长对高风海喊了一声“走!”赵青子还没反应过来,高风海猛踩油门向村外冲去!从赵青子家跟出来的人见状,立即上前,有一个人死死抓住驾驶员一边的车门不松手,被刘副所长和高凤海用手枪把,几下就砸了下,去,车后轮从那人腿上碾过:还有一个膀大腰圆的大个子,伸开两臂扑在了车前风挡上,双手抓住两边的车窗,高风海沉着冷静,一手握枪,一手紧握方向盘,猛烈的大幅度的左晃右摆,十几米后,就听大个子“哎呀”!一声,被甩到了路边,“面的”带着长长的烟尘,从村里飞奔出来……
驶出雄县,进入霸县,我们紧张的心才稍稍平静下来。晚上十点整,我们经历了惊心动魄的十二小时后。成功地解救了被绑架的人质,回到了派出所。
三天后,策划这起绑架案的主犯赵立生,被我们抓获归案。当我们嘲弄地问他何老板是怎么回来的时候,赵立升眨巴着小眼睛诡秘地说:“我他妈也纳闷,何老板真有本事,他家的人不知从哪雇了一帮人,都拿着枪啊,真的,您别不信,都开了枪啦,撂倒好几个,硬把何老板从村里给抢走了!”